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声甚是响亮，瞬间便将此间的嘈杂都盖住了。
众人都向声音来处看去，却是梯田顶部的哨塔上的兵士指着天边：“是商队？这商队可不小，人真不少。”
为了看护田地，姚姜也在梯田最高处建了哨塔。
梯田上的哨塔比小孤城城墙高出不少，望得更远，照管田亩的兵士常常登高远望。
从前姚姜也没少在哨塔上看护梯田时远眺，这时听到了兵士的话，也立起身来。
每座哨塔上各有两名兵士，这时都凑到一起，一同向着天边细看。
田间兵士已停下手中的活儿，有机灵的已沿着梯田边的石阶跑了上去。
冯嬷嬷见姚姜也动步，连忙搀着她：“夫人，石阶窄且滑，这时抢着上去张望的兵士不少，不小心便是碰了挤了，咱们就在此间等着听信吧？”
再招当即道：“我上去看看，夫人等我消息。”
冯嬷嬷唤住她：“你也别去，仔细踩滑了脚摔跤。夫人现下身子沉重，你摔伤了我还得要照料你，还要让夫人也为你担心。咱们就好生照料着夫人，在此间等着听信便可。”
姚姜微笑：“嬷嬷便让她去吧。她会小心的。”
冯嬷嬷听姚姜发了话，便嘱咐再招：“你多小心，别崴了脚。”
再招向石阶奔去：“嬷嬷放心。”
再招提着衣裙，她腿脚轻灵，不多时已到了梯田顶端。
她在那处对着北方张望了一阵，又与哨塔的兵士说了两句，得以上到哨塔上对着北方眺望。
片刻后她便下了哨塔，沿着石阶跑下来，来到姚姜面前，“夫人，北边有一队人马，远远地看不分明，但我看去人数不少，黑压压的一片，正向着这边而来。”
再招话音刚落，两名哨兵已奔下石阶，匆匆往城中去了。
汪秀芝叫来一名兵士问了几句，转身来到姚姜身边：“哨塔上的兵士看到远远的天边来了好大一支队伍，比寻常商队大了许多，竟似是许多商队结伙同向此间而来。”
她向着哨塔看了看：“此间比城墙上看得远，城墙上大约还未能看到。但兵士们都机警，都觉有异，已赶去向雷千总与卫千户报信了。”
姚姜也向着哨塔所在看去，汪秀芝皱起了眉头：“我也上去看一看。”
汪秀芝转身向着梯田的石阶去。
一名兵士走近来，先对姚姜行了个礼，而后上前抱起小山。
这兵士便是吴淼，他对着小山做了个鬼脸，小山便“咯咯”笑出声来。
小山圆圆的眼睛笑成了两弯小月牙，张开的小嘴里露出四枚乳牙，口边挂着口涎。
小山笑容已能依稀看到万山荣的影子，姚姜看着也觉唏嘘。
此间兵士闲暇都会来逗弄小山玩耍，吴淼对小儿也颇有一手，他将小山抱了举高又放低，抛起又接在怀中，小山欢笑不已，笑声传了开去。
吴淼一手抱着小山，另一手自衣囊中摸索了片刻，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内里装的是梅果蜜饯。
他将蜜饯递在小山手中：“来，咬这个。”
小山拿着梅果便往口中送，片刻后已咬得梅果上全是牙印。
见姚姜看着自己，吴淼有些赧然：“小山现今牙根很痒，前两日咬了我的手。小小孩童咬人却狠，我想他咬蜜饯好些，给他买了蜜饯。”
姚姜微笑：“小娃娃这时节就是牙根痒痒，没咬伤你吧？”
话音未落，她便在吴淼手上看到了结痂的牙印，知晓小山咬人时果真是狠，禁不住道：“小山小哥儿咬人时可真用劲。”
吴淼却抚着小山的背，神情喜爱：“无碍的，多好的小娃娃，咬也咬不痛。”
姚姜正要说话，汪秀芝已自梯田的石阶下来，她赶过来，一把自吴淼手中夺过小山：“你离他远些！”
她皱着眉头看小山手中的梅果，吴淼小声辩解：“那是我给他磨牙的。”
汪秀芝并不看他，只冷冷地：“下回别再给他吃这个！他吃不得这些！我不要你的假好心！”
汪秀芝口下不留情，吴淼神情难堪，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收起蜜饯转身离去。
姚姜看得分明，吴淼面上的伤感失落不是作伪。
转瞬，汪秀芝便向她看来，她已将头转开。
返回城内，百姓商贾都在街头交头接耳，小声说话。
姚姜往军营而来。
小孤城的百姓与途经此间的商贾不能进入军营，姚姜也不例外。
但守在军营门外的兵士都识得姚姜，见她来到，对她行礼：“卫夫人来了。卫夫人是来见卫千户？小人前去传话。”
姚姜已见两名骠骑营头领带着骠骑营兵士聚集在军营一侧，战马嘶鸣，骠骑营兵士都在整理装束，查看兵刃，还有的在松紧马鞍，已将要出发。
