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欧文说:“我觉得你希望……
厉行还是因为信息素失衡而影响到了理智。
如果他真的清醒, 他就会果断拒绝蒙望。比起不再受其他Alpha的影响,日夜受蒙望影响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特别在对方是一个年轻、强壮、宇宙罕见的S级Alpha情况下。
他不一定会直接拒绝,至少不会明显地犹豫这么长时间,给蒙望这么多可乘之机。
“你答应了, 对吗?”蒙望哑声问, “……你不会直接答应我, 你只会在清醒后嘲笑我胆小。”
“厉行,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子, ”蒙望低声说,既像在安抚厉行,又像在对自己强调, “是我想跟在你身边,当年是,现在也是。无论你要做什么, 我都想跟着你。S级Alpha身份为我带来的荣誉、地位、名望……加一起都远不如你重要。”
蒙望微妙地一顿, 他似乎想起了曾经被厉行“奴役”的往事, 唇边染上了他最真诚、发自内心的笑意,虔诚地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厉行没有回应。
在蒙望看来, 厉行没拒绝就是答应。
压抑多日的S级信息素释放到空气中,像狩猎中的猛兽, 急不可耐地攀爬上厉行的身体。
能轻易剥夺任何一个Omega意识的S级信息素从腺体探入厉行的身体,如一注灼热水流,沿着血脉缓缓流向全身。
……
理智悄然消散-
“……!”
意识回笼,厉行猛然睁眼。
蒙望不在身边,厉行扭头时不小心牵扯到后颈皮肤,引发一股剧烈的仿佛被撕开的疼痛。
“我睡了多长时间?”
“维利尔的人已全部登上航母,我将混战发到了星际网上。”
厉行和欧文同时说。
厉行点头, 等欧文继续说。每次睡醒,欧文都会把他睡觉时发生的事情逐一汇报,对于汇报的顺序,欧文有他自己的判断。
“混战引起了很多人注意,有人观测到了剧烈能量波动,还有人捕捞到一些垃圾碎片,证实γ-111附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什么。维利尔和他的队友们在莫尹的帮助下使用了药物,身体指标趋于稳定,不过,”欧文似是迟疑了一下,“部分驾驶员情况较为特殊,没有可参考方案,只能暂时维持现在的状态。莫尹在观察他们。”
厉行不是很想提这事,“那几位无法控制信息素的驾驶员吗?”
欧文给出肯定答案,“我正在尝试解决,但这需要时间。找申良可能会快一些。”
厉行只当没听见后面那句话,“我睡了多长时间?”
“五个小时,质量大概是从前十个小时才能达到的程度,”欧文说,“我认为你可以考虑长期使用蒙望的信息素。”
“……”实没必要跟人工智能深入讨论他不接受长期使用蒙望信息素的原因。
“航母正在驶向奕星,”欧文说,“维利尔和盖尔特对此似乎有分歧。在蒙望说出我们要去奕星后,他们两个人的瞳孔和心跳均有异常波动。”
欧文边说边为厉行展示数据,“对于普通人属于正常范围内的波动,但对于两个经验丰富的机甲驾驶员来说,值得额外关注。不过他们都没有提出异议,只问蒙望需要他们做什么。”
“不出意外再过两天我们将抵达奕星星域,航母能源消耗速度超出预计,中途需要补给。截至现在,我没有观察到奕星及其周边存在异常军事活动,不过我认为他会在我们抵达奕星星域前采取行动。”欧文说,“此外没有其他事情,一切正常,你可以继续休息,如有异动我会喊你。”
“好,”厉行顺从地闭上眼睛,后颈被反复噬咬的刺痛感令他想起什么,“关门,不准任何人进,特别是蒙望。”
“……莫尹也不可以。”厉行不放心,又额外补了一句。
这时,厉行听见舱门锁发出“咔嗒”一声,欧文说:“我想,现在锁门应该来不及了。”
厉行:“……”
欧文说:“他知道你醒了马上就赶过来了。”
厉行从牙缝里挤出:“他怎么会知道我醒了!”
欧文没回答,换了身衣服的蒙望大步迈进来。
“欧文说你醒了……”看见厉行正冷冷地盯着他,蒙望识趣地收声,“那什么,欧文说你需要营养剂补充体力。”
厉行讽刺微笑:“你们相处得不错。”
蒙望自然地拧开一瓶营养剂送到厉行嘴边,解释他为什么没陪着厉行,“维利尔不相信盖尔特,常北莫尹镇不住他带来的那些人……”
厉行打断道,“我不想知道。”
室内灯光勾勒出厉行削瘦的轮廓和疲惫的表情,身上散发着他自己闻不到的硝烟。
蒙望给自己壮胆:“你说我可以胆子大一点!”
“蒙指挥官,”厉行极擅长阴阳怪气,“您大了何止一点。”
“那只是个临时标记。”他的胆子还没有很大,作为一名S级Alpha,他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厉行:“……”
“我知道现在不合适,”蒙望放下营养液,自以为站在厉行的角度思考,“等解决雷切特和王森之后,等你身体好一些……”
厉行大脑宕机一瞬。
什么不合适?什么要等到解决雷切特和王森之后?什么事要等到他身体好一些再说?
厉行呼吸略微不稳,如果不是他下肢力量不足,他此刻一定提膝朝蒙望小腹狠狠一踹,然后拎着蒙望肩膀把这个蠢货摔到门口……
现实中他却只能用通讯器上附带的小功能电击蒙望,“滚!”
这点疼痛对于常年在机甲里颠簸翻滚的驾驶员不值一提,蒙望眼睛都没眨一下,反凑过来关心厉行,“你疼不疼?”
厉行扯嘴角假笑:“当然不疼。”
蒙望不知怎的静了一下,而后从被电到的小臂开始,心脏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痛楚。
他默然抱紧厉行,不顾厉行的挣扎与反对。
厉行被按在蒙望胸前,健康的心跳声不跟他商量的往脑子里闯,厉行实在挣不开,索性不动了,放松身体躺在蒙望的怀里阖眼假寐。
反正蒙望知道他身体不好,想来借蒙望十个胆子,也不敢仅相隔五小时便再次标记他。
厉行抗拒被蒙望标记,这会让他觉得自己与这具糟糕的身体和解、接受了申良对他进行的一切改造,从此就以这幅不算Beta,但也没有很Omega的身体生活到死。
但他不抗拒蒙望这个人,身体在大声说他是真的喜欢在蒙望怀里睡觉——假寐不知不觉变成了真睡,厉行自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睡觉姿势,还不自知地在蒙望胸膛蹭了几下。
蒙望对厉行睡梦中暴露的信赖心满意足,他拇指轻轻拂过厉行下唇,虔诚地贴了上去。
“我爱你,厉行。”他庄重地说。
“需要我在他醒来之后,把这句话转述给他吗?”
欧文不合时宜地问,“但我不确定他得知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
蒙望:“……”
“我说话有用吗?”蒙望三缄其口,好不容易憋出半句话,倏地一定,“欧文,你在征求我的想法?”
欧文忽然也静了下来,“……是的。我在征求你的意见。”
“如果我不希望你告诉他,你执行谁的命令?”
“我不会对厉行有所隐瞒。”欧文立即答,半晌,又慢慢讲出了他的逻辑:“根据我对你们的观察和行为预测,你大概率不会在他清醒时说这句话,而他也不会睡醒后额外关注你在他睡觉时悄悄说了什么。如果我不主动告诉他,他将永远不知道。可如果厉行不问,我也没理由主动将这句话告诉他。厉行不需要我向他汇报无关紧要的事情。”
“……无关紧要的事情。”蒙望皱起眉。
“是的,”欧文说,“与过去已发生事情无关,对未来没有影响……”欧文解释他的判定规则,“但如果你希望我告诉厉行,我便有理由将这句话转述给他。我觉得你希望他知道。”
凝滞的气氛开始流动,却如一片柔软黏稠的泥潭,让人深感无力。
蒙望看着厉行沉睡的面容,“无关紧要的事情,不用告诉他。”-
发生在γ-111周围的混战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播,越来越多的人相信雷切特曾进行秘密实验,莱恩伯拜不得不抽出一部分服务器专门维护星际网舆论。
发了删,删了又发,规避关键字发,欲扬先抑地发……几轮交锋不分胜负。一筹莫展之际,网友发现了新大陆——克普内部论坛。
三大星系的人工智能有互不介入对方内网的协定,连年战争使克普处于相对封闭的状态,在这刚刚停战的节骨眼,莱恩非常不方便入侵克普内部论坛。而克普乐得看莱德洛斯被架在火上烤,口头答应帮控制舆论、帮删帖,回到自家是一点儿都没管。
【太可怕了,航母机甲全出动,可见三方签订的机甲条约就是给我们看的,说好的机甲只在战区出动呢?γ-111经营了那么多年战后纪念馆,怎么都不算战区吧】
【莱德克普不打了,官方层面全宇宙休战,机甲不应该出现在公开星域】
【盲猜一个军事演习】
【爆料说洛斯部队近期没调动机甲,难道那些机甲一直在γ-111上?】
【感觉有大事,莱德克普停战,莱德头号功臣叛逃,S级Alpha啊,莱德有什么想不开的要放走蒙望】
【何止,悄悄说他的部下也基本都跑了】
【详细说】
【不能说太多,只能说指挥官一系几乎全退下来了】
【那,五军那位?】
【早消失了,说不定最早爆料的人就是他】
【……我不太懂,这事儿跟他有关系吗?】
【话说到这儿了就给大家捋一下时间线,有没有关系自由心证,这种事情不是当事人谁都不敢说。先是蒙望莫名其妙跟五军那位在西海打起来了,双方都没占到便宜,然后蒙望叛逃,莱德发悬赏令通缉蒙望和他两个不知道来源的同伙。
随后五军那位消失,指挥官派系的人先后要么退下来,要么消失。蒙望叛逃没几天,网上出现了关于人体实验的讨论,目标直指γ-111。六天后,γ-111星域发生混战】
【你知道得有点多,你不会是内部人士吧?】
【就事论事,别扒身份】
【讲道理,如果实验室真存在,可以断定就是莱德洛斯合伙干的吧,不然我们也不会在克普的地盘讨论这事儿】
【我再补充一个发生在洛斯的事,发生在西海事变之前,奕星旧城区莫名其妙出现进行了一次军演,然后还出现了意外,赔了不少钱】
【那我说个细节,跟蒙望一起上通缉令的,灰发Alpha是他的副官常北,行动不便那个没有合法身份】
【所以蒙望跟实验室有什么关系?我想不通他会因为实验室放弃在莱德的荣誉和地位,他一直在打克普啊,怎么突然跟洛斯扯上关系了?】
……
会议室。
“作战计划就这样,还有问题吗?”
