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青看随玉的情绪平复了之后,才又问小二要了饭菜就在房里吃。
“原来县城里很热闹,晚上还会有夜市,不过现在周边有些乱,所以晚上出门的人也少了,明天再带你出去逛逛。”
随玉沉默地扒着饭,虽然小二说是精米饭,但随玉还是能吃出里面还有些玉米碴和别的粗粮,几乎是吃一口饭就要喝一口茶,两道菜也是让随玉提不起胃口,一道炒时蔬菜都炒的有些发黑了,另一道酱牛肉,牛肉有些柴,也很咸。随玉叹了口气,只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
林牧青也皱了皱眉,又把筷子递到随玉的手上:“再吃点,晚上饿的话我可不哄你。”
“谁要你哄啊!我就是吃饱了。”随玉差点把筷子扔到林牧青的脸上,“你自己吃吧。”
看随玉是真的不想吃了,林牧青就三下五除二地把剩下的饭和菜都吃完了,那饭量大得让随玉都咋舌。
“一会儿要热水。”随玉坐在床边,弯着腰脱鞋想看看自己脚踝,又被林牧青握住手,然后自己去脱了随玉的鞋袜。
看着随玉脚踝上已经开始结痂的疤痕,林牧青的心口有些抽疼,那白玉一般的脚踝,因为他,添上了永远都不能磨灭的印记,他盯着那一圈的伤疤,最后抬起随玉的脚,在那一圈伤疤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随玉被吓了一跳,林牧青的吻跟他整个人就非常地不搭,那个吻很轻,落在他的脚踝上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地在那片皮肤上拂过,那阵酥麻的感觉从脚踝慢慢升腾起来,一直乱到了心口上,他连忙收回自己的脚,把受伤的那只脚藏在完好的脚的后面。
“行,我去打水给你泡泡脚。”林牧青站起来拍了拍自己有些皱的衣裳,又想摸一摸自己的胡子,才发现自己习惯的胡须已经被随玉给剃掉了。
林牧青出去之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随玉能够听见自己自己的呼吸声,还因为刚刚林牧青在他脚上的那一吻有些乱。
他怎么能亲得下去呢,那是在地上走路的脚啊,而且那一圈的疤痕那么丑,随玉自己平时都不怎么敢去看,一是觉得很丑,二是有些害怕,他从有记忆以来,就记得虞哥对他耳提面命,说哥儿的身上不能留疤,可现在自己的身上已经有了这么大的一道疤。
林牧青很快回来了,他看着随玉洗碗脸,又开始泡脚,自己才又用随玉洗完脸的水匆匆地给自己洗了一下,随后又坐到了随玉的面前跟他一起泡脚,他的脚很大,踩进去的时候盆里的水就已经漫了出来。
“你脚好大。”随玉的脚被林牧青压在盆底,他动了动脚趾,像是挠痒一样碰到林牧青的脚心,“虞哥说脚大又宽就很有福气。”
“是啊,没有福气怎么能娶到你?”
随玉没有接他的话,林牧青总是这样,动不动就说这些话,他都快要习惯了。
客栈的被子不是随玉平常在家里盖的那种蓬松的棉花被,而是那种板结着,像是硬块的布缝起来的一般,上面还有些像是洗不干净的霉点,随玉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没有脱掉外裳,直接合衣躺在了床的内侧。
习惯真的很可怕,他现在居然已经习惯了要给林牧青分半张床。
林牧青倒完水回来,看随玉已经躺下了,才吹熄了油灯,躺在他的身旁,借着月色,能看见随玉身上连外衫都没脱掉:“怎么不脱了衣服睡。”
随玉困极了,咕哝了一声脏就不再开口,侧过身背对着林牧青陷入了酣眠。
只是现下已然入秋,夜间的寒凉也不是一件薄薄的外衫可以抵御的,随玉循着热源,拼命地往那边挤,最后整个人都蜷进了林牧青的怀里。
林牧青在睡梦中感觉到自己的怀里多了块糖糕,又软又糯,他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一些,随玉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但又实在暖和,耳边还有沉稳的心跳声,就睡得更沉了一些。
第二日晨光熹微的时候,是林牧青先醒过来,随玉还趴在他的胸口上睡得很熟,被他嫌弃的被子乱糟糟地堆在他背后,还好昨晚随玉一直在他怀里,不然昨晚两个人都该受风寒的。
林牧青也没急着起来,就垂着眼去看随玉,睡着的随玉乖得不像话,脸上被林牧青衣服上的褶皱压出了点红红的印子,带着些稚气,林牧青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随玉的年纪,生辰,连上次来给他办户籍,也就选择了个跟他生辰一样的八月十五写在了户籍文书上。
