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要作个弊”。
饶是联校比拼，学生联赛这些名词已经距离苏锈春很遥远，她的学生时代老早就过去了，可冷不防听到有人把“只是作弊”当作给自身开脱的理由，她在觉得匪夷所思之余，又一下子嗤笑出声。
苏锈春当时真“扑哧”一下笑了。
“只是想作弊。”苏指导说，“怎么作弊在贵校采购负责人嘴里，像成了一桩无足轻重的事了？”
中年公子哥不断擦拭脑门上的汗：“这……这不是比较级么？对比可能落在我们学校头上的另一桩罪名，作弊确实‘两者相较取其轻’了。”
这句俗语引用得挺古怪，对方为学校，或者说为他自己努力开脱的模样也很“诙谐”，苏锈春当时听得幽默，但没准备把中年公子的原话当笑话转述给姜玉弩听。
就算姜玉弩是个挺卓然于同龄人的小姑娘，但放在苏锈春眼里，依然还是未成年人，还是个刚比完实践赛上轮的学生选手。
成年人心思一歪，上下嘴皮一碰，就把未成年学生信奉遵守的规矩变成一张打湿又风干揉皱了的破卫生纸了，还要讲出来当笑话听，算什么事？
姜玉弩也没有问苏指导别人原话说了什么，她很擅长抓重点，把苏锈春透露的内容快速在脑海里理了理：“那只机械……不，那只改装元素兽能定向锁目标？”
“对。”苏锈春颔首，“除了肉身被非法武装改造，它还被植入了智能芯片，可以远程录入目标信息，让它精准锁定目标，在实践赛场上去追击特定的学生。”
如果不是这种改装异兽价格不低，来路更是不正，松南可能会花大价钱直接买上一大批，然后全录松南校队选手的信息，这样松南的队伍挣到积分大头完全不是问题。
“还好他们没有。”苏指导也联想到了那个画面，她有点嘲弄地一笑，“不然这种等级的改装元素兽，精准去追踪松南的公子小姐们，我看第七大区的世家都要直接大洗牌——因为继承人们被一锅端了！”
姜玉弩忽然想起薛展星。
薛少爷被明里暗里制止参与本届联赛，由此来看，他们家对这事确实了解。
假如真的发起“公子小姐大逃杀”，估摸着那些真正实力雄厚的家庭都早早把孩子摘出来，会牺牲掉的绝不会是真正的继承人。
“在想什么？”苏锈春打量着姜玉弩的神情问，“是不是觉得这份猜想有点惊悚又好笑？”
姜玉弩暂时没把薛少爷的“小道消息”抖出来，她顺着苏指导的话笑了一下，说：“是。”
然后她接着说：“——我还在想我的学姐和学长们，还有我自己。”
既然松南买的改装元素兽能记住目标，现在回头倒推，它大概一早录入了各校种子选手的信息。
没法批量购入给松南校队无痛挣分，那就单枪匹马在场上精准打击竞争对手。
诸如周禁雪，帕里学长，还有“跳蚤”学校的王牌选手，“卷王”的头号学员……包括后入场的姜玉弩。
他们这批选手的信息被先后远程录入改装元素兽的芯片，对方在场上精准定位追逐，运用特殊的异能反伤机制将他们再一个个送出场，还要伪装成异能运用不当，被自身异能所伤的假象。
姜玉弩当时刚入场不久，和谢什在山道战场碰上三名松南校队的学生，现在她可以回头去断言——他们就是来“认人”的。
认个人，判断恩格候补进场的备选生都有谁，以便确定该不该把备选生的信息也录上。
“很感谢他们的厚爱。”姜玉弩想明白了后说，“原来我刚进场不久，就被他们录了信息，所以第二天就得到改装元素兽的专属一对一接待。”
这种针对性打压被白发小姑娘也说得挺幽默，在她口中，事件变得几乎有些诙谐。
苏锈春目光流水一样在姜玉弩身上滑过，说起这事，她似乎也被勾起另一重兴致。
“说到这个。”苏指导说，“我都还没采访你呢，姜小同学，那天会议上不方便说——身为初级学校一年级生，对上一只真正元素兽的滋味怎么样？”
那天会议，所有人明知真相已经摸到了一个边，又不能切实跟对上一只真正元素兽的未成年人透露什么，所有的谈话询问都避开了核心。
诚实地讲，苏锈春也早想知道姜玉弩发现自己是打了只“真家伙”后的感想了。
姜玉弩坐在对面沙发，说：“不怎么样。”
苏锈春眉毛一抬：“吃力？”
姜玉弩一脸诚恳：“我是说，那只改装元素兽不怎么样。”
苏锈春：“……”
苏指导沉默了一下，嘴角弧度扩大。
“真嚣张！”
苏锈春从鼻腔发出一声哼笑，她的评价不好说是褒是贬，但看她的态度，反正没让人感到“嚣张”是个负面形容词。
“它确实比纯机械元素兽更难缠，需要花上一点时间去分析行动轨迹和战斗思路。”姜玉弩说，“但如果您不告诉我那是一只真正的元素兽，还是被改装过的，我只会以为它是一道‘加强plus’版的实践赛题，像大考最后的拔升高难题目。”
白发小姑娘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小段距离。
真的就一小段，中间的空隙约莫只够捏住一条小沙丁鱼。
“——这道题有一点点超纲。”小姑娘说，“超纲的程度大概这么多，但也不算太多。”
苏锈春的视线落在姜玉弩用两根手指比出的空隙上，她看了片刻，这回，五官肆意张扬的苏指导就连肩膀都耸动起来。
——同样还是笑的。
