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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卧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五)往上走,不回头……


    男人拍了拍沾在衣袖上的羽毛,站起身——轻飘飘的羽毛随着卷起的气流,在他的脚边转出一阵小小的旋风。


    他把手机递给杏子。


    她接过,低头一看,这个手机有些时日了,上面尽是磕碰的痕迹。看起来,使用者也是个粗枝大叶的性格。


    手机里有两条未读邮件,按照习惯,她先点开了更早的一条。


    这条邮件的发件人是“我”,收件人也是“我”,内容比预想的啰嗦,口吻也让人很不爽。


    上面写到——


    “正因为是你,所以我就直说了——杏子,世界狭小才是你的生存之道,若是把目标拓展到自己也无法掌控的地步,简直愚蠢——收好手机,回到教室,一切都会归于平静的。”


    莫名其妙,她捏紧手机,心想,怎么一个随机投放的邮件,也能精准挖苦到她的头上?真是喝凉水也塞牙,到底是谁的恶作剧?


    男人瞥了她一眼,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没有死绝,眉头一挑,笑道:“生气了?写给你的?”


    “……”


    “杏子?”


    男人念出了邮件上的名字,微微歪头,若有所思,“这是你的名字?我总感觉哪里写错了。”


    “哪里都没有错,我就叫这个名字。”


    “不,肯定错了。”


    男人还是老样子,对于不了解的事物,迷之自信。


    “行啦,叫了十八年的名字,好认的很。”


    她推了推男人的胳膊,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别尬聊了好不好?”


    “我可不是没话找话。”


    男人嘟囔一句,任由她推着,走到一边,也不纠缠,低头摆弄起捡来的煤油灯。


    杏子收回手,找了根承重柱靠着,继续操作手机,退出了这条奇怪的邮件,点开了另一条。


    这一条就更奇怪了,发件人直接是“■■@&$■#”,像是系统乱码,也不知对方到底起了个什么名字,会被打码到这种程度。


    更令人在意的是,点开之后,里头的内容全是空白。


    啊——不对。


    她尝试按了“下”键,发现进度条没有到底,继续按动,在无数空行之后,屏幕出现了一段话:


    不要问,砸碎手机,下来。


    光标停留在句号的末尾,黑白交加地闪烁着。


    ……砸手机?为什么?


    说起来,这种“自说自话”的命令口吻可谓“似曾相识”,就好像……她眯起眼睛,侧头看了男人一眼。对方察觉到了视线,也看过来。


    “怎么了?”


    他转了转手中的煤油灯——这盏灯已经被点亮了,微弱的灯光,在强烈的粉色光线之下,并不怎么显眼。


    “这语气,”她举起手机,指尖点了点上面的文字,开玩笑道,“感觉像是你发的。”


    “我?”


    男人就势俯身,从后往前,下巴几乎搭在她的肩膀上,读了出来,“不要问……砸碎手机,下来?”


    她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这个男人缺了点距离感,是她不擅长对付的类型。


    不过,更令她在意的是,自己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排斥,而是后知后觉地闪开,这也很不对劲。


    她道:“有没有什么印象?”


    “怎么可能。”


    男人抽走手机,指腹摩擦着后盖褪色的白漆,沉默片刻,笑道,“反正机会难得,不如试试?”


    “试什么?”


    杏子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真的要砸手机吧?”


    “是啊,舍不得?”


    “……又不是我的东西,有什么舍不得的。”她越说越小声。


    不知为何,她确实对这东西有一种奇怪的占有欲,像是“旧物依恋”。好在不算太强,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那就别犹豫了。”男人手腕一转,握住手机,高高举起。


    “这么草率?”她不自觉踮起脚尖,拦了拦。


    “急了?”


    他笑道,松开手,手机垂直往下,正好落在她的手里。


    她呆愣片刻,感受着手机的重量,抬头看他——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微微低垂,仿佛倒映繁星的河流,铺展开去,给人一种漫无边际的从容自若。


    他弯起嘴角,发丝垂落在肩头,调侃道:“罢了,就是要砸,也得是你亲自动手。”


    只一瞬,星光与河流的幻象消失了。


    她慢了三秒,才问:“……为何?”


    “直觉。”


    “……”


    她低头摆弄手机,开开合合,好似在忙,但也不知在忙什么,随口道,“说什么呢,你这个人的直觉向来不怎么准。”


    “呵,胆子大了,”男人的喉咙发出低沉的笑声,“不论外人怎么说,我都自认是‘目光如炬’的类型。”


    “……胡扯八道,”她忍俊不禁,“你这个人骄傲自大,还不听劝,最有可能遭遇的,就是‘识人不清’的祸事,若真遇上骗子,绝对会栽个大跟头。”


    “你才是胡扯,”男人摇摇头,“我们又不熟,干么说的那么笃定,你有依据吗?”


    “那就算是直觉吧。”


    她憋着笑,视线移向墙角,把手机抛起又接住,然后眼波流转,看向他,“不行吗?”


    “你跟我玩‘鬼打墙’呢?我的直觉不行,你的就行。”


    男人摇摇头,嘴角一勾,主动中断了这场“原地打转”的辩论,“退一步说,就算你的直觉更准,那么烦请这位‘第六感很厉害’的女士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好办,”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这手机仅有的两条邮件,互相矛盾,否认一条,就相当于间接承认另一条。”


    “那就听我的,选一个顺眼的执行。”


    男人还是念念不忘自己的“砸手机”大业。


    “行吧,等忙完了就做。”


    “你要忙什么?”


    “安静看着。”


    她掏了掏口袋,拿出了之前被拿来当做“司南”的两个物件——耳饰和羽毛。


    这根羽毛与地上聚集的那些可以说是一模一样,都是上面带着红色纹路的黑羽——如此特殊的造型,几乎可以断定是同一只鸟掉落的。她很好奇这只鸟原本长什么样子,或许不是鸟,而是别的什么生物——反正肯定不会是“博物杂志”刊登过的品种,如果是,那她可太失望了。


    她回忆着方才黑羽悬浮在耳饰上的状态,拿袖子擦了擦耳饰,指尖捏着,像打水漂那样,手腕微提,将耳饰斜斜抛进羽毛堆,像是拿石子打棉花,“咚”的一声,然后就没了动静。


    她以为自己判断错了。


    但很快——奇怪的事就发生了。


    羽毛堆忽然鼓涨起来,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托起,然后嗖的散开,飘飘扬扬,逐渐形成漩涡,旋转、旋转——凝聚于一点,慢慢勾勒成型,最终在距离地面半米高的位置幻化成单只眼睛的图案。


    不过,这只“眼睛”的状态很怪,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缝住了,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小心——”


    男人的声音响起,但还是慢了半拍——原本被她捏在手里的羽毛忽然炸开,没有火,但有猛烈的气流,一下给她掀了个人仰马翻——男人从后面扶住她,但手机却被炸飞出


    去,落在地上,“啪”的碎开。


    电池掉了出来,撞在凸起的水泥疙瘩上,瞬间燃烧起来。菩提做的佛珠挂坠也掉在旁边,紧挨着自燃的电池,连带着周围一片黑色羽毛,烧的很旺。


    杏子呆坐在男人怀里,瞳孔倒映着旺盛燃烧的羽毛和佛珠。


    说来也怪,佛珠的入场似乎给羽毛带来了新的力量。随着热浪,那些已然成为火焰的羽毛再起变化——被迫半合的“眼睛”逐渐挣脱束缚,缓慢睁开,里头有力量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她听见,男人叫了一声:“■■——”


    他似乎在喊一个名字,陌生却也熟悉。


    不知为何,她的大脑自动屏蔽了这个名字。


    头很痛,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耳鸣也逐渐嘈杂。


    就在这时,四分五裂的手机忽然震了震,翻盖大屏重新亮了起来,呈雪花状,像是损坏的电视机,忽然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滋滋”声,像是不锈钢筷子与铁碗在奋力刮擦。


    这场面太奇怪了,屏幕仿佛要同燃烧的羽毛争艳一般,突兀地发出强光,异常刺目。


    她不得不闭紧双目。


    身后的怀抱忽然空了,电光石火间,她猛地被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击中,向后栽倒,坠入虚无。


    ——天黑了。


    ***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自己的选择是否有意义?


    我讨厌成为棋子,也讨厌倾诉欲缺失的家庭关系,更讨厌浪费人生的自己——所以我拒绝了一切,跑了出来,跑到了谁都想象不到的地方,原以为能获得更好的选择,结果却大失所望。


    理想坠地的瞬间很痛,像是骨折带来的闷痛,让你直不起腰,只能四肢贴地,爬行的很难看。


    ……人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呢?


    时至今日,我依旧想不明白。


    到头来,我的人生还是缝缝补补,像个笑话,没意思的紧。


    我提着煤油灯,穿行在五条老宅的长廊中。


    木头材质的走廊踩上去嘎吱作响。我说不清在这里走了多久,只知道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这栋摇摇欲坠的老式建筑。


    路过一扇门,我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轻轻一推,见父亲躺在门内的榻榻米上,呼呼大睡,并没有铺床。门窗紧闭的房间内有一股浓烈的酒臭味——是那种被人体代谢氧化,从口鼻呼出的臭,臭的人印象深刻。


    说起来……这个人的人生又如何呢?


    他好像也没干成过什么事,无论是投资,还是咒术,全都泯然众人。但运气这种事,从来没有公平可言。他侥幸生在了名门望族,即便混成这副德行,也比大多数人过的舒服。


    这么一比,我好像也半斤八两。


    我看不上的,也是我所经历的……这就是名为“父女”的诅咒吗?


    如果是,那还真是个扫兴的诅咒。


    我退出来,重新合上了门。


    ——都是假的。我告诉自己。我很清楚自己在遭遇什么。


    也因此,我并不打算帮他收拾残局,就连从衣柜里拿一叠被子出来的心情都没有……有的人,即便成为至亲,也无法成为可以交心的对象。这好像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但我早就习惯了,甚至连拿出来说,也觉得是一种做作。


    我继续走着,煤油灯在手中晃动,照亮着不大的一方土地。


    我又路过一扇门,这门没关,一眼望进去,母亲就坐在里面。


    她闭着眼,斜倚着亚麻色布艺沙发,头戴耳机,激昂的旋律,全都漏了出来——这种重金属质感的音乐,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没忍住,从门外走进,蹲下一看,地毯上掉了一个唱片盒子。


    花里胡哨的盒子封面印着五个人——那是昭和年代很火的摇滚乐队,以重金属和奇装异服出名,是个噱头很足,但也很有态度的乐队。


    没记错的话,我收藏过这只乐队的专辑,不过后来被悟拿去玩了。那是已经很早年前的事了——大概是小学?初中?总之,记忆很模糊。我就连他后来还了没有,都毫无印象。


    我站起身,没有捡起盒子,也没有在沙发坐下,只默默看着这个与蜡像无二的女人。


    真没想到,那么一个刻板守旧的母亲,居然在偷偷听这支乐队的歌。


    但我也说不清这是我的记忆嫁接,还是确有其事。


    我记忆中的母亲,一直是那位四十多岁的焦虑妇人——充斥着发油味的盘发,深色和服,以及一双沉默寡言的眼睛。


    但这里的母亲却比记忆中的年轻。这很让我意外,因为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实时更新的记忆,已经将她过去的容貌完全覆盖。而我又是个不爱回忆往事的人。就连家里的相册,也没有多少她的照片。


    她不爱拍照,也不享受生活,没有爱好,成天呆在家里,管理着没完没了的琐事。我实在想不到,这世上居然会有比我还无趣的人。但这个人就近在咫尺,用她的“无聊”侵犯着我的一切。而且她还很狡猾,从不留下可供外人指摘的痕迹。


    我一直是看不上她的。


    在我眼里,她是个“空心人”,永远要做符合身份的事,怕犯错,怕担责,只活在规定的教条下,看的都是脚边的一亩三分地,看的是那么仔细,连头也抬不起来。


    这样的人,怎么会听这种有富有反抗精神的音乐呢?


    但仔细一想,这枚唱片远在我可以自由支配金钱的年纪就出现了。我也说不清它究竟是何时成了我的私人物品。无论怎么推敲,这么个“不成体统”的唱片,也不会是亲戚送的礼物。


    说起来,对于母亲,我是什么时候失去了探究的欲望呢?


    我想不明白。


    那就不想了吧。我一脚踹飞唱片盒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讨厌为了社会规训修剪自己的人——跟着“陈规烂矩”一同腐朽,是最糟糕不过的死法。如果窝囊有分等级,那它一定是最高级。


    我继续走着,路过很多房间,也看到了很多人,这些人不全是五条家的人,但全都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


    在这个奇怪的地方,每个人都沉浸于手头的事,像一个个复刻精细的蜡像,与外界没有任何互动。


    走着走着,我觉得自己像只幽灵,在一个无人国度,寻找着并不存在的出口。


    ……嗯?


    在向下?


    莫名的,我觉得自己一直在往下走,越走越深。明明眼前只有平坦的走廊,为何会有下行的感觉?


    太阳穴隐隐作痛。


    好在,这种程度的疼,对于我而言,都是小事。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很会忍耐的人。


    我知道自己还有一大部分记忆没有恢复,也不确定为什么会遭到自身术式的反噬,但我很清楚现在要做什么。


    ——我应该往上走,回到第一层世界,这样就能取回完整的记忆,离开“神龛”。


    但这层世界就像我的母亲一样狡猾,总能在不知不觉间,用情感上的共鸣腐蚀掉我的记忆——那些熟或不熟的“蜡像”,就是在借机吃去我的反抗精神。


    ——这个招数多少有些缺德了。


    好在,我不吃这一套。


    我这个人虽然随遇而安,但也不是个真正安分的人,但凡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不然也不会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甚至还跟着一个麻烦家伙四处奔波……嗯?谁来着?


    我按了按眉心,感觉自己遗忘的事,可能比预想的多。


    或许是念随心动,那个人的身影就这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像是揭开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就在这时,老宅的幻象消失了。


    我发现自己正走在一个不透光的地洞里,往上面望不到头,往下面望不到底,两侧也没有墙壁和扶手,只有凭空立起的阶梯,人在其中,如临深渊。


    唯一的光源,就是自己手里的煤油灯。


    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调转方向,看向阶梯上方。


    那里有漆黑的羽毛如雪片般落下  ,洋洋洒洒,反射着煤油灯的光,像是指引的路标。


    第92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完)羁旅之客盗走了……


    洋洋洒洒的黑色羽毛并没有实体,抬手一碰,就变成光沙消散了。


    唯一能宣告这个世界存在的,就只有她手里的一盏煤油灯。


    倘若灯也熄灭,这里就成了宇宙中央的一处混沌,没有映射自我的外物,那么自我也将不复存在。


    啊啊,这还真是……出乎预料的麻烦。


    她再次感慨。感慨完了,又晃晃脑袋,告诉自己,不要慌,这些都是自然现象。


    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只会增加,不会减少,所以混乱是宇宙常态,永远与万物共存——冷静吧,既然是自然现象,就可以被定义。


    她揉揉两侧太阳穴,屏息静气,心说,只要继续盘逻辑,算概率,就像往常一样,自然能得出解题的方法。


    不着急,盘一下线索吧,好好盘一下这里是怎么回事,以及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首先,她是一名咒术师。但她并不喜欢这个身份,所以想了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胆主意,以为能就此摆脱束缚,获得自由之身,结果却一无所获,还坑了自己。


    但……什么会坑了自己呢?


    ——记忆出现了断层。


    过程和细节都想不起来了。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失败了,栽了个大跟头,简直就是咒术界的“伊卡洛斯”——狂妄自大地做了双翅膀,以为能碰到太阳,结果黏合道具的黄蜡融化了,翅膀散了,自己也像块“笨石头”,噗通坠海,淹了个半死不活。


    等再次拥有记忆,她发现自己中了“神龛”,迷失在“意识空间”的第二层世界。


    在这里,她遇到了一名神秘男子,经验和直觉都告诉她,此人不是“规则怪物”,而是个闯入者,目的不明,但似乎是来帮助她的。


    她能感觉到,这个人拥有对抗“神龛”的力量——这股力量就存在于那堆燃烧的黑羽之中,但因为某些原因,被暂时封禁了。


    只要再找到他,应该就能释放那股力量。


    但……他在哪里呢?


    她再次抬头,看向上方飘落的黑羽,脑海中响起了男人读邮件时念出的话——


    不要问,砸碎手机,下来。


    手机是被砸碎了,勉勉强强算是“经过她的手”。所以她取回了部分记忆,也来到了“意识空间”的夹缝。


    只要能在这里找到前往第一层世界的入口,她就可以彻底摆脱“迷失”状态,从而回到现实世界。


    煤油灯是男人留下的东西,方才她就是被这东西牵引着,脱离了“老宅幻象”,取回了关于他的记忆。


    但她也知道,自己还有一部分记忆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意识海中,难以寻回。


    以她对“规则”的了解,要想回到上一层世界,就得往上走。而那些黑色羽毛也是从上面飘落的。


    可男人留下的讯息却让她往下。


    下面……


    她侧过身,用煤油灯照了照,只能看清十来层台阶,再往下就是一片漆黑,幽深空寂,只有漫无边际的想象力在持续刺激着人心底的恐惧。


    往上——


    还是往下?


    ……到底哪一边才是正确的出口?


