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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轮回(九)

作者:月亮与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从那日起,沈棠舒便常见到江淮直,三天两头的江淮直就会出现在自己家中。一开始她只是觉得奇怪,她竟从未听闻,沈重同他关系这般要好。


    后来来得多了,他又每次都会找尽理由同沈棠舒见面,所有人都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可偏偏他就这么招人喜欢,就连沈棠舒的父母都会主动给他搭桥。


    沈棠舒心中很是复杂,毫无疑问,她见到江淮直本人后依旧被他所吸引。在得知他意在她时,她很高兴。但是她又很讨厌,讨厌这种开始有了期盼的感觉。


    但她又拒绝不了江淮直,拒绝不了他来找自己下棋,拒绝不了他让自己带他走走,拒绝不了他同自己讨论文章。


    她喜欢江淮直同她讲那些她没见过的风景,不同于他诗中的,而是详细且生动的描绘。越发的接触,沈棠舒发现,江淮直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具备少年人的肆意张扬和意气风发,又有文人的那份谦卑温润。沈棠舒很难理解,这样的两种不太融洽的形容,为何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她一边告诉自己,同江淮直不是一路人。一边又无法拒绝,且不受控制的喜欢江淮直的靠近。像是有两个自己在来回挣扎,彻底打翻了沈棠舒的生活。


    直到沈棠舒第四次同江淮直对弈,她告诉自己,若是这一局棋她赢了,她就问清楚。


    沈棠舒同江淮直一共下过三局棋,这三局棋中,和了两局,还有一局江淮直胜了她半子。今日是第四局,可偏偏这局棋,沈棠舒还当真赢了。


    “我输了”,江淮直道。


    可沈棠舒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看着面前的棋盘出了神。


    当真就这么赢了?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江淮直再让着她,可是她心中知晓,他没有。棋品如人品,江淮直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下得如之前一般好。


    回过神来后,她抬眼看向江淮直。他眼睫低垂,正在收拾手边的棋子。神色温和,丝毫不见输了的羞恼。他坐的板正,整个人都带着泰然自若。


    如果要用什么来形容江淮直,她觉得他应当是新雪日的太阳。


    “江淮直”,沈棠舒听见自己开口,江淮直错愕地抬起头。沈棠舒平日里都唤他江公子,这是第一次直白的唤他名字。


    沈棠舒对上他的双眼,失神道:“你是不是,心悦于我。”


    “是。”


    江淮直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丝毫迟疑,甚至连抬起的手都未曾放下。


    听到江淮直的回答,沈棠舒心头一颤。


    “你知晓我体弱多病?”


    “知晓。”


    “那你还心悦于我?”


    江淮直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一瞬即逝。可沈棠舒一直看着他,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了那一丝不解。


    江淮直反问道:“这二者有何关系吗?”


    沈棠舒继续道:“可是我也要告诉你,我这身体,自小寻遍名医,都说无法根治。所以我随时,可能在某一天离开人世。”


    江淮直依旧是毫不退缩:“我心悦于你,与你是谁,身体怎么样都没有关系。我心悦你,只因你是你。”


    何其绕弯子的一句话,可偏沈棠舒却听明白了。她偏开头,错开江淮直炽热的目光。


    “江淮直,我自小体弱多病,所以能活一天便是一天。我从不想以后,只顾当下。我当下,确实也同样心悦于你。”


    江淮直听到沈棠舒这句话后,眼睛瞬间一亮。然后像是松了一口气,由心一笑。


    沈棠舒继续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因为我不在意以后,所以别人的以后我也不会在乎……”


    沈棠舒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江淮直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抹温润的笑:“你若是自私,就不会先提醒我你的身体了。”


    沈棠舒很难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时自己的复杂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的眼眶逐渐湿润。


    其实沈棠舒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缺失了一块碎片的玉。


    她有着向往自由,向往无拘无束的心,但是却缺乏了迈出那一步的勇气。心中想的时一个人,做出决定的往往是另一个。


    她声音哽咽:“江淮直,我无法保证很多事情。”


    “那我们便活好当下吧。”


    她听见江淮直这般对她说。


    日子慢慢流逝,就如同沈棠舒所经历的每一天一样。但是又有点不一样,她开始有了期盼。期盼着期盼着,就到了会试前夕。


    在江淮直闭关准备科考前,他曾来找过沈棠舒一次。将自己贴身带着的一块玉佩,送给了沈棠舒。


    他说,“这是我自小戴在身上的一块玉坠,与我而言十分重要。我今日将它赠与你。阿棠,等我金榜题名,便来提亲。”


    沈棠舒收下了玉坠,一个不信神佛之人,却开始日日跪在佛前。祈求神佛有灵,祝有心人得偿夙愿。


    ……


    春日的京都城,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动,百姓们争相涌向皇城方向,想要一睹新科状元的风采。


    “这位状元郎生得真俊!”