“没问题,”盖尔特说,“就是你这份作战计划,粗糙得让我以为是莱卡交上来的。”
“目标是雷切特,秘密行动,缺乏情报支持潜入奕星后什么情况都不确定,定太详细没用,”蒙望说,“三天前我可没想到能在航母会议室里开作战会议。”
维利尔说:“三天前我也没想到会跟你们去奕星——哦,也不一定,可能等不到进奕星就被雷切特干掉了。”
常北跟莫尹坐在会议桌末端,互为对方科普——常北给莫尹介绍盖尔特、介绍航母;莫尹跟常北说维利尔带的这帮人性格习惯爱好、机甲运作方式……冷不防听见维利尔这句话,常北坐直:“哥们,别乌鸦嘴啊。”
维利尔懒洋洋地敲桌子,“讲道理,与其指望雷切特放我们进奕星,倒不如你站出来宣布你也是实验室受害者,决定代表深受人体实验迫害的同难者反抗。你信我的,一定有大批‘正义人士’响应你的号召,出来跟我们一起打雷切特。”
第92章 第 92 章 “你知道厉行经历过什么……
“私人武装势力都很强, 还有那些非政府机构人权组织,另外雷切特这些年也不少仇家……”维利尔细论此方案的可执行性,看见对面一个个“你在说什么”的眼神,维利尔止住话头。
“干嘛这么看我, 舆论都闹到这种程度了, 你该不会以为厉行是闲的没事就想写点儿小作文吧?”维利尔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你们没想过这个办法?师出有名啊, 抢先占领道德高点,你们打克普不就这么个事儿吗。再说视频资料都是现成的——别说你们联系不上秦显就没有监控录像了啊。”
“……”莱德前后两任擅长打架的指挥官陷入沉思。
欧文问厉行:“你还打算启动这个计划吗?”
维利尔带着他的人上船之后,厉行便不常离开休息舱, 对外说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其实是不想面对维利尔和他带来的驾驶员,也不想面对盖尔特。
维利尔的提议是厉行最初的想法, 但现在他不确定要不要这样做。沉思了一阵, 厉行慢慢回答欧文:“我不是很确定这样做的后果。”
厉行看向漆黑的宇宙, “我有时候会觉得我没有那么坚定地想杀雷切特,欧文, 过去了那么久……我忘不掉,但好像也没那么计较这件事。”
“杀雷切特和王森很容易, 然后呢?洛斯政局陷入混乱,莱德也会陷入混乱,下一个接手的人是谁?克普会不会趁这个时候反扑?雷切特仇人多,会有很多人响应。蒙望、盖尔特、维利尔……他们三人能聚集起一股超乎想象的力量。”
那些人一生都在政治名利场浮沉,一辈子以他们冠了荣耀姓氏的名字骄傲,不择手段地守护那份无人在意的荣耀,他们都不是好人。
厉行停顿片刻, 又说:“我报了仇,宇宙陷入混乱,我觉得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认为自己是个高尚的人,但这件事好像突然变得很大……跟我一开始想得不一样。”
“你害怕战争。”欧文说。
厉行倚着床头背板,耳机里是蒙望和维利尔他们在会议室激烈的讨论声,想了很多。
“申良说得对,我是个被动的人,事情演变到今天我实属自讨苦吃。”厉行淡淡叹气,“有一劳永逸的选择,但我每次都选择逃避和等待。”
“也是我们经过一系列推算和评估后做出来的选择,”欧文说,“厉行,你只是不希望伤害别人,你是个善良的人。”
厉行发笑,被人工智能评价为好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就在这时,他听见维利尔清了清嗓子,在一片乱糟糟的声音里用不容忽视的音量说:“我知道你在听,厉行。我看出来了,他俩说话不算数。”
厉行:“……”
“你还在犹豫什么?”维利尔问,“雷切特决定进行人体实验的时候都没你想这么长时间。”
这个方案成功率怎么看都比潜入洛斯刺杀雷切特要高——雷切特一年到头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场暗杀行动,保命手段相当丰富。
但是……
欧文体贴地说:“需要我告诉他们你正在睡觉吗?”
“嗯,”厉行顺从地躺下,“就这么说。”-
一听就是借口,但维利尔没办法——蒙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仿佛只要他敢站起来走出会议室,甭管是不是去找厉行,当场就能被摁地上。
维利尔索性跷腿往后一仰,跟大家一起看星际民众的声音,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论证“厉行早有准备,舆论武器是击败雷切特最好的方法”。
没一会儿,他忽然观察起了蒙望。
维利尔意味不明的目光在蒙望和盖尔特之间流动,“蒙望,你知道厉行经历过什么吗?”
蒙望眼角微动,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维利尔。
熟悉的人会发觉这是蒙望发怒的边缘,但维利尔不熟悉,也不在乎。他坦然承受着蒙望的视线,放下腿把自己拉回长桌,上身前倾,进一步挑衅——
他问盖尔特:“你呢?你应该知道这个实验室吧?”
盖尔特犹豫地点了一下头,不料维利尔却笑着否定了他:“你们不知道。”
他没有在意莱德两任指挥官的无视,自顾自地说,“如果你知道,你不会坐在这儿等厉行睡醒;你也不会放松地坐在这儿看我们吵架——你会寸步不离地盯着蒙望和烬。”
维利尔手指在虚空中点两下,“别紧张,蒙望,我没有他的实验记录,我也不知道他具体经历了什么。我手里只有一些被申良认定为失败的实验记录。”
“我相信他的经历一定比失败品多,我可以给你展示……”维利尔停顿几秒,颇有些古怪地问:“你猜我能不能放出来?”
会议室静了下来。
“看吗?”维利尔刻意用轻松的语气问,没得到回复,他又径直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我看过你在实验室的部分监控,说实话,我真羡慕你。你在里面顶多算个观察对象,没受过伤,没有实验安排,反而有针对身体情况制作的训练菜单和专门的练后恢复,还有科学营养的饮食菜单……”
维利尔说话时一直在摆弄他的通讯器,说完还是无事发生,解下通讯器放在会议桌中央,仍毫无动静。
“好吧,放不出来。”维利尔耸耸肩,表情看起来不太自然,“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得亲眼看见了才知道怎么回事。”
维利尔开始解扣子,解开两颗后他又改变主意,笑了一声说:“我真想不通,你怎么能是S级Alpha。”
“激将法没用。”蒙望说。
“这不是激将法,蒙望,如果你知道他在实验室里经历了什么,他根本拦不住你。”维利尔说,“哪怕是一个最普通的D级Alpha,都不可能耐心地坐这儿,等雷切特打过来。”
维利尔的目光掺杂了蒙望读不懂的情感,有些像怜悯,蒙望不确定。
对视了几秒,蒙望站起来说:“我去找他。”
短短四个字,令厉行很是不安。
拙劣的激将法,但奏效。厉行不知道蒙望会问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蒙望。
这就是他不想让蒙望接触真相的原因,可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蒙望如果真问了,他好像也都做不到继续搪塞蒙望。他应该会跟蒙望说点儿什么。
舱室门拉开,蒙望脚步声靠近。
厉行的思绪早已走远,从分析蒙望会怎么想,跑到了他当年为何不信蒙望能分化为S级Alpha。
蒙望没主意,干什么都要先问他一句,没有高等级Alpha生来自带的超强支配感和统御力,就连洗澡都要跟厉行报备。
厉行一度怀疑蒙望智力低下,或是有心理创伤。厉行真不明白那有什么必要,甚至还曾反思:是不是哪次他刚好在蒙望洗澡的时候喊人干活了,然后蒙望可能还因为正在洗澡,没及时出现,被他训斥了。
不过厉行觉得他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就算他不知道蒙望在洗澡,欧文也会知道。欧文会告诉他,他会等蒙望洗完澡再喊蒙望干活。
“是因为你吗?”蒙望坐在床边问,“……我在实验室没吃过苦。”
厉行睫毛抖了抖,蒙望屏息观察一阵,确认厉行是假寐,没头没脑地说了起来:“他觉得我不像S级,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当S级Alpha。我可能是历史上最差劲的S级Alpha。”
这是厉行没料到的开场,听着莫名地难受。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蒙望,便没睁眼。
“这身份没用,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也做不了真正想做的事。”他顿了顿,“过来的路上,我想了一下,分化为S级后我都做了什么。”
“没干什么,埃克斯活着的时候替埃克斯干活,埃克斯死了还是替埃克斯干活……都不是我想做的。这个身份给我一堆……我不想要的责任。”
说到责任,厉行不安的心脏像生了锈,每次跳动都能扯出一股痛意。
“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冷血、残暴……埃克斯鼓励我上战场,他说我天生就属于战场,”蒙望声音越来越低,听起来有些疲惫,还有些迷茫,“每次坐在机甲舱里,我都在想——这事儿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蒙望握住厉行的手,冰凉的温度令他神志前所未有地清醒。
支撑他坐在那个狭小坚硬座椅里的人是厉行,唯一在他过往生命留下痕迹的也是厉行。
他的记忆没有被手上与年月一同增长的鲜血模糊,反而随着时间流逝变得不可思议的清晰。
他记得混合着危险化学物质的雨点砸在棚顶的声音,记得厉行指挥他种在院子里的各种植物在不同气候散发出的清新味道,记得厉行第一次把他撂倒在地时带着笑意的眉眼,记得厉行躺在摇椅里懒洋洋地数他又哪里做得不对,记得他们是怎么一点点修建起的院子,记得在那院子里发生过的一切……
年少时的厉行在他脑海中的形象太过清晰,以至于他时隔多年,见到身上有了时间痕迹的厉行,惶然错乱,不敢把现实与记忆合并到一块儿,不敢想象他一直在寻找的人真的还活着。
眼前这个人的存在太鲜明,他听得见这个人微弱的呼吸声,狼狈的咳嗽声,躺在床上受信息素折磨时抑制不住才从齿缝中逸散出的几不可闻的呻吟喘息。
他害怕这个人取代记忆中的厉行,害怕自己关于厉行的记忆会因为这个人变得模糊。因为他和厉行的记忆太少了。
从前睁眼闭眼只看得见厉行时没什么感觉,分开后,相处的时间在他人生中占有的比例越来越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朝夕相处是那么值得珍惜的事情。
“如果这个S级Alpha的身份能为你做点儿什么,我很高兴。”
蒙望根本不在乎厉行瞒了他多少事,他永远相信厉行的判断,厉行需要他知道他就知道,厉行不想他知道那他就算知道也要当作不知道。
但他希望厉行能放下心底负担,比如报仇这件事,他不想厉行被这件事困住,更不希望在往后与厉行生活的岁岁年年中,仍不时地想起,他们还有两个在世的仇人,那俩人活得还挺好。
他们不是圣人,放不下仇恨。厉行考虑后果,犹豫下不去手,那便让他去做。他不在乎——他是战争机器,天生属于战场的疯子从不计后果。
“别想那么多,”蒙望见厉行没挣脱他的手,又伸出左手捧上厉行侧脸,过了会儿才继续说:“宇宙这么大,最不缺的就是人。”
十指交缠,Alpha掌心温度焐暖了厉行的血液。流回心脏,余温像一把锉刀,一下下地铲着心脏上的锈。
厉行觉得自己呼吸带着一股血腥味,等情绪平复了一些说:“……S级Alpha很少。”
“所以就利用一下吧。”蒙望试探着吻了吻厉行唇角,仍然没被拒绝,他唇角翘起开心的弧度,亲昵地蹭厉行的鼻子,追逐厉行的呼吸,最后才又回到厉行的唇,轻轻碰了碰,“我是S级Alpha,不能总让你在我前面保护我。”
蒙望眼睛很亮,让厉行感觉到蒙望是很开心,所以蒙望再吻过来时,他有些躲不开。
这个吻结束后,厉行被蒙望搂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
“坐在机甲舱里,我还会想起被你捡回去的那个晚上,”蒙望对他说,“还有我们长大的那个院子……厉行,我愿意被你利用,我很高兴能为你做些什么。”
第93章 第 93 章 蒙望做了最糟糕的打算。
三个月后。
各方势力代表齐聚某座未在公开航线图中标记的荒星秘密召开了一场审判会。
审判会又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光是整理雷切特和王森的罪行就用了半个多月。这期间蒙望多次想跑,屡次失败。
蒙望觉得重要人物都被抓了,剩下环节跟打仗无关,自然也与他无关。比起看雷切特和王森的最终结局, 他更想早点解决厉行身体隐患。
“结束了, ”走下审判庭, 蒙望第一时间联络厉行,“秦显给的那几个地方和欧文选的不太一样, 你再看看,选个喜欢的,做完手术就去。”
厉行极轻地应了声, 他始终认为事情不会轻易结束。蒙望拉起那么大的一支队伍,里面有一个算一个,没人会甘心就此结束——他们出钱出人出力, 干掉雷切特和王森准备分蛋糕了, 蒙望突然说他不干了, 打算把政权移交给双方推选出来的新执政官然后跑路。
摘果子的人变成了洛斯莱德自己人,谁能甘心?
