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寂静。
所有人都在发愣，包括谢辞。
他动了动唇，杀人时的狠厉还未散去，眉宇间已浮上无措的惶然。
地上的半颗头颅慢悠悠滚动，红中夹白的液体缓缓蔓延，浓重的血腥味几乎令人发呕，沈微霜不看死人头，抬眸望向谢辞，下一刻，少年一掌重重挥落，将头颅拍落至不远处。
他不与她对视，仓皇地收回视线，转眸去看殿门外仍在怔忪的另一半昆仑子。
轰！谢辞一掌探去，巨大的手掌虚影直直抓起殿外之人，有人惊叫，少年面色不变，神识化风，将大开的殿门吱呀一声吹拢。
并未完全合拢，隐约留了一条缝。
宫殿内更昏暗了，所有人的身影笼在沉沉幽暗之中，幽暗侵蚀了衣衫的色泽，只看见白的面孔上缀着黑的眼睛。
打斗停歇，无人动作，所有人都因方才突如其来的一掌而陷入沉默。
王父也在沉默。
哪怕先前有过设想，可当姜淮真的身死的时候，他还是沉默。
按他的想法，十之八九的概率，谢辞是不会杀的。
镇魔军之人，杀了如何向镇魔军交代？
还是太年轻了。他想，十九岁，还是太过年轻，莽撞冲动与年少轻狂在此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杀了也好，杀了，反而利好王氏。
他默默想着，也不表态，一片静默中，谢辞将掌中攥着的十几人丢下，砰一声，好几人手脚发软地摔落至地面，谢辞冷眼看着，同样沉默不语，偌大魔王宫，一时间只听得见厚重喘息声。
“你……”半晌，有被扔进来的昆仑子踉跄着后退，面色惨白，黑色的眼珠映着半空中仿佛融进幽暗中的人影。
“你个……魔头，你连同门子弟都杀！”
他颤着唇，半句话未说完，唰，鲜血喷溅而出！
浓稠的血染了半侧墙面，谢辞收回刀，眉眼漠然。
下方，沈微霜仰面注视他，长睫翕动，浑身冰凉。
阿辞……她无声喃喃，动了动身子，想要走上前去，拥抱他，像往常任何时候他受了委屈一样，但身后有人拽住她的衣袖，无形的神识禁锢住她，她无法动弹。
“师娘，您要到哪里去？”身后人问。
沈微霜恍惚着不答，于是他默了默，又道：“此处危险，您还是待在我身边吧。”
半空中，谢辞垂眸望向王父。
“家主，莫要再耽误了，速战速决吧。”
他扬刀，一刀直截了当地斩下，底下那群弟子哪里是他的对手，一刀下去，好几个瞬间被拍成肉泥。
旁侧，有王氏弟子惊慌地躲避，面色扭曲地像是活生生见了鬼。
王父轻笑一声，沈微霜听他缓缓道：“杀吧。”
语气低沉，好似叹息，沈微霜看不见他的神态了，她面前已是一片漆黑。
身后人毫无温度的呼吸拂在她颈上，他距离她好似极近，但他分明在魔宫的半空，黑衣凛然，神容寂寥。
“对不起，师娘，”身后那看不见的人低声道，“别看了，我不想让您看见的。”
“……”鼻尖血腥味好似被隔绝，但耳畔兵器碰撞、血肉撕裂之声反而愈加清晰，此时的厮杀显然比方才更加真实，沈微霜沉默几息，缓缓道：“分身？”
身后人仿佛愣了愣。
“神魂分身。”他肯定了她的猜测。
这是他将近一半的神魂，大战中让沈微霜自己躲着，他必然是无心打斗的，但师娘定然也不会愿意窝进兵器空间躲着，所以将神魂切开一半，一半贴身护在沈微霜身边，必然不会再出意外。
真是智慧的决策。他几乎要向沈微霜邀功，忽而怔一瞬，情绪又淡下来。
“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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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他沮丧道，“那脑袋不长眼睛，我也没想到会往您这乱跑……”
他只是想让师娘看他赢而已。
本来，也没想这么血腥。
他一向是不想让师娘看到他这一面的，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总之就是不想，甚至极力去避免，但是沈微霜的目光——让他感到兴奋。
那种陌生的兴奋驱动他，鼓舞他，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着要让她看见。
于是不知不觉间竟下了狠手。
“况且我也没杀那姓姜的……”他愈发沮丧了，沈微霜看不见身后少年，只是感觉他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她狠了狠心，用了力道将衣袖一抽，谢辞拽得太紧，竟撕下半片，他一愣，神识都松了一瞬。
“师娘……”他整张面孔都惨白下来，剩下词句卡在喉中，惶惶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沈微霜骤然转身，轻轻拥住他。
她拥住一片空气。
半空中，冷眼俯瞰下方厮杀的谢辞一愣，持刀的手下意识抬起，一个回拥的姿势，很快垂下，快速向巨蛇方向瞥去一眼。
“仙君，”殿前，王父沉声提醒他，“战斗结束了。”
是的，昆仑子死光了。
连他都未曾想到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谢辞再未出手，只是时不时将陷入危险的王家子弟扒拉到一边，王父看在眼中，惊讶于谢辞的“良善”。
“哦。”谢辞收回目光，淡淡应了声，“新的要来了。”
殿门虚掩，殿外昏沉的光流露而出。
***
殿外，身躯佝偻的老者望着眼前明晃晃的缝隙，陷入沉思。
殿内厮杀声结束了，他只是略一犹豫，竟然结束得如此之快。
是昆仑胜？还是另一方胜？或是两败俱伤？
更紧要的问题是，眼前殿门这道缝隙，到底是不是刻意为他们而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