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襄放下人，两相一打照面，俱是一怔。
才半年没见，各自的变化都很大。
贺襄见她呆呆的，也不说不笑了，一抬手正对着她面门打了个响指：“……嗨，还……记得我吗？”
身边的喧嚣有几秒全没了，华咏章看着眼前人熟悉又陌生的模样，他的唇开合了几下，她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止住那些血管里的巨大轰鸣声。
一直到贺襄拉了她一把，她就乖乖跟上，贺襄才重新露出如释重负的笑：“你就坐这儿，想吃点啥师父给你点！”
华咏章望着被塞到手里的菜单，她盯着菜单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秒，又忍不住抬眼瞧贺襄。
她坐着，只能看到贺襄的侧脸和下巴，半年时间，不止她长高了，这个人长得更快，视觉上直奔一米九，他高了，瘦了，黑了……
“吃不吃粥？这家的鱼粥还可以。”贺襄忍不住揉了一把她的后脑勺，华咏章点点头，贺襄又伸长脖子：“姜吃的惯吗？吃得惯就给你点个姜撞奶，要是吃不惯，就整个炸牛奶。”
华咏章还是点头：“嗯。”
队友都在笑，还开他玩笑：“老贺，给妹妹介绍介绍嘛！”
不知道是不是贺襄故意挑的，位置离李锁儿老远，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妹妹，刚刚你想认识的这位，叫李锁儿，是我们班长。”
华咏章好奇般看过去，仔细把李锁儿看了一遍，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的很专注，以至于李锁儿被她瞧得后脑勺一麻。
嗨，姑奶奶，别瞧了，老贺想刀人了！
一顿饭吃下来，华咏章虽然没搞明白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猜到贺襄八成是去执行什么任务了，还没过保密期，不方便跟她说。
甚至这群吃饭的人里，都能凭肤色分出两队来，她没开口问，只做个乖巧的吃饭机器，顺便听他们交流。
贺襄时不时分个神给她添吃的，华咏章对他们好奇，这一堆人里对她更好奇。
酒足饭饱了，终于有个她感兴趣的八卦落地了，人群里块头最大的那个话赶话，叹道：“难怪老贺你小子拒绝了那么多姑娘家，原来是你喜欢这样的！”
人声鼎沸里，贺襄笑着喝茶，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后面他们又聊了什么，全没入华咏章的耳朵。
她游神般吃完饭，跟着贺襄看众人挤眉弄眼的做鸟兽散了，直到最后就剩下她们俩。
像是他们故意把空间腾给他们俩似得，贺襄则带着她悠闲地散步消食，两个人默契的走着，像一场没有目的地的出发。
不知道走了多久，贺襄忽然停下来仔细打量她，打破沉默：“嗯，不错，看起来这半年有好好吃饭。”
华咏章鼓起勇气：“你……”
贺襄忽然没预兆的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哇，好软！早就想捏捏了！”
华咏章下意识的扁了扁嘴，再开口，问题已经改了：“你怎么没回我的信？”
其实答案她早猜到了。
贺襄的回答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只是她慌乱中找的话题。
“今天刚见面的时候……”她又想找个话题，岂料才刚开个头，贺襄就忽然道：“今天刚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心虚？”
贺襄抱臂：“要不是我出现，你就要去搭讪我们李班长了！他这人虽然闷了点，但人品没问题，只是他比我都大六岁，我怕你呀，一时冲动认识了人家，回头知道年龄差了不愿意，白白害我们李班长伤心！”
华咏章的表情冷了几分，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冷静，恼羞成怒，和羞愤欲死的情绪转换。
反正，反正这个人没受伤就好。
她迅速心理建设好，再抬头已经把腮边的两朵红云驱赶走了几分：“只是看他有几分眼熟，以为遇到了熟人。”
她冷静的很：“我呢，又不止你一个师父。”
她说完颇有几分傲娇：“欠你的钱，今天正好遇到了，还你。”
贺襄呆住，舌头像被雀儿叼走了一般。
他不敢说，他是瞧她脸上的表情，活像一只炸毛要跟他划清界限的小猫！
“哎，哎等等？”贺襄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还是那么细，一握住他就放轻了力度：“你怎么啦？生气啦？我都说了我在出任务，你的信我都还没看呢，我回去看完就给你回好不好？”
“不好。”
华咏章一甩手，没甩开，那人攥的更紧了，不依不饶的追问：“怎么啦？好不容易遇到了嘛，多巧，我今天真开心呢，你别生气，跟我说说！”
说什么？跟你个大倭瓜有什么好说的？
华咏章又气又委屈，怒火上头：“这么久没个消息，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用给我交代！”
