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听完蒋德宇的话, 姜岁本能地去瞧季璟虞。
本以为又会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结果却发现他的神色有了细微变化。
虽然一掠而过，但还是被姜岁捕捉到了。
就像是冰封已久的湖面终于有了些许裂缝。
姜岁不怕季璟虞生气, 她就怕他不在乎。
“真没谈过恋爱？”蒋德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姜岁。
“没道理啊，你长得这么好看。”他忍不住轻声嘟囔。
“虽然我没谈过恋爱, 但追我的人可是要排长队。”
听到姜岁这么说, 季璟虞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下，不动声色地侧眸瞥向说话的人。
不料被姜岁抓个正着。
姜岁对着他粲然一笑, 眼尾微微上扬，一张漂亮的小脸在路灯下白皙如瓷，美艳不可方物。
“不过,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上的。”
很自傲的语气，可配上她这样漂亮的一张脸, 似乎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那什么样的你能看上？”
蒋德宇果然上钩, 顺着她的话就问出了口。
“我喜欢什么样的呀？”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她刻意拖长，像是融化的热可可，无端透着黏腻的甜味。
姜岁一边说着一边朝季璟虞所在的方向走去。
缓缓站定后，她抬眸直直看向对方幽深的眸子，毫不意外地在他眼中瞧见了自己的身影。
如同他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挪开过。
姜岁意有所指，“我喜欢对我好的, 宠我的。”
“就这么简单？”
“哪里简单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对我好的，也不是每个人的好我都会接受的。”
姜岁的嘴角弯起明显的弧度，漂亮得像朵小玫瑰，骄矜又可爱。
“这也太难懂了。”蒋德宇一脸庆幸地挠了挠头，“还好我不喜欢你，不然光是猜你的心思都得累死。”
姜岁白他一眼, 跟他斗嘴，“正好，我也不缺你喜欢。”
“岁岁！”夏繁站在不远处朝她招手，“你肚子饿不饿？我们去对面吃好吃的。”
比起姜岁的理想型，蒋德宇对填饱肚子更感兴趣，他抢话道：“去去去，我早就饿了。”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只留下季璟虞和姜岁。
“对面有什么好吃的？”
确实如夏繁说得那般，在他们这群人里面，姜岁最依赖的人是季璟虞。
季璟虞抬腿往大部队的方向走去，“去看了就知道了。”
他人高腿也长，迈开的步子自然小不了，可奇怪的是，每次姜岁都能很轻易地跟上他。
—
浔宁二中对面原来是一条商业街。
人来车往，每到高峰时期还会堵上一阵子，成天都是闹闹哄哄的，所以经常有家长投诉。
后来政府重新规划了商业街的位置，绝大多数商铺都搬到了新地址，只留下了几家“钉子户”，这条老街就渐渐萧条了。
不过这么大块地，荒着也是荒着，加上对面又是学校，于是小摊小贩们就自发聚集在了这一块，隐隐成了一个小有规模的夜市。
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便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了。
若是当天吹南风，开了窗的教室里就满是烧烤、炸串等食物的香味，让人恨不得立刻就溜出学校去买吃的。
穿过马路，再绕过一个小巷，就到了小摊们聚集的地方。
里面不光卖吃的，还有卖玩具，卖饰品和手工艺品的，每辆小车上都挂着闪烁的小灯，力求成为这里面最显眼的存在。
他们的顾客也不仅仅是二中的学生，还有附近遛弯的居民。
大家都是被这烟火气息吸引过来的。
姜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对于她来说，都是很新奇的玩意儿。
夏繁在前面喊她，“岁岁。”
“啊？”
夜市人多，姜岁应她的这会功夫，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行人。
有人从后面扯住她的书包，小心地将她往里推了推。
随后一道熟悉而清冷的声线响起，“看路。”
“你怎么在这？”姜岁一直以为季璟虞逛到前面去了，没想到他居然在自己身后，“季哥担心我呀？”
季璟虞没有回答姜岁的问题，“他们都在前面等你。”
