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朝。</p>
西疆，天武城。</p>
朝阳初生，让这座边陲小城焕发出几分生气来。</p>
……</p>
城内，长街上。</p>
一名十三四岁，身体柔弱的少女，紧咬牙关，背着一名少年，艰难地向前慢慢走去。</p>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上下，背上用粗布条绑了一把黑色破剑，满身的鲜血，气若游丝，却是早已昏厥多时。</p>
而少女的模样，比他强不了多少。</p>
一身衣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p>
原本白皙细腻的小脸上，此刻满是灰尘不说，更是被城外沿途的荆棘划出了一道道血痕，汗水不断滑落而下，流过伤口，疼得她不时皱眉。</p>
也不知她到底走了多远的路。</p>
鞋子早已磨破，双脚血肉模糊。</p>
每走一步，都会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一个淡淡的血色脚印。</p>
触目惊心！</p>
“咦？”</p>
刹那间。</p>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p>
“这不是顾寒和他那个侍女吗？”</p>
“我听说他修为被废，经脉尽毁，被逐出了天武城，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活下来，真是命大！”</p>
“她……竟然把他背回来了？那么远的路，怎么做到的？”</p>
“背回来又如何，看他的样子，还能活多久？”</p>
“可惜。”</p>
一人摇摇头。</p>
“昔日天才，竟然沦落至此。”</p>
“可惜个屁！”</p>
另一人嗤笑不已。</p>
“弑父之人，与禽兽何异？死了就死了！”</p>
“不错，顾家主虽然只是他的义父，可待他如亲子一般，养了他十七年不说，更是将他立为少主，可此子狼心狗肺，悖逆人伦，竟然做出这种十恶不赦的事！”</p>
“顾家念及旧情，只是废了他的修为，将他赶出天武城，实在是有些便宜他了！”</p>
“亏得他没有去大齐武院，否则定会给我天武城脸上蒙羞！”</p>
“……”</p>
众人议论纷纷。</p>
不屑，鄙夷，嘲笑，愤慨……兼而有之。</p>
“胡说！”</p>
听到众人的话，少女止住身形，强忍住眼泪，吃力地辩解道：“少爷他……没有……”</p>
“没有？”</p>
一人冷笑不已。</p>
“当日顾家上下都看到了，顾寒的剑插在了顾家主身上，他自己都无话可说，也就你个傻子还相信他！”</p>
“行了行了。”</p>
一人劝解道：“她叫阿傻，摆明了是个傻子！你跟傻子较劲，平白丢了身份！”</p>
“就是，她傻，你也傻？”</p>
“哈哈哈……”</p>
众人哄然大笑。</p>
少女的脑子不太灵光，在天武城也是极为出名的。</p>
“没有……”</p>
少女也不知如何辩驳，只是摇头。</p>
“少爷是冤枉的……”</p>
“少爷是天底下最好的人……”</p>
“……”</p>
喃喃自语中，她再次吃力地迈出脚步，也不顾众人的讥讽和嘲笑，踉踉跄跄继续朝着前方走去。</p>
方向……</p>
赫然是城主府！</p>
……</p>
顾家。</p>
正堂内。</p>
一名头发花白，满脸阴郁之色的老人高坐上首。</p>
正是顾家大族老，顾长。</p>
下方。</p>
一名青年垂手而立，生得倒是颇为俊逸，只是眉眼中时不时流过的几分浮躁之气，却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p>
却是他的亲孙，顾阳。</p>
“爷爷，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不干脆杀了顾寒，以绝后患？”</p>
“杀了他？”</p>
顾长瞥了他一眼。</p>
“我们暗中围杀顾天，夺回了顾家的大权，这是其一！将罪名扔给顾寒，如今又把他彻底废掉，这是其二！如今两个目的皆已达到，杀不杀他，还有区别吗？”</p>
顾天。</p>
便是顾家家主。</p>
亦是顾寒的义父。</p>