但也没说什么。就是应了声, 说不上答应,也不能说是拒绝。
庭上庭下关注蒙望的人很多, 这个先是以一己之力打得克普七零八落斗志全无,又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先后干掉洛斯莱德两大星系执政官的S级Alpha简直就是传说中才有的、神话一般的存在。
当然,蒙望的个人经历本身就很传奇。
埃克斯一手带出来的指挥官,S级Alpha,最强机甲驾驶员,如今又多了个“雷切特受害者”的身份。
蒙望的名字和“受害者”三个字放在一起,天然带一种荒诞的笑意——S级Alpha能受到什么迫害?
人们都说这是蒙望发动战争的幌子, 直到蒙望放出实验室监控录像和一些个人数据记录文件。
大家十分好奇蒙望接下来会做什么。手握兵权,民心所向,政权似乎也唾手可得。
在莱德担任前线指挥官多年,蒙望无疑是优秀的将领,雷厉风行、冷酷果决,不追求金钱权势,视名利Omega为空气,部下对其忠心耿耿,蒙望才公开反抗雷切特,其旧部二话不说就赶来与蒙望汇合。
被这样的S级Alpha领导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他言行一致。
问题在于蒙望过于把Omega当空气,从未与任何一个Omega产生亲密关系。一个能战胜生理需求彻底无视Omega的Alpha,多可怕啊,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吗?
有传言称蒙望有Omega,为保护他的Omega才不将此事公之于众。他做这些正因一个与他关系极为密切的Omega。
听起来让人放心了一些,可如果是真的,好像也不太好——
只因为一个Omega就发动了战争?虽说师出有名,还是不太好。这回是王森雷切尔确实有问题,以后呢?如果那个Omega说想要XX星球好看,想要,蒙望会不会直接发动战争?
……
厉行没去审判庭,没着陆,他就是安静地坐在副舰角落的休息舱,像不相干的路人一样透过屏幕围观这场审判。
在耳机里听见欧文对他说“雷切特生命体征已经消失”,厉行心情也没有很明显的波动。
审判之后是庆功宴,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厉行听到走廊里热闹的声音,也看到窗外许多艘小型飞船脱离母舰驶向荒星。
他听见有人敲门,邀请他一起去庆功宴,厉行假装休息舱没人,没出声。
厉行在联合部队里有个假身份,为他在舰上走动方便点儿,为不引起关注。他其实不想麻烦欧文和蒙望,他说可以一直待在休息舱里不出去,他在B3是这样,在实验室更是这样。
蒙望态度没有很强硬,他尊重厉行意愿,最后却说了一句“只要你不介意我来这儿找你被人看见”。
指挥官有宽敞的休息舱不待,非去那偏僻没人的小休息舱过夜,这事儿不合理。
厉行只得接受新身份:一个沉默低调的后勤工作人员,来自一位大名鼎鼎的推荐人:秦显。
身上被打了秦显标签,仍住偏僻角落便十分说不过去。于是他顺理成章地被换到一间靠近母舰核心、距离蒙望更近的休息舱,方便他时刻代表秦显提供消息、参加会议。
蒙望的临时标记使厉行身上长期沾着一股他闻不到的信息素,当他带着蒙望的信息素行走在母舰上时,和“被发现蒙望常在某无人偏僻的休息舱里过夜”背后的含义并无实质区别。
于是,渴望伴侣安抚的S级Alpha被迫放弃他好不容易才从厉行那得到的、以临时标记取代抑制剂的默许。
虽然厉行并不经常公开出现——秦显的人,不露面才正常。
现在厉行可以走路了,只是不能久站。
抓到雷切特之后,蒙望用暴力手段关闭伯拜,欧文得以获得大量文件资料,其中便有当年被申良藏起来的实验细节。联合舰队医疗环境一般,不敢动腺体,解决一些小毛病还是可以的。
“蒙望给你留了一艘飞船。”欧文说。
厉行听到不同于喧嚣的机械声愣了愣,“什么?”
“蒙望给你留了一艘飞船,”欧文重复,“如果你想参加,可以单独过去。”
厉行认真思考了一下欧文的提议,“不想。”
“莫尹也在庆功宴。”
厉行有些意外,“他去了?”
“被常北从实验室硬拽去的。”
“……”
思绪遥远地飘着,厉行倚着靠背朦胧地睡了会儿,醒过来时外面已静了下来,隔许久才有一架飞向荒星的小飞船。
“还是不想去吗?”欧文问。
“不想。”
“想看庆功宴的画面吗?”
“不想。”
“你不好奇蒙望都见了谁,聊了什么吗?”
“不好奇。”
“你为什么……”
厉行摘了耳机和通讯器去浴室。
其实他的听力也恢复了许多,只要声音足够大,他能听见。但他泡在水里,热水阻隔了嘈杂声音,外界一切都变得模糊不真切。
他听到说话声,大约是欧文收到了什么消息想同步给他,厉行不想知道。
“呼——”
憋气到极限,厉行钻出水面。
他抹去脸上的水痕,将头发顺到脑后。腺体骤然一跳,厉行霎那间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厉行看过去。
昏黄灯光下,是那位应该在庆功宴上的S级Alpha。
厉行心脏难以察觉地颤了一下。
英俊的指挥官穿着漂亮整齐的制服站在浴缸边,手里捏着厉行的耳机,眼底带着笑意,还有一些不加掩饰的热烈情愫和某种更为隐蔽的阴暗情绪。
厉行难掩惊恐神色,“欧文怎么放你进来——”
“现在是代理模式。”
厉行好像没听清,“什么?”
“你摘了耳机,欧文无法联系你。”蒙望蹲下,半跪在浴缸前说,“欧文以为你去洗漱,但你进去很长时间都没出来,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回应。欧文看不到你在干什么,却监测到浴缸被水填满。”
“你不经常泡澡,再联想到你们进浴室前的对话,”蒙望眼睛眨也不眨,十分专注地盯着厉行,“大概就触发了自毁倾向警报,自动开启了代理模式。”
“……”
片刻,蒙望敛去眼底多余情绪,剩下的是一种让厉行感到不可思议的温柔。他凑过去吻厉行的眼睫和唇,单手为厉行戴上耳机,“你差点儿吓死欧文。”
“…………他不是人。”
“如果他是人。”蒙望喉结艰涩滚动,他的手碰到厉行被水泡热了的皮肤,那温度几乎使他血液沸腾。
蒙望克制着深入侵犯的冲动,也压制着将人抱出水面的冲动,他轻而缓地亲吻厉行,在水汽中交换缱绻的呼吸,“……我们走吧。”
“厉行,”蒙望声音低哑,像蛊惑,“他们都在庆功宴,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
蒙望一开始没打算参加庆功宴,在莱德时他就不喜欢庆功宴,但凡能找人替的全找人替了。可惜当时埃克斯总共剩俩学生,有一个完全不能露面,所以大多数时候蒙望都得耐性子坐在那扮演军方代表。
结束通讯的瞬间,蒙望被各方势力代表拦在主席台旁,每个人都想跟蒙望单独谈。他费很大劲才把事情推给常北和盖尔特,顶着俩人能砍人的目光许诺一定以最快速度把应竹喊回来帮忙。
路上听到欧文开启代理模式,蒙望一刹那空白。
往日时光如琉璃盏“哐”地一声破碎,那些被封存在大脑深处的、没有厉行的记忆幻化为斑斓光影猛然将他吞噬。
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厉行为什么还?
寒冷渗入骨缝,直入骨髓,仿佛被流放到了宇宙,强烈的窒息感令他心肺传来尖锐疼痛,迅猛的痛感夺取了蒙望的理智,S级信息素在翻涌,在史无前例的爆发边缘。
蒙望用最快速度回到厉行休息舱,打开浴室门,厉行安静地浸在水里,雾气氤氲,白皙的皮肤在水下反射出诱人的微光。
听见厉行舒缓但还算有节奏的心跳,暴戾、恐怖、濒临失控的战场硝烟逐渐安定。
他走上前,弄出一些声音,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看到厉行从水里钻出来,露出微带迷茫的神情,彻骨寒意也在那一刻消散。
蒙望唇角浮现些许笑意。
厉行永远不会知道他从接到消息到抵达副舰的那半小时里都想了什么。
蒙望做了最糟糕的打算。
他不独活,他确定要与厉行绑定余生,厉行生命的尽头就是他生命的尽头,他无法忍受再一次失去厉行,再一次回到没有厉行的黑暗。
在莱德那些年他经常会觉得少点儿什么,身边有师长有兄弟……但他仍时常觉得情绪无从宣泄,仿佛被隔离在一个单独的世界。
有一段时间他怀疑那是S级信息素带来的某种影响,与厉行重逢后他才逐渐意识到那其实是不被人理解的孤独。
所有人都希望他忘掉过去,专注当下和未来,他是莱德最优秀的S级Alpha,他前途无量。
可对蒙望而言,唯独过去有厉行。
他宁可与厉行一同长眠地下、漂浮在宇宙之间,也不想再次踏上通往公墓的孤寂小路,不想在雨天拿着白菊去祭奠思念的人,不想坐在窄小冰冷的驾驶舱里回顾昔年经历过的种种训练。
第94章 第 94 章 欧文:“他和维利尔正在……
庆功宴到第二天结束, 厉行睡到下午才醒。
“昨天去庆功宴了?来喊你屋里没声……”路上遇到工作搭子新曼,打完招呼,新曼话音一顿,问:“四哥心情又不好?”
厉行含混地回答前一个问题:“去了, 太吵, 就提前回来了。”
新曼同情地看着厉行, “难为你了。”
厉行不由得想到蒙望昨晚是如何把他从水里拎出来扔到床上的,无言以对, 最终沉默地应了一声。
二人在岔路口分开。
走出几步,新曼瞧厉行离开方向,迟疑几秒, 还是过来叫住厉行问:“你不是从会议室那边过来的?”
厉行摇头。
“有人通知你去会议室吗?”
厉行不明所以继续摇头,幅度大了点儿扯到后颈,撕裂般的痛苦猛然炸开。
“那应该还好, ”新曼在左右观望, 没留意到厉行的表情, 低声说:“伊诺来了,三个小时前秘密抵达2号甲板, 带着几个人直奔会议室,进去之后再没出来。”
新曼食指隐晦地指会议室所在方位, 声音压得更低,“小道消息说他代表莱德。”
当下局势不明朗,伊诺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绝对忠于蒙望,但来到分蛋糕环节——
身为蒙望得力干将的伊诺懂得战场上的制敌之道,出身贵族的他同时也深谙权利场中的制衡之道。他背后有觊觎大洗牌的家族和风雨飘摇中的莱德帝国,距离权势一步之遥,伊诺对蒙望还会如过去一般忠诚吗?
