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她问。
他眼中患上忧色,“为何有些事,你说忘就忘了。”
简单点说,裴如衍怀疑她有病。
难怪要伸手探她额头呢!
……
两人在浴房许久,直到天快亮了,才回房。
丫鬟已经将床单被褥换了干净的,沈桑宁一觉睡到了午时。
那厢。
被安置在一处别院的裴彻,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这个梦已经困扰他许久了。
其实从前几日在扬州开始,他就断断续续地梦到些片段,但梦中很多事都是模糊不清的,也不真实。
梦里的他并没有娶沈妙仪,而是娶了另一个女人。
起初,他对她心生厌恶,屡屡刁难,后来却逐渐被她吸引,发现她很善良,对他也很温柔,他在外奔波征战,她一介女流也能撑起一个家,即便受了委屈,也告诉他没关系。
她伴他褪去莽撞、一步步成长,相互扶持,她很爱他,他能感觉到,他也很爱她。
那些妾室再也没了颜色,他的眼中容纳不进第二人,余生只要她一人……裴彻想试图看清她的脸,却总是看不见。
梦又中断了,他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脖颈处还有点疼。
他怎么在这儿?
发生了什么?
头疼到炸裂,才慢慢想起,昨天喝醉了酒,一时冲动闹到了兄长那里……
想到兄长的表情,裴彻懊悔不已,尴尬地想撞墙。
纠结一番,还是想去给道个歉。
即便他不觉得自己有错,所有错都是那个毒妇的。
他唯一的错,就是醉酒冲动了,恐怕会让兄长没了面子,毕竟是家私,当着护卫小厮的面说出来,也太不体面了。
兄长那一闷棍,倒也没打错。
裴彻欲出门,却被两个护卫拦住,这才发现,门外还守着人。
*
金陵请不到御医,裴如衍担心沈桑宁的病,干脆请了三个大夫,希望能得到正确的治疗。
沈桑宁坚持自己没病,奈何三个大夫都已经到了家门口。
最终三个大夫得出一致的结论,“夫人很健康。”
裴如衍半信半疑,“那她为何健忘?”
大夫道:“许
是记性不好,时间久了,忘点事实属正常,公子不用过于担心。
沈桑宁看裴如衍的面色,就知道他还是不太信。
他就是觉得她有病。
巧了,她也怕他有病。
想到他两年后会猝死,她忽然道:“大夫,给他也诊诊脉吧,他睡眠少,还容易生气,给他调理调理。
她这话,听起来像内涵什么,可她真是一片好心纯然肺腑啊。
裴如衍没有拒绝。
三个大夫把完脉,“公子身体健康,并无大碍。
沈桑宁质疑,“健康?真的?
语罢,就察觉到裴如衍幽幽目光,她稍稍委婉些,“要不再看看呢?
大夫皱眉,“公子年轻力壮,身体没有问题,非要说,那就是睡眠少些,但体质本就是因人而异,夫人您自己睡四个时辰,不代表别人需要。
“既请了我们来,就应该相信我们的医术,若还不信,就另请高明吧!
三位大夫各自生气,拎着药箱走了出去。
沈桑宁闭了嘴,视线与裴如衍相撞,大夫毫不掩饰地吐槽传进两人耳中——
“也是好笑,明明健康得很,却互相怀疑有病。
“有病。
……
虽是有点尴尬,沈桑宁还是少不了担忧。
现在没病,不代表未来两年没病啊,是不是这个理儿?
却发现裴如衍深沉的目光,她解释道:“我也是为你好,你总是容易生气,睡眠又少……
裴如衍想明白了,“这就是你让我喝药膳的理由?
她轻咳一声,“以后,该喝还得喝,防患于未然嘛。
他不置可否,忽有一护卫上前,“世子,二公子求见。
裴彻。又来了。
沈桑宁下意识就皱眉,裴如衍态度难辨,“让他滚回去。
护卫面色尴尬,“二公子说知道错了,来和您请罪,若您不见,他就在微生家门外等着。
裴如衍哪里是能被威胁的人,“那就让他等。
“可是,护卫瞅瞅世子脸色,“二公子被樊夫人请进门,正在前院好生招待着……
也对,樊舅母哪会让裴彻这个大活人在门口等,毕竟是国公府
公子肯定是好吃好喝供起来。
沈桑宁低语道:“你去见他吧。”
早点送走早清净。
裴如衍牵上她的手“他若诚心致歉理当给你道歉走吧。”
夫妻俩相携去了前院。
看见裴彻正在厅堂内吃糕点身后还有一丫鬟替其捶肩一个捶腿这哪里像是来赔罪的?
