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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冬瓜糖

作者:青青绿萝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白雪皑皑,梅花傲然。

    程丹若费劲地撑开眼皮,摸到枕边的怀表,打开看了一眼。

    七点了,可屋里还是阴沉沉的,好像四五点钟,没什么亮光。她醒了醒神,艰难地支起身,打算起床。

    但只坚持了几秒钟,遭到被窝和胸膛的双重封印,又钻回了他怀里。

    光滑温热的胸肌太富诱惑力,是个人都吃不消。

    她习惯性地再贴近一些,搂住他的腰。

    他搭在她后背的手臂微微收紧,缩短两人的距离。

    程丹若感觉他要醒了,因为他的好朋友已经先一步打起了招呼。她果断闭眼,假装沉睡。

    大过年的,缺什么都不缺亲热。

    这外头的雪越大,屋里越暖和,人就越没事干,爱窝在帐子里消耗能量。今年又是刚搬了新家,不少地图有待解锁,就更勤快了。

    她有点腻了。

    果然,不出一刻钟,谢玄英好梦初醒,一模一样地去摸怀表,看时间。

    看到已经七点,他也想起来,也支起身几分钟后,又被怀中人诱惑,乖乖躺了回去。

    “快去晨练。”程丹若推推他,“别偷懒。”

    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睑,手指缠绕她的一缕鬓发:“年还没过。”

    头发卷到底,指节便似有若无地刮过脸颊,痒痒的。

    她无情地缩回被窝,只露出一双眼睛注视他。

    晨光笼罩在他身上。

    死亡角度,可下颌线依旧分明,臂膀匀称,神之手的建模。

    他低头,贴住她的脸颊。

    与爱人的肌肤相触像一针奇妙的舒缓剂,她感到放松、愉悦、安宁,晦暗的思绪在晨光中融化,留下明亮的底色。

    程丹若安静地和他贴了会儿,忽然问:“你吃过冬瓜糖吗?”

    “吃过,怎么了?”他停下动作,“饿了?”

    “没什么,该起床了。”她终于挣脱了被窝的挽留,快手快脚地穿好衣裳,外面罩件羊毛褂子。

    然后就是兵荒马乱地上厕所时间。

    刷牙、洗脸、梳头。

    麦子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跳进来窝在藤编窝里,舒服地翻肚子。

    谢玄英晨练去了,虽然过了点,但不用上值,晚点就晚点。

    程丹若也没有急着吃饭,先喝半盏温开水醒醒肠胃。

    顺便吩咐丫鬟,“雪太大就扫条路出来,其他地方就任由去吧,待化的时候再说。里外的姜茶不要断了,来月事的找厨房领半包红糖,冬天不好过,你们互相帮衬。”

    竹枝和竹香都应了。

    程丹若又叫来小鹮过来,她也十三岁了,还是小雀的跟屁虫,皮实得很,大冷天的头上还冒烟:“叫厨房给我做点冬瓜糖。”

    “是,奴婢这就去。”小鹮吐字有点慢,好在还算清楚,动作却很快,像只小兔子似的窜了出去。

    竹香接过兰芳传进来的膳盒,一碟碟摆在炕桌上:“阿弥陀佛,这野丫头可算教出来了。”

    程丹若莞尔。

    小鹮被卖的时候小,又曾高热惊厥,虽侥幸熬了过来,可说话像是剪过舌头,总不利索。

    带在身边教了三年多,才能说一口标准的官话,除了微黑的肤色,看不出西南土丫头的影子。

    “好好教教下面的人。”程丹若道,“你们俩也不小了。”

    竹枝和竹香对视一眼,都说:“夫人,我们还想再伺候您两年。”

    她们这般心思,也有缘故。

    最早是玛瑙占了头筹,她们俩难以出头,前两年玛瑙嫁了才正式升大丫鬟,但论情分,还是有所不足。再者,此时外嫁,柏木那一辈都成了亲,叶子那辈还小,高不成低不就的,自己也尴尬。

