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暗河旁,隐匿着大小不一的虫洞。
灯束远远地打过去,落在虫洞上。
那些虫洞宛如刚刚掀开眼皮的巨兽,匍匐在原地在暗中窥视着远处的众人。
祈桉垂着头,站在原地。
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手挽起的袖子,正半落不落地挂在泛着青筋的手肘上。
郑又只随意扫了一眼,就将视线转回恩人如乳糕般的侧脸上。
只见恩人微微抬起下颌,看向黢黑一片的上层。
纤细的眉毛微微拧起,面容上带着担忧。
两人如出一辙的沉默,叫郑又下意识地挽住桑娩,此时的她也说不清心里突然莫名上涌的感觉。
只觉得,恩人和那个人似乎在此时、此刻同频了。
就算她站在两人的中间,物理上的阻隔了他们的相触。
但还是,无法插足进他们思想。
于是,她只能上前一步,挽住恩人的手。
以此来平复,自己那没来由的‘感觉’。
“虫洞实在是太多了,咱们不能再向下了。”姜姝将视线从四周的虫洞上移开,出声。
地下内的暗河,正不断地翻滚着。
将姜姝的声音掩去大半。
郑又没听清,她回首看向身后的银发少女。
姜姝见郑又一脸疑惑地看了过来,抿抿唇再次张口。
“不向下了,先找个地方休息整顿下,等雨停。”桑娩收回视线,答道。
姜姝眉心舒展了些,抬手指着身前不远处的虫洞。
“我刚刚看了看,那里正好能容纳咱们几个休息。”
桑娩顺着姜姝的手指,看向她指着的洞穴。
大概三、四米左右的宽度,算是其中最小的洞口了。
“我估算过,这个宽度成年的异虫基本上挤不进来。”
“就算要强闯,也给咱们留了些反应的余地。”姜姝的语调中,带着令人信服的沉稳。
几乎姜姝的话音刚落下,郑又的眉心就蹙在了一起。
先不说异虫堵在洞口,她们逃生的路也被挡住了。
就单单这个高度,光是她都要弯着腰才能进来。
那尊大煞神,真的会同意吗?
祈桉将手指收紧,从掌心内向外延伸的水线纷纷脱落,溶于空气。
唯有拴在他小指上的水线,在暗处泛着微光。
“跟我、”
他抬眼的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那双幽蓝如深海的眼眸死死锁住前方,碍眼的存在。
郑又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冷意顺着的尾骨节节攀升,发丝无风自动,皮肤上的汗毛更是根根竖立。
她颤了颤,自然知道那股刺冷的视线意味着什么。
她在祈桉那吃人的视线下坚持片刻,最终只能不清不愿地松开挽着桑娩的手。
祈按自然而然地将视线移开,看向桑娩“水线刚刚,在这一层探到了将近数千条的异虫。”
“其中有几个异虫的品种,等级很罕见,也很棘手。”他压低了些声音“但好在它们还在沉睡期。”
“那我们要小点声才行。”祈箬捂着嘴,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一闪。
像是生长在溶洞中的绿宝石,引诱者来往的探险者。
桑娩弯腰,揉向祈箬那柔软的发丝,紧接着双手一揽。
将他抱在怀中,颠了颠“真乖。”
祈箬乖乖地搂住桑娩的脖子,腻歪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下颌。
桑娩抬腿,向前。
缩近了,她与祈桉的距离“带路吧,探路者。”她弯眼,调侃道。
祈桉眼眸中的幽暗,被她一句话轻轻吹散。
不留一丝痕迹。
祈桉的喉咙微微收缩,不受控制地发出黏着的声音
“嗯、”他猛地,收音。
将接下来的音节,全数吞入腹中。
站在一侧的郑又,搓了搓胳膊。
一脸恶寒。
“噗!”
在只有水流声的,地下里。
这一笑声格外的明显。
祈箬干脆将头埋在桑娩的怀里装死。
“祈箬。”祈桉收了收声音,压着恼怒“腿没断,就给我下来自己走。”
“哼,偏心眼。”祈箬的声音透过桑娩,朦胧不清地传到祈桉的耳朵中。
祈桉的眉心都跟着跳了跳,他摁着蹦跳不止的眉心,沉着声音道“别让我数到三。”
“一、”他的声音陡然严肃。
缩在桑娩怀里的祈箬身子一抖。
“祈桉。”桑娩搂着祈箬,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黑曜石般晶莹的眼眸中,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啧、走了。”
祈桉抬脚向前,脚步不可抑制地越来越重。
郑又这才从僵硬的状态中回神。
刚刚他随意的那一瞥,几乎要将她冻穿在原地。
真像个怪物。
“郑又,走了。”桑娩回眸,叫着站在原地的队友。
“哦、哦这就来。”郑又慌张应声,小跑着追上前。
*
悬在火焰上方的金属锅,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热气。
粉色的肉糜,在其中沸腾。
发酸的气味,充斥在昏暗的溶洞内。
“也不知道,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姜姝边搅动着锅内的肉糜边担忧道。
“先吃点肉干,点点肚子。”
坐在油灯旁的祈桉,将烤好的肉干递到桑娩面前轻声道。
桑娩接过肉干,将下巴抵在膝盖上。
侧过头,看向一旁的祈桉。
只见他,侧着脸对着自己。
没有丝毫想要转头的意思。
“这里跟当初的地窖差不多。”她没来由的开口。
祈箬咀嚼着口中的肉干,一时没反应过来。
祈桉的下颚忽地绷起。
他掀起眼皮,转头看向桑娩。
“大逃杀有什么好想的。”
祈桉对当时记忆中的自己很是不满。
不过,祈桉眯起眼。
提起大逃杀,就不得不想起在不死鸟的那个‘阴阳人’
他随意放在膝上的手指,缓缓曲起。
“还是说,你还想着那个赵耀?”
