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从柜子里拿出件纯黑色的T恤转过了身给藤灯展示：“这件可以吗？”
“……”
没有听到少年的回答。
他疑惑,见藤灯正目不转睛的望着某处，下意识顺少年的视线着看了过去。
然后理所应当的看到了那处抓痕。
被抓出毛边，甚至带着血迹的柜子内部并没有得到那双浅蓝色眼眸多一秒的滞留,沈愿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走到藤灯身边,声音温柔的开口和少年商量：
“小灯，先把衣服换了？”
藤灯的思绪被打断,他沉默几l秒，伸手接过了沈愿递过来的衣服,但并没有急着换，反而是张口询问：
“柜子里面是怎么回事？”
沈愿就在自己旁边站着，这次,比起在心里胡乱猜测,藤灯选择直接询问他。
少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坦荡自然些，但实际抿起来的唇和轻颤的睫毛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在担心自己说谎。
沈愿的眸光轻闪了一下,极力克制住想要触碰藤灯的动作，回答：
“是小时候的我在里面抓的。”
虽然已经猜到了几l分,但真正听到时藤灯心里还是一跳。
他想不到沈愿当时得有多绝望才能用人类不过零点几l毫米的指甲在上面留下那么多的痕迹。
藤灯的唇瓣抖了抖,继续问：
“是因为害怕吗？”
害怕什么？他没说。
但在场的两人心照不宣。
“是也不是。”
藤灯疑惑。
沈愿轻叹一口气，牵起藤灯的手到沙发边示意他先坐下休息，然后半蹲到少年身边仰起头解释：
“很小的时候我看到那种东西会被吓哭。”
弯腰拖地和自己说话的佣人在转身时却没有另外半张脸，花园里哭闹的同龄人脑袋后却有个粉白色脑浆都溢出来的大坑。
他几l乎每天都会碰到这样的事。
尖叫，崩溃,大哭。
这是每个小孩子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有的反应。
但沈愿哭出来时，他们会嫌他吵。
那些在父母哥哥面前笑的谄媚的佣人会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关进衣柜里眼不见心不烦。
小小的孩子被关进这种连光都透不进的地方，本来就害怕的沈愿自然是更害怕了。
敲打、抓挠，这都是常有的事。
经常他被放出来时十个指头的指甲都断了，新鲜的血、已经干透的血在手腕混合在一起,看着渗人又恶心。
开始那群佣人还会害怕，他们担心自己这么对待沈家少爷会受到责罚，但慢慢他们注意到这对夫妻只喜欢大儿L子后，沈愿受到的折磨就更多了。
这个时候他们的出发点早就不是嫌他吵了，而是，享受着将有钱人踩在脚下时带来的满足感。
藤灯听着，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会觉得荒谬甚至会怀疑沈愿再对自己说谎，但现在不同，他有那本。
那本里说过沈愿以前经历过的日子堪比地狱。
但终究只是几l个字带过而已，只有真正的了解之后，才会发现现实远比描述的还要可怕。
“我不太懂。”
藤灯垂下眸，和沈愿对视着，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但纠结良久后还是张口轻声说：
“既然他们不喜欢你，那好不容易长大为什么不赶快远离这里？”
藤灯的家里或许没有沈愿这边这么夸张，但他和父母的关系也称得上是僵硬，所以在确定清楚未来的道路后他就已经在慢慢和他们划分界限了。
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会很累的。
沈愿抿了抿唇，浅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了许多藤灯不懂的情绪，最后定格在了平日里温和的假面上：“都已经过去了，那个时候小，也确实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藤灯皱眉，眼睛里浮出不悦。
他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去劝沈愿，这可是主角，推动情节发展的契机全都是他对家人的执着，自己一个炮灰怎么可能劝得动他。
“小灯，你……”
聪明如沈愿，自然是读懂了藤灯的情绪，他将脸凑近想开口说什么，然后被藤灯打断。
少年伸手推开了他，浅褐色的眸子里是疏离和冰冷，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我去换衣服了。”
扔下这句话，他拿起那件T恤起身。
沈愿的话戛然而止，目不转睛的看着藤灯头也不回的进了浴室。
直到耳朵里传来了反锁的声音，他才卸力坐在了地摊上，将头靠在沙发上，汲取少年留下的最后的温度。
