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修)你的女儿会喜欢温……
大雨,直升机的光束将落雨照得分明。
穿着橙黄色外套的警员八人一组,牵着警犬在隆岐山上冒雨徒步搜寻。
直升机上的特调局成员手拿平板,整座隆岐山的成像图在屏幕上旋转,脑后抓着小揪的组员一手抛铜钱,一边往黑漆漆的山下看。
指令通过对讲机传到地面:“搜寻队伍,整体往山的西北部移动。”
大雨冲刷山林间的泥土,地面变得泥泞难走,大大小小的泥块不断往下瘫落。
搜索范围随着上空和地面搜寻不断缩小,终于在十几分钟后,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
恍若二十年前那场隆岐山的暴雨,将白骨上的泥沙冲刷得干净洁白。
……
“06年5月21日,有人报警称隆岐山上有尸体,尸体上有捆绑痕迹,看起来不太正常。”
“报案人是通过手机报警,机主名叫于惠婷,06年6月1日跟随家人移民新加坡,现在暂时联系不到她本人和她父母。”
“邹文翰的父亲在世时,在小庆山经营了一家养狗场,父子俩吃住都在养狗场。从养狗场到隆岐山,以一个七岁孩子的脚程计算,大约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这是当时狗场的照片。”
“这是于惠婷的资料,同事还在继续联系,一有消息就回。”
新出的资料不断往监控室里送。
警员报告信息,递上一沓文件。
其中还有于惠婷的照片,年轻女孩子围着一条红围巾,显然是二十年前的样子。
段旭尧在看二十年前狗场照片,巨大连成片的铁笼锈迹斑斑,细铁网照着白炽灯灯泡,发散昏暗的白光,整个照片氛围压抑至极。
白箐箐关闭话筒,目光落向一旁于惠婷的照片:“这个女孩子已经死了,应该死于2011年,她母亲也已经不在,父亲还活着,你们继续联系她父亲吧。”
“啊?”
送资料来的警员看向白箐箐,愣怔着张了张嘴,下意识看向带这位临时顾问来的段旭尧和訾文滨。
訾文滨看向桌面上女孩的照片,对应文字资料上她的出生年月,手指连连掐算。
于惠婷06年就出国了,这照片是二十年前的,女孩儿年轻红润的面相上看不出一点死相,白箐箐经能够通过这么老的照片,一眼判断出她在2011年就已身故?
訾文滨迅速掐算着,心中却已经相信白箐箐,不自觉将视线落向她,同时对警员道:“算起来于惠婷不像是客死异乡,她死的时候应该在国内,可能是回老家,小刘,仔细查于惠婷11年的出入境记录,联系她父亲。”
“哦……好。”警员回神,迅速又跑出监控室。
一道玻璃之外。
邹文翰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两手怀抱着胸,后靠在椅子上,神情困倦,烦躁不耐。
“警察同志,你们从昨天晚上就把我抓到这儿来,觉也不让睡,水也不让喝,一直问我些不知道的事儿,现在连山上有死人都扯我身上来了!
非逼着我承认!这算是刑讯吧?
这个、这个死人,杀人可是要判死刑的,我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警察同志,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啊!”
警官用笔指指审讯室角落的相机:“有录像呢,我们可没有打你啊,水喝完了,还想再喝一杯是吗?等着,现在就给你倒。”
审讯的警察起身一个,去给他倒水。
邹文翰舔舔嘴唇,急得叹气:“我是守法公民,有孩子的,我女儿才三岁,每天都是我照顾,你们硬把我扣在这儿……”
邹文翰语速急切。
他对面的警官面色平静,不慌不忙地放下笔,看向邹文翰的一双眼睛目光平静:“累了就歇一会儿吧。”
邹文翰:“……”
邹文翰两手抱头,手指插在头发里叹气。
直到一杯水重新轻轻放到他的面前,才有人继续说话:“我们重新开始吧。”
山上发现了巨大的泥坑,埋葬数十具骸骨,被人随意堆叠在坑底。
警察和法医沉默地围着泥坑站了一圈,浑身湿透的警犬也安静地吐着舌头喘气。
哗哗大雨不断擦过他们脸前,落入深坑之下。
一坑凌乱白骨的照片被放在邹文翰眼前,他双手仍抱着头,抬起眼来,冷漠地看向照片。
警察观察他平淡的眼神,重新开口讲述:“你四岁起就跟你父亲生活在他经营的小庆山养狗场,直到九岁,你父亲在山上意外失足坠落,这个养狗场才关闭,你被当地福利院接管。”
“据福利院的带教老师说,你刚进福利院的前半年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吃饭的时候会把食物抢到角落里蹲着吃,不会用筷子和勺子,听见大一点的响声就会发抖,晚上常常会一个人躲去床底下趴着睡。”
“你被你的亲生父亲当狗养大,他脾气暴躁,会下狠手将你打到骨折。”
成年后的邹文翰进入社会,在山下跟随老师傅学了些木工手艺,几年后换到大城市的机械厂打工,常常自己接些私活儿。
人一直独来独往,从不交朋友,不谈恋爱,不和任何人来往。
审讯警察的叙述声传入监控室,将他的童年到青年经历一一叙述。
“小庆山狗场废弃至今,可八年前还有人见过山上有人养狗。”
“这些人的骨头上,都有骨折和大型犬啃咬的痕迹,你在他们死前做什么了?”
“你说你不认识张安,可她的红色手机就在这里被发现了!”
“从小庆山到隆岐山不到一个半小时的距离,你完全熟悉隆岐山!”
“2011年8月10日,于惠婷回国从新加坡飞京市,随后一张车票从京市回到老家邵阳,你这么巧,8月13日你也买了车票去邵阳,于惠婷就此失踪!”
“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无缘无故去邵阳做什么?”
“证据都摆在眼前,邹文翰,只要有完整的证据链,不需要你的口供,我们也能将你定罪!”审讯警察语气激烈,越说越快,猛拍桌子指向对面低着头的邹文翰。
巨大拍桌子的声响之后是更加寂静的沉默。
段旭尧和监控室的几名警察都紧张起来。
审邹文翰的同事是在诈他。
他们现在证据链还不完全,很难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补齐材料,向上面提交申请,继续把人拘留下来。
邹文翰:“……我。”
他把手从发间拿下来,眼底不知什么时候红了一片,颤抖着颊肉牵扯出一个笑来:“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
“我童年过得的确不太好,但我努力工作,存了点钱,现在也有了美满的家庭,我的老婆很贤惠,很爱我,我女儿最黏我,只要看不见我,就会爸爸爸爸喊个不停。”
邹文翰笑着指了指心口,“我相信我这里的伤痕,会被治愈的。”
“我,很同情他们。”
他落下泪来。
离释放邹文翰的时间,还剩下不到四小时。
监控室内,白箐箐坐在椅子上瘫着,看着身边几个警察同志不约而同地纷纷叹了口气,身子弯下来。
还有三个多小时,只要撑过去,是谁都会赌一把。
审讯警察露出失望的眼神。
白箐箐抓着桌沿,借力朝前滑动椅子,把话筒弯下来,按亮对讲按钮:“我说你复述。”
“把人当狗追好玩儿吗?你有没有把你的女儿当成狗拴起来过?”
审讯警察看了一眼黑色的玻璃。
对面沉黑,显得寂静一片。
白箐箐:“左边第一张照片,蓝色防风衣,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但他躺在石头上求你救救他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看见了你自己?到底是你自己逃不出去,还是所有人都逃不出去,不如就从他试试看吧。”
监控室的几个警察愣怔着看向白箐箐。
她的语气太淡然了,翻看着桌面上泥坑白骨主人的遗物照片,眼神比语气更加冷淡。
“黄色球鞋的那一位你应该印象最深刻,他是第十八个吗?你本来记不清是多少个的,为了他,你专程把坑刨开,数了数里面有多少个尸体,哦……原来是第十八个。
他差一点儿就活下来了,还打死了你的狗,真是太棒了!”
“是啊,小时候只是你不够强大,如果你大一些,一定能把你爸拴起来,而不是简单的把他推下去。”
白箐箐:“警察是怎么知道的?”
审讯室内,缓缓复述这位陌生顾问的警察语气略一停顿,继续跟着她道,连语气都不自觉学上了白箐箐:“……警察是怎么知道的?”
审讯的风格突然变了。
邹文翰敏锐地看向监控室的方向,盯着黑漆漆的玻璃。
“当然是张安看见的。”审讯警察的放在文件上的手不自觉紧张攥起,好在邹文翰紧盯着玻璃,没有发现,“……她是唯一一个死后出现在你梦里的人,夜夜盯着你,让你睡不好,害你气愤不已。
你太想睡好了,没有办法,你只好把她从土里挖出来,用力把她的脸砸烂,这样你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
2006年,4月29日,听说今年五一会下雨。
康城新闻系大二学生张安,和社团好友于惠婷结伴去爬隆岐山,避开将要下雨的日期,也避一避假期的人流。
隆岐山是小有名气的山,有不少登山路线。两个女孩儿选了一条较为安全的路上山,结果半路遇上暴雨。
说好五一才下的大雨提前到来的。
一同上山的其他队伍游客渐渐看不见身影,俩人无奈只能暂时找地方避雨,谁知山路泥泞,张安摔倒滑下山坡,丢失手机,在和于惠婷找手机的时候,摸到了山上冲下来的尸体。
两个女学生吓得瑟瑟发抖。
她们听说过很多人爬山,就死在山上,她们原以为这是意外失足的驴友,正准备报警,谁知看见尸体脖子上有一道淤痕。
张安借了于惠婷的手机,鬼使神差地将尸体和淤痕拍下来。
于惠婷帮张安找手机时,摸到过死人被雨水冲刷得冰凉的手指,吓得不敢报警,哭着要走,还劝张安当做没看见这件事。
“反正现在也没信号,就算要报警也是下山之后,我们先回到主路上,看能不能碰见人,一起躲雨或者下山。”张安安慰道。
于惠婷吓得六神无主,听从张安的安排,俩人搀扶着往主干道走,可没走几步就见到一只浑身湿漉漉的大狼狗出现在他们面前。
数十米开外,一个人影出现在树丛后,帽子下的眼神冰冷,死死盯着她们的方向,张嘴好像对她们说了些什么。
两个女孩莫名感到危机,拔腿就跑,没跑几步那狗就追来,吓得她们连连尖叫,分散开来,也引来另一支登山队伍的关注。
于惠婷冲向人群,一群驴友拿着登山杖将张安也
接进队伍,雨停后结伴平安下山。
太顺利,太平静了。
张安于惠婷俩人在下山后,还和那队驴友一起吃了顿饭。
之前遇到的危险好像是一场误会,就连那个人影的注视,好像都是她们多心了。
如果没有手里的照片,那……可能是这样的吧。
两人为是否报警争执不下。
于惠婷嫌死人照片晦气,连手机都不要了,提前结束旅行,改道回家,张安也只能提前结束旅行,回到康城。
两个人谁都没联系谁,直到半个多月后,于惠婷觉得最近总有人跟着自己,感觉被注视,正好爸爸被公派出国两年多,和家人聚少离多,本就想把全家搬过去,现在正好离开。
张安则是内心挣扎了半个多月。
于惠婷的红色手机,她也不敢碰,一直锁在抽屉里,可她一天都没有忘掉过那天发生的事,尤其在听同学们说要备考记者证时,她的心就不安定。
张安决定报警。
2006年5月21日,张安报警。
5月22日,警察上山搜寻尸体,一无所获。
5月24日,晚上八点,又是下雨,张安在家楼下的巷子里,再次见到那个山里戴帽子人,见他张口,贴着自己的耳边。
张安现在知道当时在山上,帽子男说的是什么了。
“——安静一点。”
他让她不要报警。
也让她现在闭上嘴,安静一点,不要引来路人。
哗哗的暴雨声下,张安张大嘴无声点头,吓得一声都不敢出,膝盖落在地面,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冲着他的刀尖下跪。
我错了。
——刀尖捅穿了她的喉咙中央,汩汩鲜血涌出,温热地流过邹文翰的指缝。
……
“可是她一直看着你啊。”
“……可是她一直看着你啊。”审讯警察嗓间干涩,捻了捻指腹,手心攥紧:“她今天也来了,你想不想见见她?”
邹文翰喉咙抖了抖。
二十年了,从在山上第一次见到那两个女学生,到张安在他身前下跪的画面,他至今清楚记得,犹在眼前,如今随着警察的话,毫不费力地想起张安的模样。
邹文翰目光不自觉落向桌面上的其中一张照片。
白箐箐笑了笑:“看来这么多年,你还是把她的脸记得很清楚。”
“你杀了这么多人,真奇怪,怎么就张安总出现在你梦里呢?”
邹文翰呼吸发抖,眼神离不开张安的照片:“我……不认识什么张安。”
监控室和审讯室两道声线一前一后交叠:
“她其实性格很温柔,本身话也很少,被你割断喉咙之后,她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不像你的女儿,每天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邹文翰,你说你的女儿会喜欢这个温柔话少的大姐姐吗?”
“你要做什么!”邹文翰猛地起身,看向监控室方向,毫不自知对上白箐箐的双眼。
“十二点四十三分了,现在果果一定睡了吧。”白箐箐声音轻柔。
明明眼前玻璃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却仿佛有一股吸力似得,邹文翰鬓角流下冷汗,喃喃重复:
“我……不认识张安,不认识这些人,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审讯室的灯光不知何时变得昏暗无比,邹文翰在黑色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在一片黑雨中。
地上积蓄的冰凉的雨水沾湿了他的裤子。
身前有个女人的尸体,眼珠瞪大向上翻白,好似在看谁。邹文翰看清女人的面目,冷不丁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将女人尸体套进麻袋,搬进货厢,连夜开上周边的荒山。
邹文翰在山里生活了很多年,熟知哪里人迹罕至,他冒雨挖出土坑,将麻袋口打开,没注意又对上她那双眼睛,暗骂一声,把人倒出来,丢进土坑。
人沉沉抛下去的一瞬间,他手腕上莫名传来一股力道,把他也拉了下去。
邹文翰闭眼。
短暂的黑暗后,冰凉的雨水拍在他脸上,睁眼就是黑蓝色的天空和高高的树尖,雨水竖直往他眼睛里垂落。
邹文翰感到浑身剧痛,脸朝旁一侧,看见自己躺在纷杂的白骨之中。
鬣狗忽然出现在高高的泥坑之上,似乎忽然闻见活人气息,准确地低头看下来,冲他吠鸣。越来越多的鬣狗出现,围在泥坑一周纷纷朝他看来。
天地间被暴雨下得只剩黑白。
邹文翰坐在一池白骨中间,心中无端恐慌,忽然听见什么声音,随着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穿粉裙白色连裤袜的小姑娘站在高高泥坑上,蹦蹦跳跳地又跑到他正面去,挤在鬣狗群中,拿着一个相机对准他,强烈的白色闪光灯闪烁:
“爸爸!笑一个!”
第62章 第62章我是你杀的第四个人啊……
暴雨也没能掩盖闪光灯咔嚓咔嚓紧密响起的声音,一阵阵白芒映亮女孩儿的脸,成为这黑白世界中最刺目的存在。
邹文翰心脏在胸膛中怦怦加快,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迅速站起身,眼神离不开高处的女儿,明知有哪里不对劲,但还是忍不住要先解决眼前的事。
泥坑上方的鬣狗不知何时渐渐散去,果果也放下相机,歪着头看向下面。
邹文翰心中警惕,谨慎地看了圈周围,似乎没有其他人的痕迹,他踢了脚脚下碍事的白骨,向前走两步,离女儿果果近一点,大声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女孩儿不解地低头看他:“……爸爸你为什么在这里?”
太他妈奇怪了!
