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大雪纷飞,嬴仲景躺在后山雪地。片片霜雪落在眉睫,他并不动,任由灵力将其消融。
昨日他刚从中都回来,正有些疲惫。
大劫已过去八月余,一切重新步入正轨。雷师叔总说,师姐若再不回来,她就要启程去东海,与踏云州的云老头一起寻找仙洲。
沙沙。
极轻脚步声响起,嬴仲景闭着眼装作不知,直到温热的指尖在嘴唇划过。他心跳陡然加快,伸手抓住来人手腕。
姜泠月没有防备,失去支撑倒下去。她反应飞快,顷刻用另一臂撑住。
看着上方的人儿,嬴仲景微笑道:“师父。”
姜泠月眼神瞥到一边,忽然语出惊雷:“嬴仲景,我们结为道侣吧。”
正值日出之际,嬴仲景凝视她琥珀色的双眼,沉声道:“现在?”
她肯定道:“现在。”
嬴仲景坐起身,连带姜泠月也被他带到怀里。他牵起她的手,大步往前走去。二人并肩而行,心照不宣,一起前往天雪峰。
平日天雪峰只有姜泠月能进来,二人进去时,满山的墓碑都有人打扫过,嬴仲景道:“是凌?”
姜泠月握紧他的手以作回应,与他来到一座坟前。
二人一起站定,姜泠月道:“爹,这是嬴仲景,是我所爱之人。今日我们就在你墓前结为道侣。”
“我们不拜天,这一拜,就拜我爹,还有……”视线偏向另一个墓碑,她音调略低了些,“我师父青谒。”
二人各自双手并拢,对着墓碑躬身。对视一眼,姜泠月拉过他疾驰而去,眨眼间又出现在一座荒山上。
姜泠月走到两座坟前,俯身在墓碑前,慢慢摩挲其上浮尘,轻轻地道:“爹,娘,这是嬴仲景,是我所爱之人。”
即便里面没有亡魂,只是存了一个念想,她还是想带他来给他们看一看。
嬴仲景看着两块墓碑,上面并没有名字。他重重一拜,又与姜泠月再拜。
最后,他们来到嬴氏祖坟,站在嬴父嬴母坟前,嬴仲景道:“爹,娘,姐姐,小弟。我与她终于走在一起。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倾慕、爱惜的人,她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师父。”
他握紧姜泠月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亦是我的妻。”
请你们祝福我吧,祝福我与她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再度躬身,姜泠月转向嬴仲景道:“这最后一拜,便是我与你。”
嬴仲景面色凝重,俊眉敛起。这一拜他等了太久太久,再抬头时面前的人也在凝视他。
那样细的眉,极淡的唇,犹如霜雪锐利却会融化的眼眸。
就是她,是姜泠月,他终于有幸成为她的道侣。
漆黑的眸子看着彼此,姜泠月双臂揽住嬴仲景的脖颈,嬴仲景立刻环抱住她。
她的声音微冷,耳语道:“嬴仲景,从前我说过要等你,现在作废了。你若敢有什么意外,让我独自在这世上。我必不会念着你。不出十年,就将你遗忘。”
嬴仲景的心猛然一抽,低声道:“你的话,我每一句都谨记于心。”
姜泠月改为环着他的腰,整个人埋入他怀中,“我们结为道侣这件事,也该告诉大家了。”
嬴仲景低头吻过她的发,“我知你还有芥蒂。我们请几位好友,在宗门内庆贺。这件事不必刻意通知谁,只自己人知道,日后旁人自会知晓。”
“好。”姜泠月道。
“娘嘞!谁在哪里!天还没亮就敢进墓地鬼混,还是在我家祖坟?”一道突兀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开。
一向谨慎的二人竟没有注意到提着灯笼的男人,彼此对视一眼,双双脚踩佩剑,化为长虹远去。
独留那嬴氏后人愣在原地,须臾,他一拍脑门,“不对,是老祖宗回来了!”
一路疾驰,姜泠月问:“去哪里?”
嬴仲景忽然想到,他们已经是道侣了。多年夙愿达成,他不禁喉头一紧,视线转向脚下大地,沉声道:“不是要告诉大家吗?”
捕捉到他眼底一晃而过的深意,姜泠月沉默下来。在即将落到浮沉殿时,扯住他往雪山掠去。
嬴仲景心有预感,还是问了一句,嗓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不去找师叔?”
姜泠月低声道:“告诉他们,然后呢?回竹舍?”