    她得不出结论,索性坐下来,慢慢思考。


    台阶很平整,像是塑料做的,摸上去还有些冰冷,但这种冰冷,更多的是心理作用——在“意识空间”是没有“温度”这个概念的。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噪音,世界就是一副巨大的静态画,唯一的不协调,就是她,以及周边飘扬的黑羽——那些黑羽在光源覆盖的范围内若隐若现,像是投入地狱的蜘蛛丝,闪烁着绸缎般的光泽,似乎只要抓住它,往上爬,就可以前往天堂。


    但是她犹豫了。


    犹豫的原因除了怕判断错误,更是她在思考,自己与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很重要,她必须想明白。


    如果一会儿要见的是熟人,她自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打招呼;如果是陌生人,那也不是问题,只要有心,她也能把“侃侃而谈”表演的滴水不漏;但如果是半生不熟的,那就让人头疼了……


    之前在第二层世界,她完全把对方当陌生人,对答如流都不是问题,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可能早就认识对方,这就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这么想想,在世界变暗的那一刻,他或许已经认出她了吧。所以,他最后喊出口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她把煤油灯置于膝头,侧过脸,脸颊贴着灯柄,双手抱膝,努力回忆着。


    但她实在想不起来。记忆被清空的很彻底。她就连男人的名字都一无所知。


    啊啊,真是头疼,她把脸埋在膝间,煤油灯不冷也不热,被挤在脸颊与胳膊之中,硬邦邦的,硌得慌。她又把头抬起来,额前的刘海乱糟糟的。


    ——那个男人肯定在笑话她。


    不知为何,她就是这么觉得。当然,她也知道,男人即便不是温文尔雅的类型,也不至于像个幼稚的小学男生,故意把人挖苦的下不来台。


    她真正感到困扰、踟蹰不前的,并非“芝麻大小”的社交压力,而是那些奇奇怪怪、出乎意料的小情绪。


    我完蛋了,她想,我好像对那家伙过分在意了。


    更要命的是,这种“在意”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对“朋友”的界定。


    如果只是平常相处,她或许还察觉不出端倪。


    但现在,她被迫用了“第三者视角”,从头到尾审视了自己的人生,也顺便审视了他们二人在意识空间的“短暂相处”——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对那家伙的一举一动,反应过大了。


    她自认不是个“见色起意”的——这不符合她的处事原则,也不是她的一贯作风。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那段失去的记忆中,她很不幸地头脑犯浑,爱上了某个人。


    嘶……她倒抽一口气,搓了搓胳膊,心说这很不正常,或者说,这很不“五条杏子”。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狗血,她不仅推理出了自己失忆有缺,还推理出了自己或许在失忆期间喜欢上了某个人——更狗血的是,这个人现在涉险救她,她又不认识对方了。


    ……搞什么?


    又不是逻辑崩坏的偶像剧,为什么这么奇葩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简直莫名其妙!


    救命……她揪住一撮头发,有没有哪个好心人可以告诉她,她与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愿意出一万日元!


    ……


    ……行啦,冷静一点。


    她的手一左一右,猛猛拍了自己一巴掌。


    现在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社死事小,活命事大——总之别想了!


    她保持双手按脸的姿势,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松开手,握住灯柄,站起来,停顿片刻,往下走去。


    ***


    “太慢了,你在做什么?”


    她在台阶的最底层,见到了失踪的男人。


    他被一堆锁链束缚着,像人柱一样被固定在地上。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已经脱离人形,变成了一只长着漆黑翅膀的鸟怪,躯干白四肢黑,像只重点色暹罗猫,看着很大只,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试一试他的蓬松度。


    “问话呢,发什么呆?”


    男人挑了挑眉毛,只余一半的骨色面具也跟着抬了抬。


    他的话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过咒怨灵?”她眉头微蹙,喃喃道。


    “你以为是拜谁所赐?”


    “啊……原来如此,所以是‘神降’?”


    男人点点头。


    “怪不得……”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如果他们的力量相连,对方确实可以通过“神龛”进入她的“意识空间”。而且在“神降”的束缚解除之前,男人的力量都归她所有,所以在这里也会遭到“规则”的限制,和她一样,无法发挥全力。


    难怪这家伙会被困在这里,像只遭到虐待


    的流浪猫。


    “想清楚了,就把灯给我吧。”


    男人转了转手腕,试图从铁链的包围网中,抽出一只手,“我现在力量有限,需要……为什么露出这么白痴的表情?就算遭到了术式冲击,也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谁、谁白痴了?”她回过神来。


    这个家伙的嘴真毒,她到底喜欢上他哪一点?


    “看来这里真的不能久留……”


    他摇摇头,勾了勾手,言简意赅道,“杏里,灯。”


    但她没有动作,像是遭受了突如其来的精神攻击,眯起眼睛,陷入谵妄般自言自语:“杏里……杏里?”


    “宇智波杏里——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仿佛被尘封的记忆,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然而,她等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该不会……她的脑子真的坏掉了吧?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然怎么解释自己接二连三的失态?


    “又不说话了?”


    男人摇摇头,感慨道,“回去还是把那几只咒灵给撕了——杏里,灯给我。”


    “啊?哦!”


    她终于清醒,忙不迭地把灯递给对方。


    这个人的手很大,力气也很大,抓握上来,直接覆盖住了她的手。她触电般抽回手,然后又条件反射地去护灯,好在对方反应更快,稳稳抓住灯柄,没有让灯砸在地上。


    她松了口气,小声道:“不好意思,我刚刚……”


    “你今天……算了,等出去再说吧。”


    男人无奈地摇摇头,声音意外地软了几分,像是在哄人。


    “那个……”


    为了缓解尴尬,她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道,“既然你的本体被困在这里,那之前在外面乱跑的家伙又是谁?”


    “影分身。”


    “影分……那是什么?”


    “查克拉的造物。”


    男人提着灯,顶着重重锁链的压迫,站了起来,“很简单的技法,你其实也会。”


    “我?”她上前搀扶了一把。


    “是啊。”


    男人也没客气,直接揽住她的肩膀,身子倾斜,卸了部分重力给她,差点没给她压趴下。


    “好重……”她咬牙支棱,好不容易才站稳。


    “这可不怪我,”他低低地笑了,“这里是你自己的‘意识空间’,束缚也是你加的,我都没叫苦,你也别嫌我重。”


    男人说罢,收回了恶作剧般的笑容,站直身体,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揽在她肩头的手,不再沉重,只轻轻地虚搭着。


    “你……”


    没等她开口,那盏能照亮“迷失”的灯,收缩成了一团光,漂浮在虚空之中,默默地变换颜色,最终凝结成了一颗红色珠子,往前一飞,融入了男人的右眼。


    唯一的光源消失了,但世界并没有因此陷入黑暗,又或者说,男人的身体正在取代“煤油灯”,成为新的光源。


    他在……发光?


    见此情景,她忍俊不禁,心说这种又酷又尬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特摄片?总不会一会儿还要来个华丽变身吧?


    她盈盈一笑,像是看杂技一般,什么都觉得新鲜。


    “别走神,笑的这么呆,看着我的眼睛。”男人道。


    “什么……嗯?”


    她的下巴被捏住了。


    不是,等会儿……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没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男人指尖一挑,她被迫抬头,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男人的眼睛由黑转红。


    须臾之间,这个空间,以及空间中的一切存在都碎裂了。


    ***


    “……星空?”


    斑抬头仰望。


    这是宇智波杏里的第一层“意识空间”,也是他忙活了老半天,最接近“终点”的地方。


    与其他人的不同,杏里的“意识空间”没有建筑物,也没有游荡的怪物,只有庞大而无边的宇宙星河,人在其中,实在太过渺小了。


    他低头一看,下边也没有土地,只有倒映星空的汪洋大海,他们身处其中,只能孤零零地飘荡星际,哪里也没有落脚之地。


    “你这里……很奇怪啊。”


    他的右手揽着杏里的腰,翅膀一扇,随便选了个方向飞起来。


    清风拂面,万物寂寥,这等荒芜之景,却偏偏美得不像话,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放松绷紧的神经。


    “我也是头一回见。”


    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像是遇到了什么费解之事,“按理说,‘意识空间’的主人是无法在自己的‘梦’中清醒的,若是醒来,这里也将崩塌……但这一回,全部都不一样了。”


    “恢复记忆了?”


    “是啊。”


    她揪着斑胸前的羽毛,抱持平衡。


    “也不用太过纠结,”他道,“你的‘意识空间’早就被改造的乱七八糟,连咒具都弄的出来,现在冒出一两条新‘规则’,也是情理之中。”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当然,”斑放慢了飞行的速度,“没说到点上吗?”


    “说到了……谢谢你。”


    斑沉默片刻,摇头道:“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哪里怪了?”


    “客客气气的。”


    她噗嗤笑了:“我一直都这样吧?”


    “最开始的时候,你倒还会说几句敬语,现在就不一样了,隔三差五地使唤我,还说我坏话,没大没小的。”


    “喂喂喂……这完全是造谣啊!”


    他微微一笑,用空出来的手捏住她的脸颊,打断了她的申述:“说起来,你刚才在闹腾什么呢?”


    “闹腾?”她被捏的嘟嘴,说话都含糊了。


    “——台阶走到一半,又是抓头发,又是扇巴掌,还唉声叹气的,像是傻了一样。”


    “你都……”


    “看到了,”他松开手,笑道,“那盏灯就是我的瞳力化身,自然能储存记录到的影像。”


    “嘶……”


    她按住脑袋,双目紧闭,尴尬地无以复加,“求求你把它忘了吧……拜托了。”


    “哦?这就让我更好奇了。”


    “我不会说的——就是有律师在场也不会。”


    “生气了?”


    “没有。”她叹口气,又不说话了。


    斑挑了挑眉毛。他搞不懂这个女人今天是怎么回事。但她的异常肯定不简单。


    “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没有,绝对没有!”


    她瞪大眼睛,双指指天,一脸正直,但就是不看他。


    “看来是了。”


    斑把她打横抱起来,加快了飞行的速度,“出去了再找你算账。”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不知道。”


    “那还飞的这么快?”


    “反正你肯定知道,我也没什么好着急的,”他道,“这里风景好,就是单调了点,我想看看更远的地方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搞半天……你是来我这里度假的?”


    “就算是我,偶尔也会想放松一下,特别是在这里。”


    “为什么要强调‘这里’?”她小声道。


    “想听肉麻话吗?”


    “干嘛……不想,也别拿我开玩笑。”


    他耸耸肩:“也不是开玩笑,只是这里的风景会让我想到一首诗。”


    “诗?难得啊,你也有这么文艺的一面。”


    听到这话,他停了下来。


    漫天的繁星,像是冻结的烟花,在他身后,浓墨重彩地铺展开,一直铺展到天边之外,无人能抵之地,再噼里啪啦地绽放、碎裂,化于无形,化于永恒。


    她的眼底倒映着近在咫尺的他,也倒映着光年之外那个转瞬即逝的幻象。


    他静静地看向她。


    “我向来如此,”他在回答她的调侃,表情却异常认真,“你知道那是什么‘诗’吗?”


    “……俳句?”


    他面色一怔,意味深长地笑了:“我看起来是那种‘掉书袋’的人吗?”


    她也笑了:“不像,但你就是那个年代的人。”


    “这是在嫌我老?”


    “没有,你很年轻,无论是心态,还是灵魂。”


    “承你吉言。”


    “所以呢,是什么诗?”她问。


    斑弹了弹指尖,凭空变出了一张便签,双指夹住,递到她的面前。


    这张便签她很眼熟,是曾经买过的漫画周边。


    但她想不通,宇智波斑怎么会突然变出这种东西,甚至动用了左眼瞳力……这很重要吗?难不成是他新改良出来的起爆符?


    她接过便签,翻开一看,见上面写了一首诗,还是她自己的笔迹。


    ——随意选个方向,启程吧。


    我翻山越岭,坠入宇宙银河。


    为了遇见奇迹,


    遇见你。


    “这是……”


    这是她曾经写过的诗,一首即兴而成的酸诗,没给任何人看过,创作的时候很满意,但很快就失去了兴致,随手一放,就忘了夹在哪个角落。


    ……他怎么会有这个?


    她愣了愣,莫名有些害臊,像是在课堂上念胡拼乱凑的作文,一边念,一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是……怎么……”


    她的心


    跳如雷鼓,有种即将发生什么的预感。


    海面也不再平静,一只像水母的巨大发光生物跃出水面,通体银白,在水天之间,盘旋起来,头尾相连,构成了一道完满的圆。


    她知道,那里就是出口——她非常紧张,不知缘由,本能地想回避。


    “从圆环中心穿过,就可以出去了……”


    她别过脸,指了指连接天地的银白生物,“我们……”


    “别逃啊。”


    他伸出手,轻轻地,又把她的脑袋拨回来,“看我。”


    “……你想说什么?”


    “宇宙银河也有了,现在不正是奇迹降临的时候吗?”


    “诶?”


    “我看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吧?”


    “所以你这是……”


    “告白,怎么样——我还算有点浪漫天赋吧?”


    她忍了忍,没忍住,笑了:“拜托,斑先生,你用我的‘意识空间’,用我写的诗,过来跟我告白,完全是空手套白狼嘛……”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入室抢劫’,你就当我是强盗吧。”


    “歪理……”


    他眼眸一弯,继续道:“我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决定干这种不合本性的事——多少给点面子吧,杏里。”


    “不合本性?”


    她再次被逗笑了,“明明就是个天赋异禀的强盗,居然扮起了文明人,好不要脸。”


    “就当你夸我了,所以——答案呢?”


    她摩擦着手里的便签,忽的一笑,直接团成团,一把塞进了他蓬松的羽毛里——就塞在胸口的位置。


    她嘴角牵起,笑意从眼底扩散开来,一直扩散到漫无边际的宇宙深处。


    银白色的生物原地转圈,像是忽然开启的摩天轮,转动片刻,忽的突破桎梏,四散成无数星光,如流星般夺目,绚烂非凡。


    “今天确实是个奇迹降临的日子。”她道。


    第93章 天元大人意想不到的再会。


    三天后。


    东京新桥地铁站附近小区。


    通勤高峰刚过,这个坐落于东京闹市区的老旧小区一下安静下来。


    今天的阳光还算不错,杏里坐在小区内的健身器材区,躺在一个学名应该叫“单人腹肌板”的器材上。


    但她并没有练腹肌,而是举着那枚“水晶咒具”,放在眼前,通过球体的透明部分,看向蓝天。


    天空很蓝,也很刺眼,她看了一会儿就收起来,侧过身,往树荫的方向挪了挪。


    困了,她想。


    这段时间还真是忙的够呛。


    三日前,她陷入昏迷,虽然在“意识空间”呆了很久,还敲定了一件“人生大事”,但实际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斑唤醒她的速度很快,她甚至连饭点都没有错过。


    不过,他们并没有找到适合的时机公布恋情。


    事情就是这么赶巧,他们刚确定完关系,就被忙碌的工作打乱了步调。


    直到今天,他们才把那堆咒灵和诅咒师的烂摊子处理清楚,期间还要应付高层的轮番试探,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


    等忙完了,回头一想,她又觉得那场宇宙星河之下的告白好像一场梦。


    “也没有什么变化呢……”


    她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感受着盛夏时节的清风。


    阳光不晒,草木依依,空气带着一丝夏日特有的调香,吹在脸上,清爽而绵密,令人心旷神怡。


    其实,“没有变化”也在意料之中。


    她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斑,都不是腻歪的类型。


    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找到了搭伙过日子的“恋人”,倒不如说是两个平等而独立的个体试图在思想的层面寻求“共振”。


    斑那个人,看似“强欲”,实则“禁欲”,而她则相反,看似“无欲”,实则“纵欲”——他们都是“表里不一”的人,也是执拗的人。


    他们都是一度失掉“欲望锚点”的落魄之辈,但都不服输,停不下寻求“答案”的脚步,最终在半途之中相遇——但“相遇”并非终点,他们还将继续向浩瀚无际的宇宙探寻,直到了却心愿。


    “这还真是……意外的像呢。”


    她从器材上坐起来,双腿盘着,一只手撑着下巴,笑了。


    “什么像?”有个人插话道。


    听到声音,杏里回过头,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带土。


    ——他穿着黑T恤,黑裤子,手里扛着大大小小的清扫工具,从绿化带上的鹅卵石小路挤进来,也不客气,直接抽出一把火钳,递给她。


    “不是说要参加义务劳动吗?”


    他晃了晃火钳,淡淡道,“躲在这里偷懒像话吗?”


    “义务劳动……啊!”


    她轻轻一拍掌,想起了什么,“我差点忘了!”


    她接过火钳,心想,带土这家伙也太有精力了,才结束任务,就跑来干体力活,简直可怕……话说回来,他在晓组织干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卖力,若是给斑和长门知道了,想必心情复杂。


    “你要是闲着没事,不如跟去高专办事……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没有用变身术了?”


    带土放下清扫工具,单手撑着,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她拢了拢自己的卷发,提着火钳,站起来:“没必要多此一举,清晨那个‘邀请’,几乎是在明示我暴露了,我不跟去,就是单纯的不想去薨星宫。”


    “为什么?”


    “因为天元很啰嗦。”


    “就是那个据说‘死不掉’的人?”


    “嗯。”


    “你认识?”


    “小时候见过一面。”


    他们口中的“天元”是个拥有“不死术式”的人类,性别不明,活了千年有余,甚至还有教会和信徒,地位相当之高。


    ——今日天刚拂晓,悟就带来消息,说天元点名要见他,还允许他携带两名“护卫”进入薨星宫。


    这事就耐人寻味了。


    天元很少主动见人,更不会建议别人带上“护


    卫“——况且拥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根本就不需要护卫。


    它提醒的太过刻意,就像要五条悟带什么人去见它一样。


    “所以你们怎么看呢?”悟问道。


    “这是个突破口,”夏油杰道,“我们的调查陷入瓶颈,“羂索”来历不明,死后留下太多谜团,时至今日,就是它的合伙人也无法解释它的所有行为——但我觉得,天元或许会知道。”


    天元不光活的长,还拥有极高的结界造诣,可以通过遍布日本境内的结界监视一切——几乎可以说是一位“全知”了。


    悟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即便前方是“鸿门宴”,他也要去一趟。


    “我也要去。”夏油杰道。


    “为什么?”


    悟挑了挑眉,“你现在还是假死的逃犯吧?”


    “我有问题要问它,而且这次的邀请如此突然和奇怪,说不定它就是在等我上门——毕竟那是天元,无论是我,还是杏子前辈,都有可能已经暴露在它的眼皮底下了。”


    “好吧。”悟点点头,看向杏里。


    ——如果夏油杰猜的没错,那么天元想见的另一个人,应该就是杏里了。


    但杏里拒绝了:“我不想见天元。”


    “这倒是比杰想去更让我意外——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我跟它话不投机,聊不来。”


    “就这?”


    “嗯。”


    “诶……”悟陷入沉思。


    “那就我去吧。”斑忽然道。


    “你又为什么想去?”


    “我很好奇所谓的‘不死术式’究竟能强大到什么地步,也想看一看这个据说已经活成‘神’的家伙,与别的神棍究竟有什么不同。”


    这话让悟起了兴致,也完全抓错了重点:“你还见过别的‘神棍’?能让你记到现在的‘神棍’想必都不一般吧?”