邹文翰心中呸一声,齿间抵着舌尖,向四周环顾有没有东西能够帮他攀爬上去。他这坑挖得深,现在下雨,四壁更是滑腻的不得了。
他正想着法子,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女儿的哭腔:“爸爸我是跟着你来的,你怎么掉下去了,你是不是上不来了。”
邹文翰看见一个女人俯趴在白骨上的尸体,想起自己掉下来之前发生的事,他开车上山,来把尸体埋到老地方,谁知脚滑掉了下来。
果果也不知道怎么偷跑出家门的。
女儿在上面哭,还直往地上蹲,想着要下来,坑底下是一片白骨,还有个刚死的尸体在这里,邹文翰惊出一背冷汗,赶紧冲到女儿下方:“别动,果果乖,爸爸上得去,你等等爸爸,爸爸现在就来了。”
小女孩停止动作,抽噎问他:“爸爸,下面白白的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你转过去,别往下看,一会儿爸爸就上来了!”邹文翰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泥土比他想象的坚韧,终于几次尝试之后,艰难爬到女儿身前。
被雨下过的泥土带着湿润的土腥味儿,擦着邹文翰的鼻尖,他满手泥泞喘着粗气,迫不及待地仰头寻女儿。
背过身去小女孩不知道什么回过了头,眼神冷漠,扫视尚趴在地上的他,青白色的脸上面无表情。
邹文翰被她的眼神吓得心惊。
蓦然想到刚刚杀死那个女人的双眼,一个向上翻,一个是向下扫视,可莫名让人觉得他们很像。
邹文翰嘴角肌肉抽了抽,撇着嘴角上拉:“果果不怕,爸爸……现在就带你回家。”
身后的尸坑还裸.露着,但凡有人经过,就会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邹文翰暂时管不
了那么多了,孩子还在旁边,他必须先把孩子送回去。他在地上蹲起身,泥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拉小女孩的手。
她的手太冰凉了,这么下去,一定会感冒的。
“爸爸我不怕啊,以前我也在这里!”小女孩的手指向泥坑。
邹文翰嘴角凝固:“什么?”
“爸爸我不害怕,你为什么总说我害怕,还不让我看?我认识这里,我以前也在这里,”小女孩一连串说着,粉色的连衣裙将她的脸上衬出了一丝生动的血色。
她甜甜笑起来,从邹文翰手中抽出手,将脖子上挂着的相机给他看:“爸爸,我拍了你躺在下面的样子,你看我拍得好不好!”
邹文翰浑身血液凝固。
小女孩将照片放在他眼前,他也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嗡嗡重复着她刚才说的话,“果果,你刚刚……说什么?”
小女孩放下相机,一脸他很奇怪的模样:“爸爸你不记得了吗?就是在这里啊。”
她向泥坑边靠近一步,指着坑下说道:“我是第四个被你杀掉的人啊,你看,我这里有个胎记,就是你打的。”
小女孩把头发拨开给他看。
天太黑了,孩子黑色湿漉漉的发遮挡头皮,邹文翰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脑海中浮现画面,好像是的,孩子小还在长胎毛的时候,头顶上是有一块褐色瘢痕,后来留了长发,就看不见了。
“爸爸你是不是不记得了!你忘记你做的事了吗!”小女孩看爸爸半天没有反应,生气地在地上跺脚。
邹文翰恍然回神,紧紧拉住女孩儿的手:“不是不是,爸爸记得,爸爸记得!”
“你骗我!你根本就不记得!”
邹文翰眼中慌了神,难以消化孩子刚说的那些话,可是第四个……对,记不清是第几个了,但好像是有一个男孩被狗拖回来了,他准备把他扔进坑里的时候才发现,那男孩还有气。
随手就用铁锹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回忆和女儿气愤的声音重叠:
“……我当时没有死,还躺在你脚边看你呢,你拿起铁铲铲就打破我的头了,可疼可疼了!”
果果知道。
果果怎么知道……
果果……真的知道……
邹文翰心慌极了,恐惧拉扯住他的全身,几乎将他撕碎:“别、别说了,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给你道歉,对不起,果果疼不疼?”
小女孩放下比比划划的手,一秒变脸,冷漠道:“我那个时候不叫果果。”
“你就是忘记了,你不仅忘记你杀掉了我,还忘记了我的名字,你根本没想起来,骗人!”
“没忘!”
“道歉,爸爸给我道歉,”小女孩脸气鼓鼓的,哼地扭过头,眼神瞥着邹文翰,小声哼哼补充:“因为我爱爸爸,所以爸爸只要给我道歉,我就不生气了,不然,我就不!回!家!”
黑雨下得萧瑟寒凉。
邹文翰看向尸坑,一堆交叠在一起的白骨中,他怎么还记得第四个是谁?
他连那个男孩的脸都记不清了……
邹文翰双膝跪地,拉着女儿的手,低下头,拼命回忆他这些年接触过的名字,仔细拼凑这些姓名中的声音:“……志、志伟、不……志龙,李志龙。”
小女孩将撇过去的头转回来。
邹文翰心中惶惶,身子不断摇晃,想起一个名字后,再也想不出其他能想到的了,将女儿的手裹在掌心,眼泪流下来:“果果,志龙,爸爸对不起你。”
他到现在也无法接受自己杀掉的人,会变成自己的女儿。
邹文翰呜呜哭出声,额头磕在女儿胸前,抵在她脖子上挂得相机上,泪流满面:“李志龙,我对不起你,杀、杀你不是有意的,你当时已经没救了,我只是想让你走得舒服一点。”
他双眼通红地抬起头,抓着女儿冰凉的手,看向她的脸:“你能原谅我吗?”
黑洞洞的镜头将他的正面摄入。
一点红光平稳亮起,显示机器在稳定运行。
掌心中冰凉的触感不知何时变得坚硬,滑腻湿润的触感和土腥味儿一并消失,四周安静至极,连天光都逐渐蒙蒙亮起。
邹文翰跪在审讯室地面上,双手抓着摄像机冰凉的铝合金三脚架,泪水糊了满脸,沉痛道歉。
李志龙三个字一出来,隔壁监控室里的警察立马搜索起来,找到李志龙的身份信息和失踪报案记录。
报失踪的时候是夏天,身高一米七四,穿着红色T恤,牛仔裤,黑色运动鞋,背一个黑色书包。很普通的装束,丢到人群里都认不出来。
但有一个特点,他是左撇子,右手是假肢。
隆岐山现场勘查的同事,很快从拼凑的人骨中,找到了缺少半只右臂的白骨,根据身长和盆腔初步判定,符合李志龙的特征。
邹文翰对着黑洞洞的镜头,镜头玻璃上反光,倒映出模糊的人形。
他神经迟缓地运转起来,思考发生的事情,看向走向他的警察。
监控室内。
白箐箐看了眼旁边警察电脑上的信息,松开掐指诀的右手,长长舒了口气,问訾文滨和段旭尧:“快一点了,我可以下班了吧?”
訾文滨神情复杂。
白箐箐刚才在邹文翰看过来时忽然坐起身,左手虚空制符,右手捏诀,将邹文翰拉入幻觉之中。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预兆,更没有做任何准备,全程坐在椅子上,七分钟的时间里,前后总共十四道符打入他体内。
现在结束了,也不过是松开手,靠回了椅背,面色有些发白。
“……白箐箐女士,特殊事务调查与管理局京海局局长訾文滨,邀请白女士加入特调局。”
“不去,你们局一看加班就很严重,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睡觉了。”白箐箐打个哈欠,感觉手脚都有点儿凉凉的,她抖抖脚起身,两手揣进兜里准备撤,想赶紧躺上床了,“訾局长,小段警官,说好的事情别忘了,今天我先撤,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好吧。”
白箐箐联系司机,让他现在就到门口。
訾文滨想趁今晚就把人谈下来,亲自替她打开监控室,送白箐箐出门,一边争取道:“时间可以按您方便的时候来……”
“弹性工作制是吧?”白箐箐笑了笑,摇摇头,步子走得飞快,几个弯拐过去,已经隔着楼梯,看到开到警局门口的黑车。
有特调局的成员将黑伞递给她,白箐箐接过伞,将弯曲的伞柄挂在小臂上:“訾局长,留步。”
訾文滨停下脚步,得体道:“好,今天感谢白顾问,我们明天见。”
*
无脸女尸抛尸案一夜之间破案,潜逃二十年的凶犯终于落网,案件背后牵扯出二十三条人命,再度震惊全国。
#白箐箐退出《心动信号》#的词条在热搜上挂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被挤得看不见了。
#《心动信号》原定嘉宾骆和#也迅速排到十七名开外,前排全是#无脸女尸凶犯落网#的相关词条,新闻照片上,二十四个裹尸袋整齐排列两行的照片令人心惊不已。
邹文翰从李志龙这个名字张口开始,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他知道没什么可挣扎的了。
尸体都在那里,想要调查出确凿的证据,只是时间问题。
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长达二十多年的无脸女尸抛尸案就这样落下帷幕,警方宣布结案,在两个小时后,新闻稿就发布出来,称邹文翰的案件为白骨尸坑案。
小庆山,养狗场,一个从小被当做狗,在狗笼子里养大的少年。
九岁亲手将父亲推下山崖,进入福利院,成年后一次偶然进山,见到失足的旅客,让他激起童年的心理创伤,他想知道,到底谁能从这个囚笼里逃出去呢?
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邹文翰决定亲自、亲手治愈自己的童年。
无脸女尸的真实姓名叫张安,是目击者。按照白箐箐的视角来看,邹文翰是刚好赶上了,张安八字有些特别,如果不做新闻记者,其实适合做个术士,也就是道士、出马仙、灵媒一类。
她死的时候执念太深,情不自禁去找邹文翰,日夜入他的梦,以至于被邹文翰又从土里挖出来,把脸砸烂,抛到河里,尸体远远丢弃。
张安看着邹文翰杀掉一个又一个人,一次又一次挖土、埋尸,直到有一天,她看见自己的养母张平平去世。
一直很安静的张安第一次伸出手,留住的人是白箐箐。
清晨的阳光暖煦,0
23的墓碑被重新刻了名字,和另一块墓碑放在一起,相依下葬——
张安,张平平。
“早知道之前不该让你跟着我起名字的,命苦。”张平平枯瘦苍老的手抚摸上女儿张安的脸,如果活着到现在应该41岁的她,还保留着少女的容貌。
“我当时和你爸爸怎么没有跟你去学校旁边陪读呢……”
“妈最对不起你的是忘记你,你爸走的时候我还答应他,一定要找到你的,可我居然能把你忘了,安安呐,对不起,你走之后妈妈好多回都忘记你了。”
张安没有说话,极力微笑着,一遍遍抚摸养母的脸,环抱住她的脖子,无声哭泣。
白箐箐坐在墓园长椅上,收回视线,继续看手机上的新闻报告。
于惠婷和张安一样,是白骨尸坑案唯二的目击证人。
幸运的是,她06年因缘巧合的出国了,但不幸的是,她出国后就再也联系不上她的朋友,没多久就从朋友的母亲那里得知她失踪的消息。
于惠婷听说后,觉得和山上的那具尸体有关,一直待在多外没敢回国,后来听说好友父亲去世,母亲生病,在2011年没忍住回来了一趟,顺便也想回老家看看。
就是这一趟丧失了性命。
邹文翰将捡走的手机里有于惠婷的照片,他把照片打印下来放在车里,被跑出租的客户看见了,当成他暗恋的女人调侃。
于惠婷回国搭的第一趟计程车,司机从国际机场接到气质斐然的女乘客,被他发到司机群里炫耀,于惠婷人没到火车站,就被邹文翰知道了行踪。
……
只是看新闻稿这么几分钟,评论区就已经沦陷,无数人为这二十四条逝去的生命点上白蜡,痛骂杀人犯邹文翰,骂他的变态父亲,也将司机骂了个遍,遗憾最终没能逃过死局的小婷的命运。
这新闻稿看得白箐箐心里也有些难受。
可能是身处的环境,周围的场景、人物都太真实了,墓园里每个来来往往的警察、工作者、痛哭的死者家属……他们的声音动作,以至于连哀痛都太过于鲜活。
她坐在长椅上,能闻到香樟的气味,能够感觉到阳光是暖的。
一切和她原本的世界真实无两样。
就连阴魂都别无二致。
白箐箐蔫在长椅上靠着叹气。
张安和张平平母女俩忽然朝她转过来,一齐俯身,向她跪地道谢,白箐箐立即坐直身子,伸了把手,把她们膝盖托起。
两点金光飞向她身边,两口沉重的棺木下进墓穴。
訾文滨带着手下两名职员在尸体前忙碌。
为这二十四名死者超度和投胎的后续一应事宜由特调局负责。
白箐箐从志愿者送进墓园的黄白菊花里拿了一把,放到母女俩的墓前。
【愿你们来世平安。】
第63章 第63章她给李青青拿了一朵白色……
白箐箐今日穿一身黑色的正装长裙,不戴一丝首饰,拎了一只黑色刺绣公爵缎手袋,看起来比平时T恤和牛仔长裤正式不少。
她弯身,将白花在墓碑前放下,临走之时,又从长桌上拿起一支白花,插在黑色手袋里带走。
给李青青的。
司机为她打开车门,开车送她回盛湾,白箐箐今日难得休息,等车进入白家,经过门庭前的花园时,便让他把自己放下,打算自己下来走走。
已经五月末,天日渐热起来,即将进入酷暑。
现在的温度最好,空气里吹过的暖风带着一丝湿润,即便是温度高也不会让人热得烦躁。
她很快穿过庭院,在主楼门口碰见白澋诚和白思祺,身后跟着徐管家,像是正要送他们离开。
双方对视,两白的谈话中断,兄弟俩看着她穿的衣服都愣了愣,见到她包上插的白色菊花,白思祺道:“箐箐,你这是……”
“嗯,刚从墓园回来。”白箐箐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抽出白菊花递给徐管家,微笑道:“徐女士,麻烦帮我放到房间,找个花瓶插起来。”
徐管家接过花,当即便去办了。
白思祺看起来暂时不准备走,白澋诚便也站在他身边,像是要留下来旁听。
白思祺看她身上衣着,不知道是谁去世了,白箐箐刚回白家,也是初入东市,理应没什么朋友才是,可看她刚才举动,也不像是在为人难过。
他不打算对这位妹妹的私事刨根问底,体贴道:“小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三哥开口,别拘谨。”
“嗯,谢谢三哥。”白箐箐乖巧应声。
她今天难得有闲情,也难得有好耐心,愿意在这里慢慢听白思祺讲话。
原先都把他们当小说里的人物,整个偌大的东市和白家也不过是一场照本宣科的演绎。
除了有时候被天道影响,强制她入剧情,设身处地地处在李青青位置上确实心中窝火,别的时候大多没什么感觉,只将他们当做会说话、会移动的纸片人。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打原著剧情线以外副本的原因。
敖腾牵扯到的杨曼一家三口,沈家庄沈瑭,因她改综艺剧情提前半本书出场的昝方,还有根本不在小说中有叙述过的无名墓碑的张安母女……
她曾有几个瞬间将这个世界当成真实的,却又在看见白家的任何一个人出现时被拉回。
再到现在,看见小说中戏份颇重的重要配角白思祺和白澋诚和她说话,心中的感觉更加奇异。
她现在很难将他们单纯定位为虚拟人物,可他们又完全不真实。
三哥白思祺在短短几句话中表达了他的友好,他本就气质温柔和煦,穿着衬衫与白色长裤,看起来干净清爽,很容易使人放下戒备。
白箐箐静静听他说话,观察着眼前兄弟俩奇妙的气质,也没怎么将白思祺后面的话听进去。
左右不过是些体己的客气话。
白箐箐从短暂的游离思索中回神,当做不善言辞般微微低头笑了笑,打算告辞进屋。
她还没张口。
白澋诚忽然道:“上回去公司参观,感觉怎么样?”
白箐箐还以为白澋诚会从头沉默到尾,已经准备走了,愣了下回答他:“挺好的,公司的事情我不懂,但感觉大家都很专业,很厉害。”
白澋诚:“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公司试试实习,任何你感兴趣的部门都可以。”
白箐箐眉头皱起来,忘记要走的事情,疑惑地盯着白澋诚,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李青青这个时间,回到白家才刚刚好半个月,应该不受所有人待见才是。
大哥白澋诚忙于公司,对家中事务都不怎么过问,怎么会主动邀请她进公司实习?