“你身上有蒙望的信息素, 大概被他误以为你刚从会议室出来。”欧文说,“会议室很热闹,哦,蒙望知道你醒了,他希望你现在过去。”
厉行:“……”
通讯器呼吸灯闪烁,厉行有不妙的预感。
欧文肯定了他的预感:“是蒙望。”
厉行果断熄灭显示屏。
“看看?”新曼观察厉行神色,试探道,“可能是会议室有事。”
“不看,”厉行说,“不去。”
新曼以为厉行在开玩笑,孰料厉行真转身就走,赶紧拽住厉行,“别别别,等等。”
厉行打心底里不想去,“他们讨论不出结果。”
“那不是重点,”新曼背对会议室门口摄像头说,“里面都是自家人,就差三哥没来了。”
厉行面无表情,新曼实难判断秦显有没有给厉行关键时刻拆开的锦囊妙计,思虑再三说:“不过气氛可能不太好,进去前有个准备。”
厉行还是想走——他根本就不是秦显的人,怎么代表他们秦三哥。
但在这个节骨眼,所有人都盯着蒙望的动作,伊诺秘密抵达的事儿瞒不了多长时间,他明面上是秦显派来的人,理该进去。
厉行默叹一声,走向会议室。
不等他提交进会议室的申请,合金门已然拉开。蒙望站在门口等他,视线瞄到厉行手腕新鲜的红痕,空气中悄无声息地多了一股呛人的信息素。
“才过来。”蒙望说。
通讯器微微发烫,厉行顿了顿说:“有事情没处理完。”
新曼没走,察觉到蒙望信息素,有心提醒厉行这叫顶撞指挥官,不能这么跟蒙望说话。
但蒙望站在门口像堵密不透风的墙,新曼什么都不方便说。
不过厉行大概不在乎,新曼又想到,厉行不仅不受信息素影响,还不受外界情绪影响,包括蒙望。
这是新曼最佩服厉行的地方,估计也是厉行被秦显派到这儿来的原因——秦显需要一个不受蒙望影响的、绝对冷静的行动员。
在他们看来蒙望极度可怕,从战场里杀出来的顶A,近两米的身高极具压迫感,戾气与煞气浑然天成,不用释放信息素,随便一个眼神都蕴藏着尸山血海一般的恐怖震慑。
作为一个Beta,能在蒙望面前保持淡定,绝非一般人。
蒙望没说什么,嘀咕了句“什么事非得这会儿处理”,让厉行快点儿进去。
新曼余光瞥蒙望,替厉行松口气,又莫名感觉哪里怪怪的。
待合金防爆门在他面前合拢,新曼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那是唠家常的语气-
会议室气氛尚可,毕竟全是蒙望的人。只是在讨论蒙望怎么能顺利甩掉这摊事时声音大了点儿,语气急了点儿,动作也稍大了些。
大家一致认为蒙望不该急在这一时,当前这支成分复杂的联合军队非常需要蒙望的S级信息素震慑,还是处理稳妥了再走——蒙望在这儿,各方势力最多吵架拍个桌子;蒙望一走,留下的谁都不服谁,掀桌子都算小事儿。
蒙望眼神时不时往厉行身上跳一下,厉行坐在会议室最舒服的软椅里闭目养神岿然不动。
会议着实无聊,在伊诺第四次跟常北为毫无意义的事情起争执后,厉行决定去实验室躲一会儿。
厉行刚站起身,蒙望就问:“怎么了?”
“……没事。”厉行不想太多人知道他去实验室,便低声答:“我回去补觉。”
蒙望左手定在半空,大概是一个想阻拦厉行回休息舱,但清楚他拦不住厉行所以又想撤回的古怪姿势——他知道他昨晚干了什么,也清楚地知道他折腾厉行到多晚。
“你不是一直在睡吗?”伊诺从吵架中抽出一份注意力。
厉行意外伊诺还能关注到他要离开的事儿,直白地说:“你们太吵了,睡不着。”
伊诺语塞,厉行头颅微动,看起来是对蒙望点了下头,就这么走了。
新曼一直在附近待命,见厉行安然无恙走出会议室,不由得冲厉行竖大拇指,心说不愧是三哥的人,唯一一个走出会议室的人,还是有招。
厉行想了想,走过去问:“你想进去吗?”
新曼茫然:“啊?能进吗?”
“能,”厉行一本正经说,“说你送水的就行。”
“真的假的?”
“真的,”厉行说,“他们真需要饮用水。”
新曼狐疑地看厉行,会议室有净化水,还有能调动飞船的欧文,想要什么不是一句话的事儿?用厉行转达?难不成送水是幌子,其实是里面有事儿找他?
不应该,这比里面真缺水的可能性还小,那……莫非会议内容保密等级高到连欧文都得关闭?
新曼大脑飞速转动,从伊诺秘密抵达那一刻开始复盘,脑海中画面倏地定格在蒙望站在门口迎接厉行的那一瞬。
蒙指挥官亲自去门口迎接厉行?表情还和颜悦色的……
不对劲-
“药物效果已在虚拟环境中进行了数百万次迭代模拟,”欧文说,“我们认为这个方案可行。”
实验室当前核心研究方向是专供维利尔小队使用的Alpha信息素稳定剂,厉行只在有空时去实验室,对项目具体进展不算清楚。听闻已有实际成果,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我们只有在虚拟环境中的模拟结果,真正应用到驾驶员身上的药效还不清楚,其实还需要观察……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信息素稳定剂研发出成果,是值得高兴的事,莫尹却像有心事一样,抿着唇说了这些话,最后还叹了声气。
厉行明白莫尹在想什么,看着莫尹片刻,“眼下只能这样。”
其他实验员也差不多猜到令莫尹踌躇的原因,转移话题缓和气氛:“晚上庆祝庆祝?这是我们的胜利。”
“庆祝,必须庆祝。”从联合舰队里招募来的Beta向津附和道,“咱们几个人太少热闹不起来,问问驾驶员们来不来?刘哥,你问问他们?”
实验室常驻成员算上厉行莫尹不到10人,讨伐洛斯和莱德的联合舰队,目的是打仗,本没有成立实验室的计划。但维利尔和他的部下们需要Alpha信息素稳定剂,这群人战斗力强,他们信息素稳定能在战场上发挥巨大作用,于是蒙望拍板成立实验室。
厉行莫尹翻出尘封的数据,找秦显要了两个可靠的研究员,从联合舰队里招募了两个有基础的Beta,再加上维利尔队伍里几位“久病成良医”的驾驶员,实验班子就这么凑起来了。
“不一定,”刘哥说,“我先问问。”
“问问,然后你再劝劝。”向津说,“庆功宴就都没去。”
刘哥笑着摇摇头,表示希望不大。
大概是长期游离在人群之外的缘故,维利尔队伍成员普遍不喜欢凑热闹,除了维利尔,都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
所以厉行压根没觉得这个局能攒起来。向津问他要不要参加时,蒙望的会议刚好也暂时告一段落,正在问他在哪儿。
两头都要他给回复,特别是蒙望那边,一秒钟都拖延不得——他没在休息舱睡觉,需要欧文回答他正在睡觉。所以这个回答必须非常快,不能看起来像欧文征求了他意见后才给蒙望的。
厉行只有回答“可以”才能迅速结束向津这边的对话,然后腾出时间让欧文回复蒙望说他正在休息舱睡觉。
欧文:“……”
“别这样,”厉行说,“我马上就回去,你只要保证在我回到休息舱之前,不会在走廊里遇到他。”
唯一超出预料的是,向津真组织起了这个局。
睡梦中,厉行被欧文喊起来,通知他还有20分钟准备。
厉行没睡够,懵懵的,“什么还有20分钟……”
“实验室的庆功宴,你答应了向津。”欧文说,“你可以先洗个澡,需要准备服装吗?”
想到欧文给蒙望准备的那身,睡意顿时全无,“不用。”
来的人不多,维利尔那边来了六七个参加过实验的,向津喊了几个有任务没参加集体庆功宴的,不到30人。
厉行坐在偏僻角落发呆,欧文说:“蒙望问你醒了吗。”
“没醒。”
“你最近经常说谎。”
“……避免不必要麻烦。”
“我不这样认为,”欧文说,“他会发现你在说谎,进而产生更多麻烦。”
他和欧文对麻烦的理解不一样,AI不懂他对于某种不确定性的微妙焦虑与担忧。
但欧文的语气过于笃定,这种错觉实在莫名其妙——从人工智能冰冷无起伏的机械音中听出了认真?厉行掐鼻梁,“除非你直接告诉他我没在睡觉。”
“我永远优先执行你的命令。”
厉行听到这话安心了许多,却听欧文的下一句话是:“不过他和维利尔正在来的路上。”
第95章 第 95 章 厉行畅快地笑了起来。……
“蒙望和维利尔正在来的路上, ”欧文重说,“其他人一会儿可能也来。”
厉行眼底映照出桌台上酒杯的璀璨光芒,嘴角微微颤抖,“他要干什么?他们来干什么?”
“他从维利尔得知……”欧文改口, “他们到了, 马上进门。”
厉行:“……”
蒙望维利尔一前一后进来, 全场静默起立。
厉行本来坐着——他没培养出在蒙望面前起立的意识,看见大家起立, 他后知后觉:这种场合见指挥官,应该起立打招呼。
维利尔笑着跟大家打招呼,掌心向下压让大家坐下, 说别紧张,该怎么玩怎么玩。他和蒙望只是来感谢大家过去半年的付出,这款稳定剂对全体被植入人工接口的驾驶员意义重大, 从今往后但凡用得着他的地方只管张嘴……
刘哥茫然, 他听说维利尔要来, 想着维利尔来过几次,跟实验室成员不陌生;而且他们是该郑重感谢实验室的成员, 维利尔亲临最能显出重视,也就没制止。
没提前跟大家说是怕维利尔临时有事过不来, 反正维利尔不是那种给人极强距离感的领导,维利尔很容易就能和大家打成一片,不提前说也行,可他没想到维利尔把蒙望带来了。
这位怕不是联军里距离感边界感最强的领导,蒙望在这儿谁都不敢大声说话。是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重视”,毋庸置疑,可有点儿超过了, 刘哥觉得。
瞥到慢半拍站起来,又快半拍坐下的厉行,刘哥观察几秒,恍然大悟,主动把蒙望带到厉行旁边入座。
厉行:“……”
刘哥猛点头,“就这儿,四哥,您坐这儿,这地方好,有事儿随时喊我。”
厉行:“…………”
刘哥是个谨慎细心的妥当人,他只靠察言观色便猜到这俩人大约都不知道对方要来,便什么都没问。
但是其他人没放过厉行。
和维利尔聊天的向津说起这场攒局经历,“我以为他不能来呢,下午答应得特快特敷衍,给我留下‘可以’俩字,然后马上跑了。”
蒙望侧眸看厉行一眼。
厉行:“………………”
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常北、新曼还有几个在指挥中心干活的内勤事务官陆续赶来。
新曼进门就看见面无表情坐在那、不吃不喝、与周围热闹格格不入的俩人,在心里暗骂安排位置的人有病,纯为难人。
他有心救厉行,寻思找个理由叫走厉行,“我下午收到一份文件,有时间咱们……”
话没说完,常北长臂一展架在新曼肩头:“你不常来实验室吧?跟我来,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新曼无暇结交新朋友——旧朋友还在水深火热里呢,然而新曼的细胳膊腿哪里敌得过跟一身结实腱子肉的常北,踉踉跄跄地被常北扯走了。
旧朋友一脸绝望地坐在指挥官身边,新曼忧心忡忡:“四哥那……”
常北一口打断,“四哥那有我呢,你只管玩,不用操心。”
新曼:“不是,我没操心四哥,我朋友……”
常北已读乱回:“你朋友就是我朋友,放心。”
“什么跟什么……”新曼狐疑看常北一眼,挑起眉梢,“你有事儿?”
