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骨的核心数据拉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线,在克拉克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贯穿了第二层。世界意识和布鲁斯塑造的隔层,对钢骨来说一点障碍都没造成。问题是这也不是克拉克他们给钢骨准备的突破点,钢骨一脚把楼层跺塌了,其余几人也只能跟着钢骨掉了下来。
原本第二层准备的几个背景板也跟着一起往下掉,砸在了第三层那些背景板上。这可盖了帽了,应该是荒地的场景突然挤进了一堆机,应该有很多机体的地方现在却空无一人,甚至还有些背景板碎成了一片一片的,融合进了其他正常的背景板里。
世界意识尖叫出声:“不对啊!不对啊!我的背景板被压裂开了,不能让钢骨现在进来,否则一眼就要看出不对劲。我估算错误了,钢骨现在仍然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不能让他这样继续破坏下去了!”
摔在第三层,差点变成一团破铜烂铁的众人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他们现在没一个飞行单位,金属材质的外甲剐蹭在别人身上,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各个地方响起。等他们真的从地上爬起来,克拉克、戴安娜和巴里这些有漆面的,都成了小花猫。
巴里闷闷的声音传来:“这时候就要学一下击倒的名言了。”
戴安娜和克拉克对视一眼,一起叫道:“我!的!漆!啊!”
要知道巴里在每当扮演者之前可是生活在一个相当严肃的环境里,平常玩梗都没人接话的,他就是想出去找老朋友玩,都没有假。在他以前的生活中,也就只有哈尔知道一点他在说什么,但离接梗还差得远。一般巴里玩完梗之后,看到没人接他话茬,都会在心里默默接上一句,我再也不玩抽象的了。
现在,巴里每次抛出去的梗都有人能接住,一伙人眼泪汪汪地聚在一起,都有种老乡见老乡的感觉。这几人实在是太典型了,就算他们身后就是钢骨庞大的核心数据,就算那些核心数据把地板压塌了,他们也会在认出对方是同好时,用腐朽的声音喊出“加个联系方式吧。”
布鲁斯倒是没啥感觉,他本来的形象就是破破烂烂的,威震天这个时期都没有时间涂漆,当然也就不会在意身上的刮痕。他爬起来先看了看盘踞再第三层正中央的钢骨,钢骨的那些核心数据散发着白光,也不像之前那样,克拉克戳半天也不动一下。
钢骨的那些核心数据伸出了犹如触手一般的肢体,在不断地将那些已破损的背景板拉到自己的核心区域里。布鲁斯向世界意识确定现在的情况:“钢骨现在是什么状态?我看他不像是在破坏,反而是在收集。”
世界意识惊疑不定:“我也不太清楚,他似乎有一半清醒过来了,基础的逻辑认知都在。但是也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依然没有唤醒,他一下塞这么多背景板下去,基础意识会一直在里面打转的。再加上他清醒一些了,这样我们就很难把他引进下一层。”
如果说,之前克拉克他们的打算可以类比成,在钢骨面前举着牌子演情景剧,引诱钢骨一步步往前走,最终让钢骨从世界意识准备好的缝里穿过去。分布在最终缝隙周围的几层‘楼’只是安保措施,这几层的目的是让钢骨的核心数据逐渐分离,最终只剩下钢骨本人和他的新生权柄。
这种方式的好处是,同时也可以把钢骨的数据来源限制在他们的掌控范围之内,钢骨离他的神国越远,那些权柄所到来的附加作用也就越小,钢骨难以察觉到bug,他就有很大可能沿着布鲁斯的预想一路走下去。
但现在,钢骨直接把第二层给弄塌了,这导致了钢骨的冗余数据一起给留带了下来,还把舞台给掀翻了,布鲁斯他们都没处可去。世界意识努力托着第三层的地板,不让钢骨一路往下掉。要是这情况发生,他们也就大概率要正式告别身为正常人类的钢骨了。
相比起世界意识的慌乱,布鲁斯注意到了另一个点:“你的意思是,钢骨现在收集的那些背景板会让他不断重复穿梭在各个背景板里?”
世界意识学着钢骨的动作,晃了晃触手:“是的。这大概是一种进食性动作,他在分析这些背景板里的数据。钢骨的潜意识可能已经发现了自己周围的数据变少,所以想补充一些,保护好自己的核心数据团。”
布鲁斯把情报一结合,钢骨这不就是在做清醒梦的表现吗?如果他们不阻止钢骨进食,而是一起进到背景板里,是不是就可以继续引着钢骨往深层走了?布鲁斯把自己的想法跟其他人一提,重新模拟了一遍情形:“能不能把我们放到背景板里,让钢骨一起吃下去?”
