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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谢长安第一次见到善齐上仙。
也是她第一次在上界见到仙人。
先时的棹月桃夭也好,孤光也罢,虽然在凡人眼里都是仙人,但他们其实并不具备真正翻云覆雨令天地变色的力量。
江潭也是仙人,但他出现在谢长安等人面前时,已经是被黜落的谪仙,力量削弱大半。他那些让凡间修士望之却步的法力,都是鸿蒙珠里仅存的上界灵力,加上后来在冰墟收集的修士神魂加以炼化。他凭借于此,一人力扛众多凡间修士,最后让所有人都没占到便宜。
如果真正的上仙出手,又将是何等威力?
经过两次仙界之乱,三百八十诸天在仙人斗法中毁灭大半,谢长安每思及此,心中就复杂难言。
仙人轻而易举就能毁掉一方天地,而天地中的凡人与修士,还在为了各自利益争斗不休。
谢长安他们将冰墟那一战看成影响天下的存亡之战,无不拼尽全力阻拦,但在仙人眼里,也许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小游戏。
如果不是于春山的意识在最后一刻挣脱出来,将姑获的弱点告知他们,而谢长安又因缘际会,魂魄离体,被天门吸入,落入重伤的仙使体内,李代桃僵,变成一个全新的灵均,她绝无机会窥见天道众生以这样的面目呈现在眼前。
当日祝玄光以身入局,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会想什么?
他是否也会与她一样,心潮翻涌,想过奋起一击,将所有一切都打碎?
脚步迈入无为宫主殿的那一刻,她默默深吸口气,将所有繁杂思绪全都压回最深处。
此时此刻,她的处境看似令人歆羡,实则比下界狐狸宋陵他们更为凶险,这里每一个人都足以置她于死地,甚至只要有人稍稍起疑心,哪怕用照映魂光的法宝照一照,就立时能发现异常。
在她的刻意引导下,棹月说了许多上界的事情,但他与灵均朝夕相处,对灵均本人却知之甚少,半天也没能描绘出一个完整的灵均。
谢长安不敢保证自己现在顶着灵均的皮囊出去行走,多久会被发现,又会被谁发现,思来想去,只能借着重伤的由头,慢慢将自己的性情套上去,久而久之,让旁人习惯。
但首先,要过了眼前这一关。
善齐上仙是个老头模样的仙人,须发皆白,脑袋圆圆,慈眉善目,形容如同凡间神仙画像走下来一般,不过他并不矮小,背脊也不佝偻,看得出从前必也是个美髯公。
仙人驻颜有术,长春不老,原可一直维持年轻容貌的,他却酷爱老者模样,据棹月所言,从他来无为宫起,善齐仙君就是这般长相了。
二人入了仙宫,低头行礼。
谢长安没有抬头,但灵觉所至,能感觉这宫殿内药香弥漫,灵气更是氤氲澎湃,仿佛万物勃发,生生不息,比外面更盛数倍。
“灵均,你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善齐上仙如是问道,语气和蔼,听不出对她擅自前去天门卷入混乱的不满。
谢长安垂首,斟字酌句:“有劳仙君挂念,已经好多了,可以下床行走。”
善齐上仙笑道:“从前不见你如此一板一眼,怎么受了次伤,反倒拘谨了?”
谢长安心头一跳,好在她早有准备,见状答道:“若非仙君相救,灵均早就灰飞烟灭,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前两日棹月险些被孤光扣住,更让我明白先前仙君护住我们之不易,经过此番变故,灵均大彻大悟,往后定会用心办差。”
对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哦?棹月被孤光扣住,又是怎么回事?”
棹月忙将此事道来,他早已积了满腹委屈,此刻忍不住真情流露。
“那琅嬛仙府也并非什么禁地,我委实没想到孤光会在那里堵人,若不是桃夭去找了灵均出面,我现在已经去了混沌之地,再也见不到您了!”
