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问：“你可知罪了？”
姚姜顿住脚步，向着声音来处看去，“我并未杀人，我无罪。但我有过错，因而受此惩戒。”
“你有何错？”有人又问。
姚姜：“没能找到投毒之人，便是我的错！”
四户苦主听了这话，纷纷开口：“你这毒妇，都流配千里之外了，还嘴硬！”
“你死在北疆吧！死于北疆就算你赎罪了！”
……
姚姜知晓出声的人别有用心，激得四户苦主动手，她必定要吃亏。她不再理会，跟随两名差役向北城门外走去。
城门外的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姚姜很是眼熟，她不由得一怔。
马车上下来一名侍女，正是飞霞。
飞霞走近前来对二位官差行了个礼：“二位差官，我家姑娘想与姚娘子说句话。”
姚姜小声对官差：“我有句要紧话要钱姑娘细说，请给我些许时刻。”
钱豆豆披着狐裘自马车上下来，她来到姚姜面前叹了口气：“姚娘子，你怎会，”
她神色悲伤，姚姜却无暇伤感，向四周看了看，见那边路上有个卖裹肉热饼的摊档，但自衣囊中掏出一把铜钱递给飞霞：“劳你帮我买两张裹肉热饼请二位差官尝一尝，剩下的是你的。”
钱豆豆对着飞霞：“你且去吧，我与姚娘子就在此间说几句话。”
飞霞去了，姚姜看了看钱豆豆的马车上的车夫，将她拉到一边：“我时刻不多，但我有句要紧话说给你，你定要记在心中。”
“我猜测你还有亲人在世，但他没有自由身，所以你也不知晓他还活着。你如今身陷青楼，既是被人掌控，亦是你的亲人被拿捏的缘故。”姚姜看着钱豆豆：“望你以后多加留意，或许你找到了这位亲人，也就找到了自青楼脱身的机会。”
钱豆豆震惊之极，片刻后秋水般的眼眸慢慢变红，眼中盈满了泪水：“你，你，”
姚姜：“我知晓我这话令你震惊。我本想帮你找到他，但如今我这情形帮不了你，只能提醒你。此事你不要与人说起记在心中便好，你若让人知晓了我今日与你说的话，或许便永远失去了自泥淖中脱身的机会，还会让你那还在世的亲人再受磨难。”
飞霞尚在买吃食，送钱豆豆来此的车夫坐在赶车座上，他两眼盯着这边，但姚姜的话声压得极低，仅她与钱豆豆听见。车夫听不到，两名官差站在路边也听不到！
钱豆豆脸色苍白盯着姚姜，片刻之后她颤抖着点头：“我记住了。姚娘子，你可要在北疆活下去呀！”
忽然一声冷哼传来：“姚姜，你也有今天！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你居然也有今天！”
吕桂花满目怨毒立在路边，她面上神情痛快又轻蔑：“你当日害得我母亲进女牢受刑杖，如今你也一样不少，还被发配北疆，真是报应！报应！”
她拍着手跺脚，还对着地面唾吐。
吕桂花身后的董氏看着女儿口唇微动，两眼通红却没走近来。
姚姜不跟吕桂花一般见识，继续小声嘱咐钱豆豆：“若你找到你的亲人，择准时机再相认。时机不对即便见到了认出来了也得忍耐，不能说话不能相认时，一定要忍耐。”
钱豆豆泪光闪烁：“我记住了。”
看到飞霞拿着吃食走近两名官差，姚姜对钱豆豆：“我会在北疆好好活下去。时刻不早了，你早些回去。”
钱豆豆点头：“保重。”
董氏赶上来：“你，你真的，”
姚姜在狱中时董氏来过两次，姚姜听范娘子提起过，没有见。
这时见到董氏也不意外，她叹了口气，正想说话，董氏小声地问：“你不如拿些银子打点打点。”
姚姜淡淡地：“这不是银子的事。”
董氏对着两名公人看了一眼，压低了话声：“你将银子给我，再不然田地契也行，我会帮你打点。你赚的银子都藏在了何处？”
听了这话，姚姜对董氏仅有的一丝温情也消失无踪：“母亲，这不是银子的事，其次我没有银子。你们不想惹祸上身，便离我远些。家中自我这里得的银子，足以抵消生养之恩。我去北疆就不会再回来了，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世间没我这个人吧！”
董氏呆立在原地，吕桂花则跟在姚姜和官差身后走了一段，咒骂不断。
两名官差听得火起，挥棒驱赶，她才悻悻地止住脚步。
看着姚姜和两名官差离去，吕桂花又对着地上跺了一脚唾了一口：“活该！该！”
姚姜跟着两位差官顶着寒风走了二三里路，腰背已疼痛！
