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微光流转,天已微晚。
李二宝与林媛并肩走下舷梯,夕阳在海面洒下一片温热,映得整艘龙腾号金光晕染,仿若盛装等候的王座。
素瓦夫人款步走来,周身贵气收敛得恰到好处,一身香槟金鱼尾裙在海风中曳地而行,仿佛从画里走出的人物。
她身后侍从远远止步,只她独自一人轻移莲步迎上前来,淡金墨镜遮住了眼神,却无法掩盖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清市的两位主角,我可是终于见到面了。”
“夫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李二宝微微欠身,语气礼貌而不谄媚。
林媛则以女主人的气度走上前,微笑道:“夫人远道而来,清市上下荣幸之至。”
素瓦摘下墨镜,目光先在船侧勾勒了一圈,随后落到林媛身上。
上下打量,眼底竟浮现一丝惊艳。
“林市长——曼国这些天,政界、商界都在谈论您。”
她轻声道,卷舌的南岛口音别有韵味,“传闻里说您年轻、冷静、知进退;如今一见,比传闻里的还要动人。”
林媛微笑:“夫人过誉了。”
“不是恭维。”素瓦嘴角挑起,“这张脸如果在我年轻那会儿,早就进内阁里引风起浪了。”
林媛回以恰到好处的微笑:“夫人过誉了。身处政务岗位,总要有人做些琐事,才配得起大家的关注;”
“今天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素瓦忽然转向李二宝,打量数秒,眼底闪过一抹戏谑的惊讶:
“李先生也是,曼国的商界这几年从没听说你,可一出现就声势不小——你的脸,比传言还有压迫力。”
林媛眸中一闪,眼角弯起。
李二宝笑了笑,低调而自然:“夫人如果见到我两个月前的样子,大概会收回这句话。”
“那时我刚从矿坑里爬出来,胡子和尘土一样厚。”
“我喜欢实话。”素瓦轻轻一笑,“难得有人在我面前,不拐弯抹角。”
三人相视一笑,氛围骤然轻松。
李二宝做了个邀请手势:“依照原计划,我们先送夫人去专属套房休息,傍晚再……”
“不用了,李先生、林市长,既然来了,我想先看看你们这艘传说中的龙腾号。”
她语气不容置疑,又柔和得体:“这船,有点像你们俩,外表规整,骨子里藏着火。”
秃子在一旁正抹汗,一听如蒙大赦,连忙应声:“夫人需要任何招待尽管吩咐,我这就去盯晚宴。”
说完带着服务与安保人手疾步退开。
整艘龙腾号从大厅、宴会厅、观景餐区到专属VIP包厢,精致与规制交错,一路行来,素瓦目光犀利,却并未多言。
李二宝从管理系统到盈利模型,再到国际财团审批过程,讲得不快,但内容扎实。
林媛则适时补充,在重点区位如空中观景平台与商务会议区时提及“腾越进出口”未来规划。
素瓦几次点头,未置可否。
当他们下到主层大厅时,光影斜洒入那张轮盘桌,素瓦忽然驻足。
她看着那台赌桌,没问设计,也没问规则,只是抬手,从银盘里拈起一枚沉甸甸的黑色赌牌,优雅地旋在手指上:
“你们花了很多心思。”
她看向二人,语气淡淡,“尤其是今天。”
林媛轻轻颔首,正要开口寒暄,却被素瓦轻声截住: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来了?”
李二宝没有回避:“确实想过这个可能。”
素瓦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眼里看穿什么:“你们不想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全没来?”
“包括我,”她微微笑,“也差点被‘请去谈话’。”
林媛神色一紧:“夫人——”
“我不是来怪你们的。”素瓦轻轻一笑,目光却变得锋利,“我只是想看看,清市的这位李先生,会怎么解释。”
李二宝望着她,没有半点推诿:“我们收到的,是从今早八点开始,所有官方合作渠道统一转入‘保持沉默’。”
“我理解。”他顿了顿,话锋如刀,“这不是他们的意思,是有人——希望我不再把阳光照进某些地方。”
素瓦:“谁?”
李二宝:“一个,尚未真正露面的敌人。”
林媛默不作声,却目光锐利。
素瓦微微眯眼,赌牌在指间缓缓转着:“那你们知道,这场压制从哪来?”
李二宝语气低缓:“若连韩怀一都突然‘身体不适’,愿意断线,那至少不是普通人能做的事。”
素瓦不置可否,放下赌牌,语气忽然轻松:“韩怀一确实身体不好——尤其在接到电话之后。”
“能打电话让韩怀一有这种表现的,放眼在整个曼国,也不超过三个。”
“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玩味地看着李二宝。
李二宝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曼国高层,能让韩怀一忌惮的人并不少,哪怕放个影子出来,都足够让他找个理由推掉行程。”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转而一沉:
“可在明知道您今天也在行程内,仍敢这么施压韩怀一的……却没几个。”
这句话落下时,空气仿佛微妙地凝滞了片刻。
林媛转头看了李二宝一眼,眼底微有波澜,而素瓦夫人却只是静静看着他,手指依旧缓缓转动着那枚赌牌,没有说话。
三人沉默几秒。
话语平静,却字字如针。
短短一句话,既将对方隐藏在背后的对抗指向更高,又顺势抬高了她素瓦的身份。
李二宝没有回避问题,也没有直点名姓,却用极其克制的方式,表达了他对局势的判断。
也将“施压者敢于冒犯”的事实映射成了对夫人本人的无视与挑战。
这是挑衅,更是请战。
素瓦盯着他片刻,忽地轻笑一声,将赌牌放回原处,旋即坐在桌边,语气轻快,仿佛刚才的问答只是场轻描淡写的闲聊:
“你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有多不讨喜吗?”
李二宝平静:“说真话的人,本来就不讨喜。”
素瓦挑眉:“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还继续留下来听你说?”
“因为您也厌烦了听那些漂亮话。”
李二宝不卑不亢,眼神干净,“而这艘船,今天摆出来的,不是给人喝酒的,是给人赌心的。”
素瓦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评估,又像在确认。
片刻后,她转头看了眼林媛:“你就不担心他这张嘴,得罪了该得罪的人?”
林媛淡然一笑:“他说的话,是我说不出口的……但我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素瓦轻轻一笑,低头理了理裙角:“你们两个,很会配合。”
素瓦忽然转开话题,语调变得轻描淡写:
“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办过一艘赌船。”
她像是随口闲聊:“当时还年轻,野心很大,想借着外资做港,借港通线,做一个区域性的自由贸易牌坊。”
“可惜那年曼国南部政局不稳,后头支持我的那位将军,忽然调走了。”
她轻轻一笑,似叹似笑:“有些路,一旦走到半截,回头也难。”
李二宝没有接话。
素瓦忽然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李先生,你觉得,‘命’,这东西,是自己拼出来的,还是别人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