善齐上仙笑容微淡:“孤光四处捉人,本君也有耳闻,没想到他这回竟找到无为宫头上,看来还是墨城仙君那里差事太少,让他的掌宫无所事事了。”
他话锋一转:“我原是有桩差事让棹月去办,既然如此,就由灵均去吧。棹月,你近日多待在无为宫,无事就莫要外出了。”
棹月原本以为仙君这次怎么也要为自己出个头,但听此言,却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不免有些失望。
善齐上仙:“沧溟先时在修补天缝时受了伤,问我要些丹药,如今炼好了,灵均,由你送过去吧。”
谢长安应是。
从头到尾,她都避免抬头与善齐上仙对视,因为她不知道以对方的厉害,究竟能否从她的眼神里察觉到内里神魂差异,为了不冒这个险,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谢长安捧了丹药从主殿离开,后脚棹月跟上来,一直在身后碎碎念。
“完了完了,现在的你去见沧溟仙君,很容易就会暴露,我又不能跟着你同去……”
她被念得头疼,生怕善齐上仙耳力通达,将这番话听了去,忙把人拽回住处。
“送药而已,为何会暴露?这沧溟是仙人还是上仙?”
“非但是上仙,还是放眼上界,除帝君之外,法力第一,战力第一的仙君!之前天缝裂开,正好与混沌之地归墟共鸣,差点酿成大祸,还搭了好几位仙人进去,最后正是沧溟仙君出马,才将裂缝补上的。”
棹月忧心忡忡,下面的话才是重点。
“但是这位上仙喜怒不定,脾性太大,嗜血成性,从前你……灵均有墨城上仙当靠山时,还冲撞过他几回,我怕他会为难你,你忍不下这份气,到时候会酿成大祸!”
他想了又想,脑袋都快想破了,忧愁几乎写在脸上。
“要不还是让我去吧,大不了回头仙君问起,就说你重伤未愈,最后还是由我代你去就行!”
说罢棹月正欲伸手来拿药匣,却被谢长安拦住。
“你说的灵均与沧溟上仙不对付的事,仙君可知晓?”
棹月:“自然是知道的,当年曾闹得很大,若不是灵均先有墨城上仙庇护,后又来到无为宫做事,正逢第二次仙界之乱,到处人心惶惶,沧溟上仙无暇与你计较,你怕是早就死在他手中了,现在送上门,岂不是……”
谢长安打断:“既然仙君知道,为何还要让我去,你想过没有?”
棹月一下愣住。
她缓缓道:“善齐上仙,应该怀疑我不是灵均了。”
棹月瞬间白了脸色。
“那怎么办?”
谢长安:“不怎么办,我更应该去了,既是办差,也是消除仙君疑虑。”
“要不,”棹月咬咬牙,“要不还是我陪你跑一趟吧!好歹沧溟上仙为难你的时候,我也能帮忙转圜些。”
谢长安:“小鹦鹉一张口,话是挺多,骂人却欠些火候,连逃跑都跑不过别人,能转圜什么?”
棹月气懵了:“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原形?我明明没说过!”
谢长安嘴角微翘:“你猜。”
她抱着药匣转身便走,脚步轻快,不像去见喜怒无常的仙君,倒像是去莳花弄草,摘星挽月。
棹月原地呆立,还在冥思苦想自己到底哪句话露了破绽。
谢长安知道恒殊宫在哪里。
自打听棹月说了上界布局,她就让对方画出草图,将各宫方位都记了个七七八八。
她没有坐骑,也不想去仙兽园借,就像寻常仙使那样驾云飞行,顺道检验自己的法力极限。
经过几天的休养生息,谢长安对自己这具新躯体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仙体的确比凡胎俗骨坚韧,丹田能容纳的灵气也越多,似灵均这样本身相当于剑心境的修为,到了人间也能跟剑仙境修士打个不相上下。
但这并不是因为凡人的悟性资质差,而是上界灵气远比人间充沛,便是个庸才,在此混久了,也能混个剑心境上下。
连仙使都能堪比剑仙境修士,那仙人、上仙,甚至那位帝君,该是有何等恐怖力量?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认真修炼,这副躯体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更上一层楼,便是去挑战仙人的位置,谢长安也有把握。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仙界并不是世外桃源,现在看似平静实则波澜暗涌,并没有那么多安逸时间可以给她去慢慢修炼。
可谢长安仍是要想个法子提升修为,因为孤光和棹月的冲突让她彻底看明白,上界也看法力高低,也讲弱肉强食,可以像善齐上仙那样不争不抢,但不能没有善齐上仙的实力。
思忖间,她来到恒殊宫门口。
云台萦雾,琼树露金,楼台巍峨,比之大道无为宫,又多了几分肃穆。
但更为冷清。
本该好几个仙童洒扫的丹墀,只有一名仙使在那里打理。
以沧溟上仙的战力,这肯定不是他地位低下所致,恐怕是这位仙君喜爱清静的缘故。
仙使见她在阶下停步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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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迎上来。
“是无为宫的灵均姐姐吗?”