常北也没法直说,“没事儿啊,就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
新曼蓦然想起下午的违和感,不过来不及细想,就被常北拉进社交。
在认识新朋友的过程中,新曼不时用余光瞥蒙望和厉行。他发现蒙望也在看厉行,身体很明显地向厉行倾斜。
而厉行虽面无表情,却处于放松的状态,仔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厉行其实不算面无表情,眼角是柔和的,唇角也有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弧度。
那一刹那,新曼仿佛明白了会议室、指挥中心若有若无的战场硝烟从何而来。
就纳闷蒙望怎么能控制不住信息素。
……
原来蒙望是背锅的-
厉行待一会儿就找借口走了,蒙望在厉行走后不久也起身离开,一路跟到厉行休息室。
“别闹,我要睡觉。”厉行推开蒙望搭在腰间的手说,“很累。”
“你不是一直在睡吗?”蒙望把厉行抱起来抵在墙上,知道厉行身体没完全恢复,贴心地支起一条腿帮厉行找重心。
厉行心虚又无奈:“还问……”
“问什么?”蒙望凑过去吻厉行的脖子,试图用牙齿挑开盖住了人工腺体的仿真皮,“不用问,我知道你在睡觉,从下午睡到晚上,没醒过。”
仿真皮被挑开,露出咬痕尚未愈合的腺体。感受到逐渐靠近的热源,那枚不属于他的腺体变得活跃,跳着迎接熟悉的信息素。厉行身体发软,不得不环上蒙望的脖子以规避掉在地上的命运。
虽然蒙望肯定不会真的让他掉地上,蒙望绝对会在他支撑不住的前一秒接住他,然后把他扔到床上。
蒙望轻轻亲吻厉行,没有很强的攻击力,却弄得厉行很难受。厉行仰着脸躲蒙望的气息,蒙望便顺势吻在厉行喉结处,还稍稍用力咬了几下。
“……你知道我没睡觉,”厉行喘息着说,沙哑的嗓音令这句话听起来蕴含无限遐想空间,“我很累,蒙望。”
“我不知道。”蒙望用时轻时重的力道摩挲厉行后腰,“欧文没告诉我。”
“这样就没意思了,蒙望……”
“是啊,不如去实验室有意思,”蒙望说,“会议室讨论的东西多无聊。”
厉行想笑,“你们讨论不出结果,我待在里面没意义。”
“所以你就直接走了?”蒙望的声音夹杂着一些复杂的情绪,“欧文说你一直在睡觉,不准我去看你。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
“我留在那没用,”厉行挣扎着说,“你只是想让我陪你在里面遭罪……你在报复我昨天拒绝跟你走……别这样,蒙望——”
蒙望动作越来越过分,丝毫没有收敛或者停手的意思,仿佛一定要厉行给个说法。
厉行阻止几次都没成功,而他已经濒临极限,再这样下去别说稳住重心,保持这个姿势挂在蒙望身上都费劲。
蒙望掌心贴在厉行两扇蝴蝶骨中间,灼热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让厉行背肌全绷了起来,敏感地泛起细密的疙瘩。
蒙望咬厉行下唇,“至少替我说句什么吧。”
“我能说什么……他们又不认识我,你才是指挥官,”厉行竭力克制低喘,蒙望实在难以招架,“他们喊你四哥……你都……唔……!”
许是“四哥”这个称呼刺激到蒙望,厉行猝然变调,腰一软,倒在蒙望精悍胸肌前。
厉行被蒙望拦腰抱着,漆黑眼珠盯着这个超大只的S级Alpha看了会儿,厉行改变主意——
“好吧,是我的错,”厉行束手就擒,“你想做什么都行。”
蒙望一愣。
厉行努力隐藏自己想躲避蒙望注视的潜意识,以及被S级Alpha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和温度笼罩的紧张,展现从容坦荡的态度,“我的错,我不应该骗你,你想做什么都行。”
领口被蒙望扯得很开,露出的白皙皮肤上印着深浅不一的红痕和青紫,后颈也红红的泛着水光,种种迹象无一不在说明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蒙望对他做过什么。
这是厉行第一次放开了任蒙望予取予夺,蒙望几乎没犹豫地把厉行按在床上,含住厉行的唇,放肆噬咬吮吸,一边按压腺体,一边伸手剥厉行的衣服。
然后,他停了下来。
——在厉行说出“你想做什么都行”后,控制信息素和大脑中的想法突然变得非常困难。
就算厉行这样说,他也不能真的肆无忌惮地执行脑海中的幻想。
蒙望抚摸厉行削瘦脸颊,情绪在眼底流淌。
他微叹半声,把脸埋在厉行颈间,呼吸厉行身上味道。摸索着寻到厉行的手,五指交叉拢在掌心,一点点收紧。
蒙望粗重的喘息和心跳逐渐平复,厉行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就默许了这个糟糕的姿势,不过毕竟是蒙望摆的,不太舒服,厉行自行调整了一下。
殊不知对蒙望来说,这不仅仅是在他身上蹭了蹭,而是在他随时可能断裂的神经上乱蹭。
厉行感觉到蒙望身体骤然间的变化,无语一瞬,“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放弃治疗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蒙望:“……”
“还是把这边事情处理完再走吧,”厉行就是忍不住挑战蒙望底线,“四哥。”
“……!”蒙望血液直接沸腾,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捉住厉行作乱的手,咬牙切齿说:“别闹了,厉行,你别以为我真不敢……”
厉行畅快地笑了起来。
他如小猫般乖巧地躺在蒙望身下,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蒙望,“不敢什么?四哥?”
“!”
蒙望喉咙里发出低吼,粗暴地扯开他刚用极大毅力才合上的衣领,在那深陷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四哥?”
锁骨上的红痕刺目,像燃烧的火焰,炙烤着蒙望的理智。
疼痛慢慢传递到大脑,厉行指尖摸过去,盖住些许齿痕,“平时我跟你说别闹了,你都怎么回应来着……”
蒙望:“……”
第96章 第 96 章 厉行要求欧文:“不要对……
那日意识到会议室信息素不散那耐人寻味的根源后, 新曼自觉帮忙打掩护,“这么长时间还讨论不出结果,四哥心情烦躁就不控制信息素也正常。”
他的变化在旁人看来颇为可疑,新曼对此的解释是:“我也烦。”
如果对方质疑, 他便反问:“不是吧, 你们不烦?你们都愿意待在太空?”
一般问到这里对面普遍会变得沉默, 没人喜欢滞留太空,什么都不方便, 密闭空间,没有阳光,循环净化的水和空气……长时间待在这种环境极易引起心理问题。
但有人起高调说这是工作、是义务, 不应掺杂个人意愿。遇到这样的人,新曼则会直接怼:“你喜欢流放太空的生活你留这儿善后,放我们回地面。”
话是这样说, 各方带头人达不成共识, 舰船上工作人员的生活就像被按下了重播键。为消□□同敌人临时成立的共同联盟在如出一辙的一天又一天中面临起了消散瓦解的危险, 而蒙望的耐心也在没有结果的讨论中趋近于零。
厉行是第一个发觉蒙望不对劲的人。
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拒绝蒙望偷偷溜走的提议,却没有得到和以往一样的答案。接到指挥中心召唤蒙望的提醒后, 对方仍一动不动。
厉行轻咳了一声,S级Alpha用他泛着红光的眼眸紧盯厉行, 好久才松开扼住厉行咽喉的手。
那是种危险猛兽盯猎物的感觉,蒙望走后,厉行整理衣服若有所思,问欧文:“他的信息素正常吗?”
“据我观察,一切正常。”欧文说,“他大概是心情不好,情绪有些波动。他不喜欢开会。”
看着不像心情不好那么简单。
厉行仔细回忆蒙望近日行为举止, 又一次问:“你确定他的信息素正常?”
“确定,”欧文把蒙望信息素数据做成折线图投到厉行眼前,“始终在稳定区间内,没有异常值。”
S级Alpha数量稀少,因此有可靠数据支撑的S级Alpha研究极为稀有,目前宇宙中所有能找到的、关于S级的结论普遍为在其他等级Alpha研究基础上的总结与推论,不一定准确。
可他的确见识过蒙望的易感期,一样的躁动无规律,丧失理智,被信息素支配……
“别的指标呢?信息素之外的。”
“除了情绪一切正常,我通过数据得到的结论就是这样,厉行,”欧文回答,“我确定。”
厉行皱了皱眉,接着是漫长的沉默,好久,他说:“把涉及到S级Alpha的研究文献全调出来。”
“我不认为这些研究比蒙望的数据更有参考意义。”
“先调出来吧。”厉行顿了顿,动了动唇,但没发出声音。
欧文没读懂,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厉行阅读文献,如欧文所说,参考意义不大,他无声叹气,念叨了句什么。
欧文综合两次分辨出些信息:“闻不到信息素很麻烦?”
“……”厉行对欧文的敏锐感到无奈,“……我什么也没说,欧文,不要过度解读。”
“我只是正常分析你在说什么,你经常这样讲话,”欧文说,“是你过分敏感。”
厉行无话可说,兀自调出蒙望的数据扔进不同的模型。
欧文观察了一阵说:“事实上我认为你分析他的数据也没有很大意义,你只有他一个人的数据,缺乏对照组;而且这些模型也不具有太强的可信度。”
厉行停顿片刻,敷衍道:“好的我知道了,感谢你的意见,很关键。”-
厉行收到蒙望问他在干什么的消息时,他还在一意孤行地阅读文献和分析蒙望的S级信息素。
他阅读了蒙望的信息但迟迟未回,蒙望身上发生的变化令他不安,但他不知道怎么跟蒙望说这件事,他直觉不应该让蒙望知道这件事。
好在蒙望似乎也不是真的关心厉行在忙什么,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问厉行晚上有没有时间。
蒙望一下午都在开会,厉行问欧文:“下午讨论什么了?”
“我认为什么都没讨论。”
由此可推测晚上大概率继续开会,蒙望想让他参加晚上的会议。
蒙望总想让他去现场旁听,厉行觉得这是蒙望逼他就范的手段——不走就来开会,开会的痛苦谁开谁知道,体验了痛苦不信你不想走。
厉行侧眸看向窗外黑暗宇宙。
远方微光闪烁,全是共同联盟留在这儿等最终决定的舰船。
谈判陷入僵局,想有结果首先得有人肯变,可利益相关方太多,害怕先变吃亏,于是谁都不肯变。蒙望非常乐意当先变的人,然而其他人一致不同意蒙望变。
“维利尔明确表态,再拿不出方案他会带人走,所以他们企图在今天达成某些共识。”欧文补充道,“或许他会成为你想要的变数。”
厉行没跟欧文深入讨论这种可能性,只是要求欧文:“不要再对蒙望显示我已读不回。”
“你希望我帮你说谎?”欧文问,“这真的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已经发现你有说谎的行为,他会提高警惕的。”
“这不算说谎。”厉行颇为认真地反驳。随后莫名想到很多年前,彼时严重缺乏社交经验的蒙望特别好骗,那是厉行无聊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项乐趣。
“你已经读取了这条信息。”
“是的,我读了,但你不要让他知道我已读。”
“所以不算说谎吗?”
“算吗?”厉行反问,“只是去掉聊天界面的部分功能,保留一些信息,算吗?”
“去掉部分功能,保留一些信息,”欧文重复,“避免一些麻烦,是吗?”