林牧青起床的动静都没有吵醒随玉,怕他睡着冷,林牧青又把自己的外衫搭在了随玉的身上,自己穿着中衣去找了店小二。
厨房里的火一整夜都没熄过,热水自然是管够的,想到随玉不爱吃客栈的东西,又给了小二几个铜板让他去帮忙买些馄饨大饼回来。
等他回到房间,随玉也已经起来了,看起来气色很好。
吃完朝饭,林牧青才带着随玉去了县衙,随玉在走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就有些腿软,漫长的流放路上,让随玉对穿着衙役衣裳的人都有着一种本能的畏惧,他几乎是整个身子都缩在了林牧青的背后。
来县衙办事的人很多,不一会儿就排成了长队,林牧青没有跟着人群排队,而是把随玉带到了一边的阴凉处:“一会儿等着林安把文书拿出来就行。”
林安是林平的孪生兄弟,因为小时候读过一段时间的书,所以现在在县衙里当差,当时林牧青和随玉的婚书就是他办的。
“青哥。”林安和林平长得很像,都是方方正正的一张脸,眉眼疏阔,只是林平的个子比林安高大得多,随玉心想估计是他俩小时候林阿么他们都偏心林平。
林安把那个户籍小册子交到林牧青的手上:“前一段时间朝廷丢了一个钦犯,名字也叫随玉,我们前几天都忙着写这事的公文,刚忙完。”
随玉紧紧地抓住了林牧青的袖子,修剪的圆润的指甲也掐进了林牧青的手心里。
“怎么处理的?”林牧青漫不经心地问。
“在云水山那边找到了三具尸体,仵作验过尸了,确认是那两个押送的狱卒和那个钦犯,县令大人已经写了奏报上报朝廷了,接下来就没啥事儿了,咱们这儿可好多年没跟朝廷正正经经写奏报了,也不知道这个钦犯是什么人。”
林牧青拍了拍林安的肩膀:“这事儿谢了。”
“哥,嫂子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没有户籍还跟钦犯名字都一样啊?”林安虽然十分信任林牧青,但这事儿实在太过巧儿了,林安自己留了一个心眼,却也只等着林牧青来跟他解惑。
林牧青把随玉拉到林安的面前,轻轻地掀开了他帷帽的面纱:“你看他这样儿,像钦犯吗?”
林安毕竟是没成亲的小伙子,乍一看见随玉这样的小哥儿,脸霎时就红成了个烧红的煤球,结结巴巴地说:“是,是。”
“那个钦犯到底犯了什么事?”林牧青状似不经意地问。
林安这才稍微回过了神:“具体的我们也不太清楚,京城那边过来的,听说是谋逆。”
“谋逆不应该立刻被斩首吗?怎么还会流放?”林牧青边说,余光却落在了随玉的身上,只见随玉听见他的话,也只是肩膀缩了缩。
“谁说不是啊,倒给我们找麻烦,不过我听小道消息说这个钦犯跟陛下有点什么不清楚。”
林牧青身后的随玉被口水呛住,好半天才平复过来。
“我觉得就是瞎传的,要真跟陛下不清不楚,还会被流放啊。”林安笑起来,“不过现在没事了,尸体找到了,奏报也都报上去了,不会再有人找他了。”
“行,你有什么要跟你阿么和你哥带的吗?”林牧青问。
“就跟他们说我挺好的,让我哥出门的时候别莽撞。”林安说到。
“好,等你修旬假再回来,咱们哥几个好好喝几杯。”
林安点了点头离开了。
林牧青也带着随玉往大街上走,属于想看一看林牧青手里的自己的户籍文书,林牧青却不同意,把文书叠好放进了自己怀里。
随玉气得用拳头捶了他几下,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回去再给你看。”
他们这次来县城,除了来取文书,还有就是春娘交代他的任务,快要入冬了,得给随玉和林华买上几件棉衣,不能等到入冬了再买,不然卖衣裳的就该坐地起价了,所以最好买棉衣的时间就是现在了。
买完了棉衣出来,林牧青对随玉说:“还有些冬储应该备下的粮食就等下次下山,带着林华再买,这次咱们就买些轻省的东西。”
随玉点了点头,他们买的东西一会儿都由店家送到客栈,林牧青又陪着随玉去逛了各式的小吃摊,在看到鱼腥草的时候随玉就捂住了鼻子。
“这次不给你吃这个了。”林牧青看他苦大仇深的样子,对剩下的小吃摊也没有了兴趣,最后给他买了一大堆耐放的糕点。
“给林华买些纸笔吧。”
林牧青看了随玉一眼,声音有些哑:“他能识得几个字就好了,也不指望他能考状元。”他看不见随玉帷帽下的眼神,但他知道那里面一定有失望。
随玉还没说话,一道清丽的女声从他们后方传来。
“阿青,你来县城怎么也不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