    “见过一个,”斑摇摇头,满脸嫌弃,“道貌岸然,乱认亲戚,没趣得很。”


    “诶……会被你这么形容,感觉是个很特别的人呢。”


    “这是现在的重点吗?”


    “好吧,”悟把话题扭回正轨,“带你去可以,但千万别把人杀了,就为了看看‘不死术式’的真伪——虽然我也很想这么干,但我忍住了。”


    “谁知道你在现场忍不忍得住。”夏油杰吐槽道。


    “别这么说嘛,我现在可是老师!”


    斑道:“我虽然不是老师,但肯定比你稳重。”


    这话说出来,杏里可不信。


    但是悟信了。


    既然斑主动要去,也承诺不搞破坏,悟便把第二个名额让给他。


    三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敲定了同行人员,立马就出门了。


    杏里打着哈欠送走他们,一边挥手,一边想,但愿天元那座小小的薨星宫能容得下这三尊大佛。


    待三人走后,带土也紧随其后,急匆匆地要出门。杏里随口问了一句,他说是去做义工。她一时兴起,就跟了出来,结果……


    她刚收回思绪,就听见带土催促道:“算了,‘不死人’的事先放一边,这边还有正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对你来说很简单。”


    ——带土说的事,确实简单。


    在这个站前小区,有一户人家,独居了一名老头。这个老头有“垃圾囤积症”,成天捡废品,搞得家里臭气熏天,还引来大量老鼠和蟑螂,给周围住户添了不少麻烦,可以说是“恶邻”的典范了。


    町内会用了很多办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说歹说,都无法说服老人清理掉家里的“垃圾山”。


    这事闹了很久,直到昨天,老人的儿女终于决定把人送去当地的福利机构,然后腾空房子,帮邻里解决一块心病。


    本来一切都沟通的好好的,临到今天,福利机构来接人,老人又死活不肯上车了。


    “他这种状态,已经算是精神疾病了。”


    杏里走在带土身边,像转笔一样,甩着火钳,一本正经道,“按现在的分类,应该是‘依赖型人格障碍’的一种。”


    “我对拗口的‘医学名词’不感兴趣,你只要把老头弄走就行。”


    “这事你也能做吧?”


    “在这里用幻术,得像操作医疗忍术那样精细,我粗人一个,干不来这种细活。”


    “我是说,可以直接把人打昏——扛走。”


    带土鼻翼贲张,哼了一声:“那老头快九十岁了,我要是出手,下一秒被‘抗走’的就是我了。”


    她噗嗤笑了:“那倒也是,这边可是法治社会。”


    “跟法不法治没关系,我就是不想招惹老头——你知道的,年纪到了一定程度的老头已经变成其他‘生物’了,一旦粘上,比屎还难清理,我有前车之鉴。”


    “……”


    她知道带土蛐蛐的是谁,但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也被骂进去了。


    她莫名起了一丝恶作剧的心理,想突然宣布一下自己与斑的关系,看看带土是什么反应。


    正想着,他们走到了小区的第二单元,前面闹哄哄的,聚集了不少人。


    一个穿白背心的寸头少年就站在人群中间,嗓子跟喇叭一样大,嚷嚷道:“你们一群人围攻一个老人家实在太不像话了!”


    她收回了刚要说出口的话,看向那个替人出头的少年。


    ……咒术师?


    少年因为情绪激动,周身笼罩着一股淡蓝色的咒力,而且力量收束的很好,显然是个经过专业训练的。但他还不到上高专的年纪,应该是身边有长辈指导。


    会是咒术世家的后人吗?杏里的目光落在他那身脏兮兮的“老头背心”上,眉头微蹙……感觉不像,他的打扮太不“世家”了。


    “小朋友,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大嗓门?我听了都头疼!”


    町内会的会长一边扶额,一边好声好气地劝他。这个会长是个中年人,个头很高,比一般日本人的平均身高都高,站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杏里探出头,看到少年身后,趴着一个委屈巴巴的小老头,瘦的像笋干,哭的一抽一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老头的子女局促地站在旁边,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少年侧过头,指了指老人:“可他说你们要把他扫地出门,还要搬空他的财产!”


    “谁要那堆破东西!”


    会长气的吹胡子瞪眼,往前一步,跟少年解释这里的情况。


    杏里打了个哈欠,缩回带土身后,打算等少年走了,就把老头弄上车,然后溜之大吉。


    ——她算是知道这里为什么会聚集这么多人了。


    不光是看热闹的,还有一会儿要打扫屋子的——义工团的青壮年几乎都在这儿了,想来那间屋子可谓“状况惨烈”。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逃走吧。


    “带土,我一会儿……”


    没等说完,她就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紧接着,她的后背就被一对“汹涌澎湃”的“山峰”给挤着了。


    “这位小姐看着很面熟啊——”


    一个声音和身材同样性感的女性贴着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及——喜欢什么类型的男性?”


    ***


    “——升降机?”


    宇智波斑盯着小树林尽头的大型机器。


    他没想到所谓的“薨星宫”并不在地面,而在地底。


    “这边其实是‘祭库’,也就是存放高危咒具和咒物的地方,薨星宫还在更里面。”五条悟边走边解释道。


    他这一回换上了正式的和服,搞怪的眼罩也摘了,架子端起来,还挺像回事。


    “你见过天元吗?”夏油杰问。他换了身随从打扮,一身灰黑,还带了面具。


    “没有,”悟摇摇头,“这些年我只进过‘祭库’,还是通过高专老师的权限进去的。”


    ——也就是说,上次夏油杰和天内理子遇险的地方,他至今都没能进入。


    说话间,他们进了升降机。


    悟按下按钮,侧身倚着升降机的铁皮墙壁,继续道:“所以我也没想到,天元居然会主动邀请我。”


    “反正很可疑,谁知道它打的什么主意,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夏油杰盯着铁栅栏缝隙闪过的风景,心情不是很好。


    “我知道,”悟扫视一圈,双手抱臂,笑道,“所以我带了两名保镖——这要是还被人坑,只能说天要亡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认了。”


    斑耸耸肩:“若是真有陷阱能一下制服我们三个,不说天要‘亡你’,就是这个世界都得完蛋。”


    悟笑得合不拢嘴:“这么一说,我倒还挺期待这种东西的,如果真有,那绝对是突破想象力的跨时代之作!”


    “你闭嘴吧,”夏油杰好气又好笑道,“跨时代?‘粪作’还差不多。”


    悟哈哈大笑。夏油杰摇摇头,也跟着笑


    了。斑觉得这两人还挺有意思,笑点一个比一个怪,看着很傻。


    升降机很快就到底了。


    斑是第一个走出来的,然后是夏油杰,最后是五条悟。


    前面是隧道一样的洞窟,像是虫眼一样,贴着墙壁,环绕一圈,根本数不完。


    斑第一眼,就看到了距离隧道不远处的血迹。


    这滩血迹已然氧化发黑,看不出年头。但很显然,曾经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激战。


    夏油杰盯着血迹,眯起眼,啧了一声:“真烦——这里都不打扫的吗?”


    “看来是不打扫,”悟往前走了两步,边走边道,“所以是七年前的……”


    “不重要,”夏油杰打断道,“前面就是正殿了。”


    “那些入口有什么讲究吗?”斑指了指前面的隧道。


    那些隧道跟复制粘贴一样,把整面墙的下边“装饰”起来。


    “没有讲究,”悟道,“根据高专记载,这些入口都是天元制造的结界,随便进一个就行,只要它想见你,你就能见到,如果它不想见,不管进哪个入口都没用。”


    “走吧。”


    夏油杰加快脚步,一下超过了前面二人。


    “你等一下!”悟小跑追了上去。


    于是乎,这两个幼稚鬼就这么较着劲,越跑越快。


    斑耸耸肩,也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隧道,而漆黑隧道的另一头——


    是一片空白。


    第94章 诅咒处理厂天元果然很啰嗦。


    带土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了一名身材“魁梧”的女子。


    此人个头很高,“胸肌”隆起,一只手勾着杏子的肩膀,光是肱二头肌就把人挡了一半。


    而杏里不吵不闹,一脸菜色,仿佛脚上扎了钉子,一动也不动。


    奇怪……


    她为什么不反抗?


    按理说,区区一个“女流氓”,要想解决再容易不过了——就算对方有什么特殊能力,应该也不是杏里的对手。


    ……难不成是熟人?


    但也说不通啊,杏里的表情可不像久别重逢,那“该死的尴尬”都快具象化了。


    带土第一时间抓住了女人的手腕,慢慢往外掰:“你干什么?”


    ——他不想管闲事,特别是宇智波杏里的闲事,这很麻烦。


    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干看着,回去杏里一告状,他更麻烦。


    女人吹了声口哨,轻佻地看向带土,勾起嘴角,挤眉弄眼道:“不赖嘛——护花使者,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与你何干?滚开!”


    “嗯嗯,关系匪浅啊——”


    她暧昧地拉长尾音,没有甩开带土的手,而是自来熟地低下头,对着杏里道,“该不会……你失踪的这些年,其实是和他私奔?啧啧啧,想不到啊。”


    杏里默默推开她的脑袋,一双上翘的杏仁眼明晃晃吐露着无语:“胡搅蛮缠,你还能更离谱一点吗?”


    女人哈哈大笑:“我觉得很靠谱啊!”


    没等杏里说话,带土就插嘴道:“靠谱个鬼!”


    他的眉头拧的老高,像是吃饭吃出了半只蟑螂,那表情简直比被夏油杰诬赖成“萝莉控”还要不满。


    “你那么生气干嘛?”


    九十九更来劲了,“既然她不是,那就说说看你喜欢什么类型女人?说一说嘛!”


    周边环境嘈杂,但他们对话的音量也不小,还是有一部分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


    与带土相熟的义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流氓而已,我很快回来。”


    说罢,他拽着女人的胳膊,往旁边的小树林走去。


    女人没有挣扎,还热情地与周围人打招呼,送飞吻,然后目光停留在人群中心的某个人身上,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带土眉头一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了那个双手插兜的背心少年——这个人正在与会长说话,一脸正气,目不斜视。但他敢保证,这小子刚才与女人有一瞬对上了视线。


    他用力一拽,女人不得不小跑两步,跟上他。


    “诶诶诶——慢一点嘛!”


    她很没边界感地贴过来,朝带土的耳边“吹”了个飞吻,追问道,“帅气的伤疤脸小哥,说说看嘛——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带土:“……”


    “无视就好。”


    杏里也跟了过来,推着女人的后背,跟带土一起使劲,把她往没人的地方拐。


    “啊呀,这是要干什么?拐卖?这样真的好吗?我要喊救命咯!”


    杏里终于开口:“行啦,九十九,我们换个地方聊。”


    女人夸张地捂住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认识吗?”


    “……别在这种时候表演欲爆发啊!”


    她放下手,得逞地笑了:“怪我?是谁先装不熟的?”


    “我哪有装不熟?”


    “行,那我看看你一会儿怎么说。”


    九十九反客为主,一手勾住杏里的脖子,使了巧劲,把她提溜到前面,“不过我还是喜欢银发,你就是要染,也往浅色的染嘛——要不要换成粉色?”


    “我就喜欢黑色。”


    “或者绿色?”


    “黑色。”


    “我知道了,”她打了个响指,“薄荷蓝!”


    “……闭嘴吧。”


    他们走进了树木丛生的绿化带,从鹅卵石小路穿行,一路走到了小区的垃圾分类处。然后,带土指了指垃圾桶后面的砖墙,率先翻了过去。


    九十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动作,赞叹道:“很帅嘛——你看看那腰身,还有那伤疤。”


    “你喜欢他?”


    “当然,我喜欢有神秘感的男人。”


    “他哪有?”


    杏里感到匪夷所思——如果是“面具男”时期的带土,那倒还说得过去。但现在的带土就像剥了壳的王八,已经往“谐星”的方向发展了。


    “光是那身伤疤就足够神秘了,还有重度白癜风,你看——他两边胳膊的颜色都不一样。”


    杏里沉默片刻,只得出一个结论:“……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这跟‘神秘’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只是喜欢不正常的男人,从高专时候就这样了。”


    “乱讲,我不喜欢有怪癖的男人——只喜欢朴实无华的‘拼命三郎’类型。”


    “认真的?”


    “是啊。”


    “朴实无华说不上,但他确实很拼。”


    九十九摩拳擦掌,兴致勃勃道:“正好认识一下。”


    杏里摇摇头,泼冷水道:“但你绝对不会是他喜欢的类型。”


    “为什么?你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


    “嗯……”


    这话把杏里问住了。她陷入沉思,片刻,迟疑道,“元气贤惠的……女小……女初中生?”


    若要论年龄,伏黑津美纪今年下半年也要上初中了。而带土的初恋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走的。


    九十九一噎:“诶?女初中生?”


    就在这时,带土从墙上冒头,烦躁道:“磨蹭什么?还有,我不喜欢小女孩,别造谣——给我滚过来!”


    ***


    垃圾分类处的后面是一栋带院子的二层小洋楼。


    这栋小洋楼坐落在闹市区,价值不菲。但现在杂草丛生,大门经历风吹日晒,已然褪色生锈。


    很显然,这里荒废了很久,原因不明。


    带土熟门熟路地带她们到院子后面的凉亭。


    ——这座凉亭算是这里唯一有人气的地方了,只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放心坐吧,町内会叫我们开会的时候,就借用了这里,最近干燥,风沙大了点,其实昨天才打扫过。”


    没等带土说完,九十九就坐下了,连灰都不拍。


    带土:“……”


    杏里其实也懒得拍,但她还是像模像样地擦了一遍,然后把纸巾团成团,抓在手里,坐了下来。带土随便拿袖子一抹,也坐了。


    九十九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看向杏里,微微一笑:“杏子,在日本,失踪七年以上的人会被认定为死亡——所以,在法律层面,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知道。””


    说来也巧,除了你,我最近还见到了另一个‘死人’。”


    “谁?”


    “禅院甚尔。”


    “……你见到他了?”


    “你不意外?”


    九十九双掌一拍,笑道,“看来我运气不错,你们的‘死而复活’真有联系。”


    “先说说看他干了什么吧,我最近一直在找他。”杏里按了按眉心。


    ——夏油杰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放走了甚尔。而甚尔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厚脸皮,自此失联,就连召唤他的神尾婆婆也说不清他到底跑去了哪里。


    “也没什么,我就是在扫墓的时候与他擦肩而过,惊讶之余,还和他聊了几句。”


    “你也是心大。”


    “我又不是分不清好赖的‘二百五’,没有发生冲突,就是正常打招呼——我们也算老相识了。”


    “这是你自己以为的吧?”


    杏里知道,九十九曾经追求过甚尔,因为她对“零咒力”很感兴趣。不过后来她也坦言,自己被狠狠地甩了。


    而另一位当事人——甚尔也跟杏里吐槽过,自己曾经被一个女流氓纠缠,对方很有钱,但也很自恋,说话不着边际,是他最讨厌的那类咒术师——所以在骗了她一大笔钱后,他就把人踹了,然后人间蒸发,一点儿也不留情面。


    九十九咳嗽一声,绕过了这个话题:“说起来,最近咒术界的动静可不小,高层那群老头甚至狗急跳墙,找到我,想要我去调查五条悟——现在看来,肯定不是小事,毕竟五条悟的‘狗头军师’都回来了。”


    “我可不是什么‘狗头军师’。”


    “那不如这样,我来当‘狗头军师’——你把最近的遭遇都说出来,我给你出主意,如何?”


    “不如何。”


    “换个思路嘛——杏子,如果我也站在你们这边,高层可就没有‘特级’可以使唤了——这样不好吗?绝对一本万利,稳赚不陪哦!”


    “行啦,等悟回来,就让他自己跟你说吧,”杏里说着,打开手机,盲打了一条信息,“他想干的事,不是小事,我觉得弊大于利,但他认为还有改进的余地——天元这次的召唤或许是个契机,在沟通之后,他应该会带来什么好消息吧。”


    “你一点儿消息都不能透吗?”


    “不能。”


    “……是血洗高层?”


    “没那么粗暴,但也差不多,不过‘整顿烂橘子’只是第一步,我们纠结的不是这个。”


    九十九的好奇心已经按捺不住了:“真的要等他回来?天元那么啰嗦,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听到‘天元’的名字,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是早就得到消息了?”


    “当然,关于天元的事,我向来灵通。”


    九十九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双手抱臂,往凉亭的廊柱一靠,“不然我也不会连夜赶回来。”


    “但你好像只是在乱逛。”


    她噎了一下,反问道:“你不也一样?”


    “我可是很忙的。”杏里坐直了,一本正经道。


    “是,她很忙,”带土突然插进话来,“她还有事要忙,大工程,能多一个是一个,不如你也过来帮忙吧。”


    杏里:“……”


    ……这个人还惦记着义务劳动那事啊?


    九十九好奇道:“什么大工程?”


    杏子摇摇头:“别期待了,绝对不是你想打听的事。”


    然而,直到最后,无论是九十九还是杏里——这两个咒术界知名的“混子术师”——都没能逃掉被迫劳动的命运。


    ***


    ——薨星宫。


    空性结界内侧。


    宇智波斑及其同伴坐在一个奇怪的屋子里,明明是夏天,却布置的像冬天——有被炉桌,有暖气片,还有适应这种季节的时令水果。


    他们的面前分别摆了一杯茶,但不是日本人最常喝的抹茶,而是英式红茶。


    与他们面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长得像大拇指的四眼生物,有手有脚,穿着近似麻袋的衣服,手捧着茱萸彩绘的骨瓷茶杯,声音中性,听不出男女。


    方才,它解释了自己“类咒灵化”的原因,又说起了羂索的来历。


    “……是的,曾经的加茂宪伦,以及现在的虎杖香织,都是羂索使用过的躯壳——不怕你们笑话,正是因为它死了,我才敢现身。就像刚才说的,我看不透人心,而羂索最擅长的,就是操控人心,所以我选择闭门谢客,也是无奈之举。”


    “我还是不能理解,”夏油杰道——此时的他已经摘掉了面具,“为什么它要促成人类与咒灵的融合进化?而且还把主意打到您的身上……这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任何意义,我从来就不懂它。”


    天元端起茶杯,无奈地叹息一声,“羂索从千年之前就在谋划这事,我反抗过,也与它进行过正面交锋,但它太狡猾了,每次都能引爆其它矛盾……到头来,我所有的反抗全都会升级成咒术师内部的权力斗争,死伤无数……我不想扩大伤亡,主动退了一步,躲进薨星宫。在此之后,我对它的一切挑衅都进行了冷处理。”


    “这不对吧,”五条悟道,“它忙活了千年都没有进展,为什么现在这么急哄哄地跑出来闹事?”