厉行:“……”
“容我提醒你,上次……”
厉行制止欧文发言:“我确定要这样做。”
“……好的,我尊重你的结论,我永远优先执行你的命令。”欧文说,“唔……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你知道。他们正在策划筹办晚宴,他们觉得在会议室聊这事儿太正式,没有松口的契机,所以想换个轻松的环境试试——我猜是他们从实验室小型庆功宴中获得的灵感。”
“……什么时候?”
“今晚。”欧文说,“他们正在商讨如何骗蒙望参加。”
蒙望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知道今晚有宴会的人。
“有必要穿成这样吗?”蒙望气不顺,跟衣领较一路劲,厉行给他系的领带没等到宴会现场就乱成一团。
“你当然可以什么都不穿,”厉行还在看被欧文判定无意义的文献,心不在焉地说,“没人评价蒙指挥官的穿搭。”
路过能反射出模糊人影金属墙,蒙望瞥见自己脖子上跟其他人明显不一样的圈,他悄悄摘掉塞进口袋。
“都谁参加?”蒙望顺口问了句,等欧文更新名单的时候忽然留意到他的口袋也跟其他人不一样——
常北口袋塞手帕,体面漂亮;他塞领带,鼓鼓囊囊。
蒙望毫不犹豫,果断抽出领带递给常北,示意常北帮他处理掉。
宴会在中庭举办,因为是临时决定,准备不足,会场布置的很简单,只是多了些欢娱气氛。
根本不想参加宴会的蒙望面无表情站那,看起来比坐在会议室里的样子严肃多了,以至于无人敢上前找蒙望搭话。
好久,人群中走出一位勇士靠近蒙望,“指挥官连日开会辛苦,我们为您准备了一点儿心意……”
一张薄薄的金属卡片挤进蒙望掌心。
所有人都在关注蒙望这边的动静,能参加这场宴会的无一不是高等级Alpha,视力出众且“见多识广”,当场认出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场面霎时一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会议桌上讲不明白的事情,回小房间吹枕头风也是个法子,只要说动蒙望一切迎刃而解。
很多人想过,但没人敢干。
且不说蒙望一直给人他不需要Omega的印象,他到底是不是为了一个Omega发动战争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呢,谁敢乱给蒙望送人?
会场只静了那一瞬,转眼间又热闹起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忙碌了起来。敬酒、聊天、吃东西、整理衣服……仿佛发生在会场中心偏右侧的对话只是一桩无关要紧的小插曲,谁都没看到。
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敬酒的杯子空了还举着,聊天的内容上下衔接不成,吃东西的叉子扎嘴,整理衣服的得到了更乱的衣领……
常北“嘶”地倒吸凉气,箭步过去要拦但没来得及——眼见蒙望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卡片正反面,常北心提到嗓子眼。
蒙望问:“这是什么?”
“右舰F区11-3房间的通行证。室内无监视器,根据走廊监控画面及红外线、信息素监测器数据猜测,房间内有一名即将发情的Omega。”
——这是欧文在耳机里单独给蒙望的回答,只有蒙望能听见的版本。
“我们都听说了,指挥官为了不影响战事,易感期不用抑制剂,我们非常敬佩您,只有像您这样的S级才能……”
——这是塞卡片“勇士”的回答,差不多全场都能听见的版本。
常北跟随蒙望身边,历经千锤百炼,无坚不摧的心脏在听到这句话后,“咔嚓”碎了一地。
“抑制剂,易感期……”蒙望重复关键词,打断对方:“你听谁说的?”
勇士愣了愣,谄媚地笑:“……都这么说。”
蒙望:“都谁这么说?”
“这……这这说不清的,”低等级Alpha骨子里对高等级Alpha的本能臣服与敬畏在那瞬间敲醒了勇士内心的警铃,他马上改口,“可能是我听错了,对,我听错了。”
“听错了?”
勇士唯唯诺诺:“……对,听……听错了。”
“是吗?”
蒙望轻声问,吊顶灯光自蒙望背后笔直洒落,锋利眉目隐在阴影中,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除了被他垂目注视的“勇士”。
信息素慢慢散开,如大家所料,蒙望一个字都没信。
但出乎意料的是,蒙望没为难这位勇士,而是喊了另一个名字——
“常北。”
“……四哥!”
常北硬头皮上前,他在心里狂骂出这要命鬼主意的人,他知道这事儿,许多人说在过去的五个月里蒙望经历了不止一次的易感期。
调侃指挥官从不失为一种释放士兵压力的好方法。有的指挥官会担心传言破坏形象,影响其军中地位,严令禁止类似言论传播。
蒙望没这个担忧,拥有S级信息素战场硝烟的他就是战场上的王,任何流言蜚语都无法破坏他的形象,他就是权威。以及更重要的——蒙望早晚带厉行跑路,名声不重要,所以常北没管。
这里最不可能帮他圆谎骗蒙望的人就是常北,勇士认命承认:“……没听错,机舱里到处都有您的信息素,于是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平缓扩散的S级信息素刹那间如海上龙卷风挟着巨浪席卷向四面八方,独属于蒙望的暴戾又恐怖的战场硝烟毫无保留地扩张,全场寂静无声,痛苦地承受来自顶级Alpha的怒意。
“指……指挥官……”
蒙望看着站不稳的低级Alpha,眼底闪过一抹暗红色光芒。他把卡片塞回勇士胸前口袋,咬字清晰地,在当前场景下看起来十分多余地说:“我不需要。”
勇士全程屏息,三秒后才反应过来,他侥幸在蒙望面前捡了条命。压力一松身体泄力,好悬没直接跪蒙望脚下。
蒙望目光掠过围观人群,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宴会厅。硬底靴踏在金属地面的清脆声在中庭回荡,蒙望背影越来越远,愣是没人敢说一句“指挥官留步”。
常北怀疑蒙望借题发挥逃离宴会,但没有证据。
眼看这些人等蒙望走了又要围住他,跟他讨论那些根本讨论不出结果的东西,常北计上心来,摆出一副“指挥官生气了我得赶紧跟过去看看”万分恐慌的样子,跟着蒙望脚步一溜烟没影了-
“我认为他的指标都正常,”欧文给厉行展示在过去十五分钟里,蒙望信息素的波动趋势,“平稳上升,很正常、很普通的施压……他问我你在哪儿,如实回答他吗?”
厉行“嗯”了一声。从数据来看蒙望信息素确实没问题,可厉行就是觉得他漏掉了什么。
“……他还在释放信息素,这一点的确值得关注,”欧文说,“虽然是在他控制范围内的匀速释放,但他好像没有停的想法……这样下去,半小时内会达到大多数人承受不了的程度。”
五分钟后,实验室被从外面打开,通讯器检测到过量信息素自动预警。
厉行直接说:“打开净化系统。”
“……”
这话的效果堪称立竿见影,蒙望怔了下,刚还凶悍野蛮的指挥官气势荡然一空。
蒙望拖椅子坐到厉行旁边,厉行在看的东西他不懂,耐着性子等了会儿,还不见厉行把注意力移到他身上,长臂一展再一勾,把厉行往他怀里带了带,“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欧文会告诉我的,”厉行说,“如果欧文认为有必要。”
“今天的事儿在欧文那算有必要吗?”
厉行终于从文献和虚拟实验里抬头分给蒙望一个眼神,大意为:当然没必要。
蒙望半晌没话说,常北迈着寻衅滋事的步伐冲进实验室,“——四哥,你说走就走了,你知道这给留下的人造成多大伤害吗?”
厉行没抬头,莫尹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蒙望余光这时也瞥过来了,被扫到的常北立马瘪气,丧眉耷眼地去莫尹旁边找了个空椅子。
常北屁股才沾上椅子,就听蒙望问:“你跟过来干什么?”
“?”常北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蒙望副官他不跟着蒙望步伐那他还跟谁?在心底重复好几遍这话,想找出发音差不多但意思截然相反的另一句话。
实在想不到,常北试探地问:“不然呢?”
“那个Omega。”
“……啊?”常北觉得这事儿在厉行面前提不合适,大咳一声,“四哥,这……”
“嗯?”
“我没拿那什么,”常北含糊其词地说,“您那意思不是这事儿算了吗?也把东西还他了,我就……我就……”
“我当然得说这事儿算了,你得——”
“四哥!”常北嗷地一嗓子打断蒙望,“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您要是这样的话,我只能说您变了,您……”
蒙望拧眉,“你在说什么?”
“您还没意识到那张卡代表着什么吗?!”常北义正词严,“收了那张卡就意味着您接受了那间休息室里的——”
蒙望看回厉行,常北及时止住了话头,可厉行很聪明,有几个关键词就能大致还原事情经过。
……
厉行仍在专注地看那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
蒙望心头涌起混乱、扭曲等诸多糟糕的负面情绪,他把骨节捏的咔咔响,语气阴冷:“一个要发情的Omega悄无声息逃过了欧文的监控登上舰船,你不觉得这事儿需要细查吗?”
常北傻眼,“……那……我现在回去?来得及吗?”
实验室空气近似凝固。
常北直觉危险,向厉行和莫尹投放救命的眼神。
厉行和莫尹不好管闲事,但莫尹容易心软,大概率会帮他说情——这事儿又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虽说是莫名其妙上来个要发情的Omega,总归是可控的嘛。再说对方之所以想给蒙望塞Omega,还不是因为蒙望不收敛信息素。
常北在等待审判的过程中不断安慰自己:那么浓郁强势、宣示主权的信息素在指挥中心和周边走廊久久不散,谁能不怀疑蒙望进入易感期?
“给他送支抑制剂吧。”厉行沙哑地打破沉默。
工作中的信息素净化系统嗡鸣不休,常北愣了下,厉行让他去送抑制剂,是给他跑路借口,是在救他没错,可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具体又说不明白。
厉行垂下目光,双瞳埋在眼睫投下的倒影中,谁也不知道那几个呼吸间他想到了什么。
他如平日一般冷静,语气公事公办:“指挥官公务繁忙,早点回去吧。”
指挥官不该出现在实验室。
可蒙望不想走,蒙望只想跟厉行待在同一个地方。
第97章 第 97 章 “我以为你想去找他。”……
厉行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突发奇想地来实验室读文献, 联军入驻后他便不常去实验室了,只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会儿在自己休息舱,他没有借口撵蒙望。
蒙望走后,他目光在显示屏前没有焦点地驻留了好久好久。
厉行说不清自己这股情绪缘何而来, 但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是浪费时间。
他熄灭显示屏站起身, 欧文的声音出现了:“我不建议你现在离开实验室。”
“?”厉行其实没打算离开, 主要想听欧文怎么得出的结论。
“大家很好奇蒙望到实验室做什么,今天他没有去实验室的行程, 实验室今天也没有任何需要他出席的临时活动。”欧文解释,“常北宣称来取抑制剂,但没有说服力。”
“……”
“从结果来看, ”欧文总结,“适度保留一些信息确实可以避开许多麻烦。”
欧文没有起伏的机械声为这句话增添了荒诞的色彩……厉行嘴角抽了一下,“你承认这叫适度保留一些信息了?”
“是的。”欧文说, “我认为这是适度保留信息。”
厉行欲言又止, 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重新点亮显示屏, 字符和代表信息素走势的图表在虚空中不断变幻着复杂形状,但厉行的大脑没有获得任何有效信息, 读了又读看了又看,就是什么都不进脑。
厉行试着清空大脑, 强迫自己集中分析眼前的模拟实验。
……还是不行。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的问题。”欧文冷不防说,“厉行,你的大脑很活跃,可是你什么都没看进去。”
厉行视线微凝,动作定在那足有半分钟没动弹。
“数据上看你的指标也在正常范围内,但无法集中注意力这件事对你来说很反常。”欧文说, “在我的记录里,你即便受信息素干扰、进入发情期也能冷静思考。厉行,你的意志力很强大。”
他有什么问题?不跟蒙望走?不去开会?还是不让蒙望标记?