“我擅长的公司可能用不了。”白箐箐轻轻摇头笑了笑,从手包中拿出张名片递给白澋诚,“当然,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乐意之至。”
风水师……
白澋诚接过名片。
名片上只有白箐箐三个字,唯一的信息是一串邮箱,白澋诚想到小舅最近忙得风风火火,就是为白箐箐这事儿,扬了下唇角。
白箐箐的生意很好,半个东市都是她的预约客户,目前还没听说谁排到了第一个。
“谢谢,一定好好保管。”白澋诚收下道。
见白澋诚没说什么别的话,白箐箐想到他的桃花债,白书霆已说技术部门拿了新成果,显然离那条漂亮灵蛇的剧情就不远。
白箐箐笑眯眯补充:“大哥如果有个人问题,也可以找我解决,或者没什么问题,也可以来占一占凶吉平安。个人咨询费用比企业咨询低很多,以大哥的实力,可以闲来无事多问问。”
白澋诚的眸光闪了闪,轻声应道:“好。”
两个人聊得有来有回,白思祺倒是没想到,平时不怎么见面的两个人说起话来还颇为熟稔,看来白箐箐在这个家融入的还不错。
他在旁笑得温煦:“小妹可不能厚此薄彼,名
片也给三哥一张?三哥也想有事无事找小妹占占吉凶。”
也不是不行。
白家五个兄弟,从上一辈到下一辈,全体一百多人,哪个人没点儿问题?
有人给她的山间别野添砖加瓦,她高兴还来不及。
白箐箐又发了一张给白思祺,顺势告别:“大哥、三哥,你们忙,我回去了。”
*
刚进白家第二天,徐女士送进她屋里的新鲜花卉,一周左右的时间已经完全谢光,现在只有不足小臂长的玻璃花瓶,盛着清水,养了白色菊花一朵,静立在窗台。
白箐箐今天出门早,回到家也才不过十点多。
前一夜睡得时间太少,她换睡衣上床,准备补觉,人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乌巍然给她打来电话。
昨天晚上《心动信号》第一期播正片,也是第二期嘉宾到现场开拍的时间,每期节目固定拍四十八小时,现在才过去不到一天。
乌巍然现在会给她来电话,属实意外。
她戴上耳机接听,顺手点开《心动信号》的直播。
第二期是现代场景,看环境像是在学校宿舍。
六个嘉宾依旧每人一个直播间,需要观众锁定一个视角跟随,嘉宾两两为一组,白箐箐随手点进去,就是白松旭顶个鸡窝头,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宿舍里空无一人,白松旭挠挠脖子,“啪叽”一下躺回去,陷入被子里,继续睡觉。
弹幕一片:
[哈哈哈,这么松弛的吗]
[救命啊,要被笑死,有没有人来管管这孩子!]
[这可是闹鬼的宿舍啊666]
白箐箐:……
晦气。
她随手切换视角,听电话对面的声音:“什么事?”
乌巍然没想到箐箐大师一大早上的语气不大好,还没说话,气势先弱了半截。
他前天晚上在网络巡逻,检查嘉宾们有没有完成四小时直播任务,只剩白大小姐一个人了,点开一看,嚯!
人在墓地。
乌巍然本着了解白大小姐的念头,在直播间蹲了下去,看她给墓碑算卦,看到一半,直播间突然就被掐了。
很多网友以为白箐箐在目的直播,才被网管掐掉,但乌巍然比网友们多知道一点,就是警察来他们节目组借人了。
再看今天一早,新闻登上热搜,无脸女尸抛尸案登上头条,背后牵连出二十三条人命的大案,肯定就是箐箐大师出的力啊。
刚刚新出的新闻上,墓地现场的配图,还照到了箐箐大师的半个身影。
和她平时装束气质很不一样,乌巍然还是凭借超绝眼力认了出来。
得,板上钉钉。
原先一开始,敖腾拿着S+上星好饼,用自家外甥女一个豪门大小姐,来换他一个真的干过道士的男明星,乌巍然是拒绝的。
人在资本面前不得不低头。
他虽然全程坐在监视器后面,心中对白大小姐的玄学水平有些猜测,却还是不免被昝大师和网友带着跑,认为白箐箐是氪金玩家,带了一沓子符咒来上节目。
现在无名墓直播和新闻发布的事儿,彻底让他百分百信服了。
箐箐大师是有真本事的啊!
虽然不是明星,但他本来要的就是流量和话题度,白大小姐的话题好像一点儿都不少,短短几天内,黑超话能有几十万黑粉的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乌巍然一时间什么其他念头都没有了,决定抱紧这根真大腿,将她和昝大师恭恭敬敬放上他内心的神坛。
“没什么事,就是看到新闻了,来问问你,咱们事情都顺利解决了吧?咱们第三期……是不是能正常参与录制了?”
白箐箐点着屏幕上的六个小头像,把六个直播间都戳了一遍。
乌巍然找了被她顶替的原定男演员,骆和,看直播间弹幕,骆和以前做过几年道士,会结手印会做法画符,样样都能来,出道做明星,人气很高,这期又回来干本职,直播间热度直接爆了。
这期和白松旭一组,现在是两顶卧倒在床上的鸡窝头。
另外两组,昝方带白穆宁,陈睿好和濮月灵,四个人已经在执行任务,看样子两组都有不错的进展。
直播间右上角开始显示锁定直播间的倒计时,白箐箐直接退出,关掉软件。
“事情解决好了,第三期我会正常参加的。”
“好好好,”乌巍然一叠声地叫好,兴奋又忐忑地坐在监视器后面搓了搓手,语气更加礼貌和诚恳:“那箐箐大、呐……之前直播还剩一个一个多小时没播完,你看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咱们要不要继续完成一下?”
第64章 第64章一向稳重的三哥居然会露……
“……行。”
之前的直播差一个多小时,她确实没完成任务,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白箐箐不会因为警方中途介入就把事情只做一半。
她想了想,和导演道:“今天我会把剩下的时长播完。”
乌巍然乐呵呵地笑了几声,语气听起来很欢快,又闲扯了两句,很快挂断电话。
白箐箐扔掉手机,倒头就睡,中午时分醒来,去洗了把脸,摆好手机,定了个倒计时。
四小时任务还剩一小时四十三分。
今天是续播,她没发预告,换了衣服人坐好之后就开始了。
短暂的半分钟过去之后,观众陆陆续续往里进,白箐箐眼力好,扫了下观看人数,发现来的人比她想象中的多。
那边《心动信号》的嘉宾们还没出来,大部分人应该在看现场直播才是。
一个平台就这么多流量,白箐箐没想到,短短两分钟,她的直播间会进来七百多人。
[来了来了,主播终于又开播了!]
[(火速赶来)]
[白大师!前天在墓园到底什么情况?]
[今天的新闻的白骨尸坑案是不是主播算的那个无名墓碑?]
[肯定是啦,都在小榄山墓园,而且二十年的悬案怎么会刚好这么巧破了?]
[白大师已经成了我的特别关心]
[+1,提示开播我立马赶来了]
[主播怎么都不说话(火箭炮x1)]
[今天是什么主题?聊案子还是算卦呀]
白箐箐看了会儿弹幕,明白过来,这些都是上次在直播间关注的她的网友。
和节目观众无关,纯粹是被墓地直播吸引来的野生观众。
白箐箐和镜头打了个招呼:“大家好,我是白箐箐。”
[箐箐大师!word算卦仙人!]
一个礼物特效从屏幕上炸开,紧接着有观众跟着刷了几个小礼物,白箐箐笑了笑,没说什么感谢的话,直奔主题:
“上次说了,每周四小时直播是节目组任务,上次没播完,今天……”她看了眼定时器倒计时,“还剩一小时三十七分钟。”
“还是玄学主题,大家有什么玄学相关的问题,可以在直播间问我。”
[我去看综艺了,宝宝我这期怎么没看见你啊(哭)]
[箐箐大师不是常驻吗?]
[我看热搜上还说你退出综艺了,是不是真的]
[昨天一天主播都没来,是不是给直接到警察局算案子了?我看凶手真的是南方人,真的有个女儿!46岁,年龄方位都对上了!]
“没有退出,是我有点私事,和第二期录制时间冲突了,下期会继续参加的。”
直播间的观众仍在不断涌入,几
乎每个人都和她熟悉地打招呼,然后问今天的热点新闻。
包括后期,这么大的案子,媒体应该还会出凶犯的访谈。
官方目前只出了警情通报,更多细节还在不断随着时间,一点点更新出来。
至于新闻媒体那方,虽然没有明说,是因白箐箐为无名墓碑占卜,牵扯出二十年前旧案;目前也没有提及小榄山墓园归途计划的023和白骨尸坑案的关系。
但官媒照片中的墓地是一样的,应该没有错。
大家心里已经确认了十成十。
网友们就还想跟主播提一提,让她多说点内幕,尤其想知道白箐箐是不是下了播之后,直接给警方算凶手去了。
弹幕类似的问题刷疯了。
白箐箐等了一会儿,看大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直接将铜钱取出,拆下红绳,一枚枚摆上桌:“大家没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
白箐箐今日在桌子前直播,镜头摆得近。
铜钱上拆下来的红绳颜色有些发旧,被她指尖一一抚过的三枚圆形铜钱,也显得古朴厚重。
观众们精神随之一震,立马想到问自己身边的灵异事件,岂不是更有意思。
当即画风一转,纷纷打字:
[我以前还挺招小动物喜欢的,最近碰见的狗一见我就狂叫,是不是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啊(大哭)]
[我爷糊涂好多年了,最近突然记性好起来,开始拉着我爸妈讲他们小时候的事,主播我害怕,我听说老人要走之前就是这样的,突然清醒一阵,然后突然就没了,主播能不能帮我爷算算他还能活多久?(可怜)]
[前两天辜省刚有个男的被杀了,还没找到凶手,正在被通缉呢,大师也算算凶手是谁呗]
[我最近没钱了,正在计划去抢劫,大师帮我算算我能不能成功啊?如果成功了,会不会下地狱?]
[我去月老庙求了桃花,怎么求完之后连现在追我的男的都跑了啊]
[箐箐大师,我妈花了三千给我请的符,说是提升记忆力的,能提高成绩的,能不能帮我看看她有没有被骗啊,我感觉她被骗了]
[肯定被骗了]
[确定+1]
[孩子,今天是周一啊,你不上课吗?]
[哈哈哈哈哈]
弹幕上飞过去的问题,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一个个打字飞快,发完之后复制粘贴,就想能被看见。
白箐箐每条都扫上几眼,时不时念几句问题,回上一句。
“怀疑自己身上有脏东西,多晒上午的太阳。”
“看鬼片会心慌,那就不要看。”
“不建议抢劫,活着就会被抓。”
“求正缘,月老给你斩了烂桃花。”
“信什么你就去拜什么,都有用。”
“小甜饼的猫没丢,它只是有两个家而已,他在陪产,等它三花老婆生了就回来了。”
“下下签?人定胜天!你重抽一支就是。”
“财运?嗯,是有五鬼运财……”
白箐箐说到这一句,突然脑子顿了一下,蓦然想起早上回来碰见白澋诚的事。
她当时想着漂亮灵蛇,总想着见一见这位大美人,看个香艳的初遇现场,完全忘记原著中还有一段,是白氏集团公司内被人下了五鬼运财阵的事。
现在被弹幕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
原著中写,李青青是个克亲人设,回白家当天母亲敖心逸摔下楼,认亲宴当天小舅身故,后期剧情引入玄学线,克父就展现在白氏集团被人下了五鬼运财阵。
看小说的时候,她当然没考虑过这阵是谁下的。
但现在她在局中,很难不想到敖腾工作室小院儿里的那个五鬼转运阵。
上回去白氏集团转过一圈,她很确定集团到那时为止都很干净,她是不是可以蹲蹲看,后期到底是谁在动手,和对敖腾布阵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白箐箐在镜头前短暂愣了一会儿,决定晚些时候和昝方联系一下,随即回神,重新看向屏幕。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抱歉,大家继续吧。”
[真的有五鬼运财阵啊,展开说说?]
[大师要是不方便说,我私信你,重金求布阵!!我股票亏了三年了,不能再这么亏下去了]
[想到什么了啊?]
“想到到中午了,我午饭还没有吃。”白箐箐随口胡诌。
“你们要是没什么正经问题的话,就都散了去吃饭吧,刚好是中午,刚刚心慌气短浑身虚弱的都可以出去晒太阳了。”
到现在为止,她拿出来放桌上的三枚铜钱还没动用过。
白箐箐说着让没什么事儿的人先散。
但直播间人数一点儿都没减少,反而随着中午午休时间的到来,人数节节攀升,比先前还热闹不少。
此时听见她念十个问题,七八个的回答都是多晒太阳,一个个发表情调侃。
[多~喝~热~水~]
*
晚上七点。
白箐箐吃完晚饭,打算出去溜达一圈,消消食。
今天中午直播完,她就又在床上躺了一下午,躺是躺下了,人也没闲着,因着忽然想到五鬼运财阵的事儿,她专门拿了个厚厚的白纸本,将自己能想起来的剧情都整理了一下。
其实这活儿她早前干过一回,倒是没拿笔记,只是在心里把白家几个重要角色的下场都回忆了一遍,剩下大多是碰到什么事儿了,就在当时想想前后发生的事情。
忙活了一下午,她给《假千金身世曝光后被宠上天了》列了个大纲,连了个人物图谱,同时把被她影响到的剧情写在旁边做对比。
大概是得益于她记性还不错。
上回白家家庭宴会,敖心逸给她介绍了一堆人,虽然只有那天的一面之缘,但今天她再回忆起来那一百来号人,也能回忆个七七八八。
放进原著剧情里,跟他们能想起的剧情不多,却每个人都能回忆起来一两件事。
让她自己都忍不住夸自己记性好。
自觉脑力疯狂消耗了一下午的白箐箐晚上干了两大碗白米饭,成功把自己吃撑了。
七点钟大呆二呆肯定还没睡。
白箐箐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打算晚上就是玩儿,同餐桌上的敖心逸和白思祺打了声招呼,就跑出去找鸵鸟。
人没走一半,还没迈出大门。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椅子拖拽声。
白思祺猛然起身,抓着手机,神色匆匆:“妈,我突然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敖心逸也被他吓了一大跳,放下茶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缓了缓神:“那你快去。”
白思祺在她说话时,已经大步跑出去,风一样掠过白箐箐身边,亲自开了辆车走。
白箐箐自从进白家大门,还没见过一向温柔和煦的白思祺脸上有过第二种表情。
哪怕是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换人了,神情也只是有短暂的凝重,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他这么不稳重的模样。
白箐箐顿时没心思去找大呆二呆玩儿了,拍了拍吃到撑的小肚子,让人把鸵鸟直接牵过来,骑在二呆背上,一圈圈在主楼前的庭院里转悠。
半个多小时后。
车灯带着车机嗡嗡引擎声开入院中。
白箐箐眼睛一亮,拍拍二呆的背,骑着鸵鸟回到家门口,看白思祺从驾驶位上下来,匆匆打开车门,弯身从车中抱出一个人。
白穆宁细细的声音从他身前传出,身影被他宽阔的背遮个完全,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三哥,我没什么大事,不用这么紧张。”
“听话。”
白思祺将白穆宁大步抱进家门,白箐箐在门外吹了声口哨,听见屋内敖心逸的惊呼声响起:
“呀,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伤到脚了呢?”
第65章 第65章大概是她多心……
白澋诚的车晚一分钟开到白家门口。
工作人员们恭敬地喊“大少爷”,白澋诚下车,看见坐在鸵鸟背上的白箐箐,主动点头致意:“散步?”
“嗯……散步。”白箐箐拖长了声音,短暂思考了一下,她骑二呆,二呆散步,就等于她散步。
至于看热闹,完全不冲突嘛!
她冲白澋诚微笑,眼睛弯弯:“白穆宁好像受伤了,三哥带她回来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她好像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表情像是在看戏。
白澋诚盯着自己这位妹妹的脸,面色不动,拎着公文包走向她,昏黄壁灯的光在他身后投下长影,从白箐箐身前掠过:“你去
吗?”
“我不去,我没什么用,去了添乱。”白箐箐把自己没什么用说得很自然,脸上一派诚恳,从鸵鸟背上滑下来,跟在大哥身后进屋。
“有老三在,我就不去了。”白澋诚放下公文包,俯身换鞋:“吃了吗?”
“吃过了。”白箐箐换个角度看他,微微弯着身子,想要观察他表情。
偏偏白澋诚是个冰块脸,除了一张俊美无铸的脸,一丝情绪都看不出来,眼神更是一次都没有往楼上白穆宁房间的方向看过。
【奇怪了……】
【他听到白穆宁受伤,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澋诚瞥她一眼。
白箐箐猝不及防和白澋诚对上视线,觉得是自己离他站得太近,笑了笑后退两步:“您忙,我上楼了。”
白澋诚没说话,看着白箐箐转身跑远。
楼上。
白穆宁袜子褪下来,露出的脚踝高高肿起,红了一片。
何医生在为她触诊,看有没有伤到骨头,轻轻碰一下,就见她额头冷汗直冒。
敖心逸看得心疼:“怎么伤得这么严重?是在宿舍楼梯间跳楼梯的时候崴到了吗?你这孩子,受伤了怎么能一声不吭的!