这是来享福的。
两人一来裴彻当即放下糕点“兄长。”
他起身
裴如衍肃然道:“你不止冲撞了我。”
裴彻听闻这才不情不愿地将目光放到沈桑宁身上“嫂嫂请海涵。”
沈桑宁看他明明不愿低头却不得不低头的样子心里冷哼。
话说昨日若非裴彻这一通闹她也无法知道裴如衍求娶的事。
裴彻或许不知道哑巴一事却对裴如衍心悦于她一清二楚前世非但没有向她透露分毫还刻意在裴如衍面前与她亲近怀的是什么心思?
宣示主权吗?
沈桑宁现在看他哪哪都不顺眼“我若不想海涵呢昨日二弟可是一口一个毒妇地喊我也不晓得二弟被谁灌了迷魂汤。”
“你!”裴彻气急“若不是看在兄长面子上你以为我——”
“二弟”裴如衍语气加重打断了裴彻的气话“你若再不敬我派人连夜送你去西北历练。”
此言一出裴彻气焰立马弱了“兄长你也太偏心……我错了。”
裴如衍不置可否“不要对我说。”
裴彻呼吸一窒转向沈桑宁唇角紧抿好一会儿才开口“嫂嫂对不起。”
沈桑宁秉着“长嫂”的稳重“嗯下次切莫冲动要懂事些。”
裴彻咬着腮帮子脊背倔强地挺直一副忍辱负重之态“嫂嫂说的是。”
他忽地话锋一转“那嫂嫂可否告知我将那洛氏安置在了哪里?”
还是这个问题。
沈桑宁正要装傻就听裴如衍主动解围——
“你自己的妾室你嫂嫂怎么会知道。”
裴彻执着道:“可是我手下人查到洛氏上了来
金陵的船。”
裴如衍面色如常,“金陵的船,又不是你嫂嫂的船,说话做事,要拿出证据来,毫无依据就将矛头指向自家人,父亲是这样教你的?”
不出意外,裴彻落于下风,他开始怀疑自己,“兄长说的是。”
裴彻并未久留,他来金陵的目的是找洛氏,既然从沈桑宁这里得不到答案,就离开了。
裴如衍却有些犹豫,“夫人,你铁了心要藏洛氏吗?”
毕竟洛氏肚子里,怀的是裴家的孩子。
沈桑宁摸不清他的意思,“洛氏也算是遇人不淑,她只想要留下那个孩子,从此与裴彻再无关系,不会再和国公府有牵扯。”
裴如衍看着她,“我只问你的意思。”
她点头,欲表态,紫灵忽然冲了进来——
“少夫人,不好了。”
“洛氏出事了!”
原本沈桑宁交代了,让洛氏这几日不要出门,可闷在屋里容易想太多,再加上吃坏了东西,这会儿动了胎气。
沈桑宁带着大夫亲自赶了过去,大夫开了药,暂且无恙。
看着洛氏虚弱的样子,沈桑宁到底是有怀胎经验的,稍稍安慰了几句,见洛氏情绪好转,才准备离开。
她道:“我在金陵未必还能呆多久,你既决定了要独自生活,就要坚强起来,我迟早是要离开的,帮不了你太久。”
洛氏点头,“我明白的。”
两人在屋内不久,小院的门突然被大力踹开,两人皆是一惊。
沈桑宁起身走到屋外,见黑着脸的裴彻大步流星走近——
“你可真是我的好嫂嫂啊!”
他推开门,看见了床榻上的洛氏,随即冷笑:“我差点就信了兄长的话,还好留了个心眼,跟着嫂嫂的马车,否则还被你们蒙在鼓里。”
说着,裴彻健步奔进屋里,毫不怜惜地就要去提洛氏。
洛氏还怀着孩子呢!
沈桑宁跑进屋内,“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裴彻一手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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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洛氏的臂腕,转过头,“一个逃妾,一个毒妇,我有什么好说的!”