他也没完全不让标记……厉行一想到自己没时间愈合的后颈,还有一身令人困惑的信息素,便确认他对蒙望的容忍绝对已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不觉得是我的问题。”
厉行只说了这一句话,说完便闭上眼睛,靠着椅背,很松弛的样子,除了紧抿成一道直线的薄唇。
信息素能传递一种非常特别的生物讯息,只有闻到、感应到,才能获得其中信息。等级越高,传递的讯息越完整、越强势、越不可抗,这便是S级Alpha能站在AO顶端的原因。
而厉行是闻不到信息素的“Omega”,他受信息素影响,却无法获得其中信息。
曾经厉行为此庆幸,不会因为生物讯息这种不可抗力的理由失智臣服于蒙望。
现在……
厉行有一些想知道宴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蒙望释放超量信息素……蒙望通过信息素传递了什么讯息。
……
几分钟后,厉行问:“蒙望在哪儿?”
“在休息舱,”欧文回答,“他自己的。”
“你要去找他吗?关注这儿的人还是很多,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基于你不想给自己惹太多麻烦的……”
“我没想离开。”厉行说。
厉行放弃阅读没有足够数据支撑的文献,关闭对蒙望信息素的监测和模拟系统,在实验台前静坐了一阵,走进实验室临时休息舱。
小机器人立刻在欧文的指令下进来替换床上用品,更新舱内空气。
“我以为你想去找他,”欧文说,“你问了他的位置。”
“你建议我不要离开实验室。”
“我还建议你停止注射抑制剂,蒙望的信息素是更好的选择,”欧文说,“你从不听建议。”
厉行没说话,假装他真的很想睡觉。
航母漂浮在黑暗宇宙中,走廊人来人往亮如白昼,监控系统访问记录新增一条又一条,厉行在临时休息舱静得像屋里没人。
“他似乎在等你。”欧文知道厉行没睡着,这样说。
“你建议他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开会。”
“我已经提醒他三次了,”欧文说,“他说他……”
“我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
休息舱安静几秒,欧文说:“他也不听我的建议。”
欧文在陈述事实,厉行的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击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大脑彻底失控,一幕接一幕地重映他的过去,研究所的童年,星际逃亡,脏乱落后的θ-64,衰败萧瑟阴郁的B3……
记忆的底色是黑白灰,但有蒙望的场景总会多些色彩。
“你的大脑很活跃,厉行,”欧文停顿一下,“我可以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我什么都没想。”
“这是你无法掩饰的数据。”
“我什么都没想,欧文。”厉行平静地说,“你没必要分析我,那没意义。”
“我认为这比你分析蒙望的数据有意义。”欧文莫名其妙地感叹道,“人类的情感真复杂。”
厉行眉尾微微一抖。
欧文捕捉到这一瞬间,“你认为蒙望违和,我认为你违和。”
“但我不知道具体哪里违和,就像你分析不出蒙望哪里发生了变化。”欧文说,“我只知道你的大脑一直很活跃。”
厉行审视自己的大脑这些天都在忙什么。
——他在回忆。
意识到这件事后厉行眼神闪了一下。
回忆与现实相差甚远,在回忆里耽搁太久会变得难以承受当下,所以他会控制自己远离回忆。不过这是他清醒的时候,如果睡着了,大脑随机挑选往事重播。
“你们俩……”
厉行打断欧文,“我睡一会儿。”
“这样算逃避吗?厉行,你已不再需要大量睡眠。”
厉行没回答,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欧文又发出声音:“厉行,你的大脑依旧活跃。”
“剖析我没意义,欧文。”
“你和蒙望有一些相似。”欧文对这件事情的执着态度像在研究某个深奥的学术课题,“你们的大脑都很活跃,都摆出一副要休息的样子,不跟人讲话。”
“你去问他正在想什么。”
“我问了,”欧文承认道,“他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厉行先是愣了一秒,随后笑出声。
欧文说:“你们很像,在一些事情的处理方式上。”
“不是我教的。”
“你觉得这种相似很有趣。”
“我没觉得。”
“你是在尝试理清思绪吗?”
“真别问了,”厉行掐鼻梁,有几分心累,“让我歇一会儿。”
“但你并没有休息,你的大脑非常活跃,”欧文说,“我只是想知道,什么事情令你的大脑如此活跃。”
“我也要单方面切断通讯了。”
“……与你们人类的复杂情感有关,是吗?”
厉行闭眼,放纵思绪肆意流窜,遥远的回忆从时间的长河里翻滚着浮上了岸。
在过去厉行和蒙望相处的那些年里,厉行一直在扮演保护者和指导者的角色。厉行话少不爱绕弯子习惯直来直去,蒙望也大差不差地养成了类似的习惯。
这种处事方式其实不适合蒙望,他不如厉行擅长洞察人心,也不如厉行通透澄明。然而厉行那时候也才是个半大的孩子,他觉得自己离开θ-64的希望渺茫,根本也没在意两个人的未来。
话又说回来,这种方式适合蒙指挥官。
“……有一个消息,”欧文只安静一会儿,“有人把那个Omega从房间里领出去了,他们在去蒙望休息舱的路上。”
新消息把厉行把从回忆拉出来,“没给他送抑制剂?”
“送了,”欧文说,“但是常北只把抑制剂交给了机器人,没进房间监督他注射。我看不到房间内部画面,监测到Omega体温恢复正常,便判定他注射了抑制剂。事实上似乎只使用了半支不到……根据他现在的状态来看。”
“需要我阻止吗?”欧文问,“现在拦截来得及。”
屡次让欧文闭嘴屡次失败,厉行心累地问:“这指令也需要我下?”
“蒙望切断了通讯。”欧文说。
“找负责蒙望安保的人。”
两秒后,欧文说:“常北无应答。”
“他还有一堆兄弟。”
“……均无应答。”
厉行好奇起来了,“他们在干什么?”
“加密通讯中,”欧文说,“我猜是秦显,30分钟前他们陆续进入该频道,常北多次邀请蒙望加入秘密频道但均无应答。”
“他们已经谈了半个小时?”
“是的,如果他们一直在谈的话。”欧文措辞严谨地说,“拦截吗?”
厉行停顿须臾,“需要吗?”
“我判断不需要,”欧文说,“但你认为蒙望状态不对,信息素异常。你了解蒙望,我认同你对蒙望的判断。”
“你知道吗,欧文,你像在转移责任。如果蒙望被影响,而我的指令是不拦截,那这事儿是我的锅。”
“我只是相信你对蒙望的判断,我不如你了解他。”
“你好像在阴阳怪气。”
“对他说谎的确可以避免麻烦。”欧文说,“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厉行没回答这句,过了几秒,他摘掉耳机,单方面切断了与欧文的通讯。
通讯器呼吸灯闪了闪红光,厉行闭上眼睛,显示屏随之熄灭,遮光板下降,休息舱归于黑暗。
这一次他获得了足够久的安静,但大脑没能获得相应的安宁。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厉行睁眼,他拉开遮光板,忽然想到了蒙望抱着他跳海的那天。
呼吸灯闪了两下,厉行没有回应欧文,他仍是看起来平静地坐在那,尝试着整理自己混乱的大脑。
欧文是全宇宙最不会背叛他的人工智能,厉行习惯于找欧文分享他的心事、与欧文讨论他所面对的困境,但这一刻他似乎难以将心事宣之于口。
最后,他慢慢地问:“外面还有人吗?”
空气中浮现投影:有人。
荧荧暖光映照在厉行的脸颊上,轮廓被衬得十分柔和。
他站起来,一直没吃东西眼前发黑,晃了两下才站住。
欧文:你需要食物补充体力。
厉行没有立即回答,走出实验室之后才沉默地说:“送到我的休息舱。”-
一路无人,快到自己休息舱的时候,厉行脚步微慢,再往前不远就是蒙望的休息舱。
厉行轻呼一口气,在身份识别窗口前站定。
等待休息舱金属门开启之际,厉行被阴影覆盖。
与这道阴影一块儿覆过来的,还有蒙望的气味,和他身上散发的热气。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厉行浑身寒毛至少竖起一半,即使他知道这个人是蒙望。他碰了碰通讯器,没有报警,蒙望信息素正常。
“有事吗?”
厉行背对蒙望,却也感受到了蒙望凝在他背后的眼神,他努力安抚自己竖起的寒毛,维持镇定,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蒙指挥官。”
休息舱的门开了,桌子上的冰镇的营养剂正在等他,厉行没等到蒙望出声,便想先回自己房间,有一个迈步向前倾的动作。
这个角度几乎是把后颈送到蒙望眼底。
蒙望呼吸停了一瞬。
蒙望看到的厉行大多数时候都是坐着的,无论现在还是从前,以至于他经常会觉得眼前的厉行除了比记忆中的瘦了很多之外没有太大区别。
这一刻在冷寂无人的走廊,他忽然察觉到些许不同。
厉行没变很多,变的是他。他变得更高、更强壮……变得更容易控制厉行。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更多画面就源源不断地出现在蒙望的脑海中,难以制止。他快速呼吸几下,抬胳膊从背后勾住厉行肩膀。
他略微用了些力气,他觉得厉行会反抗,不会被乖乖拽进怀里,他想要掌控厉行。
果然很容易。
厉行反抗的力道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蒙望重重汲取着厉行身上的味道,目光划过陈设简单的休息舱,忽然之间想起了他进入二军之后的一个寻常夜晚。
那时他常年住在训练基地,偶尔休假才回埃克斯家。那天训练结束,他回基地驾驶员休息舱,队友回家。
队友组织聚餐,蒙望说基地有门禁他不去了。队友问蒙望为什么不买房子,指挥官家迎来送往人多眼杂住着不方便;基地休息舱空间小,监管严格,压根不适合长住。
蒙望说总出任务,都不常住,没必要。
很多人都以为他那是在对埃克斯表忠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觉得没必要买。
第98章 第 98 章 “你可以看着我,厉行,……
后肩撞进蒙望胸膛, 厉行呼吸漏了一拍。
意识到这件事后他第一反应是懊恼,又得被欧文问那些难以回答的问题;然后才是观察周围有没有人,命令蒙望松手。
蒙望没松手,厉行蹙眉, “会被人看见。”
“不会。”
S级Alpha背影宽阔, 能完全覆盖厉行削瘦的身影, 某种意义上的确不会被看见。
冷色光辉洒满走廊,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灯光熄灭,蒙望松手了。
“……”厉行一边活动被蒙望束缚太久僵硬的肩膀一边往休息舱进,不成想没等他迈出第一步, 就被蒙望扣着肩膀往后带。
强行被蒙望转身,厉行措手不及:“哎……唔——!”