当时伤到了,当时就应该停下来,那个任务也不是非你做不可。”
她这话一说,显然是看了她的节目直播。
白穆宁有些高兴,看向敖心逸,忍着痛道:“不是那时候,是已经最后结束了……”
这期她和昝道长一组,昝道长来上这个玄学综艺,好像只顾玄学两个字,根本不管录综艺的部分。
快速带她做完任务,极速通关夺得第一之后,就将抽取下一期主题和身份的环节交给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期跑动的地方太多了,她下午的时候就不太舒服,本来已经好些了,谁知从箱子里抽信封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她强忍不适,维持着表情完成抽信封环节。
摄像机一关,她刚往前走一步,脚就在平地崴了一下,差点摔倒。
人是被五哥和昝道长扶起来了,脚却当场就动不了了。
白穆宁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可确实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脚上的疼痛不容让她想太多,此时敖心逸问起来,白穆宁也不打算让妈妈担心,压下心中微妙的不对劲的感觉,微笑道:“……就是自己走路的时候,被自己绊了一下。”
“真的?”敖心逸半信半疑。
何医生此时已经检查完毕,说没伤到骨头,继续冰敷就行。
“真的。”白穆宁点头,看三哥坐在床边,眉头一副紧扣模样笑道:“真的没事,之前节目组医生已经处理过了,是三哥太紧张了。”
敖心逸也放下了心:“那就好,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这一个节目没什么的,本来妈妈就不是很赞同你参加什么玄学综艺,但既然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妈妈就不说什么了。”
“只是你要记住,你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其他什么都可以为你让道,不用太拼,想要什么都尽管向家里开口,爸爸妈妈肯定帮你。”
这阵子家里发生的事情多。
敖心逸将重心大部分都转移到箐箐身上,大部分以她为先。
她怕宁宁心里不舒服,正好趁这次机会表明,这个家永远是她的家,他们永远是她的家人,敖白两家永远是她的后盾。
白穆宁飞快低了下头,眼泪从她眼睛里掉出来。
她快速抹掉眼泪,鼻尖红红的点头:“知道了,谢谢妈妈。”
敖心逸摸了摸她的头,让她早点休息。
还有几天白穆宁就高考了,脚伤还不知道能不能在考试之前养好,敖心逸说帮她在学校那边请假,接下来就在家修养,到时直接上考场。
白思祺揽下给白穆宁辅导功课的活儿。
敖心逸看儿子一边计划妹妹功课,眼神还担忧地看向她的脚,紧扣的眉头根本没放松多少。
倒是白穆宁看起来情绪很平稳。
敖心逸笑道:“你们老白家真是,一有什么事就皱眉头,小小年纪川字纹都要给你挤出来了。行了,别打扰你妹妹休息,让宁宁今天早点儿睡吧。”
“嗯。”白思祺点头,但没起身,敖心逸和白穆宁说了晚安,便和何医生一起出去了。
白思祺留在房间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儿什么?”
白穆宁:“不饿,想喝点水。”
“好。”白思祺起身,亲自去热了一杯牛奶,很快便连水一起端回房间。
白穆宁看到三哥还端了一杯牛奶来,用手撑着身体向上坐了坐,她的手一碰到杯子,就知道是她喜欢的温温的带着丝凉意的温度。
白穆宁喝了一口,眉眼舒展开,垂下的睫毛轻轻颤动,显得乖极了,白思祺伸手,动作轻柔地替她抽走脸边碍事的长发,顺到她的脑后。
白穆宁动作一顿。
白思祺:“怎么了?”
“……没事,”白穆宁不自觉看向三哥坐的位置,视线落在他按在床边的手上,心跳渐快,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多了,“时间不早了,三哥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等你喝完再走。”白思祺声音温柔。
白穆宁便低下头,将牛奶一口气喝掉,杯子交到白思祺手上:“三哥晚安。”
*
白穆宁在家休息,白思祺推掉工作在家里陪她,顺便辅导功课。
白箐箐托了李青青的福,提前保送东大,否则现在也是要在家备考的命。
第三期《心动信号》录制在高考之后。
白箐箐这几天不用工作,天道也没什么剧情要她走,每天时间自由,做什么事全凭心意,日子过得逍遥。
就是她和白穆宁见不到什么面,和老三白思祺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白箐箐烦他每次客客气气还要关怀备至的模样,干脆叫上敖腾出门开工干活,开始有点儿躲他了。
请白箐箐看风水的人汇聚了半个东市。
大多有求于白家,或是和白敖两家有利益相关。
敖腾来者不拒地给他们这些来预约的拉了个表格,坐在车后排,一个个给白箐箐分析他们和白家的关系,不仅是为风水生意,也是为白箐箐作为白家继承人,以后少不了要和这些人打交道。
白箐箐看着自己手中的平板,上面是敖腾同步过来的资料,手指刷刷下划,在其中一个名字那儿停住。
达闻电子,吕达。
“这个人是什么情况?”白箐箐问道。
敖腾伸长脖子,看一眼她点的人名,很快答道:“他啊,他也是件怪事呢。”
“他前几天从国外出差回来,大半夜的落地,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连人带行李包躺自家院子里了,第二天早上才被家里保洁发现。”
“他脸上身上不少青黑,浑身疼痛,好像被什么人打了似得,当时这个吕达就报警了,警察来查监控,什么可疑的人都没发现,监控里只有吕达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的画面,跟中邪了一样。”
“前几天还上了新闻,现在还能看见呢吧?”
敖腾想了想,他没见到吕达的人,但从他发来邮件的附件里可以看到,身上确实有被打痕迹,看着一团团、一片片的,确实吓人。
不仅没看到人,记忆断片,就连监控里的画面也透着诡异。
确实像是撞邪了。
敖腾:“总之,他当时一开始是冲着有人打他的方向差的,这两天觉得
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心慌失眠做噩梦,梦里总是被人追杀,身上伤还一点儿不见好,一到晚上就疼得厉害。
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撞邪,就来找咱了。”
这事儿就是白箐箐干的。
她点头,从敖腾口中又听了一遍,表示了解。
敖腾却是短暂思索后,仍继续道:“但我觉得他目的也不单纯。”
“达闻电子和白氏集团旗下的华科未来有业务往来,一直给华科提供各种电子元部件,最近半年交上来的元部件总是不合格,姐夫因此发了好几次火,前段时间正式和达闻电子终止合作了。”
“吕达为此去找姐夫谈了好几次,结果都不太乐观。”
“他现在来找咱,我觉得目的不仅仅是化解这么简单,应该是想从咱们这儿入手,看能不能让姐夫改变主意。”
“箐箐,你要接吕达的案子吗?我是觉得,吕达醉翁之意不在酒,见了之后多半会讲达闻和华科合作的事情,听了反倒麻烦,避开他这段时间不见,等姐夫那儿处理好了,再谈其他也行。”
白箐箐手指搭在平板侧边,指尖点了点,点头道:“今天就他吧。”
“集团的事情与我无关,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在我这里,我们把自己的案子做好就行。”
外甥女儿明显是在说他之前对名单上的人,一个个分析利害关系的长篇大论呢。
抛开其他不谈,敖腾很喜欢自己这个外甥女的做事风格。
他将平板熄屏,穿着黑色西裤的长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冲司机道:“去达闻电子。”
第66章 第66章撞客收费不贵,按鬼头算……
达闻电子是一家专注于嵌入式系统与精密元件研发的高科技企业,为量子计算、智能制造等领域提供核心解决方案,在量子噪声抑制与硬件优化方面,达闻电子在华夏算得上是佼佼者。
和白氏集团旗下的科技公司华智未来合作多年,一直是共同砥砺前行的深度合作伙伴。
吕达认为,他们和白氏早就不是简单的合作关系,哪怕除开达闻电子在华夏电子信息业的实力和地位,他和老白这么多年也合作出革命友谊了。
一起度过了多少困难!多少次危机啊!
谁能想到,只是这回达闻出了点小状况,且已经在积极改进了,他白书霆还是一点情面都不留,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了。
他亲自去找白书霆谈都没用!
哪怕是找白澋诚那个小子,也一点面子不给他这个当伯伯的,拒绝得比他爹还干脆,毫无转圜余地。
吕达这几天急得嘴上起一圈燎泡,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能想的办法都想尽了,最后将目光落在白家这个刚找回的女儿身上——
白箐箐。
人在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名号的方式有些独特,是位玄学“大师”。
能力不详,但不妨碍吕达带着人,亲自到公司门口给白大小姐开车门,迎接她的到来。
红色的地毯从车前一直铺进了达闻电子的门口,吕达穿着裁剪合体的咖啡色西装,打着咖金条纹领带,发型精致。
如果不是他冲着白箐箐一抬脸,就露出唇边一圈燎泡,印堂中红泽泛青,光看外表就怎么都是个得体贵气的吕总。
“欢迎白小姐,没想到您居然愿意第一个接吕某的请托,真是荣幸之至。”
白箐箐下车,球鞋落在柔软的红色地毯上,冲眼前这幅隆重的场面挑了挑眉,微笑道:“吕总着急嘛。”
几日不见,吕达熟悉的面容下憔悴了许多。
他扬着笑脸,连连点头:“欸,是是是,吕某的确着急。”
吕达微微弯着身子,紧接着和车中下来的敖腾也双手递上去,握了握手:“敖总好,欢迎敖总,辛苦您专程跑这一趟。”
敖腾客气道:“我今天来是给我们箐箐大师当助理的,您的预约邮件呢,我也提前给箐箐大师看过了,吕总有什么细节要补充的,都可以直接说。”
“那我们就进办公室详谈。”吕达伸手,将白箐箐和敖腾俩人引进办公室。
他对今天的谈话非常乐观。
白箐箐在圈内接了这么多名流的预约,他预约的时间不算早,前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号人。
白箐箐怎么谁的预约都不接,就第一个先来办他的呢?
还不是白书霆授意。
“说来也不怕二位笑话……”吕达亲自给俩人沏茶,一边叙述道:“我前几天那新闻,二位可能听说过,就是我莫名其妙在自家院子里躺了一夜的事情。”
“当时看监控了,也报警了,但一无所获,现场没有拍到第二个人出现,从头到尾就是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四处跑……嘶,可问题是我这一点儿记忆都没有啊。”
“而且我敢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绝对没有梦游的习惯!绝对不可能是梦游!来,二位请喝茶。”
白箐箐接过茶杯,面上一点心虚的表情都没有,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我看见那个新闻了,的确有些离奇。”
“对吧,所以我就想,会不会是这方面的原因。”吕达重重点头,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语气也到位,但眼神却浅,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放心上的样子。
白箐箐目光掠过他的眼神,垂下眼皮喝了口茶。
吕达沏了茶,自己也不喝,继续唉声叹气道:“我在邮件里还加了图片,这个……现在衣服不太方便,但我那邮件是前天发的,现在身上还跟照片儿里似得,乌紫乌紫的,一点儿都没好转。”
“你说这人受了伤,总得慢慢恢复吧?一点儿没有。还有,不是我多心,我最近真是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
敖腾安静旁听,适时地点头附和。
吕达伸出手一件件数:“先是回国飞机晚点,改签的又故障停飞,我在机场待了一天多才坐上飞机,刚到家在院子没进家门,就在地上躺了一夜,第二天没赶上开会,这个……呃,白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是真的在想有没有我运势不好的这方面原因。
我们达闻电子和你们白氏集团的华智未来有合作,已经合作很多年了,一直在给华智提供通讯模块。
主要用于支持量子噪声消除技术……嗯,简单来说,就是咱们白氏集团研究技术,达闻提供硬件,一直以来都合作得非常好!”
“我们达闻电子是业内遥遥领先啊!实力有目共睹!”
吕达说得尽量简单,说时仔细观察面前二人的神色。
好在敖腾没有要阻止他说这些话的意思,白小姐脸上看起来也没有听不懂和不耐烦的神色。
“最近我们在这个硬件上面出了点小问题,主要是我们刚换了供应商,他们提供来的元件质量有问题,我们达闻也很着急,想赶紧更换,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
“这可不是一家不行,是家家都不行,但这是元件的问题,不是达闻的技术水平问题,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解决。”
吕达在自己公司遇到的困难上大谈特谈,一桩桩一件件不顺利,全都推于是自己运势不顺上。
他想出的解决方案也很明了。
白箐箐是玄学大师,她来把他的运势改一改顺,达闻也能在这时间内解决电子元部件的问题。
白书霆对自己女儿的玄学方面能力,还能没点信心吗?
不论如何,也会给达闻电子再尝试一次的机会。
吕达现在就想让白箐箐赶紧给他开个坛作个法,做得大张旗鼓、声势浩大。
他再多给些感谢费,这事儿就算完美完成。
敖腾在谈话中,从头到尾除了时不时点头,一个字没说过,吕达发现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之后,几次给他递眼神,希望他能帮自己说两句,敖腾都不接,低下头喝茶回避。
吕达只好将自己的意思,说得简单再简单,直白再直白。
生怕这个刚从乡下回来的真千金听不懂。
他不指望白箐箐听不听得懂什么通讯模块,或是量子噪声消除,他只要白箐箐明白两件事——
收钱做法,去她爹面前提一嘴。
吕达自己又把他的演讲总结了一遍,眼神微亮,面带希冀地看向白箐箐:“白小姐,您觉得如何?”
白箐箐看眼腕表。
“吕总的问题我听明白了,撞客的问题不
难解决,价格也便宜,五十万,按人头算。”
吕达:“呃……这个人头……指的是?”
他视线在敖腾和白箐箐之间来回扫视,心里拿不准,是不是说敖总和白小姐共同上门,要给敖总也送上一份。
白箐箐盯着对面吕达的眼睛,食指指尖微微抬了抬:“指的是,你身上有几只鬼,就算几个鬼头。”
吕达:“……”
气氛短暂诡异地静默一瞬。
吕达牵扯出一个笑脸,冷不丁被白箐箐这话给吓了一跳,暗嗤这位白小姐还挺会搞气氛,伸手再次端起茶壶,给面前二人倒茶。
他当做陪小孩子玩风水师的游戏,继续演下去:“这个……我身上有几只鬼啊?”
茶汤水柱从壶里倒入杯中的声音蓦然中断。
吕达倒茶的手腕被白箐箐抓住,眼神被迫与她对视,笑容一时间僵硬在脸上,听她声音淡然道:
“吕总办公室里应该有监控,不妨看看您刚几次倒茶,到底换了几个手势?”
吕达脸上笑容消失。
敖腾眼睛瞪大,倚靠在沙发上的背一下子坐直,审视地看向吕达。
他现在身上就有鬼啊?!
白箐箐慢慢松开握着吕达手的力道,将他手腕松开,另一只手接下他手中茶壶,轻轻放到桌面上,发出与玻璃相击的微响。
吕达却同此声,觉得脑袋中忽然一声嗡鸣。
刚才的长篇大论含在他心里,瞬间像被一层蒙蒙宣纸蒙住一般,仿若那已经不是他的所思所想。
几道不同频率的嗡嗡声在他脑海中深深浅浅地响起,一句人声都没有,但他偏偏觉得,那是人在他脑海中说话的声音……
一瞬之间,吕达面如金纸,唇上血色尽失。
白箐箐看着吕达脸色变化,伸手捏了个诀,替他稳一把阳火。
眼神冷下来,眉头轻轻皱起。
按理说沈瑭走后,吕达第二天醒来晒晒太阳就没事。
但凡他身体素质好一些,就这五月份的天,连感冒都不会有。
她倒是没想到,她走后居然会有阴魂在他身上钻了空子?
阴魂在他体内进进出出。
真如吕达自己所说,成了一个倒霉鬼。
白箐箐手诀未松,吕达脸色有片刻恢复,僵在空中的手缓缓放下至桌面,此时握着空拳收回身前。
午日的阳光从玻璃窗照射进办公室内,洒在茶桌上,照亮他指背上的皱纹。
他无端觉得自己好了许多,断线的思绪顷刻间又连上,让他发出一声笑呵,心中暗道他居然给白小姐唬住了,略带讶异地配合她道:
“这……鬼上身的事竟然还能从监控上看出来?”