嬴仲景盯着她:“师父以为我会在竹舍?你不会,我也不会。”
二人已冲到嬴仲景平日用来闭关修行的洞府,山洞内只有一张石床,一应桌案等。
他原本没有想着立刻就与她亲密,显得他急不可耐。可此刻稍微有肢体接触,他便浑身不自在。
即便洞府内阴冷,他却觉得置身于火炉中。他背对着姜泠月,长袖一甩,藏宝袋内的衣物全部高高地铺在石床上。
微微回头,她还站在原地,只细瘦的一道人影,双目凝视着他。嬴仲景倏然转身迫近,将她抱起压在石壁上。
他本欲吻她,忽然止住道:“此事之前,让我探你的识海。”
姜泠月低低应了一声,嬴仲景轻轻一抱,又将人压到石床上。
他俯首靠在她额头,灵识瞬间飞入姜泠月识海。姜泠月识海黑云压下,昼夜不分,滚滚海水波涛汹涌。
他往识海深处飞去,跨过结界,里面的情形与外界完全不同。一棵巨树下,正坐着四个人。
他们打牌谈笑,练剑逗趣,好不快活。
那一男一女嬴仲景曾在魇制造的幻境中见过,是师父的爹娘。另外二位,应是她的养父与师父。
十几个姜泠月坐在树上,她们或笑,或盯着地面发呆。她们大都十五六岁的样子,在嬴仲景眼中十分稚气。
注意到他,她们一同看过来,眼底没有分毫戾气。唯有坐在树下木桩上的那位年约二十三四,眼神一直随他移动。
嬴仲景走到姜泠月身前,牵过她的手。
“我感觉,她们离我越来越远了,终有一日,她们会消失。”姜泠月垂首望着自己的双膝,“我其实是一个胆小鬼。”
嬴仲景单膝跪地,“在我眼里,你是世间最温柔的女子,是无愧于信徒的司水元君。以后,我们都不要受伤,若师父受一点委屈,一定是我的错。”
姜泠月摇头道:“你总说我不怕疼,其实我很怕,将所有痛苦都藏在心底,才会生出心魔。你,才是那个最能忍痛的人,可你也怕的。日后,我也不叫你受伤。”
外面的嬴仲景睁开眼,深深看着姜泠月。指腹抚摸在那柔软的唇上,这是他喜欢了三百年的人。
如果放任心魔生长,师父心智最后被心魔占据,自毁就是她的结局。还好,一切都未发生。
姜泠月视线投向那修长手指,微微垂眸。
他只一直描摹那殷红的唇,欲吻不吻。她被勾得唇角生痒,面颊绯红。
她正偏头,他却倏然合眼,双唇咬住她的上唇。他的气息越发粗重,左手捧住她的脸,身体重量全部压在右手肘,便于吻得更深。
这个吻缠绵眷恋,彻底冲淡了二人身上携来的阴冷之气。
姜泠月被亲得有些闷,她忍不住偏过头去,嬴仲景用双臂将她困在中间,嘴唇覆在她的脸颊上。
轻轻一啄,点在额头、眉眼、鼻尖,最后又咬住她的唇。
静谧的室内只能听见零星细碎的声响。看着彼此红肿的唇,嬴仲景不知滋味地再度吻下,她的发,她的脸颊,她的耳后。
四目相对,姜泠月环住嬴仲景脖颈,也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泠月。”嬴仲景呢喃,“姜泠月,姜泠月!”
纤腰衣裙散开,层层叠叠露出内里春色。彼此疤痕坦诚相对,香汗淋漓,蚀骨销魂。
以往那些苦涩地、迷茫地、殷切地、难言地,悲愤地愁绪与欢愉,全部宣泄在紧紧交缠间。
最后,不知是谁得偿所愿的一阵叹息。
胸膛玉坠摇晃甩动,朝阳的余晖撒在琼花上泛起红光。
碧色圆石间,是两颗甘愿沉沦的心。
*
众人得知这个消息时,已是第二日一早。他们放下手中事务,从各地赶来。
雷琴吃惊地看着从竹舍出来的姜泠月,又指着另一间竹舍的嬴仲景,双手抽搐道:“你们?好啊,好啊,竟瞒了我们八个月!”
赵玉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师妹!你简直糊涂!你们?你们怎么能?”
姜泠月垂眸道:“我与他已在各自长辈坟墓前拜过,师兄师妹此刻再劝,也是晚了。”
赵玉堂气极,上前扯过嬴仲景,嬴仲景刚换的新衣出现一处褶皱。他怒目圆睁,对上嬴仲景清明的双眼,手臂颓然滑落,疲惫道:“师妹都同意了,我这个师兄难道还要继续反对?”
姜泠月秀眉蹙起,低声道:“师兄……”
赵玉堂背过身道:“你们既决定相携一生,其中的艰辛苦楚只能自己去体会。我今日不想扫谁的兴,先离开一会儿,去迎客人。”
雷琴道:“师姐……算了,祝愿的话之后再说。我想问,你们都请了谁来?”