毒妇沈桑宁上前阻止,“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你别——”
话没说完,就被裴彻反手推倒在地。
听
他冷嗤“你还知道是我的孩子?不知道的以为洛氏怀的是嫂嫂的孩子呢!”
陪同前来的紫灵大喊“二公子这是什么昏话啊!”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沈桑宁的腰撞在衣柜上有点疼被紫灵扶起。
那头洛氏挣扎着还不忘护着肚子“够了!”
许是洛氏从未大声喊过裴彻也是一怔“你同我喊?”
“是!”洛氏眼泪流下“大少夫人心善收留了我若她是郎君口中的毒妇那您算是什么呢?”
“今后我不想再与郎君有牵扯请你放过我吧!”
裴彻难以置信“你确定?”
洛氏坚定道:“往日我的确爱慕郎君即便在外人眼里郎君是纨绔可郎君待我很好我愿意做妾。”
“可我当时却不懂情爱易变我不是郎君的妻子只能看着郎君与正妻如胶似漆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因为我不是郎君的妻子就不配生下自己的骨肉吗?”
听着洛氏的质疑裴彻沉默了许久哑然道:“时机不对等我有了嫡长子你就能生。”
洛氏苦笑“为什么要等?郎君只是我年少犯下的错我现在想了结我只想要这个孩子。”
裴彻嘲讽道:“你可知道离了我这个孩子什么也不是而你如何带着孩子生存?”
洛氏直视着他昔日柔美的眸光也硬气几分“那是我的事。”
“我可以给你放妾书”裴彻神色渐冷“但这个孩子留不得。”
他说着便将洛氏拖下床在洛氏差点磕到床沿时护了护而后将她直接拽走。
“放开我放开……”洛氏挣脱不开。
沈桑宁见裴彻油盐不进目光落在一旁的木棍上她双手握住棍子想着昨日裴如衍说过的打哪儿不会出事。
在裴彻将人拖到庭院时她心一狠一棒子就朝他脖颈打去。
岂料这人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他突然回头。
沈桑宁手中力道来不及收
“唔……”裴彻吃痛放了手中洛氏。
沈桑宁手中还举着木棍可是裴彻不仅没晕看她的目光也变得阴鸷可怕起来。
早知道出门时带
几个护卫了。
她一阵懊悔,这会儿,怕是没人能制服裴彻。
下一瞬,手中棍子被他一把夺过,他高举着棍子,似要向她袭来。
沈桑宁下意识闭了眼,半晌后,棍子并没有挨在身上,只听他嗤笑一声。
她睁眼,他已经走至眼前,扔了棍子。
裴彻的眼中难掩厌恶,“你这毒妇,都将我兄长带坏了,如今还想害我?
“其心可诛!
沈桑宁感觉得出来,他是真的怒了。
沈桑宁默默后退一步,却被大手蓦然扼住脖颈。
裴彻终究是掐了她。
如同前世的新婚夜,他掐着她的脖子,恨不得杀了她,可又不能杀妻,所以他也是这样厌恶地看着她,怪她占了妻子的位置。
紫灵大骇,上前扒拉裴彻,“二公子,你放开我家少夫人!你是要掐死长嫂吗!
裴彻冷呵,“毒妇,我兄长都是受你蛊惑,家宅不宁,皆因你起!
沈桑宁双手去扒脖颈上那双手。
他掐得愈发用力,沈桑宁呼吸不上来,眼眸泛红。
“混蛋……
忽地,脖颈的手一松,她抬头,只见洛氏拿着那棍子打在裴彻头上。
裴彻闷哼一声,脑海中少女浅笑的模样一闪而过,他的视线落在沈桑宁的脸上,眼中阴霾消散,逐渐变得迷惘。
就仿佛,是透过她,看见了别的什么人。
沈桑宁重获生机,大口喘着气,她觉得今日的裴彻,有些疯过头了。
她对上裴彻迷茫的眼,那副要晕不晕的样子,毫无攻击力。
正松了口气,却见他忽地伸手。
大掌停在她面颊边,并未触碰到,他眷恋而温柔,唇瓣动了动。
随即倒在了地上。
唯有沈桑宁看清了他的唇语。
刹那间,一股寒意席卷全身,冷汗倒流。
他喊的,是央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