他指着茶室角落的监控道:“我这监控,只能拍见人,拍不到声音。”
白箐箐扬眉,动作自然地推开悄悄靠向她身后的小舅,点头道:“能拍到吕总就够了,正好我们也来算算,这一单要多少钱。”
第67章 第67章染着酒气的指尖点了点他……
“……应该的,应该的。”
大概是正午的阳光进屋子了,温热的光将吕达的手照得暖洋洋的,身子也很快热了起来。方才全身隐隐有麻痹的感觉,他只当是疼得,没怎么放心上。
白小姐要开始要价了。
吕达极为配合地立马让秘书过来,把监控回放带进来给他们看。
三人就坐在茶室看回放。
屏幕正对着吕达。
他亲自动手调进度,快进到倒茶的部分,随后笑呵呵地正常慢放,还冲旁边俩人介绍道:“在这儿呢,开始沏茶了。”
敖腾站在白箐箐身边,往她身后站了站,离吕达远一点。
正常人平时不怎么看自己生活中的状态。
第一遍沏茶的回放放着,吕达端详着看了看,没觉出有什么不对,还伸手跟着比划了一下:“呃……我平时好像就是这么弄的,吕某眼拙,好像看不出什么不一样来……”
白箐箐手背在身后,拍掉小舅抓她衣服的手:“吕总,您往后看看。”
吕达往后拖进度条,看见视频中的他在倒茶了,往回拖了点,再次正常播放。
他双眼盯着屏幕,表情认真,还是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白箐箐没说话,他便自己数着:“这是第二次,再往后看看哈……”,随后调向第三次、第四次……加水,添茶。
吕达面含笑意,目光一片柔和,看着监控没有丝毫觉得不妥,眼神越来越欣赏。
他从前从未观赏过自己的茶艺,没想到现在看起来,还挺有风度。
一遍监控视频放完,白箐箐向前倾了倾身子,看了下他监控后台。
吕总监控买的好,后台系统相当智能,她依着记忆里的几个时间点,把几次倒茶的画面选出来,放在一个屏幕上。
总共五次倒茶,一次添水,之后第六次倒茶,敖腾婉拒了,他便给自己添了茶水。
六个小窗画面拉慢速,在一个屏幕上同时播放。
六个吕达伸手间的身体姿态和手势瞬间不同了起来。
敖腾是影视娱乐公司老总,虽然不会表演,但对自己旗下演员的身台形表,都和专业老师一起评估过,此时再看吕达的视频,敏锐察觉出不对。
人每次做同一个动作的时候,姿态当然不会一模一样。
但也不至于连气质和细小的表情都一起变化。
敖腾不自觉看向微笑沉默的吕达本人,眼神审视。
白箐箐指着画面上六个咖啡色的身影:“第一次您给我倒茶,是作为达闻电子的总经理的待客之道,这是您本人。”
“第二次添茶,是你说你们供应商出了问题,可缘何对茶壶上的花纹多看几眼,像是第一次见一样?”
第二个视频中的吕达0.5倍速重复倒茶的动作,很明显能拍到他眉眼上扬,嘴角噙笑地看着茶壶上的花纹。
剩下的便以此类推。
人在做每件事时都有目的,同一个倒茶的动作,吕达的出发点却几乎次次都不一样。
尤其他们还在谈话中,吕达的注意力理应不在倒茶上。
那对于周身萦绕几道气息的吕总来说,只有一种可能——
吕达木着一张脸,嘴角提着细小的笑弧早就消失,眼中头一回真正露出仓惶的神色,清楚听见自己耳中嗡的一声,将他的五感屏蔽。
这几天,情绪思维和理智的解离感频频发生。
他每次都觉得是自己焦虑的。
华智不继续合作,他们便缺少了最大的客户,白氏集团作为达闻电子技术研究最大的投资方,后续对他们的投入意向也不甚了了。
万一资金和供货都中断,达闻就完了。
人在陷入极度焦虑的时候,就是会常对当下状况产生模糊的分离感。
这是正常的。
这么多年来达闻电子陷入危机,不是一次两次,吕达对这种模糊的感觉称得上熟悉,可白大小姐说,这是他被鬼上身的表现?
吕达觉得荒唐,两眼瞪着屏幕,对着第四个小窗上,他突然看一眼敖总,低头抿唇一笑,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上一秒还在和白小姐说话呢。
怎么就会突然看向敖腾,冲他娇羞一笑了?
娇羞什么呀?
耳中的嗡声变大,蒙着他自我意识的那层朦胧宣纸在呼吸间稀薄到极点,阻隔几乎消失。
这下吕达是真的慌了,连两颊上的神经也感觉麻麻的,感觉体内有几股神经跃动明显,分别冲向他四肢躯干,盘踞在他体内各个不同的地方。
他视线回避敖腾,紧张地攥紧双拳,问白箐箐:“白、小姐……那我现在该、该怎么办?”
白箐箐声音清朗:“吕总数清楚自己身上有几个人了吗?”
少女的声线如玉磬之声,清越明净,劈开他脑中混混沌沌,泄出一线清明。吕达听见她平稳的声音,心里莫名安定下来,手眼指向屏幕:
“吕某数……是五个?”
是五个。
但是要算上已经离开吕达身体、魂飞魄散的马鸿飞。
他体内目前只有四个。
“是四个,第一个画面和第六个画面,都是吕总您本人。”白箐箐微笑道:“一个人五十,吕总您这边是两百万。”
“好好好,四个人,两百万。”吕达连连点头,白箐箐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身体里只有四个鬼,肯定比五个鬼好啊,能少一个是一个。
吕达松了口气,想着身体里有四个鬼,心里还不放心:“能不能请白大师再去我家看看?我感觉我这家里磁场也不对劲,您能不能帮我做做法事,净化一下?”
客户不提,看阳宅本就是配套业务。
但既然客户自己主动提了,那就……
“共收您二百五十万。”白箐箐微笑道。
*
进吕达的家门,一回生二回熟。
上次是用灵符,带着沈瑭直接出现在院子里,这回是从正门,大大方方进来,跟在吕达身后,一路走到之前他在地上躺了一夜的地方。
“我就是在这儿,在这个地方躺下的,”吕达的鳄鱼皮鞋尖在地面上踏,声情并茂讲解,“包在这个位置。”
“当时我从那条路走过来,走到一半突然拐到这个水塘前面来的。监控里我好像是当时看见了什么,但摄像头什么都没拍着,我从之前那个地方就断片儿了……”
吕达介绍完两个地点,开始重新演练给白箐箐和敖腾看,从自己监控里突然拐弯的路上走来,手还虚握着,假装自己拿了行李包。
他往水塘边拐来,口中道:“就是在这儿停下的。”
吕达脚步站定,一抬头,看见白箐箐和敖腾俩人站他面前,对着白小姐那张脸,一时间意识有些恍惚,感觉……
似曾相识。
吕达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盯着白箐箐的脸,敖腾见他突然不动了,轻声问:“吕总,你想起来什么了?”
回忆的画面中断,吕达回神。
觉得场景似曾相识,也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叫既视感。
他给自己稳了稳心神,继续语气激动道:“我就满院跑,可——奇怪了!有人追我似得,最近我做梦都是这个,有个男的,长得跟土匪似得,拿刀砍我,周围都起火了,我在拼命跑逃命。”
“我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反正监控视频里我扑通一声跳这水塘子里去了,就在这个水塘边躺一夜。”
“那就在这里烧吧。”白箐箐打断他。
吕达看起来还有满腔情绪想要抒发,警察在调查,也问他情况了,但警察办案讲科学讲证据啊。
他提了自己的噩梦,但警察确认没有人对他催眠,也没有在他体内检测出苯二氮卓类的药物,就完全不考虑这个调查方向。
吕达憋着一肚子离奇经历无人说。
本来是指望借白大小姐在白书霆面前搏个面子的,没想到,他现在反倒是对这位白小姐先抒发这跌宕起伏、动人心弦的经历,以及他怀疑的有理有据的推测。
吕达讲得挺激动,被白箐箐突然一句在这儿烧卡了脖子。
“在这儿烧?烧什么?”吕达冷静下来,很快反应白小姐是要做法了,应声道:“要烧黄纸是吧?您等等,我现在就命人准备,您还要什么一并告诉我。”
“不用那么麻烦,就是要烧您那天撞客时穿的衣服,要吕总割爱,在这儿烧了。”
吕达反应了一下,很快点头应好,打个电话,让人把他那天穿的衣服拿到院子里来。
几天过去,这身暗黄色的西装和衬衫明显已经洗熨过。
白箐箐按照吕达指的他躺了一夜的位置,将衣裤鞋子在地上摆成人形,西装外套在衬衫外套好,没有要他的皮鞋,还给吕达后,装模作样问一句:
“吕总确定您是躺在这个地方?”
“确定确定!”
要不是监控直接被警察拿走了,他没来得及备份,他早就把视频直接给白小姐看了。
白箐箐让俩人退后,从口袋掏出打火机,在西装裤两边裤脚点燃,青红色的火舌攀着西服布料向上攀延,几个眨眼间,就见熊熊火光舔舐西服套装全身,像是将一个活人就地燃烧!
明亮的火光倒映在吕达眼底。
他想起自己的梦,心头突突跳起来,他这西服是纯羊毛的面料,起火根本不会这么快,但白小姐这火点得像在上面泼了油了一样,燃起大火。
火焰的热度和烟熏火燎的气味逼得他后退。
白箐箐蹲在火堆边上,一点儿都不怕火烧到自己似的,垂在身侧的两手抬起,右手捏出奇怪姿势,左手在空中连连比划什么图案,低垂着头,教人看不清她的面貌。
只知道她的脸被近距离的火光映得通红,须臾之后,两手动势同时一收,双手成掌拍击地面!
西服布料化作的烟尘顷刻间上扬,随无端生起的风卷入空中,未燃尽的碎片还带着卷曲的片火,几乎要随风吹走。
白箐箐拿出一张黄符,随手借着空中飘过的火焰点燃,几乎化作灰烬四散的布料,却像是突然有了方向似得,明确向四个方向飞去。
吕达震惊地睁大双眼。
看着白箐箐站在他对面,一丝一毫怀疑的心思都没有了,木讷张着唇齿,完全傻在原地。
细碎的烟尘,沾着星星点点橙红火光在两人之间飞舞。
吕达看向白箐箐的脸。
“吕总,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就算您三魂七魄全散了,只留个空壳在这儿,也不该任由这些路过的孤魂野鬼来来去去的上身。”
“可是您现在,分明是个好好儿的活人,按道理更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发生。”
吕达眼皮不吉祥地跳起,眸色凝重起来,感觉白小姐还有话要说。
只是她盯着自己,眼神明显像是在思索,吕达心中急切,生怕后面还有什么不好的情况,赶紧将自己两手摊开,转个圈给白箐箐看:
“白小姐,这个驱邪咱完成了吗?我现在身上还有没有脏东西了?”
白箐箐没有回答,只是问他:“吕总近期有没有碰过什么地底下的东西?”
四散的灰烬飞出院中,余下的黑灰色碎片不知何时在俩人脚下落成一个圈。
吕达面色更加不解,视线却不自觉下落,落向地面无比标准的圆圈上。
这一眼看得他恨不得自己没低过头,没见过这个圆圈,心中比之前更慌,垮着一张脸:“白小姐有什么话直说,我人笨,您说具体些,什么地底下的东西,举个例子!”
敖腾在旁提示:“墓里的。”
他们做影视娱乐行业的,还有做生意的,不少老板手里都经过地底下的东西,要么是自己倒斗出手,要么是想请个开门的回家。
吕达搞科研,不一样还是做生意,达闻电子全国有名,他不信吕达能完全没接触过,哪怕身边人碰过,他也多少会耳濡目染地知道一点。
两人四只眼睛看着他,吕达明白过来,猛猛摇头:“没有,我绝对遵纪守法,没碰过下面的东西。”
院子里就他们三个人,吕达话说得也直白:“倒卖盗卖国家文物,哪敢啊!”
敖腾给他开拓思路:“有人送你吗?看着像老物件的?”
“没有没有,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进庙都不拜的,最多就是对着机器磕磕头……”吕达郁闷的快哭了,想不出问题出现在哪里。
要是在今天上午刚见到白小姐的时候,听她说这话,他一准觉得是白小姐唬他呢。
但现在……这个科学解释不了的圆圈就在他身前,吕达心里是一万个相信,他肯定是什么时候碰到脏东西了。
吕达拼命回忆:“没有没有,最多就是去年四五月份有人请我去山里的度假村,那个山里有个老庙,上山的时候我朋友带着我从庙前经过,看了一眼里面的佛像,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总不能是因为我没拜吧?那我朋友也没拜啊!”
“而且那都是去年事儿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开始容易沾脏东西吧?”
吕达说得情真意切。
白箐箐在他身上没有看见因果,将目光落回面前灰烬组成的圆圈里。
“法事完成了,吕总今日开始身上的伤就会好转的,平时多晒太阳,多喝热水,近一个月不去红白事就好。”
“啊?”吕达思绪被打断,两眼懵然看向白箐箐,“什么?”
“这个……不是在说地底下的东西……”
“想不起来也无妨,吕总现在已经安全了,可以当这件事结束了。”白箐箐说着,从圈里随手捞了一把,冲吕达露出微笑。
吕达还傻在原地,之前的能言会道全然不见,不知道接下来一步
该干什么。
白箐箐之前见多了这样的客户,一看吕达表情就知道,体贴售后道:“地上的灰可以扫了,东西都可以清理掉,没关系,您今天可以正常吃饭、洗澡、行房事,晚上可以出门。
需要注意的就是我刚才说的,接下来一个月您需得避一避红白两事,有什么其他问题再联系我。”
“今天我们就告辞了。”她说完看向敖腾。
敖腾也呵呵两声:“吕总,我们走了啊,您留步就行。”
吕达愣愣怔怔地回神,脑子里断了的弦终于连上线,明白今天是结束了。
他想着白小姐刚说的注意事项,老脸一红,快步跟上俩人,心中一派心服口服,一路留人:“白大师忙一下午了,不如我安排一个餐厅……”
白箐箐看向敖腾。
吕达身上的鬼已经驱了,敖腾也对吕达放心了许多,握住他伸出留人的手握了握,一掌拍拍他的背,把人劝回去,紧接着替白箐箐打开车门,一齐钻进后座。
敖腾长吁一口气,觉得今天走走站站了两三个小时,真是累到了呢。
他脸上扬起笑容,与有荣焉:“我们箐箐大师真厉害,院子里那一手,太帅了!”
“你说你之前怎么就拿个便利贴给我写符呢?要是用黄纸和朱砂,符咒会不会更厉害一点?”
“我就应该拍一部现代都市玄学剧!箐箐,我觉得没什么人能演出你的风采!干脆你来演女主角,小舅为你量身打造一个无比贴合你剧本!”
白箐箐坐在车的另一边窗口,看敖腾说到激动时,身子越过座位,朝她这处靠过来,一手按在真皮软座中间。
她抬眼:“小舅,你按到生魂了,朝旁边去一去。”
敖腾:“……啥?”
白箐箐手在俩人中间空位上一指,看着敖腾,指尖他那边的窗户挥挥,露出微笑:“这儿有个没死的,咱们加个班,把人送回去。”
敖腾:!!!
……
白箐箐前脚刚走,吕达后脚就又给她转来三百五十万。
之前在吕达达闻电子的办公室,他们对着监控谈好价格之后,二百五十万是当场结清的,现在这笔钱,吕达给她发来微信,说是二百五不好听,凑个六百万当做感谢。
吕达当初请白小姐来的时候,就提前有个心理预期。
如果白小姐要的少,他肯定要多给点,如果白小姐狮子大张口,那他努力咬咬牙,看能不能上。
没想到这回钱出得倒是真心实意。
白箐箐让敖腾把多出来的钱转回去。
虽然她让马鸿飞上吕达的身,了结他吕家祖辈的因果,但不得不说,吕达后面被野鬼上身这件事,多多少少和这次阴邪入体有关。
敖腾没问原因,箐箐让他转他就转。
当场把钱给吕总退了回去。
吕达看着不到两分钟就退回来的钱轻轻叹气。
白家这个从乡下才找回来的亲生女儿大气,三百多万,说不要就不要。
不过不管白小姐今天收不收这个钱,他都不好再让白小姐向白书霆开口。
达闻电子的事情,还是他另外再想办法。
*
舞池音乐震耳欲聋。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像是流动的液体,伴随着音乐节奏不断闪烁,灯光在空气中迅速跳跃,将人群中舞动的身体照得忽明忽暗。
炫目的光束穿透舞台角落散发的烟雾,将狂热的节奏推上高.潮,人群中传来阵阵兴奋的呼喊,齐齐看向舞池高台上的女人一个利落的动作结尾,跳下圆台,笑着捂起耳朵,从人群中挤出去。
“什么事啊?现在是私人娱乐时间OK?”
