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来到监狱北区。狱警接到了通知,早早等在门口。齐越问他:“有干净一点的衣服吗?给韩明舜换上。他的衣服都烂了,就这么带出去,实在有伤风化。”新衣服或许不好找,犯人的换洗衣服多的是,狱警很快拿来一套干净的旧衣服,连同内衬一应俱全。牢房内,韩明舜鼻青脸肿的缩在角落里,眼神中满是惊惧。“把衣服换上!”狱警把衣服扔过去。韩明舜小声问:“换衣服干啥……”狱警冷笑:“送你上西天。”韩明舜不明白上西天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敢问,很快换好了衣服。按照以往惯例,狱警给他上了手铐,用黑布蒙上眼睛。地下室终年不见阳光,出去后要先适应一段时间,否则的话,受到强光刺激都有失明的可能。齐越的车停在警察厅门口。赵振海和另一名特务等在车旁。他们奉命随行押送。韩明舜被塞进车后座。赵振海和另一个特务也上了车,两人一左一右,把韩明舜夹在中间,防止犯人半路脱逃。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韩明舜没胆子逃跑。轿车驶离了警察厅。途中,齐越开着车问:“韩明舜,你最想去哪儿?”韩明舜立刻说:“槐花巷。”齐越又问:“为什么要去槐花巷?”韩明舜嘿嘿笑着:“树上有槐花吃,好多好多槐花……”轿车朝槐花巷方向开去。这是齐越唯一能替韩明舜做的事。让他凭着潜意识的直觉,给自己选一处葬身之地!——最心心念的地方,往往珍藏着难以忘怀的时光,哪怕那段时光里,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槐花。……槐花巷位于傅家甸最北。隔着一条马路与江沿码头遥遥相望。附近有一片槐树林,每年的4、5月份,不论男女老幼,提着篮子拎着袋子,争先恐后前来采摘槐花。槐花巷由此得名。轿车停在槐树林边。齐越下了车,四处看了看,槐树林很茂密,一眼望不到头。赵振海也跟了下来:“这地方我看行。”齐越点点头:“就这儿吧。”赵振海对车里一招手,另一个特务推搡着韩明舜下了车。齐越从后备厢拿出一把铁锤。赵振海说:“韩明舜也算运气不错了,起码还能留一个全尸,去年我毙的那个家伙,都快让我打成筛子了……”“那是你枪法太差,又不肯站近点,说是怕溅到身上血。”另一个特务半开着玩笑说。“你俩守在这儿,别让外人进来!”“是!”“明白!”齐越吩咐完了,拽着韩明舜的胳膊,朝林子深处走去。韩明舜眼睛蒙着黑布,看不到周围环境,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他惊慌失措的问:“这、这是啥地方呀?”齐越也不理他。一直把他带到树林深处。四周的槐树足有十几米高,绿树成荫,遮天蔽日。齐越掏出钥匙,先打开韩明舜的手铐,顺手扯掉他蒙眼的黑布。韩明舜多少也适应了,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眼睛,随即惊喜的打量着四周已经开满槐花的槐树。接下来,他做了一件也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围着一棵大槐树兴奋的绕着圈跑来跑去。看着这个快乐的将死之人。齐越心想,多给他一点时间吧。这个可怜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只剩这点快乐了。韩明舜停了下来。他认出了这个给自己糖的警察。“你带糖了吗?”韩明舜满眼期待的看着齐越。齐越这才想起奶糖的事,他把糖掏出来递给韩明舜。韩明舜把糖塞进嘴里,咔吧咔吧嚼着,信誓旦旦的说:“说话算话,你给我糖吃,我拿金子跟你换!”“金子在哪呢?”齐越权当他说的是疯话。韩明舜小眼睛眨巴眨巴,神情诡秘的说:“在地底下,坛子里!”“真的吗?”齐越敷衍着,把铁锤背在身后,准备出其不意给韩明舜脑袋来一下,让他瞬间死去,尽可能减轻痛苦。韩明舜说:“你不信呀,我说的是真的……我指给你看!”齐越不是没杀过人。只不过,用铁锤杀人还是第一次。本意是为了给韩明舜留个全尸,现在这么一看,等于是自己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他下不去手。干脆用枪算了!齐越在心里对自己说。转念又一想,不行!没准备消音器,枪声一响,违背了高克俭秘密处决的命令。他心里犹豫不决。没留意韩明舜朝一棵大槐树跑去。齐越赶忙喝道:“站住!”韩明舜像没听见一样,双手环抱大树,三窜两窜爬了上去。齐越起先很惊讶,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有这两下子,等走近了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树干每隔一段缠了绳子,这是方便采摘槐花的人攀爬。韩明舜对这里很熟悉,显然早就知道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齐越站远了些,仰头看着树顶。此时,韩明舜已经爬上最高的树叉,指着一处齐越看不到的建筑说:“看到了吧,那栋红房子就是,西北角,左数第四块砖,掘深三尺三,即可见到,舜儿,切记切记,此事万万不可说与外人知晓,为父这些年……”他忽然停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爹,你快来救救我吧,他们不给我饭吃,还打我,爹,我想你了……”他心情激荡,忘了是在树上,一脚踏空掉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喷了一口血,身子剧烈抽搐着。齐越知道,这个人救不活了。从十几米的高空掉下来,活下来的人万中无一。韩明舜眼神渐渐涣散。这一刻,他的神智似乎也清醒了许多,喃喃着说:“爹,舜儿来了……”头一歪,气绝身亡。齐越黯然待了一会,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朝林子外走去。见齐越出来,赵振海赶忙迎上前:“齐警官,事情处理完了?”齐越点点头:“埋了吧。”赵振海和另一个特务,一人拎着一把铁锹去挖坑埋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