他不回答，姜岁也不追问，她绕到季璟虞身后，伸手扯住他校服的一角，“那你走前面，我跟你走。”
蒋德宇他们站在之前常买的烧烤摊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不锈钢的托盘。
“岁岁呢？”夏繁朝左右两边看了看，“走丢了？”
姜岁从季璟虞身后钻出来，“在这呢。”
“岁岁你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千万别客气。”夏繁拿了个新的托盘递给姜岁，“今天我们请客，庆祝你加入我们。”
说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
之前跟秦蓓蓓一起玩的时候，都是姜岁付的钱，似乎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请客。
“唔，那就谢谢大家啦。”
夏繁笑笑，“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烧烤摊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面相和善，脸上都戴着透明的口罩。夫妻俩一个负责烧烤撒料，一个负责记录收钱，配合得相当默契，因而虽然生意忙碌，但也能从容应对。
姜岁基本上都是跟着季璟虞选的，季璟虞选什么她就跟着拿什么。
见她是生面孔，老板娘接过托盘后，还多问了一嘴，“小姑娘，有什么忌口的吗？”
“阿姨，别放辣，也别放葱。”
蒋德宇一脸诧异地看着姜岁，满脸不可思议，“不放辣？那还有什么味道。阿姨，我还是跟之前一样，要重辣。”
老板娘笑着应道：“我晓得的。”
这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辛辣味，姜岁皱皱鼻子，捂嘴打了个喷嚏。
“你管我。”
她的眼眶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就连声音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上去好不可怜。
“夏繁，你跟姜岁去阿婆那里等我们吧，等这边好了，我们过来跟你们会合。”
“好的，季哥。”
夏繁挽着姜岁的胳膊，把人带离了这一片严重刺激嗅觉和味蕾的区域。
“我们要去哪？”
眼见着都快走到尽头了，夏繁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姜岁不免开始好奇。
“去馄饨摊。”
“馄饨？”
“嗯。”夏繁点点头，“有个阿婆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卖馄饨，不过她年纪大了，抢不到什么好位置，每次都只能在最角落摆摊，无人问津。季哥偶然间知道后，就经常带着我们过来照顾她的生意啦。”
“这么善良呐。”
“那可不，你别看季哥整天冷冰冰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好相处，其实他心肠可软了。”
“同意你的观点。”
女生的快乐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嬉笑间，两人到了目的地。
跟夏繁说的一模一样，这里已经是小巷的最尽头了，人流少得可怜。
“来啦。”阿婆很热情地跟夏繁打招呼，“欸，这个小囡囡没见过。”
“阿婆，这是我们的新朋友姜岁，以后就要麻烦您再多煮一碗馄饨啦。”
“好的呀。”阿婆笑得很和蔼，“还是跟之前一样？三碗大份的，你们两个小姑娘吃小份的。”
“嗯，对啦，其中一碗不要放葱。”
姜岁闻言一怔，她刚刚只是提了一嘴，没想到夏繁就记住了她的口味。
为了方便顾客在这堂食，馄饨摊的边上摆着两张简易的小桌子和几个小马扎，小桌子还放着醋、辣椒酱和纸巾。
夏繁领着姜岁坐了下来，跟她介绍，“阿婆包馄饨的手艺很好，包出来的馄饨皮薄馅大，可好吃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
馄饨出锅的时候，季璟虞他们到了。
“季哥说要去买手打的冰镇橙汁时，我还担心时间会不够，没想到正正好，我们季哥不愧是时间管理大师。”
姜岁听了“扑哧”一声笑了。
蒋德宇一脸纳闷，“你笑什么？”
“‘时间管理大师’现在可不是什么好词，不适合我们季哥。”姜岁端量了季璟虞一眼，用一种十分真诚的语气说道，“季哥一看就是会从一而终的人。”
季璟虞像是没听到姜岁的揶揄，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夏繁接过话茬，“赞同岁岁的观点。”
后脖颈一热，又被顾辞不轻不重捏了一下，她赶紧又加上了顾辞，“顾辞哥肯定也是。”
“你们这话说的好像谁不是似的，我以后肯定也只会喜欢一个姑娘。”