    “听说他才二十出头,真是年少有为啊!”


    “可不是嘛,听说他殿试时对答如流,连陛下都连连称赞呢!”


    沈棠舒坐在醉风楼靠窗的位置上,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


    江淮直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绯色官服,胸前别着金花。阳光洒在他俊朗的面容上,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时有女子向他抛来鲜花和手帕。


    沈棠舒甚至还看到汪绮云将自己的手帕,落在了江淮直的怀中。江淮直却错开了所有的手帕和鲜花,这一路走来,他竟然还是一身空。


    江淮直眼神四处巡视着,在同沈棠舒对视的那一瞬停住。两人隔却人山人海,遥遥相望,彼此会心一笑。


    当日江淮直有得忙,估计抽不出时间。所以特意派人来了一趟沈府,说晚些来找沈棠舒。


    回沈家后,所有人都认为江淮直应当会来提亲了,徐芝甚至派人冲洗了一下门前。沈棠舒也这般认为,于是面上虽然不显,但却一直在心中盼着。


    可是第二日江淮直依旧没来,他提前派人打了招呼,说会很忙,于是沈棠舒也没有多想。可是第三日江淮直依旧没来,沈棠舒告诉自己,是他太忙了。


    直到第四日的傍晚,江淮直终于来了。


    他独身而来,没有先来见沈棠舒,反而去见了沈善。江淮直刚一踏入沈府的门,沈棠舒便知晓了。后来江淮直去找了父亲,沈棠舒便在清风院中等着。


    江淮直同父亲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天色完全的被月色笼罩,江淮直才从沈善的书房中出来。沈棠舒一直在院中等着江淮直,可沈棠舒没等来江淮直,反而等来了沈善。


    看见沈善的那一刻,沈棠舒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安的预感。


    她行礼问安:“父亲。”


    沈善看着她,关怀道:“怎么不在屋里呆着?等会着凉了怎么办?”


    沈棠舒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夜风吹得舒服,不碍事的,父亲。”


    沈善看着沈棠舒,眼中带着心疼和一丝不忍,欲言又止。


    片刻后,沈棠舒听见他说:“阿舒,你同江淮直之间,就这么算了吧。”


    沈棠舒心瞬间咯噔了一下,一时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沈善继续道:“你与他之间,终归是不太相配。阿舒,为父定会替你寻一个比他好千百倍的男子……”


    沈善话还没说完,沈棠舒便拔腿就朝着门外跑去。


    “阿舒!”沈善在身后唤她。


    沈棠舒充耳不闻,她只是奋力跑着。沈棠舒许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跑过了,她感觉喘不过气来,那风就像是一把把冰冷的刀锋,从她喉间刮过。


    可是她的脚步却没有半点松懈,无论如何,她都要见江淮直一面。


    江淮直正好走到了门口,他在门口停留了许久。就在转身要走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转过身看去,就看到了匆匆跑来的沈棠舒。她停下脚步,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像是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了一样。


    江淮直下意识抬起脚想要上前,可有突然停住,那只脚终归是没有迈出来。沈棠舒将他这番动作看在眼里,眼神一黯。


    她抬起脚步,缓缓向江淮直走去,走到台阶前停住脚步,两人之间隔着台阶对视。


    “江淮直,你不觉得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江淮直垂下眼睫,几秒后,沈棠舒听见他开口道:“沈小姐,我们的婚约作废。从今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沈清欢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她扶住门框,勉强站稳。


    “理由?”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我之前那般想,却不代表我一直会这般想。沈小姐想来也是一个洒脱之人,还望沈小姐将之前种种往事忘却。”


    沈棠舒再次确认的问道:“此话是你心里话吗?”


    江淮直避而不语,只是弯腰对着沈棠舒行了一礼:“江某在这,祝沈小姐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沈棠舒觉得一切荒谬得简直可笑,她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抬手取下挂在脖颈处的那块玉坠,然后递给一旁的念春。


    念春立即心领神会,接过玉坠换给江淮直。江淮直第一时间没有接过,反而是念春生了气,直接将那玉坠塞到江淮直怀中。


    “江淮直,我这人最不喜被人蒙骗,如今这玉坠也是物归原主了。从此以后,你我就不必相见了。”


    说罢,沈棠舒变转身回去,没有半点停留。


    江淮直站在原地,看着那身影逐渐在眼中消失,没有半点踪迹。他握着玉坠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她苍白的脸色。


    原来有些人,当真会是有缘无分。


    他转身离去,没有坐上马车。从沈家到江府的这一段距离,他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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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江淮直状元及第当日,他托人找来了所有关于昭仁长公主的案卷和史书。一连三日,他都未出房门。


    一是得知折棠案中有冤情,不知如何决定,二是不知如何去面对沈棠舒。


    他必须要查折棠案,他没办法做到视若无睹,他也不能让沈棠舒和沈家卷入这场风波。折棠案牵扯太广,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他宁愿她恨他,也要护她周全。


    于是他找到了沈善,同沈善说了这一切。沈善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问他:“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告诉陛下?”


