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陡峭的岩壁，秦理再次回到山顶。
雨水钻进眼中，带起细密的刺痛，但她根本不敢眨眼，只能尽量伏低身子，抬头看着上空的人影。
她眼底闪过一丝晦涩的光，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波动涌动着，层层叠叠扩散开来。
简初的动作停滞一瞬，她微微侧头，垂眼往下看，可不过短短两秒，眸中便被吞噬的欲望再次覆盖。
炽白的光芒剧烈闪烁，萨托罗尔接收到熟悉的指令流，立刻产生了响应。
它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只剩最后的本能。
“天快亮了，你该去休息了。”
秦理的声音很轻，却奇迹般传到了空中，让简初的身影微微闪烁。
光芒略微黯淡，显露出属于人类的轮廓，尽管皮肤上还不停闪动着马赛克，但至少事情没有变得更糟。
“她在做什么？”孟致帆的眉头拧成川字，“想办法再靠近一点，但不要惊扰她们。”
工作人员慎重回应：“尽量试试。”
秦理不敢挪开视线，她缓缓直起身，两手摊开表示无害：“别紧张，是我，你忘记了吗？天亮的时候，你就该休眠了，萨托罗尔？”
随着她的话音，简初身上的光芒缓缓回缩，形成一个极其耀眼的光斑，像心脏似的，在胸口明灭闪烁。
可下一秒，一道粗壮的光柱陡然射出，如同天降的神罚，瞄准山顶直冲而去！
秦理瞳孔骤缩，却硬生生遏制挪动脚步的欲望，她双臂交叉，瞬间将残存的权能催动到极致。
“嗡——！”
光柱撞上一堵无形的高墙，能量被冲散，化作漫天飞舞的光屑，但巨大的冲击波还是震荡开来，狠狠将她整个掀飞。
“砰！”
“咳咳！”
秦理倒飞而出，撞在后方凸起的岩石上，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衣襟被染红，内脏仿佛移位，发出钻心的剧痛。
简初的面孔愈加清晰，但视线仍然毫无焦距。
“这样下去不行，秦理撑不了多久。”傅燃握紧拳头，竭力压下心中的焦躁。
大家都看得出来，她的行动确实有效，但再挨上这么几下，恐怕很快就站不起来了。
正在这时，频道中有传来秦夙的声音。
“不要再靠近了！”
众人一惊，立刻不约而同看向屏幕，却意外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眸。
瞬间，耀眼的白光喷涌而出，脚下的舰船发出剧烈震动，屏幕上闪烁着无数雪花点，最终彻底熄灭。
“瞄准她胸前的光斑，等我……”
话没说完，信号再次截断。
“听秦夙的意思，应该是等她的发射信号。”赵栎语气沉沉，“但现在信号太差，这方法怕是行不通。”
傅燃咬了咬腮帮子：“还有办法。”
“说来听听？”
“现在最能掌控时机的，其实是秦理吧。”他的眼神直勾勾盯着窗外，“我出去配合她，再通过加强信号，把消息传回来。”
他抬起手，露出掌心的耳机。
“开什么玩笑，外面太危险了。”孟致帆第一个反对，“看看外面的能量辐射强度，你出去就是多送一条命！”
傅燃神色平淡，却已经把耳机戴了起来：“喂喂，测试一下。”
几乎同一时间，频道里响起了他的声音。
“有点时差，不过影响不大。”他抬头的瞬间，立刻有几人开口。
“我也去！”
“你们……”黎取明显已经焦躁不安。
林豹双拍拍他的肩：“还像以前一样，跟我们配合好，嗯？”
中庭协会精英尽出，军部却陷入进退两难。辛卢知道外面非常危险，但倘若他们毫无行动，不管结果成败，都会落人口舌。
“安全部和军部派出战斗机掩护。”频道里的赵栎直接一声令下，丝毫不给他犹豫的时间。
“各位小心，等你们凯旋。”
傅燃装备好武器，背起降落伞：“开舱门，跟我走。”
咸腥的烈风通过门隙钻进来，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转而出现在舱门附近的监控中。
“战斗机组！准备！”
头顶响起隐约的轰鸣，但简初无暇去管别的，她脑中回荡着模糊的话音，却难以理解其中的含义。
“系系、系统警告，参照物缺失，【如我之形】即将失效！”
“安全词检索中……检索失败，人格牢笼无法解锁！”
“精神空间回退失败！”
“警告！底层空间出现不可逆融蚀！请尽快读取身体存档！”