姜玉弩的形容让苏锈春这两天心头隐隐缭绕的郁气都一扫而空，那卖给松南改装元素兽的改造商已狡兔三窟下落不明，松南的负责人又一个赛一个的难搞，不是跟那“中年公子”一样会推卸责任，坚决贯彻着“不问装不知，一问他惊讶”方针，就是特别会推拉，跟他们打交道像驴拉磨，得一圈圈的把有效信息从磨子底下碾出来。
苏指导又不能抽出异能刀把他们全砍了，叶利督察天天冷着张脸，担任气势逼人的前线审问角色，为的就是怕苏锈春本来笑着跟人打交道，笑着笑着她一个不耐烦开始动手了。
还是直接的小孩子好啊！
有话直说，不懂就问，坦坦荡荡，不羞于展示自己的小心思，不屑于遮掩自己的目的。
苏指导是真喜欢这样直截了当的姜玉弩。
“行。”她用一个字肯定了姜玉弩对改装元素兽的评价，笑着在沙发上坐直身。
“有你这句话，我看那些非法改造贩子这回该统统回家去哭。”苏锈春说，“他们辛苦升级又改装的血肉兵器，放在初级学校一年级生手里，成了一道‘超纲不多’的附加题。”
姜玉弩却敏锐从这话里挖出了深层信息。
“苏指导。”白发小姑娘睁着双还没见过太多人和事的眼睛，她说，“不能直接向对应的负责人追责，顺便把卖这种非法改装商品的人都抓起来吗？”
苏锈春一弹手指，把还装着半盘点心的小食盘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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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弩面前。
“哪有这么简单。”见过很多人和事的成年人说。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明显这个话题不欲往下再聊。
姜玉弩已经拿到了她原本想要的情报，她虽然还有些好奇，但也知道人贵知足，苏锈春不愿意深聊的话题，她就不该继续去追问了。
“我希望自己尽快变得再强一点，也再长大点。”白发小姑娘只说。
“唔？”苏锈春把头微微一偏，“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姜玉弩说：“因为有些事情，必须得等我变强一点，也再长大一点，才有资格‘上桌’去旁听，去插手帮忙，对吧？”
苏指导打量姜玉弩片刻，她像终于没忍住，从自己这边的沙发站起身，一步就跨到对面。
姜玉弩的脑袋被她薅过去，让她在头上搓小动物似的搓了一把。
苏锈春：“人小鬼大！”
姜玉弩的话仿佛被苏指导当作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发言听，但被女人一手压低了头的姜玉弩没看见，苏锈春一边搓她脑袋，一边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边上当沉默男士兼沉默男侍的叶利督察看见了。
男人沉默着和苏锈春对上目光，他看见苏锈春朝他一笑，笑得他额头某根神经忽然一跳。
同时心下也打了个鼓，让他心道：……不会吧？
这番成年人的视线对话没让未成年小姑娘瞧。
姜玉弩被放开，重新能抬起头时，苏锈春笑眯眯地直视她，叶利督察在沉默寡言地cos背景。
苏锈春说：“好了，你来我这的时间也够久了，再不回去，我怕恩格的雷老师和卢老师要来寻人，怕我的休息室吃小孩了。”
姜玉弩来找苏锈春的事没跟任何人提，她估计就算雷斯丹尼尔和卢西茜正奇怪她去哪了，也绝想不到她在苏锈春的高级休息室。
不过她确实该走了，她听出苏指导在委婉送客。
姜玉弩轻快地从会客厅沙发上跳起来，双脚时隔半天又踩上实地，她同时回想起自己被请进休息室的大门前，叶利督察来找苏指导，似乎是找苏锈春有事。
“我是不是打扰到您办事了？”姜玉弩后知后觉出一点歉意，她问苏锈春，又看看叶利督察，“我记得您请我进来前，叶利督察像也有事来找您。”
“噢。”苏锈春好像知道男人本来前来寻自己是为了什么，她一摆手，口吻随意，“没事，这个你放心，有桩不算要紧的事，跟和你说话比，那事完全不值一提。”
叶利督察浓黑锋密的眉毛像轻微抽动了一下。
姜玉弩不确定苏锈春的事是不是真“不值一提”，不过既然苏指导这样说，她就这样听进脑子里。
“好的。”白发小姑娘说，“那我这就走了，不打扰您。”
苏锈春笑眯眯把她送到了门口，还指挥沉默男侍……哦不沉默男士叶利督察又去一趟茶水间，给姜玉弩打包了一盒高级点心。
姜玉弩提着点心，带着满满当当的情报消息离开行政大楼，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高级休息室里，叶利督察去给苏锈春找来外出开会用的正装外套，他在给她披外套时忍不住问：“你不会是真的想……？”
“嘘。”苏锈春从茶几餐盘里捻起一块刚才跟姜玉弩吃剩的饼干，随手按在了男人的嘴上。
“先别说，成了就是给小朋友的惊喜，不成么，现在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
“……”
叶利督察无话可说地把饼干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