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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逐鹿入谷两俱没

作者:禾乃懿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黄金台》全本免费阅读


    却不料,传闻中高傲刚烈的项将军,依然稳坐马上,眉梢也不动一下。


    看着渐行渐远的叛军,项知归探手入怀,取下四分五裂的护心镜,猛一伸胳膊,扔到了土地上。


    铁骑们纷纷出现在他左右,勒住马匹一字儿排开。


    项知归侧颜冷硬锐利,朝前一挥手,骑兵彼此会意,哒哒践踩过被弃置于地的镜块,纵马顺坡而下,向前发起冲锋。


    公主脸色剧变。


    逐鹿谷地形崎岖,植被较疏,沙土十之八九,马蹄行沙,用力越大陷得越深,项家骑军的冲锋本领根本施展不开,叛军便是料定如此,为抄近路,有恃无恐地踏进了逐鹿谷。他们以为骑兵不敢入谷,却不想谷口那一道陡坡,才是项知归的算计之处。


    此刻,骑兵乘高而下不断冲锋,终于放开了跑,山坡那段路程就是他们期待的踏板,给身下的战马添劲助力。


    他们奔腾得呼呼隆隆,不散不乱,俨然一场声势巨大的滚雷!


    眼见训练有素的项家骑兵一路冲下来,奉军慌忙退避,却来不及了。


    项兵骑在马上,举起大刀,轻易就把那些落后的、背对着他们仓皇窜突的叛军给杀死了。


    公主喝令要重整战阵,又命左右两翼架起弓弩,可是项兵一边杀,一边在叛军中往来穿插,冲溃叛军不准他们成形,驾驭着高头大马的同时快速收割,很快马腹两侧的障泥上都溅满了鲜血。


    项知归一骑当先,再度与公主正面交锋。


    公主劈剑,挂剑,云剑,截剑,出手既快又狠;那一对长穗不刮身不缠剑,时而发生呼啸、撕裂、哨鸣、崩离之类的声响!


    她的力度幅度速度都在不断增大,一是出谷后场地开阔,二是她亟欲逃脱项知归之手,无形中更加急促几分。


    这回项知归集中精神,屡次避开公主的领穗杀招,甚至在三剑对格之际,公主暗暗扣动机括,剑穗中发射出两枚蜂子大小的铁菱钉,都逐一叫他惊险万分地躲了开去,仅断了一缕长鬓做代价。


    他并不觉得恐惧,回过脸来,眼神甚至隐隐地兴奋。从未遇见过这样一个好对手,他感到畅快淋漓,出剑也愈来愈快狠稳准。


    一时剑光如潮。


    公主到底是个纤细的女人,又要与项知归作战,又要命令军队,她的剑穗瞒不过项知归,仅有的两枚暗器也无功而废,军队节节败退,她为全军颓势而连累得气力难支,不多时,蓦地一个失招,就被项知归挑飞了双剑。


    公主身子一歪,从马上翻滚下来,再挣扎起身时,项知归早有一剑横在了她的喉前。


    她骤然抬头,眼里流露出怨毒和鄙夷。


    他俯视着地上的女将,俊脸上含着微笑,低声道:“伤了公主千金贵体,末将罪该万死。只是我家主公尚且陷身囹圄之中,有不测之险。望公主稍稍受屈,待来日拯救出主公,末将愿任由公主处置,以谢今日冒犯之罪。”


    朝阳公主被生擒了,大魏士气大盛,奋力掩杀;叛军自相践踏及火烧身死者不计其数,仅剩一千余人从山僻小路狼狈逃走。


    逐鹿谷一战,大魏以三千人破十万之众,不折一人一骑,最终占住了塞北边缘这块地盘。


    ……


    多日过去,奉瑾常常来找元睢对弈。


    他们面对面坐下,周遭是百多株“黄金甲”,偏偏中间隔了一张棋盘,金戈铁马演进得无声又激烈,维持着一种差强人意的和平。


    奉瑾依然喊他大哥,可无论怎么称呼,元睢都不为所动。


    他偶尔抬起眼睛,看向她。


    记忆中的冯赆,与眼前的奉瑾重叠起来,其实,确实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整个人都轻轻发着光,挡都挡不住的亮光,仿佛以往十数年里积攒的怨屈都被照耀得无所遁形了。曾经动不动就横眉瞪眼耍嘴,现在一举一止一言一笑,无不优雅得体,威仪具足。这是新的荣耀,抵得上她以前所有的荣耀。


