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挚恋》全本免费阅读
第四十章
廖泽六岁前在北京长大,往后都住在纽约,成年了也很少接触江南风光。
沈糖就不一样了,很小的时候被好心人捡到,在孤儿院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孤儿院拆了,她被人带着四处流浪,虽说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她闻到烟雨长廊独有的,被雨水浸湿的气味,会有在这住了很久的感觉。
西塘这种地方就适合慢慢闲逛,沈糖很努力地想要装得高兴一点,却很难做到。她看着廖泽一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状态,就觉得他才是最好的演员。
这次和去纽约那回没什么区别,都是说走就走,两人宛如新婚的夫妻出来度假的。游人熙熙攘攘,青黛色的天,白墙旧瓦的建筑,这里的夜活色生香,到了傍晚,什么都热闹了。
码头有人排队坐摇橹船夜游,导游还招揽生意说环秀桥,安境桥,永宁桥,一路风景很多。
廖泽问她要不要坐会儿,她没什么心思,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声伴奏,节奏轻缓,沈糖觉得还蛮好听,她往那个方向看看:“我们去听歌吧。”
那是一条有很多小酒馆的街,几个人搭了音响,抱着吉他,在路边就这么唱起来。
廖泽听了,忽然很固执地问她:“他唱得好听还是我唱得好听?”
沈糖想了想:“你吧。”
廖泽对她的停顿很不满意:“你还要想一下。”
沈糖挽着他,满脑子都是这首歌的旋律好熟悉,应该是最近出来的新歌。廖泽听了半天,非常认真地对比了自己的唱功,他侧头:“沈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说一遍。”
这时候卖唱的男人正好唱到:
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
东瓶西镜放恨不能遗忘,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
沈糖没理会男人幼稚的胜负欲,她恍然大悟地想起了这首歌的名字,是新出来的歌,她拉着廖泽的胳膊有点激动:“是许嵩的歌哎。”
她的激动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沈糖忘记了此刻的自己其实是公众人物,露过脸的,长这么漂亮多多少少有点粉丝,有几个眼尖的似乎察觉到了。
有个小姐姐忽然问:“哎,你长得有点像那个演员。”
同行的也瞅了瞅:“是有点像。”
沈糖有一点点的尴尬,她还在想怎么接话才显得没那么刻意,廖泽一听按住她的头,往自己肩膀靠,大大方方回应了两位路人的疑惑:“谢谢,这是我媳妇儿,漂亮吧。”
两位小姐姐被秀了一脸,同时笑了笑:“哇,你们好幸福哦。”
沈糖也配合地笑了一笑,飞快地拉着廖泽离开危险的地方,她有种奇怪地感觉,虽然不愿意承认,其实她内心有一丝丝的甜蜜化开了:“廖泽,你不能这么说,万一真的认出来,我们的关系就被曝光了。”
廖泽听出她很不乐意,顿时不高兴了:“我很见不得光?”
“不是这个意思。”沈糖心想,你是什么身份,曝光了她的隐私全没了,她名字都是假的,这要是被发现了她还怎么离开。
廖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脸:“哦,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糖觉得男人作起来也是够呛的。
她磨磨蹭蹭地组织语言,忽地看见前面有一个老爷爷在卖糖葫芦,她转移目光的往那个方向指过去:“我想吃糖葫芦,你去买一串,我在那坐着等你。”
廖泽看了一眼,正打算去买,突然被拽住衣袖,沈糖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忍不住叮嘱:“你先尝一下,我不要吃那种带壳的,如果是,你就不用给我买了。”
廖泽蹙眉没懂她什么意思,但他懒得废话,直接过去找师傅要一串糖葫芦,他问了句:“师傅,您这儿有壳没?”
