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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金秋至

作者:青青绿萝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程丹若觉得,猫这种东西,就该取一个简单点的名字。

    比如,豌豆黄,生姜,香瓜,等等。

    但谢玄英在取名上有莫名的坚持,觉得应该和冬夜雪、春可乐一样,冠以春夏秋冬的姓,方便以后传承。

    当然了,他拗不过妻子,只能想一个两全之法。

    “叫秋麦芃。”他道,“希望今年小麦多产,农民丰收。”

    这个美好的寓意说服了程丹若,她同意用这个大名,但平时就叫它“麦子”。

    麦子是一只橘猫。

    它的到来,就好像登堂入室的美妾,彻底迷住了程丹若。

    她浑然忘了要干活的事,给它人编窝,做小被子,甚至有专属的饭碗和水碗,并且打了木箱,填如沙土、木屑,充当猫砂盆。

    不止是她,丫鬟们也都兴致勃勃,你做小衣服,我做小帽子,做完才想起来是夏天,冬天猫就长大了,穿不上。

    好在麦子在衙门出生,母亲就是仓库里养的大橘猫(据说捉老鼠一把好手),不怕人,随便她们看来看去,我自呼呼大睡。

    程丹若拿了一个小毛线团给它当玩具。

    麦子马上认识了主人,想玩的时候就蹭她的鞋子,“喵喵”乱叫。

    程丹若给它除过虫,确认没长虱子,才把它抱到怀里,准备一边撸猫,一边构思瘟疫的文章。

    麦子:“喵”

    它试图蹦跶上桌,失败,一个跟头摔到地上,不起来了。

    程丹若不得不放下笔,把它揪起来,揉揉脑壳,确认没有摔断脖子,才给放到桌上的篮子里。

    它爬出来,一脚踩进笔洗。

    湿漉漉的爪子在里头拨了拨,“吧嗒”“吧嗒”喝水。

    程丹若:“……”幸好还没洗过笔。

    三天下来,文章只开了一个头。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猫,是工作最大的天敌。

    但既然在休假,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

    又过几日,夏天的坑位补上了。

    新成员叫夏涧荇和夏涧蘩。

    荇是荇菜的荇,“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蘩是苹蘩的蘩,“于以采蘩?于涧之中”。

    两种都是水草。

    然而,它们是两条金鱼。

    两、条、金、鱼。

    程丹若一方面觉得,探花不愧是探花,另一方面,又深感好笑:“这名字取的讲究,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生了对双胞胎。”

    她不过随口一说,但谢玄英脸色顿变,好在及时低头,好似观察水里的鱼儿,方遮掩过去。

    “有什么不好的,我教你画鱼。”他若无其事。

    程丹若:“画鱼?”

    他道:“是啊,今年师母五十寿辰,我画一幅松鹤延年,你画金鱼。”

    程丹若才记起这事,立刻应下:“好,义母喜欢鱼?”

    “嗯,师母喜欢养花和鱼。”他道,“老师肯定会画师母最爱的兰花。”

    松鹤与兰花都有象征,需要深远的意蕴,对画技要求不低。她对比过后,接受现实:“好吧。”

    --

    程丹若上次学画,还是上次。

    但不同的事物,画的技法是不同的,花有花的画法,竹有竹的,金鱼也一样。就好比数学,平面几何和立体几何都是几何,公式却不尽相同。

    谢玄英是一个称职的老师。

    他先自己画一幅金鱼图,然后手把手教她画两次,再让她临摹。

    此期间,难免出现“脑子说会了,但手不会”的尴尬场景。

    更尴尬的是,猫爱捞鱼。

    有时候,程丹若画到一半,就不得不从麦子的爪下抢救模特。

    工作量翻了又翻,完全没有时间写书。

    等到麦子学会不上桌捣乱,程丹若能画出完整的金鱼图,已经是八月了。

    秋天到了。

    她不知不觉,就度过了一个月。

    李御医前来复诊,停用了原先的方子,改用更基础的八珍汤,略微增减药量,让她长期服用,补气益血。

    “这是宫里常用的老方,最适合贵人调理。”宫廷太医,别的不论,调理气血的本事都很老道,“要坚持用。”

    他反复叮嘱。

    程丹若好好答应。

    李御医犹豫了会儿,从怀中掏出本书:“这是我习医多年的经验所得,当年,你父亲一直希望能学我的针灸,我却囿于门户,未曾同意。今天,就给了你吧。”

    程丹若忙推辞:“这怎么使得?我医术不精,怕是学不到您的本事。”

    “唉。”李御医叹口气,慢慢道,“无妨,收下吧。我老了,你还年轻,指不定派得上用场。”

    见他不像是迫于压力,不得已才献上的,程丹若方道:“长者赐,不敢辞,晚辈愧受了。”

    想想,又将写瘟疫书的事情简单说了,问,“我想在写鼠疫的方子时,将您的针灸写上去,不知您能否同意?”