    奉瑾浑然不觉他对自己的观察,手里拈着一枚黑子,认真地思考下一步怎么走。她坐的椅子跟元睢的椅子是不同的,她的椅子增加了鞍鞒,显得特别高,以至于她明明只到他肩际,彼此相对而坐的时候,却使人错觉是分庭抗礼平起平坐。


    她沉醉于自己新生的样子,对过去毫无眷恋的样子,将他们的痛苦置之度外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他。


    世殊事异,一别两年,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已经不止一座黄金台。


    元睢呼吸一口气,随手落下一子,待他定睛细看,才发觉这白子落错了地方,只能窄窄地活一小块,那外势全都失了,他自嘲一笑,竟是与现下的处境不谋而合了。


    所幸内部还留着三个活眼,她的黑子无论如何是吃不掉这一块白子的。


    奉瑾举棋不定,双眉轻轻地蹙聚。


    在这一时刻,一只白眼皮金眼、堪称精品的鸽子从元睢肩上探出头来,发出一迭“咕嘟嘟、咕嘟嘟”的叫声。


    奉瑾微微一哂,右嘴角仍然同曾经一样,露出单个的笑涡儿,只是如今多了两枚金钿,把这不对称的小小缺陷掩饰过去。


    这人造的精妙的笑靥也衬得她愈加心怀叵测:“啊,大哥哥是嫌一只鸽子不够吗?”


    奉瑾言下之意都在这只鸽子身上。


    她如今喜爱对弈,对此十分讲究,专门搜求了一副美玉雕琢的黑白棋子。自夷吾山一别后,她棋力陡增,而元睢兴许是身陷囹圄不能专注的原因,每每大败于她。


    一开始,奉瑾自鸣得意:大哥从前说她学不好下棋,谁知道现在老是输给她。


    可随着元睢一直输一直输,奉瑾又渐渐生出嫌弃,太无聊,不过瘾,郁郁寡欢。她企盼着做些什么激起他的斗志,教他打起精神跟自己较量一番。


    总算有一次,元睢赢了,她显得比他本人更开心,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元睢认真考虑后,提出要一只鸽子。


    奉瑾觉得有趣:“大哥哥还像以前一样喜欢鸽子么?”


    他垂眸:“白鸽纯洁,岂不比人心可贵。”


    奉瑾一笑置之,再见面,果真遵守诺言,带来一只被剪除部分翅羽的凤头白。


    她如同献宝一般捧着鸽子,兴致勃勃地道:“塞北风雪迷眼,若大哥哥将这只鸽子训练得识途无误,送信到千里之外的上都,委实算是一桩奇事啦。”


    众所周知,鸽之价值只在善飞传信,送信却不用白鸽,因其羽色显眼,容易遭到鹰隼袭击,更何况,这一只凤头白的膀翎已不完整,飞都飞不起来,奉瑾此言此举,是轻蔑抑或羞辱,则不为人知了。


    元睢置若罔闻,自那以后,白鸽成了他每天除下棋外的一个宠儿。当公主无暇顾及这边,自有监视者对她如实禀报——带着嘲笑的口吻,描述其观察的场景:公子把白鸽放任自随,白鸽却从未飞起,最多在棋案上半走半跳、一扇一扇地扑进公子掌中而已。


    正在黑白对垒之际,忽有个黄衣侍女走进来,背脊对住元睢,一句话不说,同公主不停打着手势。


    元睢浑若未觉,也不作声,只是拈子,投子,收子,每一种姿势都极端优雅,不会让人感到他的缄舌闭口是什么无礼的事情。


    奉瑾看懂了侍女要表达的东西,脸上倒是掠过了一丝意外。


    她双眼倏地寒冷下来,察觉元睢向自己注视,又低头投出一枚黑棋,带着点小女儿情状,软软地向他坦白:“是二哥哥来啦。”


    听闻项知归的消息,元睢微微一抖,为了掩饰,伸手抚摸一下白鸽的背身——还是教眼尖的奉瑾捕捉到了。


    她却毫不介意地托起了腮,无名指和尾指在元睢不知道的时候悄悄蓄长了指甲,足有两寸多,染着鲜红的蔻丹,衬得她玉白的面容愈加明艳尊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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