    “因为‘天元’、‘星浆体’,以及‘六眼’皆依因果之理而联系在一起,羂索再怎么阻碍我与‘星浆体’的同化,都会被‘六眼’术师打败,然而,就在七年前……‘零咒力’的禅院甚尔打破了这道‘束缚’。”


    “啊啊,是那个混账……倒也不意外。”


    五条悟不满地弹了弹茶杯,故意把水溅的到处都是,“既然你知道的那么清楚,为什么不提早把这层‘因果’告诉我?”


    “我不能说,”天元闭上四只眼睛,哀叹道,“就像我前面说的,只要将羂索与我的矛盾摆在明面上,就会造成无法预估的灾难……而且它与高层勾结已久,我投鼠忌器,即便我信任‘六眼’,也信任不了‘六眼’身边的人。”


    斑听着他们的谈话,烦躁地按了按脖子——天元这副“当断不断”的德行,倒是与六道仙人如出一辙。


    人类这种生物,一旦活久了就容易畏首畏尾,失了魄力,无趣得很。


    天元咧开那张横贯脑袋的大嘴,像是在笑,也像是在叹息:“‘因果之理’的断裂始于禅院甚尔,而羂索的死亡也在不久前由他亲手执行——冥冥之中,这层因果或许还在运行,也因此,我将你们找来,告知一切,也算是为那个家伙的末路画下句号。”


    做客的三人都沉默了。


    时钟滴答走着,放在暖气片上的水壶也咕嘟冒烟。


    ……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吧?


    斑坐不住了,拍拍袖子,打算走人。夏油杰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欲言又止。


    五条悟伸手拦了拦,眼睛却盯着天元:“等等——还没有结束。”


    “太啰嗦了吧?”斑有些不耐烦。


    他本来是想看传说中的“天元大人”有没有与自己一战的能力,结果见了面,却发现对方是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家里蹲。除了“不死”以外,没有任何亮点。


    但“不死”这个能力,听着唬人,在他面前,却与“沙包”无异。他还不至于无聊到欺负一个“沙包”。


    ——还不如回去找杏里聊天,他想,就是和她去书店坐一个下午,也比呆在这里强。


    “是很重要的事,”五条悟道,“就是上回讨论的那个——好不容易见着天元,正好把难题抛给他。”


    “你真打算说啊?”


    “我问过杏子姐了,她是同意的,”五条悟的眼睛始终盯着天元,歪头一笑,“天元大人,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我要改革咒术高层,顺便解决一下日本境内咒灵频发的问题。”


    天元道:“你要如何做?”


    “因为您的结界干扰,几乎全世界的咒灵都集中在日本——当然,我也知道,您的结界同时增幅了咒术师,所以不能单纯地把您列‘万恶之源’,这对您不公平。”


    “你这孩子说话阴阳怪气的……其实是在抱怨吧?”


    悟笑了


    笑,不置可否,继续道:“说来也巧,我最近得到了一个咒具,可以人为地制造‘特异点’,还能操控‘特异点’内部的‘规则’——我打算以此为基础,制造一个‘诅咒处理厂’,专门收集和净化人类产生的诅咒。”


    “理论上可行,”天元道,“但也只是理论上——我知道你说的咒具,十年前,五条杏子将它制作出来的时候,我就通过结界感知到了——那是个相当恐怖的咒具,一旦失控,将会造成世界级别的天灾。”


    它顿了顿,又道:“我这次邀请你,也是想让你带她过来——我想与她面对面阐明利害,恳请她销毁这个咒具。”


    “这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吗?”


    “这个世界其实很脆弱,经不起‘特异点’的腐蚀,若是世界崩塌瓦解,此世之人也将彻底失去未来。”


    “所以我只打算把它用在很小的一个范围,顶多一个‘污水处理厂’的面积,安放在无人之地,就是出了故障,检修起来也快,不影响普通人生活。”


    “可这样小的范围,如何净化全日本的诅咒?”


    “利用您的结界——”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只要把‘管道’搭建起来,那些‘诅咒’自然会流入‘特异点’——也就是‘净化中心’——那里的‘规则’会将‘诅咒’无害化处理,再将净化后的力量重新投入自然循环,不会导致‘能量熵值’的失衡。”


    “这听着是很完美,但有一个问题,咒具是不会自身运行的,需要有人持续不断地提供咒力才能催动里面残留的术式——这是个很危险的咒具,而人心复杂,若是开放权限,代代相传,一旦未来出了个包藏祸心的恶徒,将其用于私欲,定将遭致大祸。”


    “这就是我想说的——您是不死不灭的存在,若是把咒具交给您来监管,可以做到吗?”


    “我不行。”


    “为何?”


    “我的存在已经脱离人类了,”天元道,“虽然还保有人性,但有朝一日,我将与世界同化的更为深入,届时为了世界的延续,我说不定会产生人类是‘恶’的想法,从而选择消灭人类——到那时,‘规则咒具’若在我的手里,人类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听起来挺危险的啊,难怪高层那群老头对您又敬又怕。”


    “不敢担,”它摇摇头,“我不过是个闭门不出的无能之辈,很抱歉无法解决你的问题。”


    “算了,既然您没用,我就想其它办法好了,只要有心,总能把这个构想落到实处。”


    “五条悟……你还是不打算放弃吗?”


    “是啊。”


    “我还是建议销毁它。”


    “我也还是拒绝。”


    “那么……”


    天元终于离开被炉,站起身,低头看着盘腿而坐的五条悟,“我劝你在得出万全之策前,不要把那个咒具公之于众——‘特异点’的诞生可以让人一念成神,一念成魔,若是欲望不加限制,失序的‘规则’将会吞噬整个世界——危险,切记!”


    “我知道,别啰嗦了,我们会仔细考虑的。”


    第95章 约会它很可爱,长得像你。


    “据说每过七年,人体内的所有细胞会全部更新换代一遍,从某种意义上,人就变成了另一个全新的存在,包括思考方式。”


    九十九由基身子斜侧,几乎把一整个榻榻米飘窗给占了。


    此时此刻,她正赖在五条悟家的别墅不走,手里还拿了个茶则把玩。


    在这个茶室里,挨挨挤挤地坐了五个人,除了她自己,还有一脸不爽的五条悟、老同学五条杏子、“死而复活”的夏油杰,再加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长相与早上遇到的“伤疤脸”男人有几分相似,但气场更加外放,目光锐利,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她收回视线,竖起一根手指,继续道:“所以,即便还能找到另一个‘天元’,也不一定能保证此人永远会为人类的‘集体利益’服务——简而言之,一个人的意志再坚定,也经不起成千上百年的诱惑。”


    五条悟眯起眼睛,沉默片刻,询问道:“就那么难吗?核武器不也管的好好的。”


    “那不一样,核武器只能破坏,而‘规则咒具’就像一个‘万能的许愿机’,人类在这种东西面前,永远像个长不大的三岁小孩,无论是交给一个人负责,还是交给一群人负责,都很容易出问题。”


    “我就对这东西没兴趣。”


    “那是你,不代表别人,而且你只是现在没有,不代表未来没有。”


    “……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七年就变得不一样’?有科学依据吗?”


    “没有,”九十九说的理直气壮,“这就是个网络段子,不过道理是实打实的——人心易变,即便是同一个人,面对同一件事,过上几年,也很可能产生不一样的想法,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有什么不一样的……”


    “悟,”夏油杰插话道,“就拿我举例吧,七年前的我坚定不移认为对的事,时至今日,也发生了动摇。而你也一样,七年前,你对‘创造一个没有咒灵的世界’嗤之以鼻,但现在,你却主动在牵头做这件事。”


    五条悟挑起眉毛,不爽道:“嗤之以鼻?你当年说的可是杀光‘非术师’!而且我现在忙前忙后还不是为了……”


    说到这里,他顿住,别过脸,赌气地哼了一声。


    九十九看着生闷气的五条悟,也没想劝架,一边摇摇头,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总之,人心难测,即便现在无所求,但在未来,总会遇到‘有所求’的时候,一旦有人对‘规则咒具’产生不切实际的期盼,就容易铤而走险,扩大‘特异点’的影响范围,长此以往,就会酿成大祸。”


    “所以你站天元?”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一点我站天元。”


    五条悟哽住了,像个负气的小孩,五官皱巴巴地挤在一起:“我真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会和天元同一阵线——‘把诅咒从世界上消除’是你们最大的心愿吧?现在居然做了‘理中客’,反倒是我顽固了,真是把人当傻子耍,没劲!”


    这家伙……还真是咋咋呼呼的。


    九十九双手抱臂,斜倚着窗框,看向负气的五条悟。


    阳光轻飘飘的,从后面拢着她,似无力也有力,晒的她的皮肤有点儿刺痛。


    “这就是我说的,人的思考方式时时都在变化——如果是七年前的我,不,就是三年前的我,有了这个机会,大概也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了再说……但现在,我会忍不住预设十年、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后的情况,再来决定当下的选择。”


    “所以说你老了,九十九,高层那群老糊涂——包括天元,也都是这种思考方式。”


    她青筋一跳:“……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人身攻击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五条悟扬了扬下巴,这让他看起来欠欠的,像一只发腮的猫,“我只是帮你翻译了一下。”


    “我说你这人——”


    “好了,你们两个,”夏油杰出声打断道,“别颠来倒去地吵架了。”


    五条悟:“……”


    九十九叹口气,夸张地耸了耸肩。


    空气安静了片刻。


    九十九看了五条悟一眼,思考自己作为前辈是不是应该找个台阶,让话题继续下去,但又转念一想,这不是后辈应该考虑的事吗?


    就在这时,五条悟一推茶几,站了起来。


    他道:“算啦,我不管了,咒具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爱用不用——我去找高层的麻烦了!”


    他气鼓鼓的,蓝色的眼睛蹦出火花,活像个刚添了炭的烤肉架。


    “悟……”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杏里伸出手,拉了他一把,“先坐下吧。”


    她方才安安静静的,现在终于说话,大家都把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九十九发现这丫头这些年也变化不少,不再是那个成天憋着一口闷气的五条大小姐——高专时期的五条杏子,待人接物永远隔着一层纱,不漏真心,也隔绝着别人的好意,完完全全一朵高岭之花,非常难接近。


    但现在,她倒是接地气了不少。


    “也不是完全无解,”杏里一边说,一边转动视线,看向所有人,“如果监管这个咒具、输送咒力的是台机器呢?”


    “这世上可没有‘永动机’,”夏油杰摇摇头,“弄台机器也是多此一举,到头来还是要靠人维护。”


    九十九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翻了个身,在飘窗那边坐直道:“等会儿……‘永动机’?杏子,利用‘特异点’的‘规则’可以制造‘永动机’吗?”


    “理论上是可以,但我不建议,”她摇了摇头,“这样会产生逻辑悖论,加大‘特异点’的不稳定性,到时候更麻烦。”


    “那不还是无解。”


    九十九刚说完,就看见杏里抓起自己与陌生男人的茶杯,摆在茶几中间,指尖沾了水,在两个茶杯的中间连了一条线。


    然后,她捏起一片茶叶,比划道:“假设更接近我面前的这杯茶是我们的世界,更远的一杯是其它世界,那么我们把咒具本体藏在其它世界——”


    说着,她把茶叶丢进了更远的茶杯里。


    “再制造一台机器,利用‘时空间忍术’将咒具制造的‘特异点’与我们的世界连接起来。”


    她点了点中间用水渍画出的线,“这样术师就只能通过机器输送咒力,维持咒具的运行,而无法实际接触到咒具。”


    “那能净化诅咒的‘特异点’呢?”九十九问。


    “跟着咒具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只要提前设置好输送诅咒的‘管道’,再辅以时空间忍术,就可以让那些诅咒通过‘线’进入‘特异点’,再在净化后原路输送回来。”


    “我从刚才就想问了——‘时空间忍术’是什么?”九十九道。


    杏里看着她,只笑了笑,没有第一时间作答。


    夏油杰和五条悟听到此处,也低头思索起来。


    片刻,五条悟直接问道:“你是要把咒具放在斑先生的世界?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吗?”


    “那边的‘规则’没有‘咒力’这个概念,咒具就是被人捡走了,也无法发挥作用——而且被捡走的概率也不大,我会把它用‘时空间忍术’控制起来,丢进深海——唯一要解决的麻烦,就是填补‘世界裂缝’,让两边世界的‘规则’不会互相污染。”


    九十九皱起眉头——世界裂缝?规则污染?还有刚刚提到的“时空间忍术”……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杏里没有另外解释,而是坏心眼地默认他们都懂,指了指连接两个茶杯的“线”,继续道:“简言之,填补大洞,钻个小孔,牵根线,再把剩下的缝隙加固封死,之后所有的联系就靠这根‘线’了——即便有一天,这根线意外断裂,这边也不过是变回原样,而另一边的咒具也会失去活性,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水晶摆件,再无效用。”


    “不先解释一下那些奇怪的名词是什么意思吗?”


    九十九举手,“再不解释,我可就要死缠烂打了。”


    “行,我尽量长话短说。”


    “可以长说,不允许短说,要事无巨细!”


    杏里:“……好吧。”


    然后,九十九就听到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


    她知道了这位沉默寡言的“斑先生”,以及早上见过的“伤疤脸”男人,甚至包括五条杏子本人,都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异界之人”。


    而他们的穿越也导致了“世界裂缝”的诞生,不同世界的“规则”会像水流一样通过裂缝渗透进来,形成“污染区”——也就是“特异点”。


    “不过放心,目前我还没有探查到‘特异点’的形成,”杏里道,“而且我也取回了‘规则咒具’,会想办法把裂缝补上的。”


    “这也太夸张了,你这篓子捅的,说是‘星球级’的都不为过——比我们三个‘特级’惹出来的麻烦都大。”


    九十九指的是她自己、五条悟和夏油杰。


    “我觉得……”


    杏里犹豫片刻,小声狡辩道,“我比夏油好一点。”


    夏油杰听了,立马坐直,严肃道:“这话就不对了,杏子前辈,前段时间的‘百鬼夜行’可不在我的计划内。”


    杏里:“……”


    九十九噗嗤一声,没忍住,哈哈大笑——然后她就挨了杏里一记白眼。


    ***


    “你真的打算把咒具拿出来,做成净化诅咒的工具?”


    斑与杏里并肩走在车水马龙的市中心。他的一只手搭在杏里的肩膀上。


    这里很繁华,十字路口的绿灯一亮,人潮汹涌,从马路的两头交汇,又四散开来。


    他们就走在人潮之中,往片区最大的购物中心走去。


    “嗯。”


    “这么豪爽?”


    “我曾经想偷偷制造一个覆盖全日本的‘特异点’,修改关于自己的‘规则’。”


    杏里轻晃着挂在腕上的手机,说起了其它的事——


    “后来,因为与甚尔合作,又多了一条需要修改的‘规则’,但我其实不太想这么做……”


    有音乐声从街角传来。他们走上阶梯,正好穿过音乐公园广场。


    杏里的视线看向站在对面台阶上卖唱的乐队——那里聚集了不少人,音箱声开的很大,观众有老有少,个个欢呼雀跃。表演的乐队穿着高中生校服,稚嫩的脸庞带着陶醉,也带着初次上台的紧张,应该是哪所高校的音乐社团。


    她的声音淹没在喧闹激昂的旋律中,就是抬高音量也不起作用。


    不得已,她抓着斑的胳膊,微微踮脚,余下的一只手侧挡着嘴,贴着他的耳边道:“我之所以不想答应甚尔,是因为这里高手如云,我怕改动的‘规则’太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打算先做出咒具,再跟他讨价还价……大概是报应吧,没等我提出条件,计划就出了变故。”


    话音刚落,乐队也一曲终了。


    杏里松开手,脚跟着地,又恢复了正常音量:“事到如今,我也想通了很多事,这个咒具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必需品了。”


    斑笑了:“但它能实现很多不切实际的愿望——不是吗?”


    “就是因为‘不切实际’,所以才可有可无。”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也笑了起来,拿手肘轻顶他的腰,反问道,“既然这东西那么神,你有想过拿来用吗?”


    “没有。”


    “为什么?”


    “理由和你一样,假的成不了真。”


    斑很清楚,利用“特异点”来实现理想不过是饮鸩止渴。


    这东西就跟“癌细胞”差不多,很难控制边界和侵蚀速度,一旦贪心不足,“特异点”就会发生扩散和转移,将原本的世界一点点杀死。


    他不是个只看眼前,不看长远的短视之徒。


    相比之下,‘月之眼计划’还更踏实一些——当然,前提是没有被黑绝篡改过的版本。


    “所以这个咒具的最大价值,就是让它变成‘净水器的滤芯’,然后送到远离‘人欲’污染的地方,老老实实地发挥作用,其它的……就随缘吧。”杏里道。


    说到这里,他们拐了一个弯,走向左侧的台阶,杏里小跑两步,一个小跳,跳下了最后两层,背过手,站在仿古风格的路灯旁,回头看着斑。


    她的身后就是他们要去的商场,全是宽大的落地玻璃,还有巨幅广告。再往上,就是深蓝色的大楼玻璃幕墙,光滑如镜,反射着蓝天白云,很是气派。


    这样的背景,时尚繁荣,极富生命力,很适合拍照留念,发在社交平台,作为私下交往的证据,等着别人过来八卦。


    但——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偷偷摸摸的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我们的关系?”


    他没有掏出手机合影,而是往前一步,单刀直入地问了。


    杏里也没躲,讨好地拿额头蹭了蹭他的肩膀,然后转身,示意他先进商场。


    商场内部有冷气,一进门,就能感受到骤降的温度。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回答了方才那个问题,“我是说,大家都在忙,又是抓咒灵,又是对付高层,还想着净化诅咒,改变世界……这种时候突然跳出来说‘我们在一起了’……总觉得很不合时宜——就是那种突然冒出来说‘薯片半价’的感觉。”


    “你是想说很‘傻’吧?”