“宿主意识无回应，存档读取失败！”
“简初……”秦理咬紧牙关，捂住胸口摇晃着起身，“萨托罗尔已经死了。”
“我很后悔，临走的时候因为胆怯，没和你们见最后一面，能不能……给我补偿的机会。”
“这不是最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时间。”
她扛着肩头的重压，缓慢向前迈出一步。
简初的身形更加凝实，她眉眼低垂，瞳中毫无光亮，脸颊的边缘很是模糊，旁边还飘荡着纷飞的粒子。
秦理心中一紧，下意识又向前两步。
“砰！”
漆黑的焦坑出现面前，她一个急刹，只能又停下脚步。
“萨托罗尔，你该休息了。”
指令不断重复，一边动摇着残破的意志，一边却让它产生近乎本能的逆反。
简初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秦理面前，虚幻的手掌直直抓向她的面门。
这么近的距离下，秦理的皮肤出现灼痛，甚至能透过那双青红交加的眼睛，看见属于萨托罗尔的冰冷杀意。
可下一秒，那只手卡在空中，不得前进分毫。
秦理面色一喜，以为简初的意识已经开始复苏，可当她看见空中飘落的人影，心却又沉了下去。
傅燃咬紧牙关，收拢五指狠狠向后拽，简初的右手几乎以相同的幅度抬了起来。
高速的战机掠过，带起一阵纷飞的粒子，让她的脸颊出现一个明显的缺口。
“等等！让战机离远点！”傅燃瞳孔骤缩，下意识松懈了异能。
下一秒，简初的身形消失不见，他只觉得后背一凉，就听见耳侧的风声。
“砰！！！”
肩胛传来剧痛，降落伞被完全侧睡，他如同一枚炮弹坠落海面，激起高高的浪花。
萧若愚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化作白光没入水中，硬生生把人捞了出来。
简初面无表情，正要继续动手，手腕便缠上几道发光的锁链。
“你们快点！”安栩脸色苍白，“我控制不了太久！”
高度凝聚的能量，仿佛是一颗滚烫的恒星，接触的瞬间就开始无情侵蚀他的异能。
“先收手！”林豹双成功降落，立刻想要把秦理带到更安全的位置。
“我没事。”秦理皱着眉，挣脱她的手，甚至向前一步，迎着风雨眯起眼，“能不能把她引回来，我需要离得更近一点。”
林豹双语速很快：“我们已经了解情况，粒子炮准备就绪，只要你开口，随时可以发射。”
粒子光束炮能量很高，但落点精准，伤口最小可以控制在直径半公分以内。
“时机还不成熟。”秦理摇摇头，“萨托罗尔的能量不够集中，无法一击即散。”
说话间，萧若愚带着傅燃回到了山顶。
“那我们能做什么？”
“……我会继续引导萨托罗尔，你们帮忙继续消耗，只要它的‘心脏’成型，就能动手了。”
几人下意识抬头，看向简初胸前的光团。
它一涨一缩，确实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会伤到简初吗？”
这样关键的位置，很难让人完全放心。
“有萨托罗尔的力量挡着，不会造成致命伤，但还是需要医疗兵随时接手。”秦理胸口闷痛，脸色愈发苍白，“时间不多了。”
她的声音传回舰船，孟致帆立即做出反应。
“各单位注意，目标是牵制和消耗，禁止集中开火！”
赵栎：“按照孟会长的意思执行。”
安全部也希望简初能活下来，否则后续的调查就是一场空。
灵巧的战机如同黑鹰，从不同方向快速掠过，试图压低简初的悬浮高度。
它们吐出大量的微型无人机，使用低频脉冲射线进行引诱干扰，迫使她分出能量，将无人机引爆。
“发射锚定桩！”
赵栎一声令下，山顶接二连三响起“砰砰”的巨响，锚定桩深深插入地面，迅速释放高强度的磁场波，它们互相重叠，随机形成一片片能量沼泽，直接干扰简初体内的力量流转。
闪烁的光微妙迟滞，却让简初的落点出现巨大偏差，她堪堪踩住悬崖的边沿，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
“哼！”她冷哼一声，周围的烈风陡然扭转方向，转成可怕的漩涡，将雨丝拧做钢针，狠狠扎进锚定桩的缝隙里。
“砰砰砰！”
几人默契配合，竭力阻拦她的行动，但爆炸声还是接连不断。
更多的战机从舰船里蜂拥而出，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山顶就快被锚定桩扎成筛子。