“你还记得他?”
突如其来的逼问,叫桑娩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面对桑娩的沉默,祈桉几乎下意识地侧过身。
伸手,握住她满是软肉的大腿。
手腕轻轻发力。
桑娩仓促间一把攥住祈桉的手臂,这才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
风拂过她脸庞的发丝,将其吹起。
桑娩被整个提起,直接按在了他的身前。
两人之间,几乎是负距离。
膝盖相抵,呼吸交错,近得能数清对方脸上的绒毛。
她双手撑摁在他的膝盖上,仰头。
一张堪称冷漠的脸,就这么闯入了她的视线中。
如果不是他的胸腔在剧烈起伏的话。
她简直就要相信,他是真的像他表现出的一样。
毫不在乎了。
“我说不记得,你又不信。”桑娩身子微微向后倾,与祈桉拉开了些距离。
虫洞内的空气,湿润黏腻。
就算在洞内烤火也不能完全将那股子潮湿气,驱逐出去。
更别提,她现在正和一个堪称加湿器的人,面对面的相贴。
桑娩只觉得身上黏的紧,想通风呼吸些正常的空气。
祈桉的眸色却骤然转深。
显然他不这么想。
桑娩这一动作,无形之中加剧了祈桉那濒临临界点的情绪。
他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
“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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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我没不信过。”
“桑娩,你现在连骗都懒得骗我了是吗。”
他的问题愈发的尖锐。
像是被堵在死胡同里,寻找出路的迷途者。
迷茫,绝望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全数淹没。
洞内,鸦雀无声。
只有金属锅偶尔发出的咕噜声。
祈箬默默地拽下,手中的肉干无声地咀嚼着。
郑又动了动身子,刚要起身替恩人出声。
手臂却一沉,她回头。
对上了姜姝那双银色的眼眸。
只见她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出声。
郑又抿唇,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坐下。
低头拿着铁棍,捅着锅底的火焰,试图让那灼热的猛烈的火焰,熄灭。
但那火焰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任凭她怎么去戳,它都顽强地矗立在那里。
甚至,越来越盛。
桑娩任由他钳着自己的下颚,没再试图挣脱。
她盯着祈桉的眼,一字一顿道“我认识他,讨厌他,像你一样讨厌他。”
桑娩抬手,理了理祈桉翘起的发丝“而且,我想起来的从来都不是大逃杀,是和你日夜相触同眠的地窖。”
“祈桉,你难道想起来的只有赵耀吗?”她顿了顿,身子前倾。
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的下颌,从对方僵硬的手中脱离。
桑娩柔软的唇瓣,靠贴在祈桉的耳畔“还是说,当时的你脑子里只有逃亡?”
香气从她的口腔溢出,打着旋地拂过祈桉的发丝,耳尖。
传入他的鼻息。
祈桉的大脑轰鸣作响,手指紧攥着裤子。
一句话也说不出。
故障的机械人都没他僵硬。
桑娩见他的情绪平复些了,又点了点他不断蹦跳的额心。
“异能还剩多少?”
祈桉张了张嘴,没吭声。
桑娩见状,叹了口气“伸手,小哑巴。”
小哑巴本哑,缓缓举起双手。
桑娩失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他的手上后,就要起身。
祈桉顾不上看手里的东西,随后丢在怀里,伸手拉住起身的桑娩。
“嗯?”桑娩低头。
祈桉嘴角动了动,低头避开桑娩的眼睛,小声道“我脑子里只有你。”
“没有赵耀,也没有逃亡。”
“诶,那我呢,哥!”祈箬将嘴里的肉干咽下,凑热闹不嫌事大的叫着。
祈桉连眼神都没甩给弟弟一秒,直接出声“聒噪。”
温热的指尖点在他冰凉的额头上,带着暖意。
驱散他心中的阴霾,躁动。
“你的异能是不是到临界值了祈桉。”桑娩俯身与他离的极近。
“状态看着不太对。”她干脆将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额头也凉。”
“先把我给你的晶核吸收了。”桑娩蹲下身子,从祈桉怀中救出她刚刚递给他的晶核。
鲜红晶核在暗光下,折射出不同的光晕,如呼吸般忽明忽灭。
祈桉睁着眼眸,一眼不眨地盯着桑娩。
试图理解她一张一合的口中,吐出的长句子。
“你在听我说话吗?祈桉?”桑娩连着说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果然,一口气把这层近几千的虫洞都探一遍,还是太勉强了。
桑娩握着晶核,盖在祈桉的手心上。
与之十指相交。
猩红色的光晕从两人手中散开。
祈桉直到这时,才眨了眨他那双干涩的眼。
沉重拖沓的呼吸,缓缓恢复正常。
“咔嗒。”
洞穴外,忽地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岩壁内撞出细碎回音。
引起洞内的警觉。
祈桉歪倚的身子,瞬间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