    “……也不是。”


    她的眼神躲闪,明摆着在说——如果换做是别人,突然在这种关键时期公开恋情,她绝对会把这对“恋爱脑”的情侣当傻子唠一辈子,“就是……稍微有点太高调了。”


    “高调?那是你自我意识过剩。”他故意加快了脚步。


    “不不不,”她郑重其事地摇摇头,小跑两步,跟上他,“别人就算了,但我了解悟和九十九——他们俩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类型,绝对会往死里起哄——甚至会把这件事发展为每年必说的段子,动不动就拎出来寻开心——那太社死了,我会跟他们同归于尽的!”


    “……他们哪有那么幼稚?你这是恶意揣测。”


    “不,我这是经验之谈。”


    斑停了下来,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几个‘特级’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咒术高层居然能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也是个未解之谜。”


    “关于这点,我也疑惑了很久,你就当我们负负得正吧。”


    斑忍俊不禁地摇摇头。说话间,他们路过一家大型玩偶商城。杏子见到展示柜的架子上摆着几款新品玩偶,瞬间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斑感知到了她的气息变化,也停下脚步。


    她扯住了斑的袖子,指着最顶上的玩偶道:“你不觉得它很眼熟吗?”


    斑抬头一看——那是个穿着红色铠甲的黑猫玩偶,还是只长毛猫,眼睛做成了扁扁的紫色半圆,整只玩偶看起来很蓬松,很肥大,呆头呆脑的,还有点邋遢。


    玩偶旁边的广告词写着:战国猫猫系列——限量发售,欢迎选购。


    “眼熟什么?”他感到不解。


    “你不觉得它像你吗?”


    “像我?”


    “是啊。”


    “哪里像?”


    “眼神。”


    斑:“……一点儿也不。”


    ——那副没睡醒的蠢样到底哪里像了?


    “你不觉得它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吗?”


    她边说,边用指腹提了提眼角,模仿玩偶,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斑被逗笑了:“不觉得,我只看到了傻气——而且,就算硬要说像,也应该说‘威风凛凛’。”


    “你这个说教的腔调真的好古板哦!”


    斑:“……”


    导购员小姐见他们如此关注玩偶,立马围过来,介绍道:“这个系列的玩偶很受欢迎呢!两位有喜欢的猫猫吗?”


    杏里指了指那只红色铠甲的黑猫,导购员立马过去,帮她取了下来。而斑视线一扫,忽然蹲下来,抓住了最底下的一只,拎到跟前。


    那是一只棕色的猫玩偶,也是所谓的“战国猫猫系列”。它穿着红色铠甲,背着一个比玩偶本体还大的卷轴。


    ——这个造型,让他想起了曾经的友人。


    “你喜欢这个?”


    杏里的声音有些意外,“要不要一起买了?”


    “……”


    不知为何,见到玩偶,他就想起了那天在五条主家,见到的少女卧室——卧室中央的床上全是花里胡哨的玩偶,摆的满满当当,想来是日常陪睡用的。


    “算了,就黑色那只,打包吧。”他把卷轴棕猫放回原处。


    ——一想到她可能抱着形似柱间的玩偶睡觉,他就有种说不出的膈应。


    “真的不要?”


    “不要。”


    “买两只有折扣。”


    “那就随便再挑一只。”


    “好吧。”


    斑扭过头,看向商城对面那架人头攒动的电梯,发了会儿呆。再一回头,他就发现杏里的怀里又多了一只玩偶,是白色的短毛猫……


    白色,短毛……大概是柱间玩偶……不对,是卷轴棕猫玩偶的锅,这只玩偶的模样让他无可避免地联想到了扉间。


    杏里把两只玩偶都抱在怀里,打算去付款。


    “等会儿——”


    他一把拉住杏里,皱眉道,“那个晦气……那只白的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买给带土的,”她指了指怀里的玩偶,“他也算帮了我们不少忙,来这里这么久了,我都还没送过他礼物。”


    “送什么礼物?之前那起事故不就是他折腾出来的?我不信你这么快就忘了。”


    斑说的是“百鬼夜行”。


    因为有外人在场,他没有点的很明确。


    杏里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道:“但你之前也给他添了不小的麻烦吧?光是你那个‘烂尾项目’都快给他折腾死了。”


    “都还没收工呢,怎么能说‘烂尾’?又不是真的甩手不干了。”


    他从杏里的怀里抽走白猫玩偶,嫌弃地晃了晃:“为什么要送他这个?”


    “它长得像卡卡西,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


    斑这才发现白色玩偶的身上穿了件绿油油的马甲,如果再手工缝制一个黑口罩戴上,就更像了。


    “为什么要送卡卡西?我觉得带土不仅不会感动,还会偷偷把它丢掉。”


    “带土应该还是在意卡卡西的吧?不然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跟踪人家?”


    “鬼鬼祟祟的跟踪,叫哪门子的在意?都可以报警抓起来了。”


    不过说归说,这会儿斑没有强制要退这个玩偶了。他很想看看带土收到这东西是个什么表情。


    他们结了账,离开了玩偶店。


    事情就是这么赶巧,他们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带土——现在的他看起来相当不一样。


    “带土……你剪头发了?”杏里惊讶道。


    此时的带土已经不再是模仿宇智波斑的刺头长发,而是一口气剃了个寸头,干净利索,人也一下阳刚不少,倒是比之前的发型更适合他。


    “町内会送了义工团一人一张高档发廊的体验券,机会难得,我就去剪了——你和九十九也有份,正好给你。”


    说着,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了两张盖了红章的券。


    他把东西塞给杏里,淡淡道:“店就在前面,我走了。”


    “等等,带土。”斑叫住了他。


    第96章 神秘来电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给你。”


    斑把自己手里的一个礼品袋抛给带土。


    带土条件反射地接住,掂了掂,似乎对纸袋轻飘飘的重量感到疑惑,皱眉道:“


    你们逛街还要我当跟班拎袋子?”


    ——他完全会错了意。


    杏里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我自己都在拎,你有什么好叫的?”


    斑故意顺着带土的话往下说。他的手里还有一个袋子,那是他自己形象的玩偶,这么看来,确实有几分说服力。


    带土斜了斑一眼:“你自己愿意给人打杂,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来你是皮痒了。”


    “呵呵,成天就是这句话,颠来倒去地说,我都听腻了!”


    斑把手里的礼品袋一放——就放在旁边公共区的塑料桌上,挽起袖子,勾勾手:“既然听腻了,就不啰嗦了——你走近一点,把脑袋凑过来,用脸颊扇我的手掌,会吧?”


    带土:“……”


    神经——他会过去就有鬼了!


    不过……


    他仔细观察了宇智波斑的表情——这家伙虽然在放狠话,但其实并没有生气,甚至可以说心情很好,那微微带笑的模样,简直像个含饴弄孙的老头。


    嘶——太恶心了!


    带土搓了搓胳膊,心说这老头今天是吃错药了吗?那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到底装给谁看?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吗?


    等等……该不会?


    想到这里,他背脊发寒,像是被蛇咬了一口,忽然甩开礼品袋,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他怀疑是闹鬼了。


    ——毕竟在这个世界,闹鬼并不稀奇。


    杏里小跑两步,伸出手,稳稳接住了袋子。


    她看向草木皆兵的带土,哭笑不得道:“好啦,带土,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没有放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冷静一点,带土告诉自己,应该不是闹鬼,他就是再迟钝,也不至于缺乏危机意识到这个地步。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往常模样,整了整衣袖,“——所以里面装了什么?是炸弹还是带血的凶器?你们这是干了坏事要我顶锅?”


    杏里噗嗤笑了。


    不得不说,在一众不苟言笑的宇智波当中,带土的幽默感算是出类拔萃的——就是向来爱活跃气氛的止水,在这方面也不如他。


    ——这大概就是大家常说的,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吧。


    “真的是礼物,”她说着,又把袋子抛给带土,“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带土双手接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他当然知道里面不会是炸弹、匕首之流,因为太轻了,重量对不上。


    但“礼物”什么的,有可能吗?


    他又掂了掂袋子——这个花里胡哨的东西看着有一台小型打印机那么大,光是纸盒就占了不小的体积。隔着硬纸壳,他捏不出所谓的“礼物”形状,只知道它很轻,应该是塑料、棉花之类的制品。


    “我倒要看看你们在搞什么鬼。”


    带土冷哼一声,走到旁边的歇脚区,坐在塑料凳上,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华而不实的包装。


    杏里也走过来,在他的对面坐下。


    宇智波斑去买饮料了,虽然杏里专门提醒过他要买带土的份,但她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照办。


    带土掀开盖子,从里面掏出了杏里“精挑细选”的玩偶。


    “……”


    他与玩偶对视片刻,挑眉道,“这是什么?太丑了。”


    “送你的礼物。”


    “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这种东西吧?”


    他捏住玩偶的脖子,提溜到面前,眯起眼睛,扯了扯玩偶的衣服,似乎在嫌那身绿马甲土爆了。


    “别那么嫌弃嘛,这就是个提供情绪价值的小玩意,如果不喜欢,也可以转赠给别人。”


    “谁会要这种东西?”


    “可以送给津美纪。”


    “我为什么要把长得像……这么拿不出手的丑东西送给她?”


    “怎么?你是想到了卡卡西,所以吃醋了?”


    “狗屁!”


    带土恼羞成怒,翘起脚,身子往后一仰,“所以你是故意的吧?特地挑了个外型像卡卡西的玩偶,前面铺垫那么多,就等着损我?”


    带土很不开心,感觉自己被当傻子耍了。


    杏里看见他噘嘴,知道自己胡闹过头,连忙道歉。


    但带土不吃这一套。他把玩偶重新关回盒子,别过脸,望着对面走道栏杆上的装饰气球,默默生气。


    ……他大概好几天都不会跟自己说话了吧?杏里想


    结果没过一会儿,带土又把头转回来,捏着礼品盒的蓝色丝带,故作不经意道:“与其扯那些有的没的,不如聊聊正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我还在找‘世界裂缝’,”她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在‘特异点’形成规模之前找到它,进行修补和通道搭建。”


    “是吗,原来你有在计划啊……我还以为你要在这里待到寿终正寝呢!”他说话的语气夹枪带棒。


    她摇摇头:“不用担心,我承诺过的事肯定会做到。”


    “这么笃定?你家就在这里吧?要我怎么相信你的决心?”


    “决心可大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们三个人捅的娄子都不小,要是就这么跑了,得被人骂死——我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口碑,但还是很讲信誉的。”


    “你哪来的信誉?真是胡扯!”


    带土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叉腰,走了两圈,又坐下,指着杏里道,“依我看,你这种人最缺的就是信誉!”


    “行啦,没信誉就没信誉呗,”她毫不介意,微微起身,拍了拍带土的肩膀,“总之,我不想留一堆烂摊子给别人收拾,这会让我欠下人情债,影响以后的睡眠质量。”


    “我也没见你哪天睡不好。”


    “你有观察过我睡觉?”


    “……”


    带土一时语塞。片刻,他道,“人情债根本就是借口……你这个人也是奇怪,道德感该高的地方不高,不该高的地方却莫名的较真。”


    “你不也是?”


    “我才没有!”


    “真的?”


    “……”


    带土的表情顿时拧巴起来,半天没说话。


    当然,他不说话的原因不光是嘴笨,更多的还是因为宇智波斑回来了。


    杏里若有所感,回过头,看见宇智波斑的手里拎着三杯最近爆火的“冰淇淋苏打饮料”。他把装饮品的袋子放在桌子上。


    带土斜了斑一眼,用眼神示意自己宁可饿死,也不吃他买的东西。


    但斑向来没有“看眼色”的习惯,直接把三杯不同口味的苏打水掏出来,放在桌上,一字排开,分别是——香草味、蜜瓜味和咖啡味。


    就在带土以为他要把这东西作为缓和二人关系的台阶时,斑看向杏里,道:“你先选。”


    带土:“……”


    这老头绝对是故意的!


    “那就香草味吧。”


    杏里拿走了淡黄色的那杯,抽出一根吸管,撕开塑料袋,插进冒着气泡的冷饮中,喝了起来。


    因为是甜口的东西,她一边喝,一边眯起眼睛,心情很好。


    斑收回视线,也笑了。


    他拿走了咖啡味,把最后剩下的蜜瓜味留给带土。


    “运气不错。”


    斑坐了下来,看着带土,那表情活像是给他准备了什么大礼,“留了好东西给你——你的这杯是人气最高的口味。”


    带土看着面前那杯绿油油的饮料,皱起眉头,心说这东西与其说是“蜜瓜味”,不如说是“色素味”,真是一点儿想尝试的胃口都没有。


    而且——宇智波斑那个混账,居然把挑剩下的给他,还美其名曰“留了好东西”,真是把人当猴耍——这东西无论是不是高人气,都让人来气!


    “先说回去的事吧,”带土无视了斑的搭话,看向杏里,“最快要多久?”


    “这事还真不好说,”杏里舔了一口冰淇淋,叼着吸管,思索道,“快的话,两三天——慢的话,两三年,全看运气。”


    “你说的根本就是废话,就连说辞都跟那个给你看病的庸医差不多。”


    “硝子吗?她可不是庸医。”


    “她绝对是——我听说她的医师资格证都是作弊来的。”


    “谁说的?”


    “她自己说的,她没有考试资格,考证件的时候还走了关系。”


    “那是因为她没有正经学过医……诶?”


    “这不就是庸医吗?”


    “……”好像也是。


    不过,难得啊……杏里想不到硝子居然会跟带土说这个。


    这么看来,带土的社交能力还是可以的,这才认识多久,就能跟硝子说小话……不过她转念一想,悟曾经说过,硝子其实跟九十九一个毛病,都只肯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投以关注,如果她们突然献殷勤,那绝对不是好事,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


    杏里认真打量起带土——这家伙无论是脸上的伤疤,还是那一半颜色显然不对劲的皮肤,大概率都是硝子的菜——她主动接近带土,或许只是想等混熟了之后,讨点细胞研究,又或是想要个“遗体捐献书”,好在以后合理合法地解剖他的尸体。


    想到这里,她咳嗽一声,把话题拉回正轨:“行啦,我还


    是先跟你讲一讲接下来要准备的事吧。”


    “早些时候怎么不说?”


    “我也是需要花时间踩点和设计阵法的,而且‘规则咒具’刚到手,也要研究一下它的使用方法。”


    “听起来很复杂。”


    “不复杂,你只要协助我用‘时空间忍术’布置一个巨型结界就好。”


    带土点点头,但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踩点’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不是一直在忙吗?你哪来的时间?”


    “这个嘛,其实很简单,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卷一卷就……”


    带土正准备洗耳恭听。


    然而,宇智波斑打断道:“别跟他说那么多废话,还有更重要的事怎么不提?”


    杏里心有灵犀,侧头道:“你现在就要……”


    “当然,”斑勾起嘴角,看向一脸疑惑的带土,认真道,“带土——我们有件重要的事要向你宣布。”


    “什么事这么郑重其事?”


    带土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松开玩丝带的手,不自觉坐直了。


    那杯一直没有动过的蜜瓜味冷饮的外壁挂了一层厚厚的水珠,随着他们的说话的动静,一滴两滴,悄然滑落。


    杏子看向斑,张了张嘴,却没有阻止,而是乖乖低头,吃着饮料里的冰淇淋,一口一口,跟小鸡啄米似的,偷感很重。


    带土看着突然变的奇怪的氛围,目光在两人之间切换——如果他们一会儿说,回去的阵法需要牺牲一条人命,而这个倒霉蛋就是你——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他也做好了准备。


    结果,他听见宇智波斑道:


    “我跟杏里在一起了。”


    “……哈?”


    “我们计划公开这事,正好你今天在这里,就先知会一声。”


    带土像是被路过的野人砸了一泡屎,瞬间瞳孔地震,嘴巴微张,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连呼吸都忘了。


    良久,他终于发出一声感叹:


    “宇智波斑……你变态啊?”


    ***


    “你确定你没有被威胁?”


    “没有。”


    “那就是中了幻术。”


    “也没有。”


    “我不懂,”带土道,“你到底图他什么?”


    杏里停下脚步,侧头看他,哭笑不得道:“没图什么。”


    “那就是被威胁了。”


    “……”怎么话题又倒回去了?


    杏里无奈地摇摇头。


    宇智波斑跟在后面,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带土。


    他们三人继续逛商场,但这也不能叫“逛”了——说是“漫无目的地移动”更为贴切。


    带土无视了一旁的宇智波斑,追着杏里问了好几个问题。


    杏里倒是有耐心,有问必答——虽然也没答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斑眉头紧蹙,嘴角下撇,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胳膊,却也没有给喋喋不休的带土来上一巴掌,只是挑着眉毛,默默地跟着。


    “我说你们怎么天天谣言我喜欢小女孩,原来是在贼喊捉贼!”


    “带土……”


    杏里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那么大声,“我成年了。”


    “那又如何?他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爷爷了——不对,就是你爹妈见了他,都得喊声爷爷!”


    斑摇摇头,一把拽住带土的衣领,往后一扯,淡淡道:“所以这是给你找到‘道德高地’了?不站在上面义愤填膺一下是不是亏了?”


    “少来!我可没你那么无聊!”


    带土拍开宇智波斑的手,理直气壮地理了理衣襟。


    当然,他也承认,自己确实有演的成分。


    带土其实并不关心这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反正都是变态,直接锁死最好,也算以毒攻毒,利国利民。


    但这么好的机会,他不借机挖苦一下宇智波斑,那他就是个傻的!


    “宇智波斑——”


    带土表情严肃,那双漆黑的眼眸泛起波澜,单手捂胸,可谓痛心疾首,“我原以为你就算不是个正人君子,但也排不到小人的行列,万万没想到——是我高估你了!”


    然而,宇智波斑根本不吃这套。


    他嫌弃地把带土往旁边一推,幽幽道:“行了,你爱演就演,我倒要看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


    “切……”


    带土努努嘴,幽怨地瞪着对方。


    斑选择无视小狗一样乱吠的带土,走到杏里身侧,宽大的手掌从背后覆住她的腰,带着她加快了脚步。


    带土不想放过挖苦宇智波斑的机会,也小跑跟上。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是津美纪打来的。


    他按下接听键,诡异的是,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毛骨悚然的噪音,回荡着令人不安的节奏。


    滋滋……滋滋……哗啦……嘶嘶嘶……


    噪音的背后,还夹杂着飘忽不定的海浪声。


    他听到了一个小女孩在隐隐约约地哭。


    “怎么了?”