“好好好。”姜岁举起橙汁，“那为我们小区的纯情男孩们干一杯！”
“哈哈哈。”夏繁差点笑倒在顾辞怀里，很配合地跟着举起了橙汁。
她空着的那只手也不闲着，拽着顾辞非要让他跟自己一块举。
“啊啊啊，真的好傻呀。”
结果，嘴里念着“好傻”的蒋德宇手举得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高。
就剩季璟虞了。
姜岁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像是认准他一定会配合。
季璟虞露出一个无可奈何又纵容的笑，他拿姜岁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也只得跟着举了起来。
阿婆虽然不知道这群孩子到底在乐什么，但见他们开心，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
除了他们也没别的顾客了，于是男生们把两张桌子拼在了一块。
被端上桌的馄饨个个饱满可爱，除了姜岁那碗清汤寡水，其余几碗上面撒着虾皮、紫菜和鲜绿的葱花，热气氤氲，又香又鲜。
烧烤则是被摆在了桌子的正中间，喜欢哪个就吃哪个。
馄饨还好，口感跟加了料的其实差别不算大。
姜岁尝了尝自己的那份烧烤，味道还行，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蒋德宇见状，便开始怂恿姜岁勇敢跨出第一步。
“真的有那么好吃？”姜岁被他说动了，满脸跃跃欲试。
“千真万确。”说着他又往自己的馄饨汤里加了勺辣椒酱，“而且我觉得这些一点都不辣。”
姜岁下口太快，季璟虞想拦都来不及。
“咳咳咳……”
才吃第一口就被辣到了，姜岁手忙脚乱地去拿自己的橙汁，猛喝了两口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姜岁连连摆手，呛得嗓子都哑了，“蒋德宇你这个骗人精，再也不相信你说的话了。”
蒋德宇也没想到姜岁这么不能吃辣，连忙跟她道歉，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还好季哥买了冰镇橙汁。”
不然，他们手头只有滚烫的馄饨汤，姜岁肯定会更难受。
顾辞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季璟虞，只有蒋德宇傻乎乎的看不出来，这杯橙汁是他专门给姜岁准备的。
他一早就猜到姜岁会好奇别人的烤串，甚至还会尝试，所以提前帮她备好了解辣的饮料。
啧。
顾辞暗自摇头，居然是他们小区最不可能谈恋爱的人动了心。
他看了姜岁一眼，又看了一眼，还是不明白她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收回视线时，却冷不丁和季璟虞对上了视线，平日里那双淡漠无波的黑眸此刻却隐隐带着寒凉。
顾辞：“……”
这算什么？
无差别攻击吗？
顾辞伸手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给吃得津津有味的夏小猪擦了擦嘴巴。
他是真没想过，季璟虞有一天竟然会跟“恋爱脑”这三个字挂钩。
这顿宵夜吃得可真是“收获满满”啊。
—
经此一遭，姜岁再也不惦记别人的夜宵了，乖乖捧着自己的碗吃馄饨。
过了一会，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们可以跟我一起拍张照片吗？”
“嗯？”
“我想拍给我爸爸看看，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交到了新朋友，过得很开心。”
姜云钊本来今天就会过来看姜岁，可惜临时有个合同要签，连夜出国了。
“当然没问题啊。”蒋德宇脱口而出，“不过只给你爸爸看，不给你妈妈看啊？”
姜岁：“……”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夏繁在桌下踢了一脚蒋德宇，蒋德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姜岁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妈妈……呃，”他止住了话头，这话无论怎么说都不对劲。姜岁她妈妈到底是没了，还是跟她爸爸离婚了？
姜岁看着蒋德宇惶恐不安的神情，她笑道：“干嘛又跟我道歉啊，当然也会给我妈妈看啊，我只是还没说完。”
“真的没事。”她再次强调。
那就是离婚了。
爸妈离婚，自己背井离乡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不熟悉的远房亲戚一块生活，姜岁家里肯定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