贺襄悻悻：“女人，都爱说反话，但你还是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也学了那一套？好好好，师父错了，你要怎么解气？”
华咏章还没想好怎么组织字句，就听贺襄忽然扫兴至极道：“你怎么半天都甩不开我，是不是教你的那招没好好练？”
气死我了！
华咏章冷笑一声，手比脑子更快，一个回身将贺襄的胳膊拧住，反手一甩。
没甩动，但贺襄闷哼了一声：“好呀，果然有气，力气大的想谋杀师父！”
华咏章顿时清醒了几分，连忙放开他的手，接着忽的扑到他怀里，把疼的龇牙咧嘴的贺襄撞得踉跄后退了几步：“哎呦，小祖宗……”
“嘶——别乱摸！”
华咏章不闹了，她摸到纱布了。
贺襄举起双手：“干嘛？我可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街头有些行人了，只把他们俩当做闹脾气的小情侣——贺襄高大帅气，埋在他怀里哭的小姑娘看背影娇小可人儿。
贺襄大概没遇到过这样式的，局促了半天：“好啦，好啦，别哭了，带你去买包怎么样？”
他姐姐一生气就买包，说什么包治百病。
华咏章不管，她就是想哭，这份眼泪她积攒了几个月了，担忧，烦闷，夜不能寐，但是眼前这个人全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经过今天的事，她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前世贺襄到底喜不喜欢她，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认清了自己的心。
这个人太好了，她从前都不敢肖想，但今天遇到李师父，她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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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的忍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了。
如果世上有那么多巧合，那为什么她后来找了许多年都没找到李师父？
大约是前世眼前这人，曾经费尽心思为她铺路，还要照顾她的自尊心，还要考虑她想避嫌的心。
前世她就算不去后厨帮忙，李师父应该也会找机会教她，人人都以为她是好运，却不知道这份命运馈赠的礼物，早有人为她买单了。
如果说以前，她总怀疑前世的喜欢是一场朦胧的好感，那么没有人比此刻的她更确定。
她曾经以为自己身在无间，人微若草芥，命苦似飘萍，但原来，还有人爱她这样的灵魂，曾视若珍宝的想呵护她……
贺襄不劝了，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委屈，于是像拍小婴儿一样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看华咏章这势头，贺襄觉得她指不定要哭到天黑。
但其实没有，哭了大概三分钟，她忽然捂着脸：“我要纸巾……”
救命，一哭就眼泪鼻涕一大把！
贺襄轻笑一声：“我衣裳都叫你哭湿了，现在才想起来要纸巾！”
但少女用透过手指露出的大眼睛含着泪瞪他，他就不笑了，小跑着去买纸，回来的时间纸没买到，倒是买了几条毛巾：“这边老城区，还没流行纸巾，等下去百货大楼买吧。”
华咏章去接毛巾，贺襄递了一条刚拧干水的毛巾：“用这个，我在店里跟老板借了水洗过了。”
华咏章捧着毛巾又想哭。
可恶！可恶！
她背过脸，用毛巾清理自己，贺襄踮着脚凑近：“你……”
华咏章恶狠狠的用红眼睛瞪他，但她的圆眼睛毫无威慑力，又因为皮肤白，眼眶子都红的，瞧着怪可怜的。
贺襄还想说什么，全忘了。
但华咏章很快恢复了状态：“你在你们那儿很受欢迎嘛？”
贺襄但笑不语：“长得好看，没办法。”
“啐……”
华咏章捂住嘴，又瞧瞧他，他此刻正处于稚气未脱与成熟之间，少年气让他焕发出蓬勃生机，那股子沉稳又有点像后来的贺襄，有种久经考验后让人放心的稳重感。
一直到分开，华咏章也没把那句话问出口。
你不反驳，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她的唇舌像石化了一般，每个字都千钧重，她不怕问出口被他笑话，只怕两人从此尴尬下去。
她没有做好承担这个后果的准备。
也许，也许过两年，他就会按照命运的轨迹，再次将青眼落到她身上……
但原地不动，等着被捞，不是她的风格。
华咏章几个呼吸间就做好了新的打算，直到分开前，她都是眉眼弯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贺襄抱臂把她送到招待所：“你们女生到底是什么神奇生物啊？说哭就开闸，然后也不知道傻乐什么，笑了一路？”
华咏章收起笑容，贺襄顿感不妙，连忙找了借口跑路：“我还要去看我孙爷爷，走了！”
他跑了两步就停下，慢慢走了几步，消失在视线中。
华咏章则摊开纸就开始写新的故事。
新的故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