    杏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停下脚步,走了回来。


    带土原本从容的表情逐渐被急躁所取代。


    他点开免提,将手机横在自己与杏里的中间。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段类似AI合成的奇怪声音:


    “让……夏油杰释放……所有……咒灵……”


    那个声音断断续续的,像一只牙牙学语的幼兽在模拟人类的发音。


    “到镰仓……江之岛……明日之内……否则……撕票……嘟嘟嘟……”


    电话突然断线。


    接到电话的三人也陷入沉默。


    第97章 世界裂缝小子,你到底认谁当爹?……


    伏黑惠醒来的时候,明媚的蓝天一碧如洗,浩浩荡荡,映入眼帘。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无人的热带海滩。


    阳光、椰树、海浪、微风……不远处还有破旧的人造躺椅和遮阳伞。


    他愣神片刻,浪花一阵一阵的,打湿手臂,像是小动物的舌头,带着沙砾的触感,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皮肤,柔软又刺痛。


    记忆如雨点坠地,迅速回拢……


    等等——


    他的瞳孔瞬间收紧,猛地坐起来,打量四周。


    “津美纪……”


    无人回应。


    “——津美纪!”


    还是无人回应。


    这片沙滩空荡荡的,一侧是海,另一侧是树林,只用肉眼搜寻,哪里都见不到他想找的人。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的姐姐——伏黑津美纪不见了!


    没记错的话,在昏迷之前,他正与津美纪走在回家的路上。


    考试周的放学总是很早。伏黑惠提早半小时交卷,在操场玩了一会儿篮球,这才等到津美纪。


    他们结伴回家,就像往常一样。


    然而,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一只红色的章鱼咒灵突然袭击了他们。伏黑惠第一时间放出玉犬阻挡,却没能挨住暴走的洪水,脚下不稳,人和狗都被冲散了!


    没等他再次召唤式神,他的后脑就挨了一记重拳——迷糊之际,他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蝗虫咒灵出现在自己身后,肩上还扛着昏迷的津美纪。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次睁眼,他就出现在了这片充斥着“热带风情”的空旷沙滩。


    这里……还是日本吗?


    在他的印象中,东京附近可没有这种自然生长的椰子树,也就冲绳那一带会为了观赏种植一些。


    但——他总不会被带到了冲绳吧?


    他自觉没有昏迷太久,就体感而言,最多一个小时,而从东京到冲绳,坐飞机至少也得三个小时起步,除非这只咒灵的速度能快过飞机——甚至快过五条悟,否则根本无法压缩行程。


    ……


    算了……他按了按眉心,不管是哪里,都得想办法应付。


    他双手合拢,食指一弯,比划出动物的姿态,用他的术式——“十种影法术”召唤玉犬。


    然而——


    玉犬并没有出现,不仅如此,他的咒力也无法凝聚成形。


    坏了……真是祸不单行!


    ——他的咒力好像被封住了。


    也难怪那个绑匪敢把他单独丢在沙滩——没有咒力,他就无法使用术式,不仅失去了自保手


    段,也无法寻找津美纪。


    他深吸一口气,四下张望,最终迈开步伐,往遮阳伞和躺椅的方向跑去——这片海滩相当的原生态,没有多少人为开发的痕迹,唯一有人造物的地方就在那里。


    跑近一看,遮阳伞显然放了有些时日,蓝色的帆布已经褪色,塑料躺椅也蒙了一层灰,死气沉沉的,看着有几分落寞。躺椅下面还落了一本书,半截埋在沙里,半截在外,也是灰扑扑的。


    伏黑惠捡起书本,拍了拍——那是一本威廉萨默塞特毛姆的《面纱》。


    看书的人显然不是个爱惜书本的,里面尽是些乱七八糟的笔记,什么颜色的都有,写的也不是什么正经感悟,而是嘲弄男女主愚蠢的风凉话,讽刺的很是犀利,比喜好刻画人性黑暗面的作者本人还要不留情面。


    伏黑惠皱着眉头,一目十行地翻完书。


    书里没有更多线索,就连书主人的姓名和其他习惯都没有体现。他只知道这个人是个毫无共情能力的中二病,看不起坏人,也看不惯好人,而且笑点十分诡异,可以说是个恶趣味的混账了。


    惠很清楚,这种人如果在现实生活中碰到,绝对要退避三舍,不然肯定会倒大霉的——可麻烦的是,他现在还得主动去找对方。


    但他也没得挑了,只要能顺利找到书主人,就能问明白这里是怎么回事,若是对方有电话,他还能联系上五条悟——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优解了。


    至于这些东西会不会是咒灵留下的……应该不太可能,他想了想,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能读书写字的咒灵。


    他放下书本,起身四望,最终决定往树林里走。


    ——如果真有人住在附近,那么大概率会把房子搭在树林那边。那里足够隐蔽,也不会受潮汐影响,比海边更适合定居。


    他撒开步子,往树林的方向跑去——钻进茂密树林的瞬间,粗糙的灌木划拉着手臂,刺刺痒痒的,再往上,是高大的椰子树,荫翳蔽日,把阳光挡去了大半,也让树下暗影憧憧,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没等换气,面前的草木突然一空,视线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再过去,就是繁华的商店街,一条整洁平整的石板路横贯街区正中,街道两侧,店铺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远远的还能闻到咖啡的清香,有数不尽的男女老少穿梭其间,大多是游客打扮。


    我……跑出来了?


    他愣愣地看着充满温情和活力的热闹街区,听着熙熙攘攘的噪音,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奇怪了,他想,那片树林明明看着很大,为什么实际走来却像一条窄窄的绿化带,没一下就穿过去了?


    而且……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站着的地方确实是片绿化带,而拼接的痕迹也很明显——后半部分是高大的热带椰子树,越往深处越密集,一眼望不到头;前面半部分则是关东地区常见的绿化带植物,低矮、平整,两种植物各长各的,整整齐齐地划开一条线,非常的不自然。


    红绿灯开始闪烁,发出叮叮当当的提示音,没一会儿,绿灯就亮了。


    伏黑惠沿着斑马线走到对面,顺着人流,来到商店街。


    商店街的入口处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欢迎来到江之岛!”


    ……江之岛?是镰仓的江之岛吗?


    所以这里是神奈川县?


    这么想想,在神奈川县,倒是比在冲绳合理的多——从东京搭乘新干线或者小田急线,也差不多要一小时左右。绑架他的咒灵若是会飞,完全可以在一小时之内到达。


    但疑点还是有很多,往近的说,他方才待过的“热带海滩”就不是镰仓的风格,而且那个拼接痕迹过于明显的绿化带,怎么看都很可疑。


    ……算了,他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麻烦的事就交给别人来想了。


    先打电话再说!


    他转头去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商店借电话。


    店老板是个矮小精瘦的老头,头发稀疏,但抹了发油,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是个很讲究的文化人。


    “老板——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伏黑惠问道。


    “当然可以。”


    老板笑眯眯的,坐在藤椅上,双手放在腹部,像一尊香火很旺的地藏,好像不管谁来提要求都会答应。


    伏黑惠拿起店门口的固定电话,正准备输入号码,忽然怔了怔,目光涣散片刻,又聚焦,心里产生了一丝疑惑。


    奇怪……


    他是要给谁打电话来着?


    ——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抓着电话,站了有一会儿,最终放下听筒,决定回家。


    是了,回家。


    太阳虽然还高高挂着,但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再不回家,是会被家长骂的。


    他低着头,往最近的一处寺庙走去。


    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你要去哪里?”背后的人问道。


    “回家……”


    “家?这里是江之岛,你哪来的家?”


    “我要……回家。”


    伏黑惠一边机械地重复,一边转过头,看到了拦住自己的人。


    ——那是一个嘴角有疤的高个男人,黑头发,黑眼睛,穿着紧身黑色短袖和白色练功裤,身材健硕,眼白比眼黑多,看起来很凶,像是街头混帮派的不良青年。


    惠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应该是很小的时候,现在除了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


    男人是谁并不重要。


    他一把挥开男人的手,重复道:“我要回家!”


    “你的状态不对,”男人道,“能用‘十种影法术’吗?”


    惠没有搭理对方的问题,转头就走。


    “……”


    男人沉默片刻,跟上去,“津美纪呢?她是跟你一起被绑架的……她会在你嚷嚷的那个‘家’里吗?如果是,就带路,我懒得跟脑子不清楚的人啰嗦。”


    “不行。”惠摇摇头。


    “为什么不行?”


    “不能带你去。”他停下道。


    “凭什么不能去?”


    “你会被我爸爸打的。”


    “……”


    男人沉默片刻,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像是被鸡骨头卡住了喉咙,有一口气提不上来,脸颊和脖子都憋的通红。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认谁做爹了?”


    惠没有搭理他,拍了拍方才被搭住的肩膀,像是拍去一层灰,转头就走。


    ***


    “那只咒灵用津美纪的手机给前五名的最近联系人都拨了电话。”


    五条悟坐在镰仓高校前的电车车顶,双腿盘着,一只手撑着下巴,观察着海对岸的江之岛。


    这个江之岛位于日本神奈川县藤泽市境内,是一座小小的半岛,也是个闻名全国的旅游圣地,岛上有很多寺庙,还有各式各样的文艺店铺,日落的风景也很出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前来打卡观光。


    然而,现在的江之岛已经被一层结界笼罩,黑黢黢的,从外面窥探不到里面的情况。


    咒术高层封锁了通往江之岛的跨海大桥,也封锁了飞机航道,对外宣称岛内遭遇了极其罕见的强对流,需要等一段时间才可以上岛。


    五条悟盯着不透光的结界,继续道:“我赶到学校的时候,碰到了伏黑甚尔……我真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也在津美纪的最近联系人里面。”


    说到这里,他仰头望天,扯了扯嘴角,第一次露出了堪称“输给她了”的无奈表情。


    “我一直以为,这俩姐弟,惠才是走叛逆路线的,万万没想到,津美纪才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那一个——啊,扯远了,总之,甚尔与我一样,也想核实电话的真实性,便去了学校,我们就这么碰面了。”


    五条悟的下方,夏油杰背靠着电车车门,抬起头道:“所以,你把他捎到了这里,让他先进去查探情况?”


    “是啊,我不能


    轻举妄动,陀艮手里的人质太多了,除了伏黑姐弟,还有一整座岛的居民和游客——要是把它惹急了,我可没办法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所以综合考虑之下,五条悟便与甚尔合作——先让他潜入结界,查探情报,若是条件允许,就由他击杀咒灵,救出伏黑姐弟和岛内的其他人质。


    如果次日上午八时,甚尔没能从结界里出来,那么五条悟便会带着夏油杰进入结界,先假装与陀艮交易,稳住对方,再看看有没有其它的突破口。


    “我不懂,”夏油杰道,“按照其他几只咒灵提供的情报,这只叫‘陀艮’的咒灵只是个咒胎,实力也是咒灵团体中最弱的,它哪来的底气一下挑衅这么多人?”


    “那只咒灵很笨,我猜它是看不懂人类的文字,所以才会选择拨通前五个最近联系人的电话,它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对我们施压,救出自己的同伴。”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


    夏油杰摇摇头,“我指的是它造出来的结界——这个结界困住了太多人,不光惊动了我们,还惊动了咒术高层——它给自己找的麻烦太大了。”


    “我猜一个是它不够聪明,”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又伸出一根,“另一个是它没得选择,这里的结界,强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就连天元都拿它没辙——可不是区区一只咒胎能够做到的。”


    “所以它是借用了别人的力量,没法靠自己控制,才会不得不制造这么大一个结界?”


    五条悟点点头:“杏子姐怀疑,它借用了‘世界裂缝’的力量,将自己的生得领域嫁接在裂缝之上,打造了这个结界——这里几乎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小型‘特异点’了。”


    “会有这么巧的事?”


    夏油杰拿手抵着下巴,“她查了好久都没能找到的‘世界裂缝’,就被一只小小的咒胎给找到了?”


    “强烈的欲望会吸引‘世界裂缝’,导致它外扩,催生特异点——她之所以找不到‘世界裂缝’,或许是因为裂缝正好在海里,而陀艮是诞生于海洋的诅咒,自然能比她更快感知到‘特异点’的存在,并借用那个力量增强自己,来找我们报仇。”


    “还真是巧了。”夏油杰感慨道。


    五条悟点点头:“是巧了,若是能处理好这次危机,之后也能省不少事。”


    说着,他从电车上滑下来,落在夏油杰旁边,然后侧头看向车尾——那里的空间发生了一瞬扭曲,凭空打开,跳出了三个人。


    杏里走在最前面。宇智波斑紧跟在后,手里提着一台“手持熨斗”那么大的机器。带土是最后出来的,回身一拉,拖出了一台类似双开门电冰箱的黑色机器,上面还插了很多电线。


    “啊,那个先不用搬出来。”杏里回头道。


    带土又把东西推了回去,顺便关闭了时空间通道。


    杏里走向五条悟,按了按酸胀的肩膀,开口道:“全部设置好了。”


    “辛苦了。”五条悟朝她挥挥手。


    “做的稍微有些急,”她道,“机器是用‘瞳术’造出来的,靠着概念图构建,精细度不高,也不稳定,需要迭几代才能投入使用,但大体的框架是有了,正好用来测试‘时空间结界’的阵法是否能够运行。”


    “不急,这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甚尔那边是什么情况?”


    五条悟耸耸肩:“还没有动静。”


    第98章 八时甚尔怎么也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我到底为什么要管这个事呢?


    关于这个问题,伏黑甚尔已经问过自己好多遍了。


    此时此刻,站在这个弥漫着虚假繁荣气息的商店街,他再次问自己。


    他自认不爱孩子,对于血脉的延续也没有什么执念——纵观自己的人生,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金钱——赚入也好,挥霍也罢,这都是他所追寻的自由,即便那样的自由比烟花短暂,也是他用来麻痹自我的良方。


    然而,就是这仅存的爱好,也在历经生死之后,变得索然无味,不再值得投入精力。


    既然如此,他只要乖乖等着被超度就好,又或者勤快点,直接自戕,就能跟一切尘世的烦恼说再见了。


    ——可是,他又在抗拒什么呢?为什么拖延着不肯走?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他微微歪头,看着前面那个被魇住了的小小背影,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他一直在寻找答案,甚至想过自己这种“想咽气又不甘愿”的矛盾状态,是不是与某些心结有关。


    思来想去,他决定去见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随便说点什么,算作告别,他也许就能解脱了。


    ——反正涉及神神鬼鬼的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他带着应付了事的心态去了惠的学校。


    结果,那小子迟钝的像头猪——就是他迎面走来,惠也没有一点儿认出来的意思。倒是走在惠旁边的女孩对他有了反应。


    但女孩也没有第一时间想起他是谁。


    他们三人就这么相遇——错身——散了。


    第二天,甚尔坐在浦见东附属小学教学楼后面的大树上,听着下课铃叮呤咣啷地响起,打算趁课间把惠抓出来——但不知为何,他足足等了两个课间,后背的汗都要晒干了,还是没有行动。


    也是在这个时候,那个女孩溜出来喂猫,转头就发现了藏在树上的他。


    他并没有隐藏气息,所以自己被人发现的时候也没有太惊讶,但让他惊讶的是,女孩叫出了他的名字。


    “您是……甚尔叔叔吧?”她捏着猫粮袋,试探着问道。


    “你认得我?”


    “我妈妈是伏黑夏美,”她用手比划了一个齐肩短发,然后点了点右边嘴角,“她这里有颗痣,还有个外号叫‘玛利亚’,您有印象吗?”


    “……玛利亚?”


    说起这个庸俗的外号,甚尔就想起来了——“玛利亚”是新宿山王酒馆的陪酒女郎,当然,陪酒只是兼职,她周一到周五还在便利店上班。


    不过,她是个不安于现状的女人,比起脚踏实地的挣钱,还是“捞快钱”更符合她的野望。没多久,她就把兼职干成了主业,兴致勃勃地辞了工作,打算在陪酒行业闯出一片天地。


    甚尔也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她。


    玛利亚——也就是伏黑夏美,离过婚,明明有小孩,却还是夜夜笙歌,精力旺盛到连甚尔都感到惊讶。最开始,甚尔并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以为她是单身,便与她谈了朋友,想着随便入个赘,改掉那个烦人的姓氏。


    结果领了证,他才知道对方有个四岁的女儿。而夏美也一样,才知道他有个三岁的儿子。两人都觉得对方骗了自己,不愿接手多出来的拖油瓶,于是双双都选择了夜不归宿。


    或许是报应,婚后第二年,甚尔就接了“击杀星浆体”的任务,遇上了“六眼”,然后死了。


    按理说,他与这个小丫头的相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都没有半个月,没想到她的记性这么好,居然能比便宜儿子还早认出他。


    “叔叔,您知道我妈妈去了哪里吗?”女孩问道。


    “不知道。”


    这可不是敷衍,关于夏美的行踪,甚尔确实不知情。


    严格来说,他与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领证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他为了解决姓氏问题,而夏美则是想甩开纠缠自己的帮派混混。他们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也始终秉持着各取所需、互不干涉的原则,从来不过问对方私事。


    所以,如果不是女孩提起,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老婆——以及一个名义上的继女。


    “你们不是一起走的吗?”女孩不解道。


    “什么意思?”


    “就是……嗯,私奔……”


    她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还是道,“妈妈跟您是前后脚离开家的,大家都说你们私奔了。”


    “……是吗?”甚尔眯了眯眼睛。


    看来五条悟的嘴还算严实,没有到处炫耀他的死讯,以至于这两个小孩至今都以为他和夏美是一对“潇洒鸳鸯”,不归家的原因只是为了逃避责任。


    “她的事我并不知情。”甚尔如实道。


    但他没说的是,夏美即便没有跟他私奔,大概率也会跟其他男人私奔——因为她就是这种人,眼高手低,向往声色犬马的快活日子,不爱吃苦,也不长记性,早晚会栽跟头的。


    “这样啊……”


    女孩似乎也不怎么意外,往野猫的食碗里添了粮食,然后又抬头看他,“叔叔是来见惠的吗?”