几l分钟后藤灯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哪怕是沈愿高中时的T恤，对他来说还是稍微有些大了，纯黑色的衣服像是把他整个人裹了起来，袖口处也稍微有些长。
他有些不习惯，还在低头挽袖子。
露出一节脖颈又细又白，甚至有些晃人眼。
沈愿的眸色暗了暗，给藤灯找衣服之前他其实是什么都没有想的，但当少年穿着属于自己的衣服出来时心里还是升起了阵别样的满足感。
他静静地欣赏了一会，然后出声诚恳地夸奖：“小灯很适合这件衣服。”
藤灯显然还在愤愤不平刚才的事，掀起眼皮不冷不热的看了他一眼：
“谢谢。”
两人间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了晚餐时，从他们下车那会就像是失踪了一样的管家又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叫两人下楼吃饭。
老实说，藤灯其实是不想去餐厅的。
餐厅在一楼，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要路过沈确的遗像才行。虽然已经在心里说服自己没事的，但看到那巨大的遗像还是会忍不住觉得瘆得慌。
但他毕竟是来做客的，总不能让管家把饭送到楼上，这也太失礼了些。
无奈之下藤灯还是跟着他们下了楼。
还好沈确的遗像这次看上去没什么古怪，只是用那双好看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藤灯少爷是我们少爷的恋人吧？”
趁着布菜的空挡，管家弯腰凑近，语气礼貌又亲昵的询问。
没想到他会突然和自己搭话，藤灯心里闪过丝惊讶，眉心微蹙，下意识抬头看向沈愿。
可惜后者坐在他的对面，并没有听到管家的话。
管家笑着为藤灯添上了一杯茶，依旧用那种不好拒绝的语气：“我们少爷的朋友很少，从来没有把人带到过家里，所以我猜你们的关系不一般。”
其实就算让他知道了两人的关系也没什么。
藤灯不在意，把人带来的沈愿自然更不会在意。
但莫名的，藤灯就是很不想理会这位管家。
——他也顺着自己的心去做了。
少年垂眸吃着眼前的虾肉，假装没有听到管家的话。
“抱歉，我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能在这样的家族里当差，管家自然也是个人精，他把最后的甜品放在了藤灯的左手边，然后出生解释：
“少爷从小是我带大的，在我眼里就和我孩子一样，所以关于他的事就忍不住多问，还请你多原谅。”
听管家说完这句话，藤灯总算抬头看了他一眼。
后者挂着得体的微笑，让人挑不出任何错。
“怎么了？”
沈愿注意到这边后出声询问。
藤灯对他扯出了一个笑，若无其事的说：“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今天用的什么茶，味道很不错的样子。”
管家微笑：“是先生朋友送来的红茶，您要是喜欢的话走时我给您装点带回去。”
“……谢谢。”
干巴巴的道谢完，藤灯收回了视线。
他觉得这个管家不太对。
按照今天沈愿对自己说的，这些佣人从小虐待沈愿，就算长大后的沈愿不计前嫌，应该也不会厚脸皮说出把沈愿当孩子这类的话。
而且……朋友很少？
根本就不是沈愿的人设！
沈愿在学校里一直伪装的很好，身为学生会主席，他的朋友都多到了在学校走几l步都会遇到熟人的程度。
刚才那几l句在藤灯看来更像是在说沈确才对！
如果是不小心说错还好，但假如是刻意而为之呢？
藤灯心里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还好这顿饭到后面也没有发生什么，沈家厨师都是花高价聘请的，味道比外面的星级餐厅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去刚开始的怪异外，这顿饭其实称得上愉快。
饭后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两人一起上了楼，在门口分别的时候藤灯被沈愿抓住了手腕。
他疑惑：“怎么了？”
沈愿摇摇头，低头看着少年在灯光下显得雾气蒙蒙的眼睛，轻轻一笑说：
“晚安。”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
藤灯眨了眨眼，张唇回复：
“晚安。”
就在他转身准备进房间时沈愿手里的力道却突然增加，将藤灯拉进了怀里。
然后，藤灯感受到温热的唇瓣贴在了自己脖颈。
沈愿轻轻亲了他一下，然后问：
“我能亲你吗？”
藤灯呆住了，捂着那处肌肤，精致的耳垂被热气熏的绯红。
他愣愣的看着沈愿，语气似乎带这些委屈和控诉：
“你不是已经亲了？”
‘啪——’
随着少年的话音落下，他们头顶的壁灯猛地炸开，玻璃碎片飞速划过来弄伤了沈愿白皙精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