世界意识疯狂摇头,不赞成布鲁斯的想法:“有点危险,钢骨虽然脱离了神国,但是他还在新生神明的范畴中,随时有可能组建新的神国。你们进去背景板里相当于构成了定向条件,万一钢骨直接把你们绑里面再造一个神国呢?”
“不会,”布鲁斯告诉世界意识,“产生神国的条件你也不是不知道,只要我控制了其中一个,钢骨就很难继续。”
“就算这样,神国的基础条件还在,那它就具备一定的神国属性,钢骨对其中的所有东西都有掌控力。”
“包括我们,我知道。”布鲁斯对神明的事情洞若观火,了解到世界意识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地步。世界意识知道布鲁斯没有特意去收集有关神明的任何信息,可布鲁斯就是知道,这种形式无论看几次,世界意识都会感到惊奇,不愧是它挑选出的人。如果布鲁斯火力全开,停止摆烂,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布鲁斯掸掉身上刮蹭下来的金属碎屑,平静地说:“我有办法让钢骨自己放弃那些数据,这样他就没法组成神国,我们的安全也可以保障。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
钢骨意识突然朦胧,巨量的信息同一时间一起涌到了他的脑海中。钢骨被迫记住所有场景,局部战争、病变、虫灾,就算钢骨是碳基生物,也同样能看见这些灾难对机体造成了多大影响,甚至钢骨都能看清这些机体脸上的绝望。一幕幕场景在钢骨眼前闪过,他只觉得这些灾难好像就发生在他身边。当数据分析中带上了感情,钢骨逐渐进入到紧绷状态。
布鲁斯可不是胡乱挑选的这些背景板,他是有备而来。当一个生物身处灾难中,无论这个生物是否有感情,都会在灾难的场景下唤醒紧张和求生本能。所以,无论钢骨是不是醒着的,是不是还有感情残留,他都会跟着克拉克走。
钢骨被巨量的灾难大片冲懵了,他都没能意识到自己在把这些背景板吸收消化,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看到了一个身影正在往深处来。那辆红蓝色卡车行驶在灾难片中,愣是开出了跑车级别的机动性,在他身后是已经被安置好的群众。
奥利安不知何时激活了武器模块,他在帮助这些受灾地区的机体。他让别的机跟他离开,利用自身大型机的优势,转移了相当一部分受灾群众。
这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所有灰色黯淡的灾难场景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全力自救的机。对方的坚定早就了灾难中唯一的希望,就如同奥利安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以至于钢骨认出他时,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奥利安身上了。
他身边聚集着很多同伴,一个个信息接入钢骨,钢骨也对现状越发感到熟悉。距离钢骨第一次见到奥利安,已经过去了几百年,钢骨现在的视角更高了,就像是从整个塞伯坦俯视。时间运转变化,塞伯坦上的建筑物也有很大改变,这是钢骨判断时间的唯一方式。
钢骨亲眼看见奥利安因为这些事件逐渐成长起来,在最高议会下的众议会里也有了一席之地。随着钢骨所熟悉的汽车人开始出现,另一个身影居然又开始出现在奥利安身边。威震天竟然也跟着奥利安一起游荡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在卡隆角斗场一直待着。
比起奥利安的其他朋友,钢骨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威震天真的很有自己的想法,也非常有魅力。卡隆角斗场的明星身份让奥利安的工作更顺利地进行,同为大型机体的威震天也能在适当时候给予奥利安帮助,更重要的是,他能深刻理解奥利安到底在做什么、想做什么,从而打出完美配合。
在奥利安申请外调的这段时间中,威震天时常会跑过来跟奥利安一起,当然,这是钢骨眼里看到的。真实情况其实是奥利安邀请威震天一起探查边缘地区,奥利安知道威震天底层工种的经验,可以让自己更好地融入底层工种内部,从而得到更多信息。
结果就是,他们同步分析出了塞伯坦星的能源问题。
能源开采力度过大,导致了星球藏在底层的病毒爆发,这些病毒附着在能源上,一并送到了能源处理的第一站。于是在这种前线地区,铁屑病爆发了。就算奥利安再怎么采取措施,阻止病毒蔓延,也不可能让所有地区都停止开采能源。