“可是……”</p>
“不必担心，他如今重伤垂死，经脉也被我彻底震碎，就算侥幸恢复，也只是废人一个，终生不能修行，不杀他……比杀了他好处更大！”</p>
“我懂了。”</p>
顾阳恍然大悟。</p>
“爷爷是想以此事为我顾家造势？”</p>
“不错。”</p>
顾长满意地点点头。</p>
“连这种人都可以饶恕，我顾家的名望，必将再上一个高峰！不只是顾家，这对你之后去往大齐武院，也有着莫大的好处！”</p>
大齐武院。</p>
位于大齐王都，乃是大齐朝年轻一代精英汇集之地，更是无数青年俊杰挤破头进去的地方，若是表现足够优异，甚至能被上层大教派看上，收为入室弟子，自此一飞冲天。</p>
只是武院收人严格。</p>
而天武城这种小地方，每五年才有一个名额，自然引得各家争抢不休。</p>
“记住！”</p>
他话锋一转，告诫道：“一个月之后，便是武院名额争夺之战，你万不可懈怠，错过了这天赐良机！”</p>
“爷爷放心。”</p>
听到武院二字，顾阳自得一笑。</p>
“没了顾寒，其余那几个人……根本不足为虑！这一战，注定是我顾阳崛起之路的开始！”</p>
修行一道，永无止境。</p>
凝气，开脉，通窍，聚元，灵玄，通神……诸般境界中，每一重又可划分九个小境界。</p>
他如今年仅十九岁，便已到了开脉五重境，虽然比之顾寒的七重境差了一些，可与天武城内年轻一代其余人相比，却是稳稳胜过的。</p>
“只是可惜了。”</p>
他眼中闪过一道遗憾之色。</p>
“若是能得到顾天手上的那枚金印，这件事就完美了。”</p>
“不可强求。”</p>
顾长摆了摆手。</p>
“能把顾家掌握在我们手中，又把那个野种给废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那金印……”</p>
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p>
“先前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神物，可后来你也见到了，顾天因它变得狂性大发，六亲不认，说不得便有什么天大的风险，这种东西，就算你得到了，也未必驾驭得住！”</p>
“爷爷，你说顾天……真的死了吗？”</p>
“他活不了！”</p>
顾长眼睛眯了眯，一脸的笃定。</p>
“那把剑，是我亲自刺入他心口的！别说是他，就算换作城主，也决计没有生还的道理！”</p>
正在此时。</p>
一阵急促的脚步自外间出来。</p>
“大族老，大少爷！”</p>
“恩？”</p>
顾阳看着那名气喘吁吁的家仆，眼中寒光一闪。</p>
“你叫我什么！”</p>
“大少……少主！”</p>
那名家仆吓得一哆嗦，连忙改口。</p>
“少主，顾……顾寒回来了！”</p>
“你说什么！”</p>
……</p>
城主府前，数名守卫站得笔直，目不斜视，两只白玉雕刻的异兽立于两侧，威风凛凛，让人望而生畏。</p>
此时。</p>
少女小脸煞白，柔弱的身体摇摇欲坠，正准备迈上石阶。</p>
“大胆！”</p>
突然间。</p>
一名守卫怒喝一声，手中长枪一抖，直指少女。</p>
“竟敢擅闯城主府！”</p>
“我……”</p>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p>
“我来找柳小姐，救我家少爷……”</p>
“速速退下！”</p>
“真的……”</p>
少女急得眼泪汪汪，一脸的无助。</p>
“我认识柳小姐，她……她跟我家少爷是朋友，求求你了，让我进去吧，少爷他……他快死了呀……”</p>
“住口！我家小姐何等身份！如何会与这弑父之人做朋友！再敢胡言，休怪我对你出手！”</p>
刷！</p>
一道寒光闪过。</p>
森然的枪尖距离少女的咽喉……只差半分距离！</p>
刹那间。</p>
少女脖颈绽放一抹嫣红！</p>
“求求你了！”</p>
她仿若未觉，只是苦苦哀求。</p>
“那件事真的不是少爷做的，你让我进去吧……”</p>
“咳咳……”</p>
正在此时。</p>
似被二人的对话惊扰，顾寒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p>
“阿傻……”</p>