她当即道：“多谢你了。我是路过此间，听到战马嘶鸣，看住了脚。不必传话，不要叨扰千户。”
一名骠骑营头领来到面前，却是陈九哥。
他对姚姜拱手：“卫夫人怎的来了？千户正与雷千总商议要事，不能即刻出来。”
姚姜：“我先前在城南的农庄外，路过此间，不是来见千户的。那队人马是商队？”
陈九哥想了想：“那应当是十数个商队集结在一起往这边来，这情形常见。但千户还是让我带着此间的同袍前去察看，很快便会回来。”
他转头对着冯嬷嬷：“劳烦嬷嬷护卫着卫夫人返回家中，骠骑营将要出发，马匹同时出动会踏起阵阵尘土，气味也难闻。”
冯嬷嬷点头：“多谢军爷提醒。我这便搀着夫人回去。”
陈九哥看了看再招，姚姜对着再招一笑：“我与嬷嬷先返回家中，你听一听陈头领要说何话。”
这时街巷上人多，冯嬷嬷担心他们推挤撞上姚姜，让小四走在前方将人都隔开，她则搀着姚姜往回走。
回到家中不久，再招也回来了。
她来到姚姜面前：“陈十夫长让我转告夫人：不必担心，千户今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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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
姚姜知晓此间还有百来名骠骑营兵士，但她没见到梯田上兵士所见的情形，再招看到与她看到是两样。
她皱了皱眉：“再招，你再去城门看一看，看城门可关闭了。”
再招去了，冯嬷嬷问：“夫人还是担忧？”
“千户没去和谈，我已格外担忧。”
姚姜轻叹：“千户曾说过：对游牧部落不可全信，这也是签订和约时要有那许多武官去坐镇的缘故，防着他们忽然翻脸动手。”
冯嬷嬷想了片刻：“我没有见识，只是先前担忧着千户没去和谈要受责罚。这时来了这队人马我也担忧。但此间有雷千总，有千户还有数百兵士，即便游牧骑兵来到，还有城墙呢。他们大约爬不上城墙吧！”
冯嬷嬷虽是微笑着轻言细语，但眉头纠着没有放平。
二位嬷嬷也久经世事，她们服侍过卫家的长辈，见识也多，并非是她们说的“没见识”。这时故作轻松乃是抚慰姚姜。
姚姜微笑：“是呀，商队带得有许多货物，爬不上城墙。咱们也不要瞎不担心。”
冯嬷嬷拿起针线：“小山小哥儿戴的虎头帽可真好看，汪娘子做的虎头却极别致还有气势。我想着给咱家的哥儿小姐也扎个虎头帽。若夫人生的是位哥儿戴虎头帽最是适合，是位小姐也能戴，有千户与夫人为父母，小姐乃是将门虎女，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可比的。小人儿戴着虎头帽，不仅好看还能镇邪祟。可我怎么扎，也扎不出汪娘子那虎头帽的气势来。”
冯嬷嬷的针线精细，没有汪秀芝的粗糙，也没了那拙朴气息。
姚姜微笑：“对，虎头帽好看，女娃娃戴了也别致。汪娘子的针线粗糙，扎的虎头帽才格外有气势。改日我请她为我扎一顶。”
这日晚些时，雷迈远已传令关闭城门，城中店铺关张，百姓归家，商贾则返回落脚的客栈驿馆，不得外出。
传令兵来到姚姜家中：“卫夫人，现下雷千总传了令不许人在路上行走，只许经营照管农庄的人去向农庄。千户也嘱咐：卫夫人身子不便，请就在家中休养。农庄诸事有汪娘子打理，府中的诸事也派家中人去，夫人少出家门。”
冯嬷嬷想了想：“这位军爷，千户也让夫人不要出门？这回来的可是游牧骑兵？”
那传令兵想了想，对姚姜行了个礼：“卫千户并非不让卫夫人出门。二位大人都担心别有用心之人来对卫夫人不利，才说了这话，绝没有不让卫夫人出门之意。卫夫人要出门请先知会千户知晓。小人只是传话，不到处还请卫夫人见谅。在下还要去传令，告辞。”
传令兵离去后，冯嬷嬷小声问：“夫人，他怎的没说城外那些人马可是不妥？我细细问过再招了，那可比寻常商队大了许多。”
姚姜一笑：“没说，应当就是集结成郡的商队，只是商队多了些，不打紧，因此才没提。”
冯嬷嬷愣怔了片刻后才道：“商队还集结成那样大的阵仗？我虽未亲见，但再招说那是极大的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