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个小礼物而已，别紧张。”
姑姑的红唇微扬，视线轻飘飘地掠过站在桑娩身旁的棠辉。
他正绷紧肩膀，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极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正憋得发紫。
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她捂着嘴，轻笑出声“瞧你们一个两个吓得。”
“姑姑、”桑娩刚想开口。
“嘘。”姑姑将她那修长的指尖搭在鲜红的唇上，示意桑娩噤声。
“姑姑赏自己的侄女，还需要理由吗，小月别叫姑姑一而再而三地去重复这种小事了，好吗？”她轻飘飘的语调中隐隐带着不耐。
细长的眉毛微微下压，叫在偷偷窥视着她脸色的棠辉，身子颤了又颤。
一旁的守卫闻言扫向桑娩，带着凉意的视线叫桑娩只得闭口不谈。
姑姑看了眼站在台下异常乖顺的桑娩与两股战战的棠辉。
满意地扬起下颌，抬起手。
啪、啪——
清脆的击掌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接着几道脚步声从暗处响起，三道黑影缓步而出。
姑姑赏赐的礼物就这么被呈了上来。
桑娩抬眼看向，被阴影完全笼罩住无法看清容貌的黑影们。
其中站在中间的黑影，要比身旁的两人高些，速度也要更快。
所以，桑娩理所应当的以为，那人会端着姑姑的赏赐走过来。
像是以往的每一次。
这次又是什么？
新型的监控设备吗？她暗暗猜测。
桑娩面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直到灯光终于落在那人脸上。
昏暗的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尖锐的眉眼上。
那张略显疲惫憔悴的脸，就这么闯入了桑娩的视线中。
她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惊讶的并非他病态的脸色，而是那双空空如也的手。
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后面两人同样两手空空。
叫她摸不着头脑。
“你的守卫，赵阳。”
姑姑慵懒的嗓音从高处飘落。
她单手支着下颚，饶有兴致地看向站定在桑娩面前，垂头默不作声的守卫。
桑娩却是没错过，对方在低下头颅之前的目光。
那双比黑夜还要浓稠的眼眸中，迸发出极其炽热的、黏着的视线。
几欲穿过她的皮肉，去探寻摸索描绘她的骨骼。
桑娩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佯装困惑地望向高台“您是说，他就是礼物？”
她伸手指向面前沉默的男人。
赵阳在对方指来的那一瞬间，耳朵止不住地上下动了动。
这时姑姑那轻飘婉转的声音也在大厅中响起“当初你在荒漠中遇难，护送你的异能小队又全军覆没了，姑姑当时真是寝食难安。”她边拍着心口边继续道“这次送你守卫，也只是想保障你的安危，下次出任务，也好有人护你周全。”
桑娩抿唇，似是感动道“姑姑…”
“哎呀，还是您想的周到。”棠辉突然抢过话头，抬头神色激动地看向高台“当初我派出去的那个小队连个活口都没留下。”
“小月她、”他特意停顿了一瞬，转过头满眼慈爱地看向桑娩“差一点就要回不来了。”声音恰到好处地颤抖着，仿佛真的心有余悸。
接着，他又笑着道“就算您今天不赏给小月守卫，我也会找时间带着小月去异能大厅，聘请一个高阶异能者做她的护卫。”
桑娩垂眼，将嘴角抿直。
棠辉那精湛的演技，简直叫她要忍不住发笑。
她盯着棠辉那没有一丝灰尘的皮鞋，心想也是难为他一大把年纪，还要在这里唱戏了。
“有心了。”
姑姑笑着看了棠辉一眼，温声夸赞道。
话音刚落，棠辉便像是打了兴奋剂一般，声音都带着澎湃的激情“有您的牵挂，是她的福分。”
“小月，还不快谢谢姑姑，傻愣着做什么呢？”
说着，他伸手，拽向桑娩。
桑娩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好在关键时刻她及时伸手拽了把棠辉衣服，借力稳住，才没真的摔倒。
棠辉那没有丝毫褶皱，熨烫平整的衣服。
被桑娩生生揪出了几道折痕，叫他眉心间的折痕又深了些。
赵阳下意识上前，在桑娩稳住身形后，又生生止住了步子。
停在原地，神色不明地望着她。
这一小小的插曲，无人注意。
只有高台上的那人，牵动嘴角，发出啧啧两声。
桑娩站稳后，轻声道谢“谢谢姑姑的挂心，侄女下次会注意安全的。”
“棠辉，你差点把你女儿拽倒，怎么这么不小心？”
微微上扬的语调，尖锐地刺入棠辉的耳畔，叫他立即冷汗连连。
他顾不得擦脸上的冷汗，磕磕绊绊地开口“是、是我心急了。”
“小月，是爸爸的不是，爸爸跟你道歉。”他急急忙忙地转身与身侧面容较好的少女道声道歉。
细看下，他的神色间只有惶恐，没有任何的歉意。
见状，她忽然绽开明媚的笑靥“您真会说笑，我怎么会怪您呢。”
在得到桑娩的谅解后，棠辉立即抬头看向高台。