    还有就是人手,锦儿、霞儿很多事不懂,得慢慢教,小雀小鹮又小,十三五岁怎么当大丫鬟?原该是黄莺接任,可她喜欢钻研女红活计,不爱人前伺候,这么多年都如此,改不了了。

    兰芳、兰心的岁数倒是合适,然则毕竟半路来的,忠心得打折扣,兰心又有送袜子的黑历史,实难放心她们贴身伺候。

    “只要您不嫌我们愚笨,我们就在夫人身边留一辈子。”竹香表忠心。

    程丹若摇摇头:“你平时机灵,怎么这时候说傻话?伺候人的活,再怎么做也就这样了。”

    她打量着两个年轻姑娘,微微一笑,“别犯傻,平日里同红参她们好好来往,人家在外头住着,又出入后宅,寻户好人家可不难。”

    两人一怔,还真没想过这条路。

    是啊,家里没人选,嫁到外头去不就行了吗?她们不求玛瑙的好运,可若是能消去奴籍,嫁到良家为妇,再替夫人打理一二产业,后半生就顺遂平安了。

    室内落针可闻。

    程丹若清清嗓子:“牛乳呢?”

    竹香如梦初醒,赶紧先忙手头的活计。

    等早膳摆妥,谢玄英也回来了。

    他回屋擦身抹脸,拾掇好才出来用早饭。

    主食是南瓜、红薯、汤面、烧饼,配菜是酱牛肉、腌菜、肉酱,还有荷包蛋、豆浆、豆花、牛乳。

    自立门户就是这点好,菜色全遵照心意。程丹若去掉了大量高碳水的主食,添加几种粗粮平衡营养。

    当然,玻璃胃只能吃面条,完了再啃两块南瓜当点心。

    用过早点,各自干活。

    程丹若钻进实验室,翻看此前的记录。

    初四血崩的妇人已经救了回来,打了两针,第一针是兔子的,见效有限,第二针就用了羊,险之又险地止住了。

    果然,人和仓鼠体型区别太大,药量有很大差别。

    她姑且记下药量,作为之后的参考。

    既然有了先例,以后红参她们尝试就简单多了。

    程丹若列出清单,准备叫人大量收购羊头,制备脑垂体后叶干粉,嗯,简易的离心机也要再做几个,琉璃试管也不能少。

    有机会的话,可以再试试催产素的催产效果,但这个需要慢慢注射,最好整个静脉输液器。

    最早的输液器就是羽毛管和膀胱,但以目前的技术,完全能做到更好。

    针头用铜铁,针柄的部分可用明角熬制,管道是最麻烦的,需要调解速率,如果用金属,必须自创一个机关,以控制水流大小。

    她写写画画,时不时翻阅《梦溪笔谈》,寻找可替代的物品。

    中午吃了腊肉、糟鱼、大白菜,北方的冬天,食谱总是这么枯燥。好在有秋天窖藏的葡萄、橘子、苹果,弥补蔬菜的匮乏。

    下午,谢玄英提议做个灯笼。

    “年年赏灯,今年就看杂戏去,灯咱们自己做。”他兴致勃勃。

    程丹若自无不可,两人便裁纸劈竹,准备糊灯笼。

    然则,活计刚开始,松叶自外头进来禀报,道:“段都督派人求见。”

    夫妻俩对视一眼,眼中均有惊奇。

    段都督就是段春熙,锦衣卫的头子。他正月里上门……程丹若识趣地避到屏风后面。

    谢玄英请了对方进来。

    来的是段家管事,道是:“今夜元夕,若谢侍郎有空,我们家老爷想约您与宁远夫人,一块儿到重云塔赏灯。”

    谁家邀约提前几个时辰通知的?谢玄英不动声色,欣然应允:“正愁无人作伴,告诉都督,我一定准时到。”

    段家管事拱拱手,利索告退了。

    程丹若自屏风后出来,叹气:“那,早点用晚膳?”