酒吧里音乐声太吵,根本听不清电话对面在说什么,女人走到自己朋友们身边,和他们击了个掌,接过好友递来的酒杯,一口饮尽,听着电话嗡嗡声道:
“发讯息给我吧,我完全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好友们靠近她,将她搂在怀里:“说好今天给你接风洗尘,五年了才见今天这一面啊,岚岚宝贝不允许接电话,不允许谈工作。”
“挂掉了挂掉了。”顾岚给她看电话挂断的界面,当着她的面关机,放进小手包里,捏捏好友的脸:“我先去上个厕所。”
“快点回来,叫了小帅哥呢!”
顾岚朝身后挥挥手,七寸的细高跟在光滑的地面上嗒嗒作响。
舞池的灯光从天顶照射到昏暗暧昧的卡座四周,从顾岚颈上首尾相衔的金蛇上扫过,将灵蛇鳞片折射出细碎灵动的光彩。
白澋诚站在洗手间门口。
他与走廊尽头走来的女人对视。
音乐声传至走廊已经减弱不少,可似乎仍旧能被鼓点的震动声带动心跳砰砰作响。
细高跟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应当是一点都听不见的。
可他分明觉得那道声音在他耳边扩大。
直到与对面走来的女人擦肩而过,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力道,拽着他的手,将他拉入旁边的包厢,推在墙上。
暗室内一丝灯光都没有开,只有走廊上的灯光从门外泄露进来,映亮面前按着他双臂的女人的脸。
她微微抬头,直线型的光束在她精致高挑的鼻梁上勾勒出漂亮的光影,按住他左臂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上滑,指尖停留在他耳后。
白澋诚屏住呼吸,垂眼皱眉。
打向面前女人鼻梁处的光向下散去,余辉扫到脖颈处便淡了,在昏暗的灯光中,却仍能见钻石镶嵌的一双灵蛇眼睛,散出幽冷的光芒。
——QuantumEdgeTechnologies,CTO,顾岚。
【只记得她戴着宝格丽灵蛇。】
顾岚染着酒气的指尖点了点他耳垂,面上露出极为满意的笑容,顺着面前男人推拒的力道,轻易便松开了他。
在他要离开之际,长腿一勾,把面前的男人又勾回身前。
白澋诚视线向下,看向地面上顾岚的高跟鞋尖,随后偏头,将视线撇去门外,耳边回响起白箐箐犹如念白般的心声。
【在酒吧洗手间旁的空包厢,勾着……】
【把他扣下了。】
第68章 第68章生日会的安排,我听箐箐……
白箐箐的心声,在白澋诚的回忆里难以启齿,难以复述原话。
他视线下垂,看着顾岚抬起腿便堆叠在她腰间的裙摆,遮挡腿部一片春光,俩人肌肤隔着一层薄薄布料,向他身上传来温热的体温。
白澋诚抽走顾岚手中的包,隔着裙子抵在她的腿上,冷肃着一张脸向后退。
酒吧包厢,细高跟,宝格丽灵蛇,扣人。
几件事情已经验证完。
剩下向他衬衫里塞一千块小费的事情就不用继续验证了。
所幸顾岚力道不大,除了勾人那一下,腿上根本没用力,轻易被白澋诚抽.出身去。
白澋诚看着她没有说话,举起手包向她示意,在她兴味的目光中后退几步,弯身将她的手包放在茶几上。
如果前置条件都一一验证和满足,那么白箐箐心声中提到的,他将新技术拱手送美人的对象,想必就是这位QET的首席技术官,即将以专家身份加入华智的顾岚。
他有可能上头着迷的女人。
白澋诚目光锐利,看向前方犹如被他的动作取悦到的顾岚兀自靠在墙上,笑得前仰后合。
她一双眼睛和被昏暗柔和了的表情,比她颈上略显冷冽的宝格丽灵蛇生动多了。
顾岚的确很漂亮,美得很艳丽、鲜活,富
有攻击性。
确实是他喜欢的类型。
但白澋诚不认为自己会为任何一个人、一件事公私不分,将自己引以为豪的理智抛之脑后。
尤其还是出于私人感情。
白箐箐这一点说的,绝对无法实现。
顾岚没有和他说话,白澋诚也不打算说一个字,准备直接走人,他们目前还没有在正式场合见过,理应互相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他不知道顾岚认不认识他,但他今天的确是为了验证白箐箐的心声而来。
她知道很多奇怪的事情,随着时间发展竟一一验证,以至于让他无法忽视。
华智新技术已经有所突破,假设白箐箐的心声为真,那可能有机会得到数据的对象便一掌可数,还要符合她心声中的性别和外貌特征,答案昭然若揭。
除了QET顾岚,没有第二个人选。
白澋诚得到QET顾岚今天提前回国的消息,直到站在她所在的酒吧洗手间走廊时,心情都颇为复杂。
他觉得自己这个验证的举动很荒唐。
他平时根本不会来酒吧,商K邀约一应拒绝,如果不是他今天主动来验证,白箐箐说的情况在地点上就无法实现。
白澋诚走到洗手间门前,一秒都没有停留,转身就准备走。
却怎么都没预料到,他一转身,顾岚就真的出现在他眼前,也真的将他拉入旁边的包房。
……
白澋诚侧低着头,打开半掩的包厢门匆匆走过,与顾岚擦肩而过时,还能感觉到她炽热的视线在自己的肩上停留。
轻浅的笑声自他踏入走廊时就被音乐掩盖,灯光明亮,白澋诚松了下领口,快步离开酒吧,扑入夜晚的空气中,却一点儿都没有呼吸通畅的感觉。
他回头静静看了眼酒吧的旋转门,头也不回地离开,往公司的方向去。
*
白箐箐晚上带着敖腾加班,一加就加到了天黑。
从吕达身上捉出来的小鬼记忆混乱,说不清自己家在哪儿、姓甚名谁,能记得的事情相当有限。
白箐箐便不用他回忆,直接给他算。
谁知找了两个墓地一家医院,都不是小鬼本人。
她也是两辈子以来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
敖腾本来怕他怕得要死,一起坐车坐了三个多小时,人都麻木了,下车去拿水的时候还多拿了一瓶,愣愣地从手中递出去,发现对面没有人能接。
白箐箐奇怪看他一眼:“你拿四瓶干什么?他又不能喝。”
敖腾:“……”
他视线从淡蓝色的生魂身上扫过,把水收回去,坐进车里:“我喝,我喝两瓶。”
外面夜景灯光绚烂,行人车辆来来往往,刚下了一会儿的小雨这会儿已经停了,车窗上还挂着雨丝。
时间已经七点多,再找不到他的身体,就要把这小鬼带回家。
敖腾暂时还接受不了把鬼往自家带这件事,喝了口水,将瓶子拧上,打起精神来对他侧身道:“小鬼,咱们重来。”
“我现在不要你说你是谁了,咱们把你能想起来的事儿,全部说出来理一理,看我能不能给你梳理一条符合逻辑的主线出来。”
生魂坐在敖腾和白箐箐之间,看看白箐箐的脸色,余光瞥着敖腾,抓着座椅晃动双腿嘀咕:“你不是嫌我烦不想听嘛……”
“那你也太能说了,小小年纪怎么跟祥林嫂……”敖腾想着办正事儿,停顿了一下调理好心情:“你就按你原来的说,人有情绪的时候,往往会想起来更多事情,你再来一次。”
敖腾安排着,看向白箐箐:“箐箐,可以吧?”
“嗯。”
白箐箐点头,脸色有些苍白,淡淡喝了口水。
她前几天接连算白骨尸坑的案子,还给邹文翰造幻境,灵气消耗太大,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解决吕达这种小事不妨碍,但没想到会碰到个麻烦的生魂。
小鬼一听能让他说话,蔫蔫的神情飞扬起来,又来劲了,脸色一垮就开始声泪俱下得嚎:
“我太可怜了,死之前都没有吃上一口饭,我想吃肉啊……要是知道没救了,我还不如趁最后两个月出去旅游呢,非要我在医院里躺着呜呜呜,每天打针太疼了呜呜呜……”
“我还列了一个愿望清单呢,说好了之后一定要去旅游,去宁东,去大马山,去久腾溪,去茶卡湖,我哪儿都没去成。”
“这个是刚刚去过的医院那个。”敖腾和白箐箐道。
白箐箐点头。
这个人刚死没两天,听说是一个人来看病,一个人住的院,死了也没有家人能通知,尸体在医院放了两天了都没有人来领。
“我真倒霉啊,我真的干什么都倒霉,拼死拼活干到三十岁被优化,连三十五都没干到,攒了点钱做生意还被骗,女朋友跟我兄弟领证、去他鬼的兄弟妈的绿老子呜呜呜。”
“……我去庙里烧香转运,买个佛像回家还能买到假的!他比正版佛像多两只眼睛两条手啊我的天王老子,人怎么能背到这种程度!大师我是不是真的是倒霉鬼转世?”
“我这辈子投胎来到这世上到底是为什么啊!!光为了倒霉吗!”
“这个世界真的就差我这一个倒霉蛋吗!我请问呢?啊?”
这话先前已经听过一遍了,虽然这小鬼一直在呜呜呜地哭,但其实和在医院躺了两个月的不是同一个人。
敖腾和白箐箐对个眼神,听这生魂的语气和表情逐渐激烈。
他骂天骂地破口大骂一阵,似乎是嚎累了,活人般冷静下来,靠在车后座靠背上喘着气,任由酸涩的情感在她的心底蔓延。
她抬眼看向敖腾,眼神中的愤懑逐渐消散,眉间舒展:“你是明星吗?”
敖腾精神一凛,脸皮扯了个笑,朝门边靠了靠,离生魂远些:“……不是。”
“你比我在电视上看的那些演员都好看!你多大了?三十吗?”生魂满意地看着黑色西装将敖腾的宽肩勾勒出挺阔线条,敞开的西服外套下,薄薄的衬衫顺着他扭身坐着的弧度,收束出一侧腰线,一双长腿上下交叠。
这车空间已经很大,却仍像是塞不下他的长腿似得。
生魂顺势打量起车的内饰,眼中惊叹:“大叔,这是你的车吗?没想到活着没机会,死了我还能坐上豪车!每天能坐车去很多地方,是不是很开心?”
敖腾闭了闭眼,紧贴着门边:“误会了,这车我租的。”
生魂脸上有些失望。
少年的的脸做起小女生的神态一点儿都不显违和,反而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娇俏,笑眯眯地问他:“大叔你结婚了吗?你知道你长得很好看吗?”
“你不是演员,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敖腾:“人鬼殊途,我们……”
生魂轻轻哼一声:“我知道我死了,好奇问一问都不行吗?小气。”
敖腾问:“那你多大年纪?是做什么的?还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吗?”
生魂脸色落寞下来:“我死好久啦,死的那年十七,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没有上学,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做……”
“我不是学生,也没有工作,算……世界游民吗?”
“你是病死的?”之前这个女孩儿第一次出现,还以为他看不见她,直接扑到他身上,敖腾怕她,让外甥女赶紧把她拉走。
现在听到小女孩儿这么说,叹息一声问她。
生魂回忆:“我是……”
白箐箐听她说话,忽然抬眼,敖腾正巧看向她,和她对上视线,福至心灵地意识到,眼前生魂混乱的回忆主体又换人了。
“……我是被水淹死的。”
“我要训练。”
“我……”
吕达身上的几个阴魂不知为何会交融在一起,共用吕达身体时,彼此间记忆混乱,几乎融合得浑然一体。
即便是现在另外三个魂魄已经各自送走,残留下的执念仍是留在这唯一的生魂身上。
许多生魂离体时,记忆就是淡薄模糊的。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前面几次询问时,这生魂一句话都没有说得出来,满脑子记忆被另外三人填满。
白箐箐抓住他的只言片语,口中无声念诀,双手结印,引车窗外一线天地灵气穿过生魂魂体。
敖腾今天被白箐箐开了阴阳眼,头一次看见他的箐箐大师竟然能伸手间,从黑漆漆的天上引出来一根发光的丝线,一时忘了还在听生魂回答,震惊地睁大双眼。
淡金色发光的丝线没入生魂体内
,从胸前向外飘出,引向不知名的方向。
“……我吃巧克力。”
敖腾:“啊?”
“我不能吃巧克力。”
“我是小狗,汪!”
生魂说的话莫名其妙,白箐箐却没什么反应,维持着双手间的法诀,让敖腾顺着丝线的方向给司机引路。
……
西郊体育游泳馆。
门口警车、救护车的红□□光将黑夜映得一片光亮,几辆私家车横亘在游泳馆门口,十几个人穿梭在车辆之间奔忙。
“都是谁的车,挡路了快开走。”
游泳馆内部的泳池里捞上来一个少年,头脸朝下飘在水面上,动都不动,冷色灯光照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跟死人一样白。
从外面抽烟回来的安全员吓了一跳,立马跳下水把人带上岸,迅速急救。
少年失去意识不知道多久了,但总归不会超过一根烟的功夫。
安全员自己急救了一会儿,看他都没有反应,立马呼叫救护车,同时通知了他的紧急联系人。
家里来了一大帮子人冲到游泳馆,车辆堵在游泳馆门前通道,警察让人把车开走,急救人员已经立马把救护车朝前开,几个人把平车抬起,从旁边台阶上把小孩塞进车里。
家人的呼喊和哭闹让现场一片混乱。
安全员吓得脸色惨白,站在喧闹人群后不敢说话。
白箐箐和敖腾到的时候,现场正乱成一团。
她让车在不远处停下,跟敖腾下车,默默靠近游泳馆门口,无声无息地靠近救护车车厢。
赤身裸体的少年身上裹着毛毯,脖子上露出一点红绳,头发湿漉漉的,双眼紧闭,追到车边的大概是他妈妈,脸上流着晶亮的泪痕,双手合十在胸前拜拜,带着哭腔爬上车,问医护人员孩子情况怎么样了。
白箐箐站在车下张望。
她的身高看不见少年的脸,敖腾身量比她高许多,站在她身后对比了一下两人的样貌,冲外甥女儿点头,弯身小声道:“是他。”
他们带来的生魂双目迷茫。
看起来不认识他的家人,对这个场景也感到陌生,似乎是感应到前方有一座空荡荡的躯壳,自发地被吸引,飘到双目紧闭的少年身前,看了看他,在他身上躺下。
“这就好了吗?”敖腾做贼般地对着车内探头探脑。
周围路过的不少人看他,但碍于场面混乱,没有一人问询他是干嘛的,让他有机会一直朝车里看。
少年的妈妈大约是吓坏了,一直在求神拜佛。
下面大声吵架的应该是少年的父亲,问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敖腾听了一耳朵,大意是这小孩校游泳队的,技术很好,马上省里比赛,他每天晚上放学都来训练,不可能会在泳池里出事,游泳馆肯定有事情藏着没跟他们坦白。
白箐箐替少年安了魂。
收回手,拽了下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衣角:“走啦,下班啦。”
敖腾恋恋不舍,最后看了一眼小孩,注意到他好像已经醒来,似乎睁开了眼睛。
他笑:“那小孩长得还挺好看的。”
白箐箐转身往车的方向走,敖腾跟在她身后,还有些恋恋不舍:“要不是他是游泳队的,那张脸当明星也是个好苗子。”
白箐箐:“现在不怕他了?”
“活人我还怕什么!”敖腾有些挂不住老脸:“还不是之前倒霉怕了,我现在真听不得倒霉这两个字,更碰不得倒霉鬼。”
白箐箐坐上车,眼睛眯了眯,想到之前哭着说自己倒霉的那个阴魂,指尖在皮座上轻点。
有什么东西从她平滑的大脑中滑过去了,隐隐有些不对劲,但是没抓住。
白箐箐想不出关联,指尖焦躁地哒哒哒几下敲击,转眼就忘了:“小舅,晚上你还吃吗?”