秦理在战场的边缘游走，她没有参与攻击，只是紧盯着那颗“心脏”，看得眼睛都开始发晕。
机会转瞬即逝，不容许一点错漏。
在数量的压制下，萨托罗尔残存的意志被不断磨损，简初的行动也出现了更多的破绽。
秦理呼吸放缓，心跳却如同擂鼓。
她能感觉到，那个临界点已经无比接近，只差那么最后一下。
“豹子！”
林豹双眯起双眼，咬紧牙关合十双手，无形的空气墙将那飘渺的人影牢牢锁住，可能量的正面碰撞，也让她心口传来剧痛。
白光一掠而过，瞄准简初的肩胛直冲而去，却在即将撞上的瞬间被侧身躲开。
简初猛地回头，眼前却是放大的掌纹。
“唔！”
她仰起脑袋，一把挥开傅燃的手，旋身抬脚踹中他的膝窝。
就是现在！
秦理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嘶哑的血气：“动手！”
半秒之后，最前方的舰船亮起一个耀眼的光点，一道黯淡的光束划破长空，击破周围的雨丝，直达简初身前。
她眉头微蹙，想要侧身躲避，却没曾想身后出现一双手，将她强行压制在了原地。
“你也该醒了。”
粒子束穿胸而过，带起一簇温热的血花，在身后的地面上溅成一圈带刺的日轮。
眼底闪过一丝青光，虹膜在属于人类的琥珀色以及非人的青红之间不停切换，简初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被重力牵引着下坠。
“秦理！！！”
秦夙刚刚登上山顶，就看见这让人目眦欲裂的一幕。
黑影从陡峭的山崖跌落下去，紧接着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萧若愚化作白光飞了出去，却只看见她们撞上凸起的崖石，“咚”的一声沉进了水底。
“人格囚笼已损毁，请尽快读取存档。”
简初眼前迷蒙，听见系统的声音，只能在脑中做出回应。
“存档已读取。”
疼痛迅速褪去，大脑却依旧难以转动，她听见周围响起模糊的落水声，紧接着猛地吸入一口咸腥的海水。
腰间的束缚逐渐松懈，她艰难侧过头，却看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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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海藻般的长发。
秦理被一道黑影拉住，然后越来越远。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气管里充盈着酸胀感，眼前黑暗彻底侵蚀。
“噔噔噔！”
系统的音乐生远远响起，但除此之外，它什么都没说。
“简初？简初！”
光线从眼皮透进来，一片温热的红光中，她终于睁开了眼。
“别在这睡，容易着凉。”宋也拍了拍她的肩，“实在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呃……”简初撑着椅子，让滑落的身体重新嵌在椅子里，随即难耐地揉了揉额角。
一旁的幽灵紧张起来：“怎么了，头疼吗？”
“还行，就是有点累。”简初仰靠在椅背上，沉沉出了口气。
此刻的大脑完全是一团浆糊，灵魂似乎还残留着非人的冰冷，她很难做出恰当的情绪反应，可闭上眼，黑暗中就不断闪过各种零碎的片段。
众人不知道她的疲惫来自何处，却都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
过了许久，见她一直闭着眼没有开口，宋也又试探着伸出手：“真困了就回去休息。”
“呼——”简初吐出一口浊气，垂眼看了眼自己的手，心中才安定几分，“外面已经戒严了吗？”
裴乐群一愣：“没错，署里安排了巡逻，刚刚城西闹出点动静，马瑞安和易阳去帮忙了。”
偌大的蓝湾，他们的人手完全不够，每个角落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倘若被黑雾抓到机会，处理起来更是要费一番功夫。
所以，最好是将意外扼杀在萌芽中。
“你要去哪？”见简初突然起身，幽灵也赶紧站了起来。
“出去透透气，你不用跟着。”她的语气格外冷淡，却没能浇灭对方的热情。
“现在外面很危险，不适合单独行动。”