对方见他一口京腔,是老乡。师傅开怀笑了声:“你是想问黏不黏牙吧,放心,我做糖葫芦小吃儿都老字号了,火候掌握得甭好,吃起来嘎嘣脆。”
“什么意思。”
师傅看他很感兴趣,于是顺道给他摆起了糖葫芦的做法:“你是给女朋友买吧。我老婆第一次吃糖葫芦儿,她也不爱吃外面那层糖壳,她说齁甜,还黏牙齿。所以她都吃里头的果子。但她有回呀,吃了我做的糖葫芦儿。她说这是她吃过最不黏牙的,冰冰凉凉,脆脆的。后来她常找我买,她还说我的糖葫芦儿好吃,让我开家字号得了。你看,这是不是对我手艺的认可。”
廖泽发现这老头怪有趣,他很直白并准确告诉了他一个真相:“她是喜欢你。”
“嘶,”师傅特别爱听这话,他觉得这小伙子真是性情中人,又把他往路边带,他慢慢说,“你这是说到我心坎上了。说什么我都得教教你。糖葫芦儿啊,熬糖才是最关键的。一定得注意火候,火候太小容易粘,吃起来黏牙,火候太大,容易苦。熬好的糖稀得浓稠,不然蘸不起来,也挂不住。”
廖泽听得认真,想着这还不简单,他回去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为了报答这老头,他把他所有的糖葫芦全买了。
沈糖坐在长椅上等了大半天,她纳闷廖泽为什么买糖葫芦买那么久,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很诡异的场景。一群小孩排起了很长的队,等着廖泽给他们发糖葫芦。
她定定地看了很久,不自觉地站起来慢慢走过去,廖泽发到最后还剩一个糖葫芦,抬眼一看沈糖在跟前,排到最后一个小朋友,在小孩子满怀期待的眼神中,他塞给人家一百块钱。
廖泽象征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玩去儿吧。”
小孩拿着一百块钱,还有点委屈地跑开了。沈糖看着笑了,她目送小孩跑远,再回头,廖泽把糖葫芦递给自己,她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看你就是小孩。”
沈糖问他:“怎么忽然买这么多糖葫芦。”
廖泽敷衍答她:“想买就买了,哪那么多为什么。”
沈糖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她想,如果他们的相遇单纯一些就好了,如果他们真的是一见钟情就好了,她接过糖葫芦,又递给廖泽,说:“你还记不记得去纽约前,我跟你说,年三十儿有糖吃,年年都有糖吃。上回你没吃到。所以,你才是小朋友。”
廖泽勉为其难地拿着糖葫芦咬了一口。
他们明早的飞机票,这是最后一夜。
沈糖挽住他的胳膊,拉他重新去刚刚的街头,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她想,再听一遍《清明雨上》,她也很想记住西塘的一草一木,还有一人。
回去后的第二天廖泽起了个大早,他心情大好的在厨房忙碌,沈糖一觉醒来第一反应是看时钟,她检查了门窗,发现没锁。听到厨房有动静,她就倚在门边,有点迷惑。
“你干什么呢。”
廖泽正好关火,他端了一盘串好的糖葫芦,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讨好一个人,所以还怪不习惯的:“尝尝。”
沈糖觉得特别不对劲,拉开凳子坐下,动作显得拘谨,这个样子的廖泽真的很不一样,似乎有点像在纽约的时候,可是跟在纽约的他也没那么像。
她有点受宠若惊,沈糖吃了一口,是冰的,很脆:“好吃。”
廖泽从后面抱上来,按着她的肩膀,把手机还给她:“我不会锁门,也不会关你。你在家等我。我们重新开始。”
他亲了亲沈糖的头发,沈糖的心仿佛是被一颗石头掷中了,荡起的涟漪越来越大。不知为何,越是挽留,她就越觉得她需要离开。她也转过头,亲了亲廖泽的眉心。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沈糖如释重负地大口呼吸,她坐在位置上,看着眼前的糖葫芦儿,想起了很久远的一件事,那是在去纽约找夏晚,回来之后被派出所的民警告知:
根据你的个人信息,我们可能找到你亲生父母了。
沈糖接受这个消息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坐在公园的长椅,她在心里劝自己,你怎么还没有动作,万一真是你亲生父母,以后的生活不就不用流浪了吗。
另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如果你的亲生父母还是不想要认你呢,谁会在年三十儿那天弄丢自己的孩子,很明显是故意遗弃的。已经被扔过一次了,还打算被再扔一次吗。