    江淮直确实也害怕过,他倒不是怕自己受牵连。他只是怕此事若是被别人知道,当年的蛛丝马迹估计也会被清理干净。


    但是他需要同沈善说,他需要给沈家一个理由,哪怕沈家会有他的把柄。这是他对沈棠舒的尊重,也是他的诚意。


    他希望他们知晓哦啊,这桩婚事未成,都是江淮直的原因。而沈棠舒,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江淮直不知道他信不信,但总归是答应了他的请求。他与沈棠舒的这桩婚事,彻底不作数了。


    沈棠舒自那日后生了一场重病,请了好多大夫,试了许多种药方才算堪堪保住性命。


    身体好些后,沈棠舒看上去就如同之前一样,只是那本江淮直的书,她再也没有翻阅过了。一开始大家还都不放心,时时刻刻注意着她。后来见她没什么异常,也就都放宽了心。


    靖和二十九年秋日,高露云同沈重成了亲。两家人早早就定好了婚约,只是婚事在秋日里举行。


    挚友同兄长成婚,沈棠舒很是高兴。嘴角的笑从未放下,不是那只浮于表面的笑,而是真情实感,发自内腑的笑,整个人带着前所未有的生机。


    靖和二十九年冬日,沈棠舒再度病倒了。这次同以往的不一样,病势如山倒。沈棠舒先是咳血,然后开始失去了嗅觉和味觉,再后来就连看都看不见了。最后开始昏迷,一天中,甚至清醒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沈家人开始到处找大夫,可所有来过的大夫都无可奈何。然后再去找,又无功而返,陷入了一种令人绝望的循环之中。


    沈家人日日换人守在沈棠舒床边,深怕她醒来身边没有家人在。徐芝和高露云日日以泪洗面,沈家气氛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闷。


    沈棠舒本就瘦,这次更是瘦得不成形了。脸色惨白,那脖颈更是让人感觉稍稍用力就会断掉。


    在一日里,沈棠舒罕见的恢复了些许神智,她勉强睁开眼睛。床榻边坐着一个人,沈棠舒看得不真切。她眼睛已经看不得东西了,只是从身形上模模糊糊看,像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那人见她醒来,立马站起身来。沈棠舒开口唤了声,“兄长。”


    那人又重新坐了下来。


    他没开口说话,只是沈棠舒听见了他传来的浅浅的哽咽声。


    沈棠舒声音虚弱,却还是开口安慰道:“兄长不必忧伤。”


    “兄长之前问我,我如今这般,是否是因为江淮直。只可惜我还没回答你,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今日想告诉兄长,其实我从未怨恨过他。我只是有点生气,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我知晓江淮直不是这般负心之人,也知晓他有难处,所以我从不怪他。我这病自小就有,也不是因为他气我变得严重。”


    沈棠舒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可她却不愿停下:“兄长若是日后遇见他了,记得帮我告诉他,我从不怪他。要他好好活着,不要因为我而自责愧疚。”


    “分别之时,他祝我身体安康,长命百岁。我也祝他心想事成,平安康乐。”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沈棠舒感觉到一股腥甜涌入喉间,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留下。旁边的人立马慌了神,将她搂入怀中,擦掉她嘴边的血,慌乱得冲着外面喊大夫。


    “你说,我要是没有病该多好啊,这样我就能陪着你了。”


    沈棠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这句话,然后再度失去了神智。


    靖和二十九年,十二月初八,沈棠舒病逝。


    她终究还是没熬过那年冬日。


    靖和三十五年,江淮直携手顾景,两人联手揭发宋弘和罪状,沈善和定国大将军站边。一时间大雍上下人心惶惶,剑拔弩张。此次事变,直到一年宋弘和被逼退位后,才算尘埃落定。


    而江淮直在此事之后,却退去了官职,回到益州。


    靖和三十九年,江母孙芸去世。


    同年冬日,江淮直自刎于沈棠舒墓前。


    江淮直一直都知道,那日病榻之前,沈棠舒认出了他。却故意把他认成沈重,所以才开口说那些莫名其妙的,只是为了宽慰他,让他不要自责。


    可是没了她,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退婚当日,他祝她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可她没有如约。


    后来,她祝他心想事成,平安康乐,他也没有如约。


    “如此我们就算是两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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