“宋也，你陪她出去走走吧。”裴乐群突然开口，“特殊时期，别一个人乱跑。”
简初知道，这不光是陪同，也是监视，但她也不打算做什么事，便没有拒绝：“随便。”
“嗯？”角落的年轻人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从材料里抬头，两秒后才意识到并没有人在喊他。
又是想改名的一天呢。
……
夜风吹来点点凉意，天色不再暗沉，但离黎明也还有一段时间。
外面安静得很，连鸟叫声都几乎没有，整个蓝湾仿佛一座死城。
宋也沉默地落后半步，心想这人到底打算做什么，可走了十分钟，她才确定简初真的只是在散步。
“你要去哪？”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如果想看泛洞，我可以开车带你去。”
话音刚落，宋也就看见对方驻足抬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几个小时里大家都在一起，可这人的气质却变了很多，就像……被抽走了主心骨似的。
“你……”她正要开口，简初却已经重新迈开步子。
“那家店，以前豆沙包很好吃，但是从去年开始口味就变了。”
“什、什么？”宋也懵了。
“这里有只散养的猫，经常趴着晒太阳，它长得很胖，可以随便摸。”
宋也循声望去，在楼梯上看见一个被磨得发亮的椭圆形，仿佛幻视了一只猫在晒肚皮。
她意识到不对，沉默地跟着走了两条街，简初时不时就说一句话，好像在说给她听，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语。
“为了解决这场危机，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突如其来的正经问题，打了宋也一个措手不及。
“你说的‘解决’是什么意思，所有麻烦都被处理干净？”宋也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是假设了一个最好的结局，“如果是那样，那我什么都能做。”
“话别说太满。”简初停下脚步，侧头看她，“让我猜猜，你觉得最差的情况是什么，付出你的性命？”
宋也眨眨眼：“还有更差的吗？像普罗米修斯那样，日夜受到折磨？”
“比如死的不只是你，还有你的同伴，说不定要你亲手傻死他们。”
“……别说这么可怕的话。”
简初耸耸肩：“举个例子而已。”
确定她不是认真的，宋也才微微松了口气：“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不涉及其他人，那选择非常简单，只是这世上的事大多很复杂。”
她顿了顿：“如果是我的同伴，大概也愿意死在我手里。”
“大家都很清楚，想要不费一兵一卒解决这个麻烦，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们早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加入异能署的那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了，只不过，我还是希望自己的死更有价值一点。”
看简初沉默不语，宋也摊了摊手：“如果把死亡当做达成目标的手段，是不是听上去好很多。”
“说不定死亡是另一个开始，我的话，高低能在地府当个小官吧。”
话题有些走偏，原本沉重的氛围一扫而空。
简初无可奈何：“之前没看出来，你是这种性格。”
“人本来就是多变的，怎么可能用几个简单的词就能概括。”宋也语气轻快，“这会没事，我们在周边巡视一圈？”
“我可不给你们打黑工。”简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怎么能叫打黑工，这是……”
“叮叮叮！”
话没说完，兜里的手机就发出一阵急促的铃声，宋也接起电话，脸色迅速变得难看。
“我知道了，现在过去。”
“怎么了？”简初下意识挺直了腰。
宋也：“泛洞能量突然暴涨，莲花小区有人偷跑出来，和黑雾碰上了。”
“现在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