现在晚上八点多,快九点了,吃饭时间有点尴尬。
敖腾摸摸自己的肚子,婉言谢绝:“不吃了,减肥。”
想了想他接着道:“有段时间没回家了,今天把你送回去之后,我回家看看你舅妈和表弟。”
白箐箐“哦”一声,转头就给乔姨发了信息,请她准备两人份的晚餐。
她要一个人吃两份。
*
白穆宁还有不到一周时间就高考。
平时日只要没工作就是打游戏的白松旭最近安静如鸡,见到白箐箐不和她阴阳怪气了,就连游戏也不打,说要给妹妹做一个榜样。
白家的气氛最近既紧绷又松弛。
紧绷在毕竟是高考,这在华夏人心中毕竟是重要的考试。
松弛在白穆宁成绩不错,稳过各大院校往年录取分数线,只要正常发挥,京大清大随便挑,东大也是绰绰有余。
她之前还参加了几大院校的艺考,也已经拿到合格证,都是专业第一或前三的成绩,只剩下文化课考试。
当然,即便白穆宁发挥不好也没关系,白家这个家底,孩子考成什么样儿都行。
白穆宁目前还没明确表态自己到底要去艺术院校还是综合类大学,也是想等最后高考出分儿再对外公布,更为稳妥一些。
家里没人敢在这个时间点上问她,连考试的事情都不提,生怕给她造成压力,
白箐箐和白穆宁的生日在即,是六月下旬,两个孩子十八岁生日,白敖两家要大办一场。
敖心逸在全家都在的时候谈起,当做松弛气氛的话题,笑着问两个孩子:“今年你们生日快到了,十八岁是成人礼,该好好办的,都有什么想法?”
白箐箐没说话,看了眼白穆宁。
白穆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吞回去了,看向白箐箐。
茶桌上几人都纷纷静默着,白书霆眼神中附和妻子的话,等着两个孩子回答;白澋诚放下手机,将目光投向白箐箐,观察她的神色。
白思祺喝茶,白松旭也从书后装作不经意地抬眼,将耳朵悄悄竖起。
白箐箐打破沉默,微笑道:“我没什么想法,你们正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听安排就行。”
这书中世界,她还被天道老儿压一头,就算是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也逃不过剧情的安排。
反正一个生日会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早就过了十八岁,白箐箐不怎么放在心上,打算撒手不管,全凭安排。
敖心逸想了想,箐箐以前的生活环境,可能家里也没怎么给她庆祝过生日,便提议道:“箐箐,你才回到家,今年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过生日,意义非凡,妈妈想好好给你和宁宁庆祝一下。”
“往年……”白穆宁在白家过了十七年生日,此时再用穆宁的生日做例子,敖心逸怕箐箐心里不舒服。
她语间停顿了一下,改口道:“像东市我们几个交好的家族里过生日,要么是把亲戚族人都聚在一起,家里人聚一聚,要么是举办宴会,请一请圈里的朋友,就像是之前你参加的两次宴会那样。”
“不过这个人情往来比较重,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出国玩儿,就咱们一家人,包个游轮出海,或者坐飞机,都很方便。”
“我看你和节目里那个叫陈睿好和濮月灵那两个孩子关系是不是还不错?你要是有什么想邀请的朋友,咱们都可以叫上。”
敖心逸说了一大段,白箐箐还是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最后道:
“我都行,没什么想法,听您安排吧。”
“好,没关系,你再想想,有
想法了,随时和妈妈说。”敖心逸笑着,很快又看向白穆宁:“宁宁呢,你想怎么过生日?”
白穆宁毕竟从小在东市,在他们身边长大。
她人缘好,圈子里有很多朋友,同学关系也相处得很好。
敖心逸想着,她应该是想请朋友们在一起玩儿的,往年大多也都是这样。
请宁宁的朋友和同学来,白家包机直接把宾客们运到海岛去,大人们互相聊天,小孩子自己玩。
白穆宁脸色犹豫,没提生日会,而是想了想道:“妈妈,今年我过生日,二哥会回来吗?我已经两年没见到他了,有点想他……”
白箐箐挑眉。
敖心逸表情停顿了一下,和丈夫对视一眼。
白穆宁:“我最近给二哥发消息他都没回。”
敖心逸呵呵笑两声:“肯定是又埋头做什么小玩艺儿呢,你二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搞什么创作就关机,非要做好了才肯出门。”
白穆宁眼神落寞。
她很快想起敖心逸刚刚问她的问题,像是短暂忘记又想起似得,微笑着看向白箐箐:“生日会的安排就听箐箐姐的吧,箐箐姐今年是第一年回家,她是主角。”
【谁当主角能比得上你哦……我的大小姐。】
白穆宁冲她微笑,白箐箐也靠在椅背上,冲她扬唇笑笑。
按原本剧情,这个时间段,她应该是参加完第二期恋综,在网上被黑得体无完肤。
因为同样姓白,而白家又没人站出来表态,是以被人猜测她是不是白家来蹭的旁支亲戚。
白穆宁机缘巧合和姜教授见过面,在她心中留下怀疑的种子。
真假千金的伏笔拉开序幕。
原身那位回到白家的白箐箐,开始被网友猜测是不是真千金。
作者在身份揭开的高.潮之前,让李青青在网上崩溃爆料,她才是白家真正的孩子,是影后敖心逸和白氏集团董事白书霆的亲生女儿,白穆宁是假的。
网上一片哗然,假千金白穆宁黯然神伤,白家不得已公开原身身份。原身白箐箐受家人指责,不顾全局,不识大体,但她还是觉得扬眉吐气,心中畅快。
京市姜家在此时高调出场,将白穆宁认回姜家,连登三天新闻,举国震惊。
之后的生日会,当然是原身白箐箐在一众心情复杂的白家人身边过的。
冷冷清清。
散会后的生日宴,她躲在花园,听见她的父母和哥哥给姜穆宁打去生日祝福的电话。
心头压抑的感觉又上来了。
白箐箐回忆着原书剧情,短促地皱了下眉。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身体里待久了,她或许是越来越适应这个身体,即便天道没有出手干预事件发展,她仍是时不时沉浸在原身的情绪中。
更何况现在她面前坐的这一圈人。
敖心逸眼中是真真切切地关切这个身体的存在,白书霆对她也还行,除了白松旭,老大老三对她态度更是称得上友好。
尤其白澋诚,对她说了很多原书中不会说的话。
她不应该被原身的情绪影响的。
白箐箐迅速把思维拉回自己穿书了这件事上。
盘算书中这几个人物的剧情发展。
【……大方向不会变的情况下,白穆宁应该还是在高考前后回到姜家,只看天道怎么重新为她安排。】
白箐箐敛下眉,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轻轻点着,没有注意到跳过生日宴话题,端起茶杯喝茶的几个人,又把头抬了起来。
【老二这个时间点不会出现,他出场和出事都在后期了,接下来……先是白思祺。】
第69章 第69章我和白穆宁只选一个,你……
白箐箐指尖落定在扶手上,抬眼看向白思祺。
他垂眸端着茶杯,忽然将眼抬起,眼神定定看入白箐箐向他投来的注视中。
白箐箐猝不及防与白思祺对视,眼睛眨了眨,毫无内心蛐蛐人的心虚,抬起两边唇角冲三哥微笑。
心声悠悠接道:
【白穆宁……你要小心了哟。】
敖心逸皱眉,和白松旭一起不解地看向白穆宁,她完全在状况外,对桌上的一切隐秘活动一无所知。
白松旭碍着穆宁要考试,听见这句挑衅似得心声,当场也只能按下不发作,睁大成小兽般的圆眼里升起警惕。
敖心逸却是对女儿之前那句心声很在意。
什么老二后期要出事?宁宁高考后回姜家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先是白思祺,言下之意是……老三要出事?
箐箐她又算出什么了?
怎么听起来像是家里要出大乱子?
敖心逸心中着急,可当下穆宁还在场,实在不是问箐箐的好时机,她看向丈夫和其他几个孩子。
除了白书霆黑沉着脸眉头紧扣,小五脸上藏不住事儿,剩下的老大和老三一个比一个淡定,面上丝毫不显,仿若什么都没听到般。
敖心逸只得暂且放下询问的心思,准备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私下问问女儿。
既然上次小五出事,都提前避免了后续失声的问题,那箐箐刚才说的……也一定都可以化解吧!
这么想着,敖心逸心中落定了不少,抿了口绿茶,安缓心神。
……
白家人上班都晚。
喝完早茶之后,白书霆和白澋诚拎起公文包出门上班,敖腾也刚好来白家报到,敖心逸送丈夫出门时,把弟弟留在门口私下说几句话。
白思祺扶着白穆宁回房学习功课,小五则是在大家一走而空之后,跑到白箐箐面前瞪了瞪眼睛。
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冲她伸出两只指头,弯曲着指指自己的眼睛,再一脸凶巴巴地指指她。
白松旭:我会一直盯、着、你!
白箐箐:……
小屁孩儿。
她面无表情掠过白松旭,转头就对着迎上来的敖腾微笑,一秒都不在家里多待,直接和他出门去了。
留下白松旭一人站在客厅里,看白箐箐京剧变脸似得,对他和对小舅翻两幅面孔,气到无声张口大骂。
落后一步走进屋的敖心逸没来得及叫住白箐箐,看着动作奇怪的小儿子:“你干嘛呢?”
白松旭:“……没干嘛,我……去录音室。”
敖腾尽职尽责担当影视公司老板兼外甥女助理的角色。
一早就来向箐箐大师汇报,说前天那个游泳馆落水的小孩儿醒了,做了全身检查,人已经没事,昨晚就出院回家了。
白箐箐正收到乌巍然发来的信息。
第三期节目快要开始录制,时间就定在白穆宁高考结束之后,让她提前看一下第三期的故事背景和角色信息。
另一件事就是请她开个微博。
所有嘉宾都有微博,只有白箐箐没有。
[知道了。]
白箐箐单手给乌巍然回信息,一边坐上车,接收他发来的文件。
上期是骆和救场,演了她第一期录制结束后抽的角色,这次是骆和为她抽取角色。
接收文件要点时间,白箐箐在车上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好,抽空回答敖腾:“他没事不是正常?说这个干什么?”
敖腾:“这不是售后嘛,我以为你会好奇,就打听了一下。”
白箐箐面色平静,点了点头。
“还有吕达,他现在可是大变样,他原本不是不信神神鬼鬼的玄学吗?”敖腾说着笑了一声:“你猜怎么着,就这么两天时间,他信上宗教了。”
“去各个庙里拜佛烧香给供养,请了一堆佛像佛珠手串护身符回家,佛教道教都去,听说连教堂都去了,还买了厚厚一本圣经呢。”
白箐箐:“……人之常情。”
吕达这样的也不是个例,她有过一些这样的客户,原本是无神论者,亲身经历过,不信也得信了。
不知道哪个寺庙道观最灵,那就见之就拜。
等再过一
段时间,他自己的信仰就会固定的。
白箐箐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敖腾稀奇的激动劲儿也平淡下来,端详着外甥女儿的侧脸,觉得她的心性不似一般人。
他双眼一弯,透出欣赏之意,点亮平板划出表格递给她,微笑道:“箐箐大师,我们今天接哪家的案子?”
白箐箐从达闻电子吕总这儿开了个口子,其他有预约的名流们便坐不住,纷纷向敖腾打探情况。
表格后多了一列,不少都加上一颗黄色星星,表示催促。
白箐箐操作完手上正在开通的微博,挂上自己的大名后便将手机熄屏,看向预约名单。
一目十行地向下掠去。
她不太在意已经完成的案子,那些委托在解决的过程中认认真真完成就足够了。
上午乌巍然的短信来得很巧妙,她刚好才思索过,天道会将这世界中的人推向哪一段剧情,如果天道真的要按原著顺序推白穆宁回姜家,成为姜穆宁……
她白箐箐站在网友面前,受非议和攻讦就是第一步。
怎么能少的了燃起硝烟的战场呢。
微博自然不能少。
这本《假千金身世曝光后被宠上天了》的作者别的不太会,挑起大众情绪和推动剧情的方式全是上热搜。
全书百八十个热搜,小说主角包年了的。
白箐箐在这天道安排好剧情的日子里过得不自由,说被控制就被控制。
她根本不在意扭转白家这些人对她这个“白箐箐”的态度,也不在意要和小说女主争夺什么。
她的目的只有脱离剧情。
离开小说剧情中一切的人和事。
白箐箐食指指尖在平板侧面点了点。
修炼要加紧,干翻天道指日可待!
“小舅,今天辛苦一点,我们把这三家都解决了!”
先前吕达的信仰没拿到,这名单中的人都刷一遍,总会给她增加一点吧!
*
白氏集团总部。
华智未来战略合作伙伴QuantumEdgeTechnologies的CTO顾岚回国,以首席技术顾问的身份加入白氏集团,负责技术战略和创新发展。
白书霆和白澋诚带着技术部团队和员工,迎接顾岚的到来。
双方握手。
一只宽阔、一只纤细的两只手触碰在一起,虚虚交握,双方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礼貌与微笑。
俩人握手间略一停顿,白澋诚和顾岚对视,谁也没有表现出之前在酒吧见过的样子,脸上更没有发现对方身份的意外。
“和顾老兄合作很多年了,早就听你父亲夸赞过你许多回,现在有你加入我们华智,真是如虎添翼。相信在你的技术指导下,我们一定能够在未来的科技领域走得更远。”
白书霆大黑脸上扯出格式化笑容,浑身生人勿进的气息消散不少。
顾岚和白澋诚松开手,抽离之际,她指尖微曲,从白澋诚掌心中轻轻划过。
白澋诚:“……”
“伯父谬赞了,华智的技术团队实力也很强,不然我们也不会合作这么多年,我想着来华智,还要向业内各位同事和前辈多多学习呢……”
顾岚的声音在耳边听不真切了。
心跳的声音在耳边放大。
白澋诚看着顾岚说话时生动俏丽的侧脸,她和那天晚上见到的装扮和气质完全不同,却同样吸引人的心神。
他莫名觉得胸膛中心脏跳动砰砰作响,毫不像他平时的样子,带着他的体温上升,不自觉弯曲手掌,用指腹轻轻触碰掌心。
那是顾岚刚才碰到的地方。
白澋诚不相信她是无意。
他想起白箐箐的话:
【两人什么都没做,白澋诚就跟上头了似的,最终将新技术拱手送美人……】
心跳声仍在他耳边扩大,带着整个胸膛都震动了起来,白澋诚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在推着他心动,他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思绪,只将眼神注目在顾岚身上。
“……好啊,早就想来参观了,一直都没有机会。”顾岚笑着。
白书霆看儿子站着不动,喊了他一句:“澋诚,你带岚岚看下我们技术部的环境。”
白澋诚:“……顾小姐,这边请。”
不受控制的心动感被抑制下去,白澋诚迅速与顾岚擦肩而过,向前方带路。
……
顾岚加入华智担任CTA的消息上了新闻,晚上白家工作的两父子没回家吃饭,带着华智和QET双方的人一起吃了个饭。
华灯初上,酒席散后的白澋诚孤身一人回到公司。
180度全景落地窗外的商场和高大写字楼灯火辉煌,在喧哗的夜色中,如同一颗颗熠熠发光的星星。
白澋诚坐在椅子上。
偌大的办公室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照亮他身前的位置。
光线照亮办公桌下不足一尺的距离,再往前便是一片黑暗。
白澋诚后脑抵在微凉的墙壁上,眼皮半阖,望向脚尖前方的一道光影边缘,将自己身体完全没入黑暗之中。
他脑中不断复盘着白天的经历。
奇怪,太奇怪了……
他现在可以清晰回忆起顾岚的脸,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他记忆本就很好,能回忆起细节这没有错,但他却对回忆中顾岚的每一个动作感到心动。
她参观技术部的时候,状似随意说了一句:
“如果你们的量子AI模型能加入实时加密验证模块,计算延迟可以控制在纳秒级别,这种设计不仅能占领高端市场,还能在未来五年内形成技术壁垒。”
“QET和华智在量子计算的研究方向上一直有共识,共享核心技术的部分算法,互为补充,相信一定能尽快有所突破。”
白澋诚指腹在座椅扶手上轻点,口中重复:“共享核心技术算法……”
他轻声一笑。
顾岚的意思昭然若揭,但他居然差点答应她了……
好在当时他一直警惕着自己的思维,没有真的做出什么致使华智无法挽回的事。
一碰上顾岚,他的心就真的不受控制啊……
白澋诚长长叹气。
他没有再坐,起身关灯回家。
*
白箐箐今天回来的也晚。
三个客户见得都不顺利,事儿没多大,拉着她聊了很久,信仰一颗都没有收集到,但钱给得多多的,也不算白跑。
她坐在回来的车上,把余额数了两遍才平复下心情。
敖腾看她不太开心,扒着银行界面看,关心自己的外甥女:“赚了钱不开心吗?是不是他们给少了?小舅再给你打一点?”