毕竟是师徒,怎可能请天下修士前来观礼。
嬴仲景道:“师叔,只有我和师父的朋友,两桌足矣。”
雷琴点头,瞥一眼嬴仲景的三个徒弟,转身离去。三人僵在原地,连嬴若锦都不知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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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何反应。
纵嬴仲景心性再坚韧,再不惧人言,此刻在自己徒弟面前却罕见地沉默下来。良久才道:“随我们进来。”
几人一同进入姜泠月竹舍中,拜过师祖,姜泠月赐下三件法器。
她道:“你们既是仲景的弟子,自己人之间说话就直接些。此事我们没有与任何人商量,是自私的决定。日后,你们会因他被人羡慕,也会因他被人指责。”
嬴仲景道:“即便是错,我与她一起承担。但你们,若有人敢侮辱灵音宗,羞辱你们,不要犹豫,打回去便是。她,也永远是你们的师祖,这一点不会改变。”
嬴若锦明白过来,恭敬道:“是,师祖。”
姜泠月紧绷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温声道:“此三件法器正适合你们修行,回去再看吧。”
三人一起告退,嬴仲景关切道:“师父?”
姜泠月忽而想起嬴仲景拜师时的样子,她记得那双拘谨、崇拜、又充满好奇的眼睛。回神道:“我与他们才见过几面,他们有些放不开,日后便好了。”
竹舍外传来喊声,嬴仲景笑道:“谁这么快就赶来了?”
二人推门出去,抬眼看去。嚯,嬴仲景的三个朋友竟是一起来的。他们身后大包小包不知带了什么贺礼。
他逆着日光,仰头问:“晨起才传信,你们这么快就来了?”
霍星河道:“仲景和前辈的好事,我们不快些过来?”
嬴仲景摇头道:“这可如何是好?宴席晚上才开,我得想想,如何招待你们。”
姜泠月道:“仲景,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嬴仲景折返回来,微微低头,笑道:“师父,怎么办,我已迫不及待了。”
姜泠月挑眉,目送他离去,才道:“出来吧。”
烛婵出现在竹舍前,直直看向她。凌交叠双臂,低头沉默。她主动走过去,“刚才为什么不出现?”
烛婵眼眶干涩,上前环住她,上下看了看,“好,很好。你如此,我也安心。你知道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与凡人待在一起总会拘束。来看过你就回去。”
凌道:“你高兴,我便高兴。宴席……”
姜泠月道:“不行。婵儿不愿,我不能勉强。作为我的弟弟,连你也不去,行吗?”
凌垂下脸,眼白全部翻下来,似在纠结中。须臾,他缓缓地点头。
烛婵看一眼姜泠月,消失在天际。
姜泠月抬脚,正要往前去,天边忽而落起小雨。她扫一眼花圃,觉得今日花开得格外艳。
嗯,清风细雨,天气舒爽,一切刚好。
一封信自万里之外传来,诉说着辛素玹的祝福。
姜泠月的朋友作为仙官,他们一出手少不得灵丹妙药,徇私是万万不能的。不过下一场雨,浇灌一番田地,在人间额外降下些福气还是可以的。
一场宴席直到午夜才停。万怀素大力拍着嬴仲景的后背,面上表情扭曲。
吴肃两指捏着杯子,“仲景变了很多。”
嬴仲景一愣,“我变了吗?”
万怀素点头又摇头,最后感叹:“我们都几百岁的人了,还纠结这些?重要的是,我们一日活在这世上,便该珍惜当下。”
赵玉堂冷冷地道:“这话在理,嬴仲景,你听见了吗?日后当刻苦修行,以你师父为目标。”
嬴仲景目光柔和,“我永远也追不上她的。”
雷琴饮了酒,端着酒杯半分没有长辈姿态问:“哈哈哈,没追上吗?这不是追上了?”
凌以女相登场,她烦躁地揉着长发,似乎不习惯这热闹的氛围。好巧不巧,曾经的两个弟子左右夹击,她扫了一圈,对三个小辈道:“你们在做什么?”
被点名的三人道:“是一种戏,前辈会玩吗?”
霍星云掩唇:“哥哥,看嬴兄那样子,真有意思。”
霍星河道:“今日恐怕是他一生最开心的日子,都不像他了。”
嬴仲景看着这些他在意,珍视的人,心底满足。最后看向坐在身边的人。
姜泠月忽然觉得,此刻的他甚为让她心动。
二人桌下的手交叠在一起,今日嬴仲景饮了酒,脸颊微红,一手撑着下颌,眼神迷醉,毫不避讳地看她。
他只道:“师父。”
这一声,他唤过千万遍。
她也一如既往地应了。
往后每个春秋冬夏,岁岁年年,他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有姜泠月在的地方,就是嬴仲景要到达的彼岸。
故事的结局,是最后一个转世终结了枉死的宿命。而这漫漫仙途,他与她才刚刚踏上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