最后的最后,沈糖想到就算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这辈子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要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她照着警察给的地址,坐上大巴,到了某个县城的,一家面馆前。
这家面馆生意很好,是一对夫妻经营,老板很好说话,客人说能不能打个折扣啊,你看我经常来这儿吃饭,没有优惠就太伤客人的心喽。原是开玩笑的一句话。
老板娘说,行行行,你多介绍点生意,下次来送你二两白酒。怎么样。
这样客气的一对夫妻,很难叫人相信他们扔掉了一个婴儿吧。沈糖站在外面站久了,老板注意到她:“姑娘,要吃点什么呀,进来坐着看吧。”
沈糖在店里要了一碗混沌。
这时候忽然跑回来一个小女孩,她刚放学,扔下书包就冲进妈妈的怀里,说肚子好饿,炒个蛋炒饭吃吧,妈妈。夫妻俩答应得好好的,女孩的父亲问她在学校都学了什么。
女孩说她没听讲。
老板娘给了她脑袋一记,一天到晚不学好,你呀,给我知足吧,当年我跟你爸一分钱都没有,一包咸菜还要吃几天,你现在有这个条件还不好好给我学习。
女孩说,那怎么办嘛,谁叫我运气好呀,谢谢妈妈生我的时候一点都不穷,略略略。
老板又给了女孩一下,别贫嘴。
老板娘似乎想起了很伤心的往事,她叹口气,是啊,你这丫头运气好,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命的,你姐姐——
老板连忙咳嗽打断她的话,起来安抚她,都过去了还提什么呀,你这说出来不是让孩子多想吗。
沈糖听着他们的话一声不吭地吃完了混沌,她留下钱,垫在碗底。
她准备要走,老板娘过来收拾,两个人对上视线,彼此都愣了一秒钟,随后老板娘说:“你给五块钱就成,少你一块。好吃再来啊。”
沈糖还是给了六块钱,她知道自己不会再来了。
她当时只觉得蛮好笑的,如果她的父母明明是这么好的人,明明可以好好爱一个孩子,那么,为什么她注定就分不到一点点的爱呢,他们可以为了下一个孩子拼命的赚钱,那为什么不可以为了她这么做。
人为什么总是失去了才会珍惜。
沈糖没有钱,也失去了夏晚,还知道自己的父母又有了一个孩子,她走到江水边,很想就这么跳下去,是小小和一一的姥姥救了她。她把她捞上来。
这个年迈的老人说:“我看你很久了小姑娘,你犹豫了那么久才往下走,肯定也不想死吧。你看看我,我儿子赌钱,儿媳妇还跑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有两个孙子要养活,我一死他们就是孤儿了,我一半截入土的人都还想活着,你才多大呀,你往下一跳,眼睛一闭,就什么都没了。”
“他们还有你,我早就是孤儿了。”
老人用干衣服裹紧她:“孤儿怎么了,这很丢人吗,谁不是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人的脚能去的地方那么多,你见的世面还多着呢,我是见不到了,早早地嫁了人,这辈子被锁着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
老人偷偷塞给沈糖几百块钱,亲眼目送沈糖离开江边,然后自己再一步一步走回去。沈糖也很想用这双腿,再走远一点,走快一些,她不知道终点在哪,所以她想一直走下去。
沈糖拿上护照身份证和手机,什么都没收拾。出了公寓楼下的大厅,远处廖泽安排的司机随时观察着,看见沈糖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他立马像耳麦那边的人汇报。
廖泽在公寓留了的隐藏摄像头,他坐在老板椅上看屏幕里的女人一丝留恋也没有地离开公寓,手里还有烟,吞云吐雾间,他心里是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了。
沈糖让司机先去之前的老房子一趟,天气阴晴不定,忽然就下起了暴雨,还堵车。她一瞥后视镜,发现后头有辆车穷追不舍,而且车辆不便宜。
她就知道廖泽没那么容易信得过自己,沈糖让司机再开快一点,甩开后面那辆车,司机说雨天打滑,谁敢拿人命开玩笑啊小姐。
沈糖包里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她不敢看也不敢接,直到出租车渐渐停下来,她才想利用这里胡同口和巷子多甩开那些人。没有伞,雨水很快模糊了视线,就在跑过下一个街口时,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拉进巷子。
她看清了眼前的人,下一秒被捂住双唇,后面追她的一批人从侧边跑过,沈糖还沉浸在震惊中:“廖一飞?你怎么回来了?”