许是眼里的希翼几乎要化为实质，那过分殷切的目光让‘姑姑’不悦地蹙起眉心，指尖不耐地敲击着扶手。
发出‘哒哒’的声响。
显然她对‘父亲’的表现，很是不满。
桑娩点了点手心，难得的有些期待。
看来这次的会见很快就要结束了。
“你身子才刚刚恢复好，姑姑这次就不叫你去催化虫卵了，要是再伤着身体就得不偿失了。”姑姑交叠的双腿换了个姿势，丝绸裙摆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这次叫你来也只是为了把、”
她扫了眼，台下站的笔直的男人，在与他那双如墨泼般的双眸对上的瞬间，笑了一声“把赵阳送给你而已，没别的事。”
棠辉愣了一瞬，随即开口，语气中带不认同“小月哪有虫卵、”
“什么虫卵能比你的女儿，我侄女的身体还要重要？”
姑姑骤然拔高的声线像一把利刃，生生截断了他的话头。
她抚上腕间镶嵌的珠宝，冷声道“还是说，你觉得我在多管闲事？”
棠辉的喉结剧烈滚动，冷汗顺着太阳穴不断滴落。
“怎、怎么会，我从没这么想过。”
他艰难地出声解释着。
高台之上的女人盯了他半晌，眯眼道“这么看来，咱们也有日子没有好好叙叙旧了棠辉，一会你先别走了。”
棠辉身子一僵“怎么敢叨扰您的休息。”
但，台上的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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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再将眼神分给他一次。
“去吧，回去好好歇歇。”她冲着小月柔声道“瞧你这小脸，一点血色都没了，看着怪叫人心疼的。”
“是侄女的不是。”
桑娩垂眼，睫羽轻颤掩下眼中的情绪“下次侄女一定养好身子，不耽误姑姑您的虫卵孵化。”
‘姑姑’随意地摆了摆“不差这一次，回去吧。”
桑娩点头，在与姑姑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转身向后走去，没回头看‘父亲’一眼。
大门旁的守卫见状，立即拍向按键将门打开。
桑娩脚步不停，就这么径直走出了潮热，甜腻的室内。
刚一踏出门，冷气便铺面袭来，连带着腥气。
哒、哒——
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如影随形。
桑娩侧头扫了眼，跟在她身后安静的男人。
“你、要一直跟着我？”
清亮的音调在长廊内响起。
赵耀刻意放缓自己的步子，跟在她的身后应声“嗯，要时刻保证小姐的安全。”
那是与桑娩声线完全相反的声音。
沙哑艰涩的语调，叫桑娩驻足。
身后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的声音一直都是这样，小姐要是、”他顿了下，“不喜欢，以后我便尽量不开口。”
“免得惊扰小姐。”
对方过于小心的模样，叫桑娩无端地想起了刚刚在大厅内的自己“不用。”
“正常说话就行。”她转头与对方对视片刻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赵阳每一次恭恭敬敬地叫她小姐，都会叫她想起另一个人。
总是用着漫不经心的语调，笑着叫她大小姐的。
祈桉。
生死未卜的祈桉。
她盯着前方昏暗的灯光，目光愈发的坚定。
赵阳抬起一直垂落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纤细的背影。
又、瘦了。
绑绕在他手侧的蕾丝忽地断了，缓缓飘落至湿漉漉的地面。
赵阳却连脚步都未停顿，任由那截缎带被自己踩过，碾进污浊的水渍里。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呼吸间全是萦绕在她周身的淡香。
直到汽车的轰鸣彻底远去，地下才骤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男人的哀嚎在长廊里回荡，守卫们交换着眼神，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脊背。
哒、哒、哒——
皮鞋声回荡在长廊内，众人只来得及看到飞扬起的白袍一角。
那人便转瞬，消失在拐角处。
接着，男人的哀嚎声渐渐弱了下去。
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受完刑了。
*
次日清晨，桑娩站在霖霍办公室门前。
吸了口气后，她抬手，指节在金属门板上叩响。
咚咚咚——
“进。”冷冽的男声透过门，隐隐约约的传来。
听不出语气。
在得到许可后，桑娩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刺得她鼻尖发痒。
实验室的冷光下，琳琅满目的实验器材几乎要将桑娩的眼睛晃瞎。
霖霍教授面上带着口罩，只漏出了那双锋利的眉眼。
“你迟到了二十分钟。”
他有条不紊地将溶液倒进试管中，幽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