赛博坦星表面温度日渐升高,也间接导致了噬铁虫灾出现在冰封层外。研究机构也在破解噬铁虫体内的活性金属因子,希望能找到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现在他们都只能利用寒气设施,将噬铁虫暂时驱散。这些噬铁虫如果在外继续生存下去,下一次遭灾的,就不止是一个城市了。
奥利安知道了为什么底层工种会对威震天的发言如此没有抵抗能力,因为对方说的就是底层工种的困境,甚至还不是最真实的。这些底层工种参与了最重要的工作,可他们得到的,是越来越短的报废年限与越来越少的生活必需品。
他们的生活需求被压缩到最低,奥利安有时都无法分辨这是不是商量好的,刚刚好,他们所需的生存能量和法律上所规定的最低标准一模一样。就连奥利安的申请也被打了回来,理由是这些规定并没有触犯法律。钢骨很少看到奥利安如此生气,连散热系统都自主开启了。
“这明显就是不合理的。拿矿工来说,一天可以开采的能量转化成单位就是25453,那么他所需基础能量就必需达到594,这样才能维持他下一天的工作,不会在工作岗位上死机。可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矿场,这个数值都是在238。连一半都没有!”
奥利安真的在七窍生烟:“目前他们的解决方法就是把死机的机体再次启动,报废了就换下一台。明明给足能源,这些机体能生产的能量远比他们所需求的能量多。我都把数值和证据附加在报告里了,这居然还被打了回来??!他们的逻辑模块是有什么问题?”
“如果他们会改,这些机怎么会选择暴力反抗?”威震天脸色也不好看,他是最知道底层工种在想什么的,毕竟他就是从这个团体中出来的。他们的脑模块计算能力没有那么高,只要上层能做出一点反应,他们就不会选择最极端的方式。
“奥利安,”威震天盯着对方的蓝色光学镜,让奥利安摆脱情绪模块带来的影响,“不要指望议会了,他们都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做出选择。没有机像你和我一样能看到‘未来’,带领大多数机走出困境的方式不能是向这些人求助,我们得靠自己。”
威震天指着地面:“还不明白吗?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是无用功,就算我们救了这一批机,最高议会总还能制造出下一批受害者。我们救不了所有机,最高议会已经固化了,他们没法听进底层上传的意见,这些底层工种要忍到什么时候?”
奥利安拒绝顺着威震天的话继续思考,因为他知道威震天想的是什么。奥利安思考片刻对他说:“我还是想试试。要是能从法律上解决,并找到限制最高议会权利的方法,或许就不用更多机回归火种源。”
“.......你知道这需要多久,对吗?那这期间有多少机体会回归火种源呢?”威震天问。
奥利安光学镜上方的软金属交叠构成了折面:“但暴力反抗的方式也会造成更多伤亡,所有赛博坦人都卷入战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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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怎么保证底层工种的存活率呢?到时候就不止是底层工种,整个塞伯坦都会陷进去的。更温和的方式能在保证有生力量的同时,解决当前的问题。”
“我和一些众议会成员联系了,我们准备推出底层工种能参与的发声方式。如果他们也能一起参与建设,底层工种的处境就有机会改变。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解决能源问题上......”
威震天打断他:“不是每个机都像你们这群上层工种,有光鲜亮丽的涂装。我们在那只会被当成异类,更多底层工种的机体压根就没有继续改造的空间,你让他们拿什么去和这群机谈判?”
“我们的发声途径只有一个,”威震天的手部装甲延伸出去,组合成炮口,充能的声音与亮光一齐闪到奥利安的中央处理器中,“就是暴力。只有最高议会知道了痛,我们才有可以喘息的机会。”
威震天不再停留,转身就走,变成了一架重型战斗机直冲云霄,似乎想要将什么甩在身后。奥利安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的新形态,这是威震天改造的成果?还是他觉醒了新能力?威震天有可能是三变战士?
