老汉听到亲家母的话语，用烟杆敲打着春泥男人的头，这一回他没再收着劲。
“爹，我可没说不救春妮。”汉子抱着头边躲边委屈道，他从始至终都说要救。
“你说救，你娘说不救，你家的银钱全在你娘手里拽着，那不就是不救！”春妮娘抱着孩子凉凉道，她这女婿倒不是对春妮不好，但他说话不好使，“春妮哪都不去，回我们家坐月子。”
“呵，你们敢接回去吗？”春妮的婆婆于婆子叉腰反问：“嫁出门的女儿回家坐月子，倒霉的是兄嫂！”这黄家人倒是疼女儿的，但黄家又不是只有黄春妮一个孩子。
曹茵倒是第一次听到这说法，看向身旁的荀三娘，就见荀三娘轻微颔首，的确有这个说法。
“你们这外家人就别瞎出主意了，四郎，这就抱你媳妇上板车，咱们回家。”见到春妮娘僵硬的神情，于婆子就跟打胜仗的公鸡一般，走到抱着孩子的亲家母身前，掀开包被想看看孩子是男还是女。
春妮娘本能的侧过身，原本追打着女婿的老汉也不打了，“那就和离！和离后我们家春妮就是自家人。”
于婆子被这话激的大吼：“春妮都生了我们家老四的娃，你们做爹娘的胡乱言语什么！”
刚出生的孩子被这陡然抬高的声音吓得“哇哇”哭起来，春妮娘忙低头哄着怀里的孩子。
曹茵皱了皱眉，“在这里住一日要给20文护理费，我们不负责病患的饭菜，要是愿意就住，要是不愿意就离开，别在我这吵闹。”大早上救了两条命，她肚子饿的不行，没心情听两家人在这吵。
“住在这还要给钱？”于婆子感觉这曹娘子就是抢钱的。
曹茵：“当然要给钱，护理病患不用精力的吗？伤口不用清洗不用药材的吗？”眼见着围在店铺外的人越来越多，她的耐性一点点告罄，“你们快点下决定！不然我就去找街道司的来清人了。”心中生出医药铺得请些做事的，下回遇到这种她不想理会的情况，也有人处理。
于婆子听到曹娘子要去喊街道司的人，拉着儿子往外走。
包老太在这儿吃了瘪的事附近几条街的街坊都知道了，前几日她还跟邻居专门过来瞧了眼，包老太两口子在附近也颇具恶名，但包老太这样的在曹娘子这都没讨着好，她可得罪不起。
可胡家四郎胡旭的脚跟钉在了地上似的，她根本扯不动，她恨恨的拍他，“好你个老四，那黄春妮是给你吃了什么？你是不是傻，她们来这家，肯定是跟……”想到曹娘子的话，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曹茵突然朗声道：“普通野参售价二百两左右，一根野参也就只能切20片，大家说说一片能救两条命的野参片只收八两银并不算贵吧？”
虽然时间还早，但店铺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曹茵觉得需要来一波解释说明。
“不贵，两百两只出二十片，算下来要十两一片呢”有那擅术数的人，搭腔道。
“虽然八两银子不少，但这胡家的条件不算差，再说救了两条命，也值！”
曹茵又说：“产妇恢复点气力后，喝了催产药，但孩子依然没法生出来，为了让孩子出来，我动了刀，产妇受了外伤。为了产妇着想，我才要求产妇在这住几日观察，以备出现大出血或者伤口感染发烧的情况。每日护理产妇需要人手和药物，因而需付20文一日。你要不愿意可以离开，并不勉强，但这婆子……”
曹茵指着于婆子，“这婆子却说我一心只想赚钱，这不是诬蔑是什么？！”这也是她必须解释的原因，作为在黑水城还未扬名的新郎中，口碑十分重要。
黄家老汉也在人群中说，“是的，曹娘子救了我家春妮的命，要是没有曹娘子，我家春妮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怕都难活下来。比起她们的命，这些银子我们愿意给，这几日还得劳烦曹娘子了。”
人群里看热闹的听到曹茵和黄老汉这般说，顿时明白了这是婆婆嫌媳妇生个娃花了这么多银子，但人家媳妇娘家人愿意掏钱，这事也就这样了，不过也有那上心的，记住了。
于婆子眼见拉不动四郎，这边又说不过曹茵，索性自个儿回了家，没得她的阻拦，黄春妮被送到灶房隔壁的房间住下，从黑水客栈那拉来两个备用的床，再烧起火墙，这里成了临时病房。
产妇在这里住着，孩子也跟着一起在这，春妮娘便留在这里照顾，胡旭和春妮爹一同回了黄家收拾了些物什过来，黄家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中老大和老三在外跑商，老二昨日陪媳妇去隔壁县娘家走亲戚，老大媳妇五日前带着孩子回娘家省亲去了，家里只有个三儿媳在，所以老两口过去的才晚了点，好在这几日三花婶子每日都会去外甥女婆家看上一眼。
舒娘回到灶房继续没做完的早膳，俩人随便对付着吃了一口，曹茵去早市买了不少吃食和柴火回来，虽然她说不包饭菜，但提前准备好总是没错，柴火她买了四大捆，实在是这烧火炕用柴真的是快。而且也不是只有晚上烧，光这柴火钱，曹茵都觉得每日收20文，亏得慌。
等曹茵回到店铺前时，黄老汉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了。见到曹茵，他赶忙从怀里掏出八两碎银，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又问道：“不知除了这个之外，还要给多少？”刚才乱哄哄的，他只记得这个八两银子了。