“少爷！”</p>
“咳咳……你怎么来这了……”</p>
“呜呜呜……少爷，我想求柳小姐救你！”</p>
“没用的……走吧……”</p>
“可是……”</p>
“听……我的话，咱们……走！”</p>
……</p>
城主府。</p>
后花园内。</p>
一名身着淡青色罗裙，肌肤胜雪，身姿窈窕的女子静静立在那里，气质清冷，淡雅脱俗。</p>
却是城主之女。</p>
柳莺。</p>
“小姐。”</p>
身后，丫鬟眼中满是不解。</p>
“他就快死了，你不帮他吗？”</p>
“为何要帮？”</p>
“可他跟你毕竟……”</p>
“那是以前。”</p>
“小姐，连你也相信顾寒弑父吗？”</p>
“弑父？”</p>
柳莺回过身，露出一张让满园芬芳都黯然失色的容颜。</p>
“我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p>
声音中透着冷漠和疏离。</p>
“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再不是以前的那个天才了。”</p>
“算起来。”</p>
她话锋一转。</p>
“那位贵客应当在今日抵达天武城，随我前去迎接。”</p>
“……是。”</p>
丫鬟应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p>
……</p>
“阿傻，放我下来……”</p>
“不！”</p>
“听……话！”</p>
“不！”</p>
一处僻静的街角。</p>
阿傻依旧背着顾寒，纵然体力已是到了强弩之末，可她却依旧不肯放手。</p>
身后。</p>
早已没了血色脚印。</p>
血肉早已磨尽，又哪来的血迹？</p>
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p>
突然间，她身体一斜，却是再也坚持不住，瞬间栽倒在地，身上的顾寒瞬间滚落在一旁。</p>
“咳咳……”</p>
牵动伤势，顾寒又是吐出一口鲜血。</p>
“少爷！”</p>
阿傻一脸的无助和悲伤，连忙扑到顾寒身侧，泣不成声。</p>
“呜呜呜……”</p>
“少爷，阿傻不要你死！”</p>
“你死了，就没有人对阿傻好了……呜呜呜……你不要死好不好……”</p>
“傻丫头。”</p>
顾寒心中大痛，眼中闪过一丝绝然。</p>
“我……咳咳……”</p>
话未说完。</p>
他又是连连咳血。</p>
“药！”</p>
阿傻那有些不灵光的小脑袋似终于开窍了一次。</p>
“少爷，你等我！”</p>
“我去找药，我一定不让你死！”</p>
说话间。</p>
她已是踉踉跄跄朝着远处跑了出去。</p>
“阿傻……”</p>
顾寒想拦，却哪里拦得住？</p>
“顾家！！！”</p>
想到自己遭遇和义父的悲惨下场，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恨意涌上心间，他吃力地抬起手臂，在怀中摩挲了一番。</p>
片刻之后。</p>
满是血迹的手掌重新摊开。</p>
一枚拇指大小，呈四方状，通体满是密密麻麻铭文的金印，静静躺在手心。</p>
“我不能死！”</p>
他双目血红，眼中疯狂之色一闪而过。</p>
“我死了，阿傻也会死！不，她的下场会比死还可怕！”</p>
“她对我很重要，很重要！”</p>
“我不能让她出事！”</p>
“义父！”</p>
他一咬牙。</p>
“对不住了，我没听您的话！”</p>
噗！</p>
话音落下。</p>
他强提起最后的力气，一口精血喷出，落在了金印之上！</p>
刹那间！</p>
金印上光芒大作！</p>
印身上的一颗颗铭文似活过来一般，竟是缓缓流淌而下，化作一个个神秘至极的符文，朝他眉心涌入进来！</p>
无数符文汇聚在一起，在他脑海中化为了一本高达数丈的金书！</p>
神光熠熠！</p>
玄异莫名！</p>
书封之上，六个大字闪耀无比！</p>
大自在天魔经！</p>
与此同时。</p>
一道满是感慨的声音突然自金印内传了出来。</p>
“好好好！”</p>
“这具肉身，倒是与本君极为契合，资质也是不俗，也罢，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