他们相处了挺长时间,威震天连这都不跟他说。奥利安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分歧有这么大,甚至威震天都开始骂他华而不实了。奥利安也没跟威震天联系,双方都憋着一股劲想要证明自己才是对的。虽然奥利安没有和威震天一样开骂,但他还是挺难过。
奥利安难过的方式,就是真的推进了众议会改革。钢骨看奥利安不断朝自己的目标努力,奥利安不是理想主义者,他真的有办法,才会把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说出来,并且变为现实。钢骨一边为奥利安加油,一边想到塞伯坦的结局。
现在塞伯坦就像一辆走下坡路的汽车,威震天想去踩油门,无论是汽车撞毁了,还是冲到了新路上,都算成功;而奥利安想在这辆开动的汽车上修刹车,最大程度保证车上的人不会死光,最好连车都修好。
钢骨很怕奥利安竹篮打水一场空,或者说,他最害怕的就是明明很努力了,但还是没办法成功。钢骨连看都看不得这种事情发生,特别是发生在他喜欢的人身上。钢骨寸步不离地跟着奥利安,跟他一起去议会,跟他一起去其他城市,跟他一起听威震天最近又在什么地方掀起叛乱。
可以观察到,这时候的奥利安并没有完全否定威震天的做法,他只是觉得这种方式不太可控,暴力不是唯一的改革形式。威震天彻底由幕后转为台前,针对他行为的限制越来越多,他的悬赏令也越贴越高。奥利安在议会里的行动,也成功牵制住了相当一部分议会成员的注意力。要不是知道他们确实吵架了,钢骨都会以为这是奥利安和威震天的又一次配合。
直到奥利安被算计,不知是哪个派系的机,将奥利安引入了威震天和政府军混战的区域。威震天卡隆角斗场的经历可以让他面对围攻也能顺利逃脱,而奥利安·派克斯即使激活了武器模块,也没法跟正规的军队掰手腕。不出所料,奥利安这个地面单位,在面对来自空中的轰炸时,基本没有办法躲避。
奥利安下线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威震天带着他新的天空战队向地面开火。可地面除了政府军队,还有完全无辜的城市居民。无论是借威震天的手除掉奥利安,还是让奥利安的信仰动摇,这都是一步好棋。奥利安和威震天应该都没想到,他们吵架后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个样子。
钢骨不止一次想帮助奥利安,可他无法对这里面的任何东西造成影响。眼睁睁看着一个正直的人得不到好下场,那种无力感和对自己无能的愤怒,都极大地影响了钢骨的判断能力。每次奥利安救别的机时,钢骨就会觉得自己也可以做点什么,但有东西挡住了他。
当威震天再一次下令轰炸时,钢骨急切之下引动了这颗原本要落在奥利安头上的炮弹,让它在半空中爆炸了。钢骨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的,他仍然不能接触这个世界的物品。战争使这座钢铁城市也变成了断壁残垣,生活在和平年代的钢骨根本没有见识过战争绞肉机。
从某种程度上说,钢骨和奥利安一样,威震天说他们生活在象牙塔里,一点也没说错。有个紫红色涂装的老家伙偷偷摸摸靠近,确认周围没别的机之后,一把将奥利安背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看到这骚里骚气的老家伙,钢骨松了口气,钛师傅来了,奥利安应该没啥事了吧?等等,他是钛师傅吧?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的?
钛师傅把奥利安放在充电床上,旁边还并排躺着许久没见的艾丽塔,周围一圈都是跟奥利安有联系的朋友们。妈呀,钢骨这才反应过来,针对奥利安的阴谋可,也同时是针对奥利安的嫡系部队,他们以各种方式把奥利安的朋友们调来前线,希望他们死在这里。
这不仅会加深奥利安和威震天的矛盾,也会增加双方队伍的矛盾。就算是议会做的,关键是议会也没有做错什么,上战场而已,谁都要上战场。钢骨都不敢想象,奥利安醒过来后是什么心情。这算是被旋转背叛两次了吧,都给奥利安扎成刺猬了。
钛师傅在旁边的终端上敲来敲去:“火种舱损坏了!”
钢骨和周围的机体,芯跳瞬间加速。
“但火种没事。”钢骨看旁边的警车冷凝液都要滴下来了。
还没等大家放松,钛师傅又说:“可我们能量不够用,他们俩恐怕只能救一个。”
“但是没关系,万能的钛师傅有办法!”
刚掀开帘子进来的铁皮接连听到两个急转弯的消息,看着大脑模块快要烧起来了。其余机也没好到哪里去,钛师傅就是这样一个容易让机体死机的存在呢。听到钛师傅说,要去找可用能源时,钢骨想,如果能让奥利安醒过来,他也愿意付出一切。
他想让好人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