谢长安颔首:“奉我们仙君之命,送来沧溟上仙所需丹药,你若能接下,我便不进去了。”
仙使忙道:“有劳姐姐稍等,我去请掌宫来!”
说罢不等她回答,就匆匆忙忙离开。
谢长安:……
她还没彻底摸清灵均的性情和过往冤家仇家,原想尽可能躲开与更多人照面,结果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此时心头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但也别无它法,只好继续等待。
这一等,居然就等了小半个时辰。
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帮人。
那个传话的小仙使走在最后,躲躲闪闪,一脸心虚。
为首的年轻男人长袍金丝,仙气飘飘。
谢长安不认识此人,但能猜出身份,他应该就是小仙使口中的掌宫欲雪。
“怎么是你来送,棹月呢?”
对方一开口,就充满了旧怨。
谢长安道:“棹月另有差事,由我来送,你们恒殊宫既然不欢迎,我也就不叨扰了。”
以灵均的资历根骨,若肯左右逢源,再上进一些,不说升为仙人,当个掌宫也不是难事,再结合棹月所言,她大概能推测灵均此人心比天高,平日就极难说话相处,有什么差事能躲懒就躲懒,所以连棹月都处不好,更勿论外面的人。
不过这也正合了她的意,既可减少与外人的言谈接触,又不必委屈自己。
她说罢,药匣轻飘飘抛过去,转身就走,半刻不作停留,压根就不给他们发难的机会。
对方果然不敢不接,小仙使忙飞出来,将药匣抱入怀中。
欲雪的脸色拉下来:“站住!”
谢长安哪里会听他的,走得更快了。
欲雪冷笑:“恒殊宫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谢长安没走出几步,就觉背后一股灵力猛地袭来,杀意滔滔,凶浪滚滚。
她自转身就有防备,不待那股灵力碰上后背,人已往前飞掠数丈之远,待欲雪以为她要落荒而逃时,却见谢长安倏然转身,白绡脱手而出,半空化作银河,汹涌河水掀起白浪,将灵力悉数拍了回去!
欲雪猝不及防,被反噬其身,踉跄后退了好几步,还是双手结印抵御方才站稳脚跟。
“你……”
谢长安纤手一招,白绡回到她身上,自动变为贴身的披帛。
这白绡虽素,细看似有点点碎金,与她这浅黄色衣裙浑然一体,倒不算突兀,方才欲雪根本没意识到这披帛竟也是法宝武器。
两人修为相差不多,他没成想谢长安早有防备,这才当着自己人的面吃了个亏,还丢了脸,一时怒气上涌,更不可能轻易罢休。
“你还当你是仙人的时候吗,竟敢在恒殊宫前放肆!”
谢长安面色不变,心头惊诧莫名。
原来灵均曾是仙人?!
那她为何会从仙人变成仙使,这其中又经历了什么?
棹月资历尚浅,又是精怪所化,许多事不甚了了,欲雪显然比他知道的更多。
但眼下情形,她也不可能直接询问。
“你先动手的,我还手就是放肆?怎么,你还打算在这恒殊宫前杀了我,成全掌宫的威风吗?你也知道我从前是仙人,焉知我不会重回仙位,还敢处处为难我?”
谢长安一边说,一边朝对方走了几步。
欲雪愣住,没想到她还敢咄咄逼人,下意识跟着后退一步。
“你怎么可能重回仙位?!”他似听见天大笑话,面露讥讽,“就你当年犯下的那些……”
谢长安眯起眼,凝神去听。
但对方只说了半句,脸色微微一变,竟戛然而止。
她有点失望。
欲雪似得到什么传音,面容一肃,也不动手了。
“我们仙君要见你,跟我来吧。”
谢长安蹙眉,她可没忘记沧溟上仙喜怒无常,还跟灵均有过节。
“我们仙君还等我回去复命,若无要事……”
欲雪打断她:“你对我无礼也就罢了,莫不是还敢胆大妄为到敢违逆我们仙君?就算你不在恒殊宫办差,仙君随手将你处置,再送一名仙使去给善齐上仙赔罪,上仙也不会说什么的。”
谢长安对上欲雪冷冷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
“请掌宫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