曹茵轻声算道：“除了野参银子外，还要给看诊费30文、催产药32文以及施救费150文，共212文，你给我210文即可。住在这里的费用等你们离开后再按天数结算。”
黄老汉从腰间解下一个泛着毛边的布袋，布袋看起来很旧，上面的针脚磨得有些发白。他动作很慢地解开布袋口，里面传来轻微的叮当声。他先从布袋里掏出两串铜板，又从布袋底部摸出10个铜板，一个个地放在桌上，生怕弄丢了。
老汉的动作很慢，他的手有些颤抖，指甲里还藏着黑黑的泥垢，显然是干惯了粗活。曹茵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难受，但还是收下了银钱。她的收费虽不低，但值，所以她收得理所应当。
黄老汉拿着大包小包去了后院。曹茵边打扫店铺，边想着买人还是赁人的事。就在这时，她看见荀三娘和成老大过来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事没做。
她忘记通知他们今日要分开泡药浴了！
两间泡药浴的房间，其中一间已经用作临时病房了。修新宅子时，她本以为一切都考虑清楚了，但谁能想到，她误打误撞地给产妇接了产，产妇还得留院观察几日呢。
“房间不够用，”曹茵眨了眨眼，脸上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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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们先泡，一会儿舒娘姐再泡？”也不一定要按照性别分批次。
荀三娘的脸顿时红了，“他本也要去办事，我跟舒娘姐先泡。”
被娘子强行安排做事的成老大也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外走，“我还有事。”
曹茵看着成老大那急匆匆的脚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荀三娘嗔怒地瞪了她一眼。
*
就在黑水城附近地里的草都开始长出嫩芽时，黑水河北面的大草原上的土地都还是冻得厉害，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倒春寒了。草原上的牧民用去年囤积的草料喂养牲畜。
“巴雅尔，天这么冷，春季草场的牧草长得比啃食的慢多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掀开蒙古包的布帘，看向坐在炉子旁的老者，语气急切地问道。他因奔跑而微喘，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变成了白色。他皱眉走到炉子旁蹲下生火：“这么冷的天，您怎么不烧炉子呢？”
“没顾上，”老者吧嗒吧嗒抽着烟，“上次从这儿路过的行商们有说什么时候再路过我们这儿？”草原的行商对各部落的情况总归知道一些。
汉子将冒烟的干粪扔进炉子中，想了想说：“应该就在这几日，他们说要去春客部落，春客部落离咱这儿不算远。”
“等他们过来的时候你带他们来见我。”
“可他们都是陈朝人，牧草的事情跟他们说……”可信吗？但话语还没说完，他似乎明白了，行商虽不懂如何畜牧，但并不瞎，地上的草有没有长出来一目了然。
巴雅尔又说道：“今日去给牲口圈再糊些粪便，本就吃不饱，要是冻着了，这些牲畜更受罪。”他们养牲畜是为了口吃的，既然如此，就不能对它们不好。他想着原本就没长出多少的牧草，“还有，这天冷，外面也没有什么吃的，不如就让它们待在牲口圈里，至少能减少体力消耗。”
男子烧好炉灶，起身出去安排。老人继续坐在帐篷里，吐出的烟在空气中弥漫，人影在烟雾中显得虚虚实实。
被他们惦记着的行商正从春客部落往黑水河走。
“老大，路过赛雅部落的春季草场时，要将老三给带走吗？”问话的是孙雨，他比顾安略小些，行二。
“嗯，带回去，这趟咱们也摸清了道路，下回再来也无需路过那边。”当初他们去到那边是误打误撞过去的，现在找到一条更优的路线，自然没必要去那边。
“那就好，”孙雨先是一笑，随后想到什么，脸上表情瞬间耷拉下来：“要是老三不愿意走呢？”老三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要不是他服老大，其他人还降不住。
“那可由不得他。”顾安看了眼骑马走在他们其中的两名汉子，话没说得太直白，但他心中清楚，这个春季对于各部落来说并不好过。他们一路行来，沿途不少部落的春季草场看着并不乐观，没有牧草，牲畜就要减产。没得吃的，这些草原部落结盟起来越过黑水河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此，他用力夹了夹身下的马腹，“咱们加快速度，争取早些回去。”
其他人听到他这话也纷纷加速，五匹马两辆马车在草原上由西北往东南方策马奔腾起来。远处，风卷起的尘土在草原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