她在女牢内自觉刑杖伤养得差不多了，却没料到寒气侵袭，疼痛发作，这才知晓杖伤并未痊可，再走一阵已觉疼痛加剧，举步维艰。
地面上有薄雪本难以行走，姚姜虽穿了柔软带统的羊皮靴子，但依旧觉得双脚冷得与冰块无异。
她脚下慢了，两名官差也随着放慢了脚步，其中一名官差看了看左右：“姚娘子，你再撑着往前走一走，等过了前面的树林，我们给你解开手枷，让你能轻松些。”
姚姜紧咬着牙关，强撑着跟随二人走过了树林，他们果真将她的手枷解开。
但她实在走不动了，每迈一步都要咬紧了牙关，两名官差便让她在路边歇息。
天寒地冻，姚姜不能坐下，只能立在路边。
姚姜轻按腰背，只觉双腿沉重足似冰块，而从此间去往北疆路途还有千里之远，何时才走到？她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走到，禁不住叹了口气。
远远的后方有数人跟着，姚姜猜测是刘娘子与汤村正派来的人手。
她看了片刻，对一名差官：“他们是来找我的，但我与他们并不识得，还请帮个忙，让他们离去。”
那差官看了看跟在后方的数人，径直对着他们而去。
姚姜远远看着，直到差官将那几人驱赶离开，方才透出口气来。
那差官回来：“姚娘子，我已将他们打发开了，你再歇一歇咱们就走吧，你不走，我们也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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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难。”
姚姜叹了口气：“我身上有伤，且容我再歇一歇。”
再歇得片刻，马铃叮当，远远的两辆马车穿过树林向着这边而来，马车旁还有跟着两匹健马，马背上有两名骑客，向着这边而来。
马车来到他们面前，赶车车夫一拉缰绳，三匹马也在他们面前止步。
马背上的骑客与马车夫都裹着大氅，连头脸都被风帽围了大半，只露出眼睛。
一名骑客将风帽往脑后推开，对着姚姜看来。
她眉眼清秀，面似芙蓉，却是谭羽。
姚姜这才认出两辆马车车夫座上坐着的车夫乃是谭青山与张全，马背上的另一名骑客是谭安。
谭青山跳下马车对着两名官差拱了拱手：“二位，今日天气寒冷，路上结冰难行，不如乘坐我们的马车同行一程？”
姚姜顿时松懈下来。
两名官差都惊异，相对看了一眼，神情戒备。
谭青山微笑着：“姚娘子体弱又有伤，二位押送她走得极其艰难。搭咱们的马车往前走一段，你们也少些辛苦。在下姓谭，是走南闯北的商人，贩卖杂物土仪。因天灾在青川城呆了半年有余，识得姚娘子也得过姚娘子的恩惠，这都是我的家人。”
两名官差对望片刻后，一名官差出声了：“姚娘子是流刑，乘马车，”
“姚娘子要去到千里之外，乘了马车还是流刑。”谭青山淡淡地：“依我之见，此处不是说话处。二位搭我们的车到前方歇宿时，咱们再慢慢说也不迟。”
没等官差出声，谭羽已自马背上跃下，来到姚姜身边伸手搀扶：“姚姐姐，咱们到马车上去。”
姚姜想了想，对二位官差：“二位请放心，我不会逃走，更不会令你们为难。但我刑杖的伤未能好全，现下背上作痛，实在走不动了。”
二位官差看她的情形，也知她行走困难，若真执着于让她行走，今晚说不好要在冰天雪地里过夜！
二人对望片刻又小声商量了几句，对谭青山拱了拱手：“那我们便搭你们的车走一段，有劳了。”
谭羽搀着姚姜上了马车，这马车内堆了数只箱笼，空处设了软垫。
谭羽扶姚姜坐下，帮她脱了靴子，姚姜才见脚上的布袜已经湿透。
一转头，谭羽已递过来个湿热的汤婆子，又打开个包袱，找出双柔软的厚袜递来。
姚姜换过袜子抱着汤婆子在软垫上趴下片刻，已听到一名官差已在赶车位坐下，再听了片刻，另一名官差骑乘谭羽坐骑，一行人赶着马车向前而去。
车内垫了软垫，四周堆着的箱笼阻隔了寒气，因此歇息一阵，姚姜身上伤痛渐消缓了过来。
她坐起身来，谭羽递了吃食倒了热茶送到她手边：“姚姐姐，你喝些热茶尝尝这点心。莫五婶婶知晓我们来追赶你，做了好些吃食，我都带来了。”
谭羽又摸了摸姚姜的手：“手凉了些，这天气可真冷。往北去更冷。”
她又转身取了张厚毯来盖在姚姜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