敖腾想到初次见面,外甥女儿很喜欢他的腕表,为了救他砸碎之后还很可惜来着。
白箐箐笑了一声,放下手机:“不是,谢谢小舅。”
“那是哪里不高兴啊?说出来,小舅给你解决!”
“……嗯。”
车里没有开灯,敖腾侧身看她的眼神真切,不含一丝作伪。
他在原著中和原身本没有交集,是因为作者没有写到,所以天道对他也没有约束吗?
白箐箐沉吟一瞬,忽然笑了,问敖腾:“小舅,如果我和白穆宁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你选谁?”
敖腾眉头一皱,表情严肃:“什么意思?”
“出什么事了吗?”
前方开车的司机忍不住侧目,看了眼后视镜。
白箐箐放在身旁的指尖点了点,微笑道:“如果我和白穆宁,只能有一个人留在白家,你留谁?”
“当然是你。”敖腾飞速回答:“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你才是我外甥女,也是救我一命的救命恩人,是我的朋友。”
白箐箐笑容不变,继续问道:“那如果我和白穆宁之间只能活一个,你救谁?”
“箐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要吓我啊。”敖腾挪到她身边坐,一双微微狭长的眸子盯着白箐箐的脸,不错漏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救你,拿我的命换你的命都行。”
穆宁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外甥女,是真心相处过十七年的孩子,让他看到其中任何一个人死去,他都不忍心。
但如果一定要从中选择一个,敖腾想,他还是有私心……他还是想救自己的亲外甥女。
更何况,她还救过自己的命。
白箐箐脸上笑容加深,拍拍一脸紧张的小舅的手臂:“别怕,没什么事儿,我只是好奇我在你心中的分量。”
她说得坦率。
敖腾心中信了,箐箐毕竟是还是个小女孩,别看她每天忙来忙去到处跑,内心对回到自己亲生父母身边,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是他仍然确认道:“真的没事儿?”
白箐箐冲他露出八颗牙齿:“我很强的!就算有事,我也都可以摆平!”
车开进白家大门,驶入庭院。
两辆白家的车分别从圆形喷泉的两侧开到主楼门前,面对面地停下。
白澋诚和白箐箐站在车边对视。
他看到白箐箐,心中莫名松口气,大步向她走去,站定在她身前,面对这个冲自己微微仰头的妹妹,邀请道:“要散步吗?”
要散步吗……
四个字在白箐箐耳朵里,直接翻译成:跟我聊聊。
白箐箐不知道白澋诚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她正好在拿这位大哥做研究,能多有些接触的机会当然很好。
想着便直接往花园走:“好啊。”
白澋诚跟了上去,跟随她的速度缩小步幅。
两人的身影没入林径。
主动找她聊天的白澋诚不说话,白箐箐找话题非常直接:“大哥,我看你面相,红鸾星动了哦,今天遇见什么特别的人了吗?”
白澋诚心中微微一动。
白箐箐先前心声中显然是推测他和顾岚相遇的时间,现在却直接点明是今天。
和上次小五一样……
她是确实会算。
白澋诚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线索还没有完全串联成线,顺着她的话题道:“嗯,白氏海外合作方的一名高管,今天正式加入白氏集团了。”
“不过……”他语气稍顿:“不是红鸾星。”
“是对方不是女人,还是大哥没有心动?”白箐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白澋诚的脸。
俩人在树下站定。
白澋诚嗫嚅着唇,没能发出声,越过白箐箐在她前方的长椅上坐下,翘起一条腿,侧身拍拍身边的空位,随即收回手,沉吟了一下:
“你怎么看待命运?例如……既定好的命运?”
“这么深奥?”白箐箐没想到白澋诚会和她谈这个。
她坐去白澋诚身边,很快回答道:“我相信人与这世间万物有既定好的命和运,就像观察者与被观察者,人被自己的命运观察着。”
她伸出纤细的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边线是有所既定的命,其中的空间,是人力可掌握的运。”
“但当被观察的主体一旦意识到自己既定的发展,并决定跳脱这个范围之外,那我想……起码这个圈的命运就会被打破,当下被既定的命运就不复存在。”
白澋诚认真看着她比划,微微提起唇角:“你是说,人的改变也是命运的一种安排。”
“这是无法验证的事情吧。”白箐箐放下手。
“那如果可以验证呢?”
“大哥验证了什么?”
俩人一时对视沉默,谁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白箐箐始终微笑着,好像什么都动摇不了她的心神。
几息之后,白澋诚略有皱起的眉心松开,换了个话题问她道:“看得出来,你不喜欢白家,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这个妹妹自从回白家后,几乎就不在家中停留,不主动与亲人交往,面对家人的关心也总是保持客气礼貌的微笑。
他知道白箐箐在外替人看风水,攒了不少钱,上综艺节目,除了让小舅替她引进,也再也没有动用过白家任何关系。
她好像随时可以离开,也有能力离开,但是她没有。
白箐箐脸上笑容不变,依旧是那么客套与得体,好像什么问题都不会动摇她:“因为这是我的命运吧。”
白澋诚还未来得及说话。
只见白箐箐的指尖在座椅上轻轻点了点,专注又好奇地盯着他道:“大哥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也该我问大哥一个问题了吧?”
白澋诚点头,表示同意。
只见她脸上笑容加深,指尖富有节奏的敲击起来:“如果我和白穆宁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有敖腾的先例,白箐箐体贴补充道:
“是我留在白家,还是她留在白家?在生死面前,是救我的命,还是救她白穆宁的命?”
“回答这两个问题。”
白澋诚微微淡笑的脸部肌肉收敛,眉头轻轻皱起,抿起双唇。
她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黑夜里也很亮,不带有过多情绪,却又富满攻击性地看着他,眼神不偏不倚。
他很意外白箐箐会问这个问题,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穆宁的确是他爱护了十八年的妹妹没错。
但从白家的角度来说。
白家人永远一体。
他不可能放任自己的亲妹妹流落在外,或是失去性命。
“我选你。”
白澋诚话音刚落,忽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进入他体内,推动着他的脑部神经,改变他的理智,让他不受控制地在回答后,要继续开口。
他从未这么清晰的感受过,刚才脑中所想的一切忽然变化了,思维被扭转,昏沉的、混沌的。
新的想法从混沌中逐渐清晰,他却偏偏又清楚记得方才已经说出口的答案。
白澋诚敏锐感觉到两股割裂的情绪,开口时略一迟缓。
就见他面前目光一直很坚定的白箐箐,眼眶中忽然迅速滑下一行眼泪。
吧嗒一声,落在她的衣服上。
她迅速将头扭转过去。
第70章 第70章你永远也比不上穆宁…………
难以名状的情绪忽然从她心底蔓延开来。
白箐箐扭过头,迅速抹掉眼泪,可心脏就像被锤子砸烂了一样,让她酸涩难忍,眼泪不断流出。
李青青还在这个身体里吗?
不应该啊,李青青如果在,她一定会感觉到。
“你哭了?”
“不是我……”
询问声从背后传来,白箐箐飞速回答,意识还在线,让她紧接着改口:“……我没哭。”
天道之力隐隐从四周汇聚,盘踞在昏沉的天空,风吹过高高的树尖,将黑色的树影吹得飘摇。
风动林动之间,暗藏天道之力的威压从上空降临下来,使她根本没有办法停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得不断下落。
维持着背对白澋诚的倔强姿势,无法回头。
白箐箐无语到心中笑了一声。
难怪她在哭,原来是天道,可原著里根本没有这一段剧情啊?
就算她看完就忘,不记得书里每一个片段,可现在她在哭这件事的前置条件就不对。
原著中的白澋诚根本没有和原身发生这段对话,这本就是书里不存在的剧情,她为什么会哭?难道这也是剧情的修正?
如果是的话……那就合理了。
李青青回到白家受尽委屈,她应该是真的想问这句话的,原著中她一
次都没问过,阴差阳错地被她给问出来了。
得到白澋诚的这个回答,可不是四分委屈三分畅快,还有三分解脱的嚎啕大哭吗……
合理的。
白箐箐流着眼泪,想明白这件事,抬眼看了看仍盘踞在头顶上空的天道,这次却并不打算做些什么。
而是打算顺应下来,看看白澋诚的反应。
她最近本来就在研究书中的主要角色和配角们。
上次白澋诚晚上回家,听见白穆宁受伤之后却没去看她,而是直接吃饭了这件事,让她很在意。
原著中白澋诚人设是霸总,他不像白思祺是个白切黑,也不像白松旭是女主白穆宁的阵前兵,他的主要职责就是苏女主,和见证白家的兴衰。
让读者羡慕女主白穆宁有一个脸好腰好腿好的冰山霸总大哥,白傲天手握商业帝国,冷脸对待所有人,却满足妹妹的一切要求。
作者将他塑造的相当理智和脸谱化。
白澋诚在原著中出场,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加班,剩下的就是默默打点好白穆宁一切需求(在公司版)。
是以,即便白澋诚是个戏份重的角色,也并没有和原身有多少针锋相对。
只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假千金身边。
这样的白澋诚,接下来会做什么?
白箐箐脑中思绪飞快,拉通原著和现在她所经历的情况,将整件事理了一遍,想出些头绪来。
白箐箐哭了。
白澋诚诧异之后,微凝的眉间逐渐锁紧,他被白箐箐突然掉眼泪牵去心神,听见起风了,混着她含糊不清的一连串心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乌鲁乌鲁乌鲁乌鲁……】
白澋诚:“……你想听的是这个回答吗?”
他听见自己在轻嗤,背对他的白箐箐颤抖的肩膀一停,似乎是因他的话愣住了。
白澋诚眉头皱得更深,感觉自己有些不受控制地在说话,语气更加冰冷:“你是白家的孩子没错,过去的事情我很遗憾,让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穆宁在白家生活了十八年,我们当亲生的家人一样相处,不可能因为你回来了,就要赶她走。
她就是白家的孩子,穆宁一天是我妹妹,就永远是我白澋诚的妹妹。”
“如果一定要二选一,我选穆宁。”
白箐箐一直背对着他没有回头,撑在长椅上的手掌紧握成拳,削瘦的指节高高凸起,因忍耐着情绪不断颤抖着。
“我永远也比不上她……是么?”
白澋诚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开口道:“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不对劲。
他本来不是这个意思。
抛开白箐箐想不想留在白家这件事不说,她是白家的孩子,他的亲妹妹,已经流落在外遭遇了那种非人的生活多年,他怎么可能完全不顾念这个孩子的心情和遭遇?
白天就是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再度袭来。
白澋诚站起身,清晰感觉到心中升起一句声音:没必要在这里和她继续谈话。
他起身的动作惊扰白箐箐,使她扭转身子,抬头看向他。
尖尖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原本养出点肉的脸因她的神情显得无比憔悴,她原本像一只锐利的黑豹,可现在那双眼中满是受伤。
还是不对劲……
白澋诚的眼神居高临下,冰冷的脸上不带一丝情绪,毫不犹豫抬腿,转身就走。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
白澋诚步步走远,仍在飞速判断和思考。自从白箐箐回家,他就从未见过她哭。
小五激烈反对她回白家时她没哭,她被热汤泼到时没哭,受了一身伤回家的时候还是没哭,更别提在晚宴上,白箐箐被圈子里一群小辈围着欺负时,平静得像是一只幼豹……
利爪未丰,却仍然是只危险的野兽。
这只未成年的豹子在他身后哭泣。
白澋诚走出十步有余,忽然感觉肩上一松,推着他离开的那股力道消失了……
白澋诚站定脚步,黑夜的风声中,细微的啜泣声也变得模糊不清,他转身,走回白箐箐面前,递给她一方手帕。
白箐箐:“……”
【真是言情小说设定,霸总身上带手帕。】
“谢谢。”白箐箐心中轻笑一声,接下白澋诚的手帕。天道威压散去,她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此时呼出一口湿漉漉的热气,伸手把脸上的泪擦掉。
动作干净利落,将沾了眼泪的手在他手帕上揉一把,神情懒散,哪里见刚才受伤脆弱的模样?
白澋诚:“你……好了?”
“适当的难过一下就够了,是吧大哥?”她或许是刚才哭得太凶,嗓音说起话来有些微哑。
恢复成惯常客套礼貌的样子微笑,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从她的心中过。
可她黑翘的睫毛上还沾着泪,鼻尖红红的,作这副姿态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白澋诚心中软了一下:“对不起,刚才话说得重了。”
白箐箐谨慎低瞥了眼天。
刚才白澋诚说得话的确符合原著人设,可现在去而复返还向她道歉又是怎么回事?
天道没有来杆子回马枪的意思,白箐箐指尖搭在膝上点着,觉得还是她刚刚那句话触发了关键剧情。
她冲白澋诚点头:“嗯,知道就好。”
白箐箐站起身:“时间不早了,大哥这散步是散完了吧?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回去了。”
白澋诚侧身让路,等白箐箐走到前面去之后,又跟在她身侧一并走着。
兄妹俩一路上没人再说话,沉默地进了家门,各自回房。
*
白穆宁高考结束,《心动信号》第三期开始录制。
节目组提前在官博发了预告,在圈嘉宾的时候,把开通微博后一条都没有发过的白箐箐也艾特上了。
心动信号:第三期惊险刺激的旅程就要开始咯~欢迎本期的心动嘉宾@白穆宁@旭哥天下第一帅@白箐箐@Creally好好好_陈睿好!@昝方@灵占师濮月灵。
今晚五点,欢迎大家来耀目直播间锁定你的心动目标,一起来场令人心悸的约会吧!]
[热评:我真的觉得这文案应该去隔壁恋综,换成《怦然心动》直播预告毫无违和感。]
时下最热门两大综艺,一档豪门继承者们的恋综,一档同样勾人心跳的玄综,被网友们戏称为一颗心脏的左右心房。
每期节目一经开播,就获得极高热度。
话题常驻热搜,直到被下一期节目取代。
[心悸……心率飙一百八的心悸吧……上期没给我吓死,我骆和宝宝明明干过道士,怎么胆子能那么小啊555一嗓子差点给我命嚎没了]
[骆和宝宝这期不参加了吗?怎么就来一期啊(大哭)]
[档期不够吧,洛洛还是在自己的演员道路上发光发热最好啦]
[不想看那个叫白箐箐的,谁啊完全不认识,为什么这期还是她,还以为她不来了呢,家里有后台吧!]
[哭了,有洛洛在的气氛真的很好……]
[不是你们不知道前几天白骨尸坑案的热搜吗?]
[全程在场,我将永远拥护算命仙人,成为箐箐大师最忠实的信徒!]
[论白箐箐来这个玄学综艺,我是心服口服]
[不知道白骨尸坑案的去看看箐箐大师的墓地直播吧,网上没有完整版,但应该能找到片段的,老牛了!]
[有幸在现场+1]
大部分蹲节目直播的网友都不知道白箐箐墓地直播的事情。
闹得举国震惊的白骨尸坑案,他们当然听过,但那时候白箐箐的墓地直播热词条点进去,已经什么都没有。
后来的网友们连讨论都看不懂,莫名其妙地就退出去了,还以为是白箐箐给自己买的宣传。
……
白箐箐躺在保姆车里,一手安详搭在自己的小腹上,一手举着手机,临时抱佛脚看导演上周就发来的资料。
一个字没看。
但是没关系,经过第一期婢女小红的经验,节目组给出的线索其实可以一个字都不听。
没多少是能用的。
她视线从屏幕上扫过:
失踪孩童的母亲,秀兰。
你生活在民风淳朴、安静宁和的吉临村,是村子里的制衣裁缝。
一年前,你们村子里半夜常常传出行军的脚步声,有人在半夜三更亲眼目睹有士兵从野坟走过,穿过吉临村,在薄薄雾气中消失不见。
你本不放在心上,谁知看见士兵的村民越来越多,村民们开始到夜间紧闭门窗,几个月来相安无事。
谁知三个月前的一天,你的孩子小玉却在一阵脚步声中离奇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