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尔和该隐一直在圣城躺到太阳落山,才拍拍衣服从地上起来。
天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揉自己暖洋洋的肚子,心情有一点愉悦。
“您要回地狱了吗?”少年垂着眸子,恭顺地问。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街道的正中燃起照明的木火。两侧的住房里,也燃起了火烛。
光明落下,便是魔气蔓延的好时候。天使降落人间,在圣堂之外整队,准备开始一整晚的巡逻。
路西菲尔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当然是回地狱了,今晚还有宴会。”
毕竟和别西卜讲好了,要去参加。
乌列还去梅塔的行宫帮他偷了最爱喝的梅果酒,可不能辜负了乌列的一番心意。
说话间,身上突然披上带着体温的外袍。
魔族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晚上凉,多穿一点。”
接着,男人便绕到他身前,高大的身子微微躬着,为他系起了衣扣。
路西菲尔在天堂时,不是没有被人侍奉过,但天使侍从们一般个子都比他要矮许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低眉敛目、恭恭敬敬的。
哪怕是他坐在床上,侍从们也只会跪到地上为他侍奉。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侍从的个子比他高出半头。人家都已经躬起身子,他还要微微仰起脑袋,才能与之对视。
而且……他们离得,也太近了些。
路西菲尔甚至要微微后仰,才能保证不会碰到男人的下巴。
但,男人呼出的热气,却有一下没一下得,扑在他的颈子上……
天使没一会,脖颈就红了。
-
面容稚嫩的吸血鬼,看见魔王大人泛红的脖颈,惊讶地睁大眼睛。
路西菲尔堕天的那一日,他曾见过的。
高高在上的圣天使长,一身洁白繁复的礼服,渐渐褪去所有的圣光,羽翼也在黑暗的侵蚀下渐渐染成黑色。
他一鞭下去,抽开地狱九层之中、被锁链困住的巨龙撒旦。
之后骑上巨龙,自九层的地狱直直冲上了天堂。
数千万的天使,纷纷堕天,誓要追随他们的殿下。
上帝经营了数十万年的光明之国,朝夕之间,毁于一旦。
自此路西菲尔便在地狱圈地为王,并更换了神赐的姓名,改为:魔王路西法。
那样狠戾的性子,那样乖张的行事……
该隐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眼前这位,牵着他的手,一同在圣城墙根下面晒太阳的“魔王”联系到一起。
“小该隐。”
温和的声音,唤回少年的思绪。
抬头,发觉魔王大人已经系好了长袍,乌黑的眸子,正朝他望来:“我要回去了,你准备继续留在圣城里头?”
该隐连忙弯腰行礼:“是的,大人。我在这边……那个,还有些事要办,不方便回去。”
路西菲尔了然地点点头:“明天你还会在这边晒太阳吗?”
少年低眉敛目:“会在的。”
“那,明天见。”
说完,指尖又在他的戒指上点了点:“还有,不要忘了我的戒指。”
该隐连忙点头,应声回答:“好,今晚就去找卡莉小姐为您制作一个。”
天使这才披着袍子,出了城门。
-
路西菲尔在“耶洛因”的陪同下回了地狱。
才刚过了阿克隆河[注],就听见震天响的欢呼声。
魔族的底层侍从们,一层一层地通报。“魔王大人到”五个字,从路西菲尔进入地狱之门的那一刻,就接连不断地响起,未有停过。
所有站在外围的魔族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跪到地上行至高礼。
而占据了宴会内层的堕天使们,听到通报后,更是“哗”一声跪下。
“盛迎殿下”的高呼,几乎穿透地狱九层。
坐在宴会中央席位的乌列,从椅子跳下,提着两瓶酒匆匆地过来。
黑色的披风,在身后飞扬。
“回来了?我和别西卜他们等你很久了,你去了何处?大战之后便不见你的天使影。”
路西菲尔接过酒瓶,示意天使们起身,之后才同乌列一起,沿着台阶上到宴会中央的最高处。
“下午去了一趟圣城。”他说。
“现在圣城是梅塔在管,我去行宫才知道的,你见到他没有?听说是因为这边人手不够,把他调派过去的。我们这一下堕了三之一的天使,天堂的各级天使重新洗牌,工作也要重新划分。梅塔们最近是不好过了,哈哈!听说工作多了一倍还多。”
贝利亚听见两天使的对话,摇着手里的杯子,笑得柔媚:“昔日的同僚在天堂忙忙碌碌,咱们却在地狱享福,真是跟着殿下选了条明路。”
别西卜起身,为路西菲尔斟满一杯梅果酒,递到他面前:“殿下的选择永远是对的。”
路西菲尔:……
说什么好,谢谢恭维,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对?
他看看这地狱之中三千万的堕天使……都是他昔日的部下,全心全意地信仰着他。
哪怕是集体堕天,也对他没有任何质疑。
【反悔了……】
这样的话都要到了嘴边,路西菲尔却说不出口。
他干脆一口干了杯里的酒。
悄悄在心里叹口气:还是要再好好想一想,不能过于激进啊……
而且,说自己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带着大家一同忏悔吗?
如今天也堕了,天堂半毁,地狱还被他搞成了这个样子……再怎么忏悔,恐怕也回不了天堂。
路西菲尔心中郁结,忍不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乳酪酒。
接下来,是一杯葡萄酒……
一杯梅果酒。
一杯乳酪酒。
一杯乳酪酒。
咦,这一杯应该是葡萄酒才对。
天使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倒好的乳酪酒,不悦地皱起眉头。
-
天使喝酒期间,上帝就一直站在他身后。之前在天堂常看路西喝酒,知道他的酒量如何,所以看天使一杯接一杯地喝,倒也没怎么管。
结果才喝了一小会就看见天使微蹙的眉。
尽管幅度很小,但自家的亲手养大天使崽,即便是微表情,上帝也立刻能判断出天使的心情。
他忍不住凑近了,在天使的耳边问:“怎么了?”
结果,听见天使微微赌气的声音,和他说:“这一杯应该是葡萄酒。”
上帝起初还没明白,结果天使开始和他比划起来:“梅果酒之后是乳酪酒,乳酪酒之后应该是葡萄酒,葡萄酒之后是梅果酒,梅果酒之后是乳酪酒,所以乳酪酒之后,是葡萄酒!”
天使身上的外袍已经解下,又露出里面衣领敞开的袍衣。颈上的丝带被蹭的有一点歪,乌黑的眸子因为醉酒的原因,有一点点茫乱,又很认真地同他理论。
上帝向来冷峻的眉眼,忍不住柔和起来。
“是,乳酪之后应该是葡萄酒。你把这杯喝完,我给你倒葡萄酒,就对了。”
天使疑惑地眨眨眼,像是在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对,这一杯应该是葡萄,下一杯……下一杯,就不是葡萄了……”
上帝把杯子换成花蜜水,送到天使唇边,声音轻轻地哄:“那就先喝这个,等下再重新按顺序喝。”
天使鼻尖向前嗅了嗅,嘴唇不高兴地抿起。手抵在杯子上,轻轻地推拒。
上帝顿了顿,又凑得近了些,掌心抚在他的背,低声安抚说:“乖,路西。”
而后端了杯子,又往他唇上递了递。
这一次,天使睫毛颤了颤,终于张了嘴。
只是,一口花蜜水都还没喝下,脸色突然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