蒙望食指中指有意无意地滑向厉行后颈贴了腺体贴的地方,突然受到外力刺激, 厉行声音猝然变调。
蒙望的拇指抵着厉行的咽喉, 感受到有滑动的痕迹, 蒙望眼底闪过晦暗笑意,俯身吻上了厉行的喉结。
厉行背后是金属墙, 没地方退,他挣扎着制止蒙望, 不能在走廊胡闹。
蒙望也配合地停了下来,他看着厉行,从厉行的神情中看不出什么明显破绽,于是他再次俯身吻住厉行的唇。
厉行挣扎得更厉害了。
走廊冷色光辉因为他们弄出的琐碎声音而重新点亮,蒙望借灯光观察厉行反应,估计厉行真喘不过气了才把人放开。
厉行有点站不稳,靠着墙捂着心脏大口呼吸。
蒙望定定看着厉行, 总算不是面无表情了。可是还不够,蒙望无处宣泄的情绪在心底翻腾,呼吸变得粗重。
他渴望靠近厉行,渴望拥抱和亲吻,渴望与厉行肢体接触,他沉沦于身体触碰到厉行时头皮发麻的感觉,直通天灵盖般的愉悦和刺激。他还想知道,当他这样做时,厉行什么感觉,是不是和他一样。
“别……”
这不是蒙望想要的反应,他不想听到半点拒绝的声音。蒙望从不知自己的自制力竟能溃败到如此程度。他掐着厉行后颈,强迫厉行抬头,堵住了厉行未说完的话。
“……唔!”厉行怒视蒙望,发现蒙望也正在看他,视线相交,厉行后脑勺一麻,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监控我的信息素是吧,”蒙望古怪地笑了声,“……得出什么结论了?”
“……欧文常规操作。”厉行镇定地说。
“是吗?”
厉行回答的非常快:“是。”
“我标记过你,我日常释放的信息素不影响你。”
“……不是一回事。”
蒙望又笑了一下,浅淡的笑意呈现在对方舒展的眉目中,厉行有些恍神。蒙望断续地吻厉行,同时隔着腺体贴摩挲厉行的腺体,“那个Omega来过了。”
带着厚茧的指腹在不久前刚被标记过的腺体按压摩擦,沿着脊椎一寸寸地往下,酥麻像电流一样快速流窜向全身,厉行几乎要瘫在蒙望怀里。
厉行难以克制身体自然产生的生理反应,他转移注意力地想他们在这儿站了多久,想今日工作计划表和值班表,猜测这会儿都谁在休息舱。
却被蒙望察觉:“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你知道他来过吗?”
“……不知道。”
厉行觉得他说的是实话,他知道有人想把那Omega送给蒙望,可他不知道这事儿结局——他真不知道那个Omega来过了。
蒙望的呼吸不轻不重地点在厉行脸颊、鼻尖、眼皮……等一切敏感的位置,厉行受不住,咳了一声打断蒙望,“我在睡觉,欧文没说。”
蒙望停手,厉行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下一秒,通讯器的震感和温度令厉行陡然失色,“蒙望,你……”
“你知道。”蒙望说。
“我断联,常北在开会……如果你在睡觉,那么你应该也断联。欧文会根据情况自行做出选择,”蒙望抚摸厉行脸颊,“他会拦截那个Omega,那个Omega不应该被送到这儿。”
“但欧文什么都没做,任由他们把Omega送到我的休息舱门口。”
切断了与欧文的通讯后蒙望在舰船上也就感官比其他人敏锐些,他听见门外有声音,他以为是厉行,因为只有厉行会走程序敲门。
打开门看见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发情的Omega,没力气站不稳,摇摇晃晃地想往他身上贴。
甜腻粘稠的Omega信息素在空气中肆意传播,蒙望的信息素骤然攀升到临界点。
——厉行到底想干嘛。
他知道厉行在观察他的信息素,好像是在怀疑什么,厉行可以直接问他啊,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放这个Omega过来干什么?怀疑他?试探他?考验他?
“你说,是谁给欧文下的指令?”
蒙望盯着厉行,“谁告诉欧文不用处理这件事情?”
“……”厉行不吭声了,大概是心虚,他的心跳快了些,身体也在不自觉地一点点绷紧。
蒙望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又不想就这样放过厉行。他屏息几瞬,挑开了厉行后颈的腺体贴。
几乎是同一瞬间,蒙望信息素爆发。
强大恐怖的信息素如海浪,呼啸着一层层地冲向远方。通讯器发出最高级别预警,在手腕上又震动又发烫。
厉行心说他当然知道这情况危险,得远离,可蒙望按着他,他能怎么办。
缓了一会儿,厉行拍拍蒙望,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说:“先回休息舱。”
“为什么?”
“……”厉行哽住,他觉得他大概一辈子都搞不懂蒙望的脑回路——这……这还问他为什么?
“或者你把信息素收起来。”
“这种程度影响不到你。”
厉行回避蒙望湿热的呼吸,“影响别人。”
厉行没戴耳机,他怀疑再这样下去欧文会使用走廊音箱示警。他不是很想见到那一幕,便看着蒙望,用带有恳求与商量的语气对蒙望说:“……先回休息舱,好吗?”
那本该是一个蒙望无法拒绝的眼神,蒙望却迟迟没有回应。
厉行目光落在蒙望的下巴,少顷,他轻呼一口气,手搭到蒙望肩膀。不过蒙望太高,举着胳膊不太舒服,厉行想调整一下,没等付诸行动,他身体一空——
他被蒙望掐腰提了起来。
厉行闷哼一声,“……蒙望!”
蒙望膝盖横冲直撞地挤进厉行双腿之间,提膝抵墙,让厉行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这个高度刚刚好,厉行没撤手的理由了,他被夹在蒙望与金属墙之间,冷热交加的温度侵蚀着他的理智。
临时标记尚未失效,目前这种程度的信息素对厉行影响不大,相比之下对蒙望那些兄弟影响更大,S级信息素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你到底在想什么,厉行。”
蒙望觉得他可能一辈子摸不透厉行脑子里的想法——他们俩的事儿,总说别人干什么?何况这会儿走廊里没别人。
厉行发了会儿怔,回过神,大脑自发地重复了蒙望的问题,他忽然想笑。
“你呢?”他向前倾了点儿,双臂自然地搭在蒙望肩头,“你又在想什么?”
“我?”
“在想那个Omega?”
“……啊?”
“发情期Omega释放的信息素对附近Alpha有显著影响,你的信息素失控,是因为他的缘故?”
蒙望立即否认,“他影响不到我,厉行。”
但他有点没想明白,明明是他的顺风局,他怎么莫名其妙成了被审问、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个。
厉行微微挑眉,举起戴着通讯器的那只手到蒙望眼前晃了一下,“爆表了,指挥官。”
黑色通讯器戴在厉行手腕上,色差极其鲜明。
“受发情期Omega影响,信息素紊乱很正常,你不用……诶——蒙望!”
蒙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看着厉行的唇开开合合,抵着墙的膝盖往上顶了顶。
“你这是……”厉行重心不稳,五指不由自主收拢扣住蒙望肩膀,“恼羞成怒?”
“……”
蒙望凝视厉行,他们相识多年,他们现在是最亲密无间的恋人,可他似乎仍然被厉行排斥在某层结界之外,一同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和厉行中间仍隔一层水雾。
为什么不信任他?
这算不信任吗?真不信任他的话,却又默许别人把那个发情的Omega送到他的休息舱……
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堵在蒙望胸口,他深呼吸两下,那股情绪却还卡在胸口,使他呼吸不畅。
“……厉行。”蒙望低低念厉行的名字,他念了几遍,每次给厉行的感觉都不一样。
前两声听起来像是蒙望在提醒自己冷静,到后面竟给厉行一种,蒙望已然失控,随时发疯的感觉。
厉行是清醒的,他意识到蒙望低声念他名字背后潜藏的可怕的欲望与索求,可此刻他身体悬空,唯一的支点是蒙望大腿,他逃不掉。
这个结论令厉行心底生出恐慌,他不再游刃有余,虽然蒙望看起来只是一个信息素释放得有点儿多、似乎在求偶的Alpha,但直觉说这次不对劲。
他开始后悔挑衅蒙望,他有些担心蒙望真会在这儿标记他。
“你到底想要什么?”蒙望抵着厉行额头问,“你明知道,只要你一句话,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去做,为什么不说?”
“……”冥冥中有个声音在提醒厉行,这个答案非常关键,一旦不合蒙望心意,他会付出惨痛代价。
蒙望又把膝盖顶高一些,厉行整个人贴在蒙望胸膛,腺体在蒙望的拨弄下存在感越发明显,那源自信息素的吸引使腺体伴随着蒙望粗重的喘息跳跃。
厉行觉得再这样下去即便有蒙望的临时标记,他也有可能失去理智,S级信息素和他这个假Omega组合带来的不确定性太高。
他撑着蒙望肩膀努力跟这个可怕的S级Alpha拉开点儿距离,“……我没什么想要的,已经足够了。”
蒙望沉默,许久才开口问:“……那你想要我吗?想要我的标记吗?”
“……”厉行哑然失语。
他领悟这个问题究极可怕之处:肯定的答复和否定的答复都将指向同一个结局。
大脑高速运转寻找一个能帮他逃过一劫的答案,可这问题实在难回答,好久都没找到答案。
蒙望等不到答案,眼底红色越来越深。
他陷入了某种疯狂——理智在消散,蒙望逐渐变成了厉行最不想见到的样子。
他放纵自己变成被信息素支配的人型野兽,他开始觉得这个答案不重要,不管厉行主观上想不想要,反正客观上不要不行。他可以利用自己的S级信息素让厉行永远离不开他-
走廊里的信息素更浓郁了。
他们紧密地贴在一起,没有缝隙,厉行想离蒙望呼吸远一些,却被蒙望按着后脑勺压在颈窝里。
脆弱的腺体暴露在蒙望嘴边,被对方灼热粗重的呼吸一下下地撩拨着。
如此浓郁的信息素绝对会扩散到休息舱内,即便舱门关闭。
厉行不知道休息舱里的人莫名其妙闻到这种信息素该是什么想法,只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再这样下去他会失去理智,他被信息素折磨到神志不清的样子会被每一个从走廊路过的人看见。
厉行再也无法掩饰他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瓷白的皮肤泛起淡淡红晕,喉结滑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么难回答吗?”
蒙望轻吻厉行的腺体,又等了很久才说:“其实也不重要,厉行,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的信息素。”
厉行心脏不安地一跳,恰在此时走廊尽头传来了错落的脚步声和交谈中刻意压低的音量。
“四哥?”
“指挥官?”
“四哥你怎么在这儿?!”
……
几秒钟后,大概是看到蒙望怀里还有个人,并且两个人正处于一个相对糟糕、且从未出现在蒙望身上的姿势后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惊呼——
“啊?!”
时间在那一瞬静止。
原来休息舱没有人,都在外面开会,所以蒙望才敢在走廊里胡闹。
但现在他们开完会了,集体回来休息了。
他俩谁都没戴耳机,但凡有一个人肯接受欧文的信息,也不至于被这么多人撞见。
暧昧气氛如潮水般褪去,厉行咬牙切齿:“……蒙望!”
他抬头,撞进蒙望布满血丝的眼底,心底突兀地生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滚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
蒙望看着厉行,随后笑了起来,旁若无人道:“想说我是疯子?”
“……”厉行不想跟蒙望讲话。
蒙望自然地放下膝盖,却没松开环抱厉行的手,就那么把厉行护在胸口,抱着走向他的休息舱。
悬殊的体型差使厉行被挡得严严实实,从背后只看得出蒙望怀里抱着个人,纤细白皙的脚踝在棉质宽松的裤筒里随着蒙望迈步节奏微微摇晃。
厉行拽着指挥官制服,蜷在蒙望怀里,心里无数句脏话无从骂起。感觉那些人多半知道是他,但就是存在那么点儿侥幸心理——万一有人不知道呢?
“你可以看着我,厉行,”蒙望察觉到厉行心情,低头看厉行,用不大不小,厉行能听见,身后那帮敏锐的高级Alpha也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看着我,我就不疯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