廖一飞松开她,把撑开的伞倾向她:“在香港看到了你要退圈的报道,夜里担心得睡不着,就回来了。”
直觉告诉沈糖这肯定不是理由,她还没问出来,廖一飞就说:“走吧,我先带你躲躲。”
廖一飞带她去的是工作室,是他平时拍片子工作的地方,地段安静,很少人居住。因为是木屋,雨点敲打在屋顶,有种难能的宁静。她淋湿了,坐在沙发,有种奇怪的窘迫。
也许是想叫气氛不那么奇怪,于是他说:“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没办法只能给刘翟打,那家伙泡在片场与世隔绝,什么也不懂。我送你回家过,所以我就来这等你了。”
沈糖知道他是在解释,她抬头看他,廖一飞拿了毛巾走过来,缓缓蹲在她跟前,忽地裹住头,沈糖下意识抬手想自己来,手掌触碰到他的手时,两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她马上就说:“我自己来。”
廖一飞感受到抗拒,却没有想要放手的意思,他温柔的语气听起来还挺不容拒绝的:“也许你可以不用逞强,现在先让我照顾你。”
沈糖听得一怔,眼前的这个人是廖泽的哥哥,她本来打算回老房子带上一些以前没拿走的东西,就随便买一张机票去国外,三年五年,不会有人找到她。
只要周严处理得好,娱乐圈也不会有关于她的揣测,时间久了,就没人记得她。
但现在她和廖泽的哥哥待在同一个空间,她觉得很奇怪,而且,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解释,他不在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多少变故。
沈糖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到该有什么反应才比较正常。
廖一飞开始隔着毛巾慢慢搓干她打湿的头发,他当然能感觉到二人的生疏,所以问起了很早之前的事:“还记得我问过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廖泽这个问题吗。”
沈糖点点头。
廖一飞声音给人一种坚定的温暖:“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有个弟弟,我们不住在一起,也不是一个母亲。我也知道我的父亲还有一个家庭,我妈每天都担心他是不是不回来了,她想尽一切办法把我父亲留住,于是拼命教我成为大人们眼中优秀的孩子。六岁之前,我们父亲还会带我们一起出去,很奇怪对吧,在我父亲眼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其实我知道廖泽渴望一个完整的童年,偏偏父亲陪我的时间要多很多。六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廖泽的消息。”
“他住在纽约,和他妈妈一起。他十几岁时关阿姨去世,那以后都是一个人过除夕。往年纽约的游学我去过几回,他比我小一岁,因为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弟弟,但不常见面,大约是好奇,我来找过他。”
沈糖听得仔细,问:“你亲自来纽约找过他?”
“嗯。”廖一飞回忆起那时候,“有回除夕我抽空来纽约,他却泡在赌场一整天。那年他刚好成年,我跟荷官说我是他家人,要带他离开。荷官还没开口,他倒是很不乐意。那是我们第一次打架,是我先动的手。”
说到这,廖一飞笑了一笑:“人家觉得我们闹事,我和他都被赌场赶出去。两个鼻青脸肿的毛头小子站在大雪里,是不是很好笑。反正他觉得很丢人,说活了十几年从没这么丢面儿。”
沈糖听着轻声附和:“是他会干的事。”
廖一飞温和地声音很有安全感:“我当时告诉他,长兄如父,不管你承不承认,但我一定要讲,拳头得用来保护身边人,赌博是走到了穷途末路,跟着吸大麻自甘堕落,那是懦夫才有的表现。我告诉他,zephyr,你已经比走上这三种路的人拥有得多了。他楞了半天,最后骂我神经病,讲这么多大道理跟小姑娘似的。”
沈糖笑不出来,有点难受,可难受的原因她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