    谢玄英也无可奈何:“罢了,改日再做吧。”

    两人皆兴味索然,干脆丢开,一个撸猫,一个赏花,四点多钟便用了晚膳,重新梳头换衣裳。

    程丹若换上白绫长袄,就当今天是走桥摸钉。

    谢玄英穿了身孔雀绿织金的曳撒,比绿孔雀都好看。

    约莫六点钟,天已黑透,两人便坐马车去重云塔。

    重云塔在城北,离莲花池较近,是一座佛塔,九楼供奉高僧舍利,下面则是赏玩之地,看水景和月色最好。

    夫妻俩一下车,就见到周围一道道警戒的侍卫,傻子都看得出来是谁。

    迎接的是段春熙本人。

    他拱拱手:“冒昧相邀,清臣莫怪。”

    “如此月色,辜负也是可惜。”谢玄英自不会多嘴责怪,客客气气地见礼。

    段春熙又朝程丹若颔首为礼:“宁远夫人。”

    出门在外,礼仪从简,程丹若也一样简单回礼:“段都督。”

    “请。”段春熙引他们二人入楼。

    佛塔不大,盘旋而上,每一层都有内侍侍奉,直至第九层。

    皇帝一身便服,立在窗前眺望远处的灯景。

    “拜见陛下。”两人下跪见礼。

    “起来吧。”皇帝在炭盆边的位置坐下,“朕还记得以前元夕,京城是你陪朕在外赏灯,一晃也快十年了。”

    谢玄英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臣有罪。”

    “别来这套,今天这里没有皇帝,只有亲戚。”皇帝和气地笑笑,“你们俩叫声姑父听听。”

    谢玄英十分自然地叫了,然后看向程丹若,给她使眼色。

    程丹若迟疑了很久,才憋着嗓子轻轻喊了一声,细若蚊蚋。

    皇帝摇摇头:“程司宝还是拘谨啊,怎么,看不上朕这个‘姑父’?”

    程丹若早有准备,立即跪下:“臣妇不敢。”

    皇帝大笑,摆摆手:“起来起来,瞧你吓的,朕不过玩笑。”

    一点都不好笑。程丹若腹诽着,脸上却保持着忐忑的神情,谢玄英伸手扶她才起来。

    皇帝审视她片刻,聊家常似的:“许久没见你了,太医院的差事,办得如何?”

    程丹若汇报:“臣所知的,已尽数交给他们,这两月是御医们轮流教开方,臣偶尔过去,为其解惑。”

    “你用心了。”皇帝自然早就打探过情形,知道她所言不虚,除却生病,每月总会过去几次答疑。

    但他要问的并不是这个,“听说,你在外头还开了个医馆。”

    程丹若怔了怔,露出几分讶色:“不敢欺瞒陛下,是有此事。”

    皇帝问:“办得如何?”

    “小打小闹罢了,平日为贫家妇人看诊接生。”程丹若苦笑,“臣不擅经营,多有亏损,只好兼做绣活谋生。”

    皇帝不动声色:“从前朕问你,你倒是说不擅此道。”

    “臣不敢欺君,如今也不好说擅长,妇人自有孕到分娩,有十月之长。”

    程丹若一说起正事,就进入到“耿直诚恳”的状态,条理分明,“孩儿在母亲腹中是最难的,看不见摸不着,臣惭愧,迄今在望闻问切上还是初窥门径,不得不假借器物弥补。”

    她说的是听诊器,皇帝也有所耳闻。

    “我自己又不争气……”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艰涩道,“也不知有孕是个什么境况,只好做些目所能及的事。”

    谢玄英配合地露出“犹疑、惭愧、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什么都没说。

    皇帝瞥了他一眼,追问:“你说的是生产?”

    “不错。”程丹若表演完,马上恢复如常,不疾不徐道,“生产是鬼门关,凡有差池,便是一尸两命,臣虽医术浅薄,也想做些什么。”

    皇帝喝口茶,直接问:“可有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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