季哥白天说的是对的，他不该去打听姜岁的私事，揭她的伤疤。
蒋德宇想。
夏繁跟蒋德宇想得差不多，她赶紧打圆场，“来来来，我们拍照吧，岁岁不用管他们男生的死活哈，只要我们俩漂漂亮亮就行啦。”
姜岁被逗乐了，“哈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
见姜岁笑了，蒋德宇才松了口气，这顿宵夜吃得可真够胆战心惊的。
—
【跟朋友们一块吃宵夜。[照片]】
姜云钊收到微信的第一时间就先保存了照片，然后再把照片放大，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后才看姜岁的朋友们。
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姜岁边上的清隽少年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总觉得姜岁跟他挨得似乎近了些。
【爸爸：看着好丰富啊，不过还是要少吃点，爸爸怕你会肚子疼。】
姜云钊上一次吃路边摊还是陪着苏亦年去的，身娇肉贵的大少爷吃完以后拉了一天的肚子，还不敢告诉女朋友，生怕她会嫌弃自己没用。
他怕姜岁的肠胃随他。
【没事的，我朋友们经常吃这些的。】
见姜岁这么说，姜云钊也不想扫她的兴，【岁岁喜欢就好。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
【嗯，正要去坐公交车呢。】
看到这条，姜云钊差点又要红了眼眶，【有座位吗？会有人挤你吗？】
姜岁一只手拽着季璟虞的衣角，单手慢慢回复姜云钊的信息。
只是越走，她就越觉得手臂处痒痒的。
到最后她径自松开了季璟虞的衣角，用力挠了挠手臂。
“怎么了？”
她一松手，季璟虞就察觉到了。
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停了下来。
姜岁小声控诉：“手臂痒。”
“我看看。”
小巷路灯昏暗，怕看不清，季璟虞还特意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不看不知道，姜岁白皙的胳膊上多了好几个蚊子包。
她皮肤薄，加上挠得时候用力了些，看上去又红又肿，无端的有些触目惊心。
蒋德宇倒吸一口冷气，“姜岁你好招蚊子啊，怎么被咬成这样？”
“估计是你一直亮着手机的缘故。”
季璟虞关掉手机，“赶紧出去吧，这里垃圾堆得多，蚊虫也多。”
姜岁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再也不敢在这种地方玩手机了。
街上剩余的几家“钉子户”里刚好有一家药店，还在营业。
季璟虞停下脚步，“在这等我一会。”
“好。”姜岁一边点头，一边继续挠痒痒。
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他垂眸看她，“能不能忍一会，等到我出来。”
“那你要快点。”
“我很快。”
“季哥去药店干什么？”夏繁还在状况外，“我们现在应该赶紧回家呀，我家有紫草膏，给岁岁抹点就好了。”
顾辞叹了口气，“你季哥大概是怕姜岁伤势过重，没法坚持到家吧。”
“啊？”
他们说的是同一件事情吗？
季璟虞果然很快就出来了。
“给。”
“这是什么？”
“紫草舒缓贴。”他说的言简意赅，“贴在被咬的地方上会舒服很多。”
“谢谢季哥。”
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包装上印着卡通图案实在过于幼稚，蒋德宇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发现右下角明晃晃写着“0岁＋”。
蒋德宇的表情有些无语，“这东西好像是给小宝宝用的。”
姜岁却欣然接受，开始高兴地往自己的蚊子包上贴舒缓贴，“我觉得没毛病啊，十七岁不就是‘0岁＋’。”
不知道是这东西确实功效奇佳，还是姜岁的心理作用，贴上后真的不痒了。
“谢谢季哥！”
季璟虞别开脸，“不用谢。”
—
“奶奶，我回来了。”
“小璟回来了呀。”季奶奶抱着蝌蚪出来迎他，“岁岁也回家了吗？”
苏亦年是班主任，回来得还要更晚些。
“回了。”
他看着姜岁关好门才进的屋。
“那就好……咦，你这衣角怎么回事？”季奶奶笑着问道。
季璟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校服的一侧被拽得又长又皱。
“应该是被某个怕走丢的小朋友拽的。”对上季奶奶疑惑的目光，他勾了勾嘴角，“没事，洗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