    “不是。”不知为何,他说了谎。


    他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个什么心理。但这谎言太过蹩脚,把女孩都逗笑了。他大感丢人,心说自己现在不光对“钱”提不起兴致,就连说谎的本事也倒退了,像个过了年纪就立不起来的老头,实在窝囊。


    好在,女孩没有拆他的台,主动讨要了电话,说是以后常联系。


    “想要见惠的时候随时跟我说。”


    她拨通了甚尔的电话,然后挂断,让他保存到联系人里,“我会带他出来的……不过您要做好心理准备,那孩子比较轴,可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他也很容易心软,只要您肯静下心来与他沟通,他是会认真听完的。”


    甚尔点点头,表面答应,实则敷衍,直至今日都没有回拨这个电话。


    或许是这种做法太不男人了,他再次遭到了报应。


    下午的时候,他忽然接到咒灵打来的电话,一阵兵荒马乱后,他就被五条悟带到了这里……


    他抓了抓头发,跟着惠走进了一座朱红寺庙,还是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趟这滩浑水。


    就像前面说的,他对自己这个便宜儿子并没有多少感情,之所以会来见他,也只是想让自己死个明白——他是个卑鄙的利己主义者,如果“见儿子”这件事有损自身利益,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比如现在,他根本就没有过来的必要,说不定儿子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亲缘一断,他就能彻底摆脱这种迷茫无措的“地缚灵”状态,安然赴死。


    当然,在死之前,他也会顺手把害死自己儿子的家伙大卸八块——这不是出于什么“父子情深”,纯粹是面子问题。


    是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自私自利,寡情薄意,无耻到连自己都觉得荒唐。


    ——但唯有这样他才能逻辑自洽。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他到底……在留恋什么?


    ***


    “……我没有想到甚尔会这么废物。”


    次日八时,五条悟站在江之岛对面的弁天桥上,双手交叉,搭在额前,观察对岸的情况。


    杏里、斑和带土在分吃早餐。听到这话,杏里叼着三明治抬头,就看到夏油杰路过她跟前,径直走到了悟的旁边。


    他的手里拿着饭团,一边说话,一边递给悟:“可能跟降灵术有关?他毕竟不是真的活人,一旦术式出了故障,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五条悟接过饭团,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道:“我差人去查了,神尾婆婆的术式依旧在卡bug,她自己想解都解不开,更不用说别人了!按理说,甚尔即便被揍成猪头,砍成人棍,那条烂命也还健在——但凡是个有本事的,这种时候早就想办法把情报传出来了!”


    夏油杰哭笑不得道:“……你这是不是太苛刻了一点?”


    五条悟不满地“切”了一声,攥着饭团,像在攥一个握力器。夏油杰都不敢想象这个饭团之后会有多硬。


    带土给自己剥了颗溏心蛋,像喝水一样,吸溜进去,然后拍拍沾了蛋壳的手,站起身,插进了谈话:“所以我才说——要第一时间进去!”


    “进去了也没用,除了甚尔,谁进结界都会被发现。”


    五条悟终于松手,用牙齿咬开饭团的包装袋,吃了起来,没一会儿,这个形状扭曲的饭团就坍缩成了月牙状。


    带土道:“我有‘时空间忍术’,可以对抗结界的探查。”


    五条悟咽下饭团,就近取了一瓶矿泉水,单手旋开,喝了一口,反驳道:“万一这个结界跟你之前遭遇过的一样呢?你的力量可不是第一次不起作用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带土的情景——那个时候,在时井洋大桥下,带土和杰被困在一只二级咒灵的领域里,因为技能被封禁,哪里也去不得。


    “就是没有‘时空间忍术’,我也能对付它——只要戴上那个眼镜咒具,我就能执行暗杀任务,绝对比伏黑甚尔还要专业!”


    听到这话,宇智波斑笑了一下。杏里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只能放大咀嚼的音量,希望带土可以忽略掉这个小插曲。


    “那不就暴露了?”


    悟比宇智波斑还要直接,“恕我直言,在别人的领域里就别想执行什么暗杀任务了。”


    带土听明白了。他沉默不语,脸色黢黑。


    悟摩擦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又喝了一口,继续道:“退一步说,你没有对抗领域的能力,若是‘时空间忍术’不起作用,你不光打草惊蛇,还会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这是刻板印象。”


    带土还是很不服气。


    “但你也没有撕掉这层标签的战绩——况且这只是‘第一印象’,不能说是‘刻板印象’。”


    带土:“……”


    悟还是老样子,除了脸以外,哪里都让人来气。杏里晃晃脑袋,咽下了最后一口三明治,擦了擦粘在嘴角的蛋黄酱。


    夏油杰看着他们争吵,摇摇头,走到了两人中间,趁他们换气的间隙,对悟道:“怎么样,现在要进去吗?”


    “也只能进去了,若是见了甚尔,我绝对要大声嘲笑他——”


    悟把拳头捏的嘎嘎作响,强调道,“笑他是废物点心,还没有宠物店里的仓鼠跑轮来的持久!”


    悟说话的时候,一脸愤懑,活像是重金押注了热门赛马,结果却爆了冷门,直接让他亏到了西伯利亚,冻的人痛彻心扉。


    他一口吃掉了最后的饭团,团了团包装袋,丢进不远处的临时垃圾袋中。


    “放心,你尽管嘲笑他,我不会阻止的。”夏油杰道。


    杏里看着把牙咬的咯咯作响的悟,简单收拾了自己造出来的餐后垃圾,提议道:“不然还是我跟夏油进去吧。”


    “干嘛突然提这个?”五条悟皱眉道。


    “陀艮的述求是释放被捕的咒灵,却没提可以‘进门交易’——这个结界是它关人质用的,我们若是强行闯入,它说不定会狗急跳墙,更加无法保障人质的安全。”


    “那能怎么办?我们总不至于在外头就把咒灵放了吧?”


    “当然不能放,但我们可以尽可能地缩减它的压力来源。”


    杏里道,“夏油是它的目标,就是进去了,它也不好赶客。而我是我们几个人当中,看起来威胁性最小的——而且,我需要取得‘世界裂缝’的一手资料,这是一次很好的考察机会。”


    “……最后一个才是你的目的吧?”带土道。


    “说没有就太虚伪了,”杏里坦然承认,“我确实想要获取资料,但无论如何,都是救人要紧——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拎得清。”


    带土哼了一声:“得了吧,你哪里拎得清?会看上宇智波斑就是大写的拎不清。”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五条悟被他带偏了重点。


    带土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杏里打断了。


    “好啦,你们两个——从刚才起就啰啰嗦嗦的。”


    她站起身,摇头道,“快点决定分工,按现在的情况,就是拖到九点,甚尔也不会现身的。”


    “也没人期待他现身!”悟吐槽道。


    “那不就得了,”斑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越俎代庖,做了决定,“让她去吧,先进去两个人,若是情况有变,我会出手的。”


    第99章 人机小镇那只章鱼咒灵出了什么事?……


    ——咒灵的状态很不对劲。


    杏里从进来起就发现了。


    一般来说,展开了领域的咒灵有了“必中”效果的加持,几乎可以说是无所畏惧,根本就没有藏起来的必要。


    然而这只咒灵却没有在领域中现身,而是避人耳目,躲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甚至连入侵者都不愿搭理。


    杏里的面前是一片沙滩,海浪一阵一阵的,不远处还有茂密的椰树林,有风刮过,带来一股浓郁的咸腥味,真是有够原生态的。


    她与夏油杰在沙滩上找了有一会儿,都没能找到咒灵的藏身之处。


    “奇怪,”夏油杰道,“它到底想干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杏里也不知如何作答。


    以她目前获取的情报,“四大天灾”当中可以称为首领的咒灵有两个——其中一个是真人,它的智商很高,成长性也强,所以被推举成了首领,而在它诞生之前,一直是漏


    瑚在管理这个团体。


    至于陀艮……几乎可以说是凑数的。


    它其实比真人还要年长,但论起实力,却只是个暂未孵化的咒胎,也因此,它并未参与不久前轰动咒术界的“仙台大围剿”——要知道,真人和花御都是在那个时候被捕获的。


    嗯?好像也不对。


    杏里想了想,陀艮当时应该是在场的,多半还目击了花御被捕的画面,不然它也不会点名要夏油杰释放咒灵。


    毕竟,在咒术官方公开的情报里,夏油杰已经是个死人了。这只咒灵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查不出夏油杰“死而复活”这件事。


    ……漏网之鱼啊。


    杏里侧过身,拨弄了一下小型仪器的按钮——这是一个斜挎式的白色仪器,她从进来起就背着,也是之前宇智波斑提在手里的,不大,但很重,是由特殊合金制成。


    本来,夏油杰提议由他来背,但杏里为了方便操作,还是自己承担了负重。


    她低头输入了一些指令,等了一会儿,看着绿色屏幕输出的一团“曲线”,开口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夏油杰摸了摸自己的怪刘海,微微侧头,思索道:“一般这么问的……就坏消息吧。”


    “这是个嵌套式结界,”她道,“我们还在外层,暂未进入最核心的部分。而且仪器显示,外层结界的时间与现实世界出现了偏差,总的来说,时间流速更慢,好在慢的不多,一天下来,大概会差个半小时左右。”


    夏油杰点点头,略微皱眉,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坏消息。


    这也难怪,杏里提供的情报,既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只是在陈述一件不好也不坏的事实——就是目前发现的“时间差”,也不过是让他们的时间比外面慢半个钟头,这影响不了什么。


    “那好消息呢?”夏油杰问。


    “按‘平行量子理论’的发展规律,里层结界的时间偏差应该会更大,我说不准里头的情况,但有可能会出现‘浦岛太郎式’的遭遇——天上一天,人间百年——说不定等我们出来,悟也到了乐岩寺校长的年纪,眉毛能比你的刘海都长呢!”


    说到这里,杏里笑了起来。


    她的笑点向来奇怪,也爱冷不丁地讲些“地狱笑话”。夏油杰的表情很困扰,似乎没能找到笑出来的时机。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绞尽脑汁,试图化解这份尴尬。然而,直到最后,他也没能找到合适的俏皮话。他摇摇头,无奈道:“……这是好消息?”


    他的表情明显在说,你是不是把好坏颠倒了?


    “啊,忘了说,”她勾勾手,让夏油杰靠近一点,然后自己也踮脚,贴着他的耳朵,用近乎唇语的声音道,“因为时间差的关系,甚尔这张‘底牌’多半还在,他迟迟没有现身,并非着了道,而是没有时间。”


    如果按仪器显示的结果,对于甚尔而言,从他进入结界到现在,并非过了十六个小时,而是不到十分钟——那么迟到这事也怪不得他。


    “当然,仪器只是对所有可能性的结果进行了拟合,然后得出一个最接近真相的推论——”


    她道,“‘统计学模型’向来忌讳‘绝对’一词,我也不敢把情况说的太肯定,毕竟‘概率’这事,永远会被意外打败。”


    “无论概率是大还是小,”夏油杰道,“只要内外存在时间差,都是麻烦。”


    所以,他依旧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继续保持着这个说“悄悄话”的距离,低声道:“若是我们去了里层结界,也像甚尔那样闹失踪,悟在外头等不及,估计会把这里砸了,到时候可就无法保障人质的安全了。”


    “你也在意人质吗?”


    杏里有些意外,专门退了一步,看向对方。


    陀艮手上的人质,除了伏黑惠,剩下的都是非术师。而夏油杰却在关心他们的死活。


    她歪了歪脑袋,笑了。她发现夏油杰和带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滑跪认错”的态度特别端正。


    虽然他们嘴上不承认,但行动上永远落实的很到位,比起那些夸夸其谈的家伙,不知靠谱了多少倍。也难怪他们在长歪之前会成为别人心中的“白月光”,甚至屹立不倒数十年。


    杏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欣慰。


    “……您是在损我吗?”


    夏油杰有些尴尬,也有些无奈,“前辈,现在不是老调重弹的时候。”


    “没有损你,你做的很棒。”


    “……现在又是在说哪件事?抱歉,我跟不上您的脑回路。”


    “不用担心,”她道,但答的却是另一件事,“时间差可以通过观测来抹平——这也是量子物理的特点之一,只要我们持续观测外界,里外的时间差就会趋于一致,若要类比的话……嗯,可以用‘波函数坍缩’来解释。”


    “不用解释那么多,”夏油杰摇摇头,勉强跟上了杏里跳脱的脑回路,“我只想知道,保持时间一致的可行性有多高。”


    “我带了勘测仪器,”她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大铁块”,“它有特殊阵法连接着外面的另一台机器,还能传递一些讯息,完全可以对付这种情况。”


    夏油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空气安静了下来。


    杏里在专心操作仪器。夏油杰在附近走了一圈,走到了躺椅和遮阳伞的位置,捡起了落在椅子上的书。


    他走了回来:“这本书的封面有人为擦拭的痕迹,上面的手指印还很清晰,应该在不久前有人碰过,地上还有浅浅的脚印,几乎快被沙土盖住了——但能看出来是往树林那边去的。”


    杏里点点头:“里层结界也差不多在那个位置。”


    “那我们是直接进去?”


    “等等。”


    杏里的手指在仪器上快速跳动,看那架势,像是在打字。


    但夏油杰看不懂她打出来的代码。等了片刻,她用摁“回车键”的气势,敲下了最后一个符号,甩甩手道:“可以了,我们进去吧。”


    夏油杰正要转身,就被杏里拉住了。


    她摸了摸仪器的下边,拉出一根天线一样的细长圆柱,左右前后都摆弄了一下,指着一个方向道:


    “跟我来。”


    ***


    甚尔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几乎是条件反射,一个侧翻滚,找了个掩体,躲藏起来。


    他正处于一座寺庙的正殿之中,朱红的柱子像是新刷的,油润透亮,靠的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油漆味,手指贴上去,能感觉到一种近乎被吸住的冰凉感。


    江之岛上的寺庙很多,多到让人分不清它们与公厕的区别。他跟着惠来到这里,没有看见什么“爸爸”,反而看见了一只巨大的蝗虫咒灵,晃晃悠悠,从外头走进来。


    它的右手还牵着津美纪,因为身高差,津美纪半只脚都离地了。她不得不踮着脚,半跑半跳,才能跟上它的速度。


    即便如此,她依然很乖,不叫也不闹,明摆着跟惠是一个状态。


    惠原本是背对着门口,这会儿转身,见到这东西,别别扭扭,把手背在后面,喊了一声:“爸爸。”


    正殿的房檐很高,金身佛像坐落于八个方位,环绕排列,各个面目狰狞。这里香火鼎盛,云里雾里,惠站在里面,渺小的好似佛脚下的一颗檀木珠。


    惠垂着头,眼神很顺从,但嘴角肌肉却轻微抽搐,像是头脑告诉自己必须这样做,但身体却本能地抗拒。


    甚尔微微皱眉。


    所以,这小子在抗拒什么?是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是喊爸爸这件事本身就让他很抵触?


    ……好吧,他没办法自欺欺人。这怎么看都像是后者。


    而且为什么是蝗虫?


    甚尔盯着那只丑陋的咒灵,眉头拧的老高——这东西到底什么来头?这


    种时候,就算走进来的是五条悟,他都不会觉得这么突兀。


    蝗虫咒灵有四只手,两条腿,肌肉虬结,看着孔武有力,不好对付。但对于甚尔而言,肌肉再大都是花架子,横竖一刀的事,根本不用费心。


    不过,也因为对方是咒灵,却又不是造成这个结界的咒灵,甚尔不想打草惊蛇,只能蛰伏起来,等待着章鱼咒灵的现身。


    “它们一个一个一个的,都是笨蛋!”


    蝗虫咒灵一张口,就是一大串跟厕纸没什么两样的抱怨。


    这拖拉的腔调混杂着寺庙的香火味,又臭又长,让人烦躁。


    “陀艮也是,非要跟术师较劲,吃什么不一样?明明普通人的味道也不错,就是淡了一点……但我很聪明,看的长远,咒灵就是要吃淡的才健康,所以说这个世界上,都是从笨蛋先开始死的……我跟它们不一样,我很聪明的。”


    咒灵说着只有笨蛋才会说的话,然后像个打赤膊的大叔那样,挠挠肚脐眼,看向惠:“喂——小子,你是聪明还是不聪明?这个小丫头很不聪明……我打算等陀艮的事忙完,就把她吃掉……所以说,聪明人很难当的,要忍耐食欲,因为答应了别人……嗯?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是哪种人?聪明,还是……”


    “爸爸,您在说什么啊?”


    惠歪了歪头,打断道,“您喝醉了吗?”


    他似乎突破了心结,又或是洗脑再度加深,说起“爸爸”也无所顾忌了。


    津美纪被咒灵牵着,半歪着身子,也应和道:“爸爸喝醉了呀!”


    “蠢、蠢货……我才不喝那种东西!”


    蝗虫咒灵松开手,搔搔脖子,烦躁地打了个嗝,“说到底,为什么你们要叫我‘爸爸’?我不叫这、这个名字,我没有名字……都是陀艮搞的鬼,它、它它给我乱起名字,那、那个笨蛋!”


    蝗虫咒灵不光傻,激动起来,还伴有轻微口吃。


    若不是有藏匿身形的必要,甚尔这个好心人,都想直接现身,免费帮它纠正这些毛病——这种病很好治,无需多言,只要把出了问题的脑袋拧下来,踩两脚,就治好了。


    “爸爸喝醉了。”惠还在方才的话题。


    “爸爸不喝酒,但爸爸醉了。”津美纪也在做复读机。


    “为什么会醉?”


    “因为是爸爸呀。”


    两个小孩就像自问自答的“人工智障”,重复着诡异且无用的对话。就是甚尔听了,也瘆得慌。所以说,恐怖谷效应永远是版本T0,这可比咒灵要吓人多了。


    好在,咒灵一开口,就减弱了这种恐怖氛围。


    “胡、胡扯八道!我才、才不喝人类弄的馊、馊水……要说喝,我更喜欢处男的血,就是、那个浓稠度……那种奇怪的骚味,可比处女的血得劲多了……你、你们知道吗?”