    李御医自然答应,自嘲道:“我在宫里,替贵人们看了大半辈子的富贵病,能留下一个治瘟疫的方子,也算不虚此生。”

    程丹若礼貌地微笑了下。

    其实,宫里何尝都是富贵病,只是身为太医,那时的李御医,看不见那些病人而已。

    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起身,朝李御医行了一礼:“我替百姓,谢过您了。”

    李御医顿了顿,苦涩悄然爬上眉角眼梢。

    他想起了很多事,又好似什么都记不清了,于是,什么也没说,摆摆手,颤巍巍地起身,在弟子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蹒跚离去。

    天气渐渐凉爽。

    程丹若精神日足,终于开始拖延许久的工作。

    头一件是正事,云金桑布的牛羊,已经送到了关外,由当地驻兵代为照管。她必须写封回信,谢谢她的好意,婉拒认妹妹的建议,并送还一些礼物。

    为免落人口舌,礼物只能是金银珠宝和绸缎。

    第二件自然是写《论治瘟疫》。

    事关重大,动笔之前,她专门出去一趟,将麦子交给了他守粮仓的母亲。

    ——一只矫健又肥硕的大橘猫。

    怕崽崽记恨上学,语重心长地解释:“麦子,我们家虽然不缺吃穿,但你不能做纨绔子弟,至少学会抓老鼠,自力更……”

    话未说完,麦子就“嗖”一下窜到大猫身边,踩奶。

    程丹若:“……”

    早知道就养狗了。

    打发走了妨碍工作的麦子,水草姐妹花(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两条鱼的性别)被额外开恩,允许在书桌上陪伴她工作。

    这天下午,终于拟出了《论治瘟疫》的大纲。

    大致是:瘟疫的缘起,瘟疫的分类,瘟疫的传播,瘟疫的治疗办法,等等。

    她准备在年前拟出初稿。

    然而,头一项缘起,就卡住了。

    古代认为,瘟疫的源头是“疫气”,她想细分一下,但根本说不清细菌和病毒的区别,只好照抄古人医书中玄之又玄的说法。

    分类也遇到难题。

    她琢磨,到底是按照现代的分法,按照传染性、病死率和发病率分呢,还是按照古人已有的种类进行甄别划分?比如仔细讲一讲大头瘟的不同种类。

    思来想去,先写了一稿现代版的分类,打算找谢玄英看看,询问他的意见。

    然而,找了圈,没见人。

    她只好继续咬笔,思考该怎么写,才能让古人理解又能接受。

    越想越头痛。

    好不容易到了晚饭点,暂时搁笔歇息,谢玄英也回来了。

    天有余光,屋里只点了两盏小灯。

    今天吃羊肉锅、鸭羹、八宝肉圆、毛豆炒肉片、黄芽菜,和往常一样,滋补而清淡。

    程丹若暗暗叹气,半天才舀了半碗鸭羹,慢吞吞地吃两口。

    谢玄英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吃得清淡,不爱辛辣,连续吃一个月素炒清蒸也没什么意见,何况今日有心事,只想着快些用好。

    一刻钟后。

    谢玄英搁下筷子,忽而惊觉她还有大半碗,不由蹙眉:“又没有胃口?”

    “没有。”她否认,“在想事情。”

    他问:“什么事?”

    “瘟疫的文章。”她扫他眼,问,“你看吗?”

    谢玄英犹豫片时,歉然道:“明儿可好?我这会儿要出去,怕定不下心看。”

    “不要紧,反正我还没有写完。”程丹若努力吃下一个肉圆,“正好晚上再想想怎么写。”

    谢玄英觉得她神色恹恹,怕她为文章劳神:“可是有难处?让我瞧瞧。”

    “真的没关系。”程丹若摇头,“你有事就先去忙。”

    谢玄英确实没有心思看文章,胡乱看了却说不出好坏,反而敷衍,便又问:“那你可要与我同去?”

    “不了。”程丹若想早点写好瘟疫的文章,“我要再看会儿书。”

    他道:“你都没问是什么事。”

    “什么事?”她后知后觉。

    “小雪要生了。”谢玄英说。

    程丹若愣住,诧异地抬头:“冬夜雪要生了?!”

    “嗯。”他点头,“怕就是今晚,你去吗?”

    “去。”生产可不是小事,哪怕只是马,程丹若也想陪在它身边,“你怎么不早说?”

    谢玄英道:“我以为下午就能生下来,不想你担心。”

    谁知道迟迟没有动静,看样子要等晚上了。

    “那就现在去吧。”程丹若干脆不吃了,端茶润口,“我吃好了。”

    谢玄英有些担心,可不忍逼她:“叫厨房备好夜里的点心。喜鹊,去给夫人拿件斗篷来。”

    又对她道,“晚上凉得很,你多披件衣裳。”

    喜鹊小碎步进屋,拿了绸斗篷就快步出来,拢在程丹若肩上。

    谢玄英给她系好衣带,玛瑙递上一盏羊角灯。

    他一手拉着她,一手提灯照路,两人在幽蒙的夜色中,穿过夹道,绕过花木,融入无边的秋意中。

    丝丝凉意扑在脸颊,吹走了一下午的烦躁。

    程丹若轻轻舒气,堵在胸口的滞涩感徐徐消散。

    “丹娘。”

    “嗯?”

    谢玄英道:“明天让厨房做些你爱吃的菜,吃药不如进补,总要吃得下才好。”

    “没关系。”但凡好吃的,难免高糖、高热量、高油脂,健康不到哪里去,程丹若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清淡点也好。”

    谢玄英倏地停下脚步,转头对她说:“丹娘,下次,不要再对我说‘没事’‘没关系’‘不要紧’了。”

    程丹若不解:“这怎么了?”

    “我弄伤你的脸,你说‘没事’,黄耳差点咬伤你,你一身伤回去,还是说‘不要紧’,在山寨里,都累得昏过去了,让你歇着,你还是说‘不要紧’。方才用饭的时候,你又对我说了好几次‘没事’。”

    谢玄英注视她,“但你每次说‘没事’‘不要紧’,是真的都没事不要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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