    说到这里,咒灵嘿嘿地笑了。


    甚尔听的眉头一皱。


    这是在开黄腔吗?还是那种特没品的黄腔。


    虽然以咒灵的智商,可能没那个意思,但他还是听的浑身不适。


    再怎么说,这两个小鬼都曾挂在他的户口簿……哦,不对,应该说,他们三个都曾挂在伏黑夏美的户口簿上,也算亲戚一场。哪有当着爹的面调戏他家小孩的?真下流。


    “不知道。”惠道。


    “爸爸喝的什么?”津美纪问。


    “是血。”


    “血?爸爸喝它喝醉了?”


    “因为是爸爸呀。”


    这个诡异的对话还在继续。


    姐弟俩就像设定了固定程序的NPC,对话到最后,只剩“鬼打墙”一样的话翻来覆去地说。甚尔不打算与他们相认,现在更是坚定了决心——他不想听他们喊自己“爸爸”,之前不想,现在更不想了。


    蝗虫咒灵道:“你们两个笨蛋,就会说重复的话,笨死了,这里的所有人都这么笨,还有叫我镇长的……镇长……镇长是什么?”


    “镇长就是爸爸呀!”惠说道。


    “爸爸是我们‘荡韵海平线’小镇的镇长,也是上头任命的‘第二管理员’。”


    津美纪一开口,就是一长串的背景介绍,一板一眼的,更像一个NPC了。


    “岛上的居民都是好朋友,也是互帮互助的家人,为了小镇的繁荣发展,我们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能离开小岛,不能出现违背设定的行为,只要好好生活,好好工作,赚取积分,就能与外出的亲人相聚,否则——会被鱼吃掉的。”


    “啊?”


    蝗虫咒灵露出了仿佛脑袋被卡车碾过的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陀艮只叫我看好你们两个……它说你们是最重要的人质,不能弄丢……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朋友家人的,小镇又是什么?积分又是什么?你不要糊弄我,我很聪明的……”


    “爸爸。”津美纪喊了它。


    “干、干嘛……”


    咒灵的小脑袋瓜转来转去,眼珠也上上下下,像是脑袋死机了,没能从混乱的逻辑里转出来。


    “要吃晚饭了。”惠接话道。


    “吃……吃什么?”


    咒灵这才觉察出恐怖来。如果它能流汗,估计已经汗流浃背了。


    “吃晚饭啊,不然会扣积分的,就是镇长也不能免责哦——快一点,爸爸,鱼要来了。”


    “等、等等——陀、陀艮呢?”


    咒灵大惊失色,“我、我我我要见它——这跟说好的不一样!这个骗子,它、它它骗了我!简直比真、真人还要过分!”


    咒灵的情绪很不稳定,慌慌张张的,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指甲尖也“刷”的伸长出来,随时都有可能暴走。


    甚尔转动着手里的匕首,思考着要不要现在就


    出去,先解决掉一个可能的隐患,确保两个小孩的安全,再考虑其他。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滔天的气浪骤然涌入寺庙,带着独特的咸腥味,撞翻香炉,推倒佛像,浩浩荡荡,混混沌沌,把里外搅得一团糟。


    甚尔看见,一只长条形的鱼咬住了蝗虫咒灵的胳膊,也就是一瞬,化作红光,化作虚无,融进了它的手臂,变成了一道淡红色的纹身。


    气流卷起了香炉灰,白色的灰烬洋洋洒洒,糊的到处都是。


    甚尔不得不遮挡口鼻,趁着漫天粉尘,一个闪身,提溜起津美纪,绕到了惠的后面,再一抓,把两人都挪到了远离咒灵的位置。也因此,他没能看清纹身的样式。


    ——这算什么?内讧吗?


    他把两个小孩往佛像后面一塞,心说,还是那只章鱼咒灵出了什么事?


    第100章 寄生他看到了不该存在于这里的…………


    这里的情况,跟“桃源乡”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致。


    “桃源乡”是将死未死的尾兽意识嫁接在“世界裂缝”之上,而这个“海滨小镇”则是由活着的咒灵意识在主观操控。


    但“世界裂缝”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掌控的存在,就是杏里都不敢打包票自己有足够的精神力容纳此物,更不用说区区一只咒胎了。


    若是强行借用这个力量,轻则失去自我,重则疯魔,更严重的,会直接耗干精神力而亡。


    ——没有一个好结果。


    这只咒灵迟迟不现身,大概就是遇到了上述麻烦。


    而且它制定的“规则”也不完整,甚至连领域的必中效果都没能保留——这个结界,对付普通人、或者实力弱小的术师尚且有效,但面对稍微强大点的,又或是零咒力的特殊体质,就无能为力了。


    杏里有时也会想,陀艮这只小小的咒胎,费这么大劲,最终却不能如愿,会不会后悔?话说回来,在咒灵身上,会有“后悔”这么复杂的情绪吗?


    至少,在夏油杰手里的那三只特级咒灵身上,已然没了这些情绪,只剩下一些无伤大雅的人格碎片了。


    “……这条路好奇怪。”


    夏油杰轻轻一撑,翻上一个露台,站在砖石搭成的护栏上,回过身,正准备去拉杏里,结果她一个瞬身就上来了。他侧过头,正好看见她结印的手。


    “这就是那个世界的力量吗?”他问。


    “嗯,很神奇吧,这个叫‘瞬身之术’。”


    她维持着竖起二指的手势,晃了晃,“可以进行短距离的快速移动。”


    “有点儿像悟的力量呢……一般人可以学吗?”


    “入门没有限制,但要看天赋,若是制造不了查克拉,就会被忍校劝退——当然,我们那里也有一点儿忍术都不会的家伙,靠着毅力和体术当上了忍者。”


    他们绕着露台,走到了这座环山建筑的后面。


    这个地方一看就不是江之岛的建筑风格——巨大的城堡群依山建立,盘旋而上,周围全是夸张的热带植物,椰子树遍地,芭蕉树紧挨着房子生长,叶子比人还大,花香浓郁,果香清新,有一股说不出的“夏威夷风情”。


    他们一边走,一边继续方才的话题。


    “只靠毅力和体术就够了吗?”夏油杰问道。


    “当然不够,那得是相当夸张的体术才能留下。”


    杏里走在半米宽的砖石护栏上,比旁边的夏油杰高出半截身子。


    她双手张开,尽力比划着“很大”的手势,然后做了个“抛物”的动作:“至少得有徒手扛起两辆卡车——再把它们同时丢出去的水平才行。”


    夏油杰笑了:“那得是二级……不,准一级咒术师的水平了。”


    “这可不一定,”她甩甩发尾,轻哼道,“咒术师的等级划分可不是按肌肉含量决定的。”


    “但排名在前的咒术师,都擅长使用咒力,一般而言,到了‘准一级’就会用咒力来弥补体力上的不足了。”


    “那倒是。”


    杏里轻轻一跃,从扶手跳到了露台,然后带着夏油杰走旁边的小路。他们加快速度,进入一个中等大小的阳光房,穿过杂草丛生的香草花圃,推开灰扑扑的玻璃门,走出了城堡范围。


    他们正在前往陀艮的藏身之处。


    城堡后面有一大片潟湖,黑色的火山岩环绕岸边,海水清澈,能看见五彩斑斓的鱼群游弋其中,再往外一点,植被茂盛,郁郁葱葱地点缀四周……植物、火山和海洋,再加上小镇上的那些人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陀艮和它的同伴。


    ……四大天灾啊。


    “对了,刚才那张卡牌是怎么回事?”


    夏油杰望着这片风景,想起了进入里层结界后,凭空出现在杏里手中的卡牌。


    “这片景色与卡牌背面的图案很像,”他道,“简直就像印在上面的风景画。”


    “那是我的术式,”杏里从口袋掏出那张卡牌,双指夹住,像递名片一样,递给夏油杰,“可以提前预知一些风险,当然,只能在类似这样的地方起作用。”


    夏油杰接过卡牌,前后看了一眼。


    杏里从进入里层结界起,就收获了一张“规则”卡牌,上面提及在“荡韵海平线”小镇的居民需要遵守纪律,维持人设,赚取积分,这样才能不被惩罚,获得见到“亲人”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惩罚”和“亲人”分别指的什么,但在这个近乎于“半成品”的特异点当中,有太多空子可以钻,她倒是不怎么害怕“规则”。


    而且,作为闯入者的他们,并没有被赋予“居民身份”。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自由度很高。


    “预知风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确实很适合现在使用,目前看来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别说这种像是立flag的话啊。”杏里抱怨道。


    夏油杰咳嗽一声,笑道:“那么现在要做什么?”


    杏里指了指潟湖:“根据仪器探测的结果,陀艮就在这下边,但我们还不能直接下去,因为‘世界裂缝’也在下面,万一被卷进去,想出来可不容易。”


    “所以……”


    “我打算把它和‘世界裂缝’一并封印了——当然,这个封印只是暂时的,我也压制不了太久,等把受困人员转移出去,就想办法把陀艮杀了,彻底清空场地,然后用规则咒具缝合裂缝、制造通道。”


    “能做到吗?”


    “这就像给人做手术,一次缝合不成,就等一段时间,再进行一次手术,多试几次,总能得出一套方案的——反正‘世界裂缝’也没办法投诉我是个庸医。”


    夏油杰有些想笑,但随即想到了什么,担忧道:“但这么胡乱实验……不会导致情况恶化吗?”


    “我有分寸的。”说完这话,她还挺了挺胸膛。


    “……”


    老实说,这话是最让人不安的——就像悟说自己会读空气一样。夏油杰顿时笑不出来了。


    杏里摆摆手,再次结印,分出三个影分身去布置封印法阵。她自己则抱着仪器,站在湖边思考着什么。


    左右无事,夏油杰便找了个话题,聊起来。


    “忍者这个职业……”他顿了顿,问道,“在那边受尊敬吗?”


    “本质上跟雇佣兵差不多,”杏子一边盯着仪器上跳动的数字,一边道,“弱势的雇主自然敬你,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的很殷勤,若是遇上强势的——像王孙贵胄、豪商巨贾之流,就得看对方人品了,若是他们不把忍者当人,你也没办法跟人家理论,毕竟甲方大过天,特别是有钱有势的甲方,要是没服务好,生意会一落千丈的。”


    “说到底还是弱肉强食,听上去跟咒术师很像。”


    “毕竟大家做的都是‘掉脑袋’的生意,自然会有像的地方。”


    “但您不觉得可笑吗?”


    夏油杰皱起眉头,表情阴郁,“无论是咒术师,还是忍者,都是拥有特殊能力的强者,但偏偏要受制于一群愚蠢自大的弱者,鞠躬尽瘁不说,还得看人脸色过活——这合理吗?”


    “人类嘛,谁掌握了生产资源,谁就拥有话语权,在文明社会,可不是看拳头大小比强弱的。”


    “所以忍者也没能掌握到生产资源?”


    “差不多吧,忍者就是一种职业,‘公司’设在固定的村子里,‘职员’空有一身蛮力,却全用在同行间的互殴上了。”


    说到这里,杏里又掏出仪器的探针,东南西北地比划了一下,最后定在了一个方位,继续道,“不过近几年会好一点,因为战争结束了,忍者市场供大于求,大家都闲的抠脚,现在连抓猫遛狗的活都接呢。”


    “你们那边还有战争?”夏油杰敏锐地抓住了问题。


    “是啊,距离上一次忍界大战结束,也才过了八年,现在的和平期也不知会持续多久。”


    “……您辛苦了。”


    “不辛苦,”杏里笑了笑,“我其实挺擅长划水的。”


    夏油杰很想说,“看得出来”,但五条杏子是他最敬佩的前辈之一,面对她的自我调侃,他还是选择把话憋了回去。


    她放下探


    针,双手平举,眼睛变成了万花筒写轮眼的状态,造了六根“定位针”一样的东西,有半米长。她的一名影分身折返回来,取走了这六根东西。


    夏油杰看的云里雾里,然后就听见她道:“其实,划水也是我的反抗,我不喜欢战争,更不喜欢只有口号的对抗,那很没意义。”


    听了这话,夏油杰感慨道:“若是能有一台机器,可以一键清除人类的自私本性,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了。”


    “这种想法很有意思,但人类是不会发明这种东西的。”


    “为什么?”


    “因为没有意义,”杏里道,“‘利己本能’从本质上讲,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动物性’,道德和法律才是后来强加的,你得承认,‘动物性’越强的人越耐活,而且,无论是占有资源,还是利用资源,这类人都能依靠直觉和本能做得比别人好。”


    “所以人类才永远无法在利益上达成和解,接触的越多,就越失望。”夏油杰道。


    “但这是一种‘自然现象’,就像你不能强迫鱼在陆地上生活一样,你若是剥夺了人类的‘利己本能’,就会让我们的社会变成一种自愿服从道德和纪律的‘蜂巢社会’。”


    她低头看着机器上的数字,继续道,“但那种社会并不会带来和平,只会让残忍的牺牲更加合理化——文明是不可能不对外扩展的,因为资源是有限的,而文明的增长是无限的——除非,你直接掐灭文明的火苗,那么人类即便还存在,也会变成了另一种低能生物,换种说法,就是种族灭绝了。”


    “……您总爱做些很复杂的比喻。”


    夏油杰顿了顿,又道,“但您说的很有思考价值,我会牢记于心的。”


    就在这时,湖面泛起波澜,怪石嶙峋的火山岩上,忽然鼓起了一个大包,紧接着,一只青色的手,像是破壳的雏鸟,从鼓起的土包中探了出来。


    “小心——”


    夏油杰伸出手,拦在杏里的前面。但杏里却没有分出心神关注湖边的异变,而是转过身,与他背对背,防备着空无一人的身后。


    “夏油,”她道,“这里有——”


    ***


    江之岛,某处寺庙。


    尘埃落定,视野再次清晰,甚尔压着两个小孩,藏在一尊佛像的背后,卡着视野死角,打量那只咒灵。


    蝗虫咒灵忽然变得正常了,顶着满头满肩的香灰,站的笔直,看人也不对眼了,一下从“精神小伙儿”,变成了“聪明小伙儿”。


    然后,它张开翅膀,飞了出去。


    两个小孩在佛像后面挣扎,甚尔硬是一手一个,强行摁住,不让他们跟出去。


    惠挣扎的尤其厉害,那小腿蹬的,屡次三番冲着甚尔的脖子来。相比之下,还是津美纪更文雅一点,她只咬人,咬合力跟猫差不多,对于他而已,就是挠痒痒的程度。


    于是,甚尔毫不犹豫,一掌劈晕了惠,随手扔在一边,单手提起津美纪,就像拎一只小猫,重新站了起来。


    “说吧,那只咒……镇长是怎么回事?是虫有‘三急’吗?刚才咬它的是什么东西?”


    津美纪安静下来。她似乎对于“解说员”这个角色颇有荣誉感,也不闹腾了,一板一眼地解释道:“那是‘喇叭’,爸爸要去干活了。”


    “喇叭?那看起来更像发霉的带鱼,”甚尔吐槽完,又道,“他去干什么活?给你们煮晚饭?”


    他还记得,津美纪提醒过现在是晚饭时间。


    “本来是的,但那是‘喇叭’,所以它有更重要的事情处理,没扣积分。”


    “它本身有多少积分?”


    “无权查看。”


    “你有多少积分?”


    “无权查看。”


    “怪事,那谁有权限?”


    “第一管理员。”


    “它在哪?”


    “哪里都在。”


    “若真如此,”甚尔挑了挑眉毛,笑了,“我们之间的对话就不成立了,除非你们的‘第一管理员’是个瞎子,只能靠咒力看人。”


    “不是瞎子,但是傻子,所以看不到。”


    甚尔愣了愣,没忍住,笑了:“可以啊,你这么看不起自己的‘造物主’?你作为一个虚假的人格,难道不是它捏造出来的吗?”


    “我不虚假,我是根据‘第一管理员’的记忆复刻的存在,一直在进步,也一直在完善,直到破茧的那一天。”


    “破茧?”


    “积分就是我们成长的关键,这里的所有人都是。”


    这事远比甚尔想象的复杂。比起操控,这两个小孩的状态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寄生了。


    “你为什么有问必答?”


    “因为‘诚实善良’是我的本性,这也是‘第一管理员’要求的。”


    ……真是个奇怪的要求。


    甚尔觉得,那个“第一管理员”比起处心积虑的阴谋家,更像个没有朋友的孤儿,只能自己跟自己玩“过家家”,还给手边的每个玩偶都安排了身份,然后让它们像提线木偶一样围着自己转。


    “它还要求你做什么?”


    “爱护自然。”


    “哈?”


    “我是个极端的环保主义者。”


    “莫名其妙,那惠呢?”


    “无权查看。”


    “那就算了。”


    甚尔也不纠结,把津美纪放回地上,然后打晕,一手一个,打算先把人带出去,让咒高那伙人看看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寄生可不得了,拖的越久越麻烦。


    至于这里的其他人……就留给五条悟想办法了。


    滋滋——滋啦——


    忽然,巨大的电流音响彻整个小镇,有人打开了全镇广播,调试音量,笨手笨脚的。甚尔听觉敏锐,刚跨出寺庙,就被震的脑袋疼,很想骂人。没等骂出来,他就听到了蝗虫咒灵的声音——


    “大家注意一下,大家注意一下——本年度的祭奠活动就要开始了,请大家前往广场汇合,积极参与活动赚取积分,力争成为‘荡韵海平线’小镇的优秀镇民,早日见到最重要的家人!”


    “……祭奠?”甚尔觉得这个词很奇怪。


    一般来说,不应该是“祭典”吗?


    “是祭奠。”


    不知何时,惠竟然醒了,抓着他的袖子,命令道,“去广场。”


    “如果不去呢?”


    “会遇到‘喇叭’的,去广场。”


    “就是那条灰绿色的‘带鱼’?”


    “不是带鱼,是‘喇叭’,所以要去广场。”


    “‘喇叭’到底是什么东西?”


    惠不说话了。他就像突然没电的玩偶,手臂下垂,眼睛痴痴地盯着前方,仿佛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心流状态,谁都叫不动他。


    甚尔跑了起来。他打算在这个“祭奠”开始之前,把两个小孩都带出去。


    街上人很多,几乎可以说是万人空巷,一个挨着一个,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里的鱼,饶是甚尔这个大身板,也挤不开路。


    他干脆另辟蹊径,跳上院墙和行道树,硬是在空中闯出一条“蛇形走位”的路。


    忽然,他刹住脚步,停在某处院墙,低头看向里面的东西,皱眉道:“那是……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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