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我以外,全员读心》全本免费阅读
龙芸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
重生以来,每一次自己落难,师尊或者师兄总是会及时出现。
课上开小差,总是被师尊抓包。
每次撒谎假哭,总是被师尊发现。
罚抄想让人代写,会被师尊看穿心思。
而当她与师尊对战,她的每一步动作,都被师尊预判。
这样多的巧合积累下来,让她意识到……这恐怕,不是什么巧合。
——师尊,真的能听见她的心声吗?
想要验证,也不是没有办法。
再一次上神识课的时候,龙芸坐在课室后排,盯着天钧看。
天钧不看她。
“上节课,我们讲了神识五层的基本概念,这节课我们对神识五层的每一层做一个纵深……”
如果,他能被她的心声搅动……
龙芸自顾自演起脑内小剧场。
————
那一年,长安的冬天,格外冷。
偌大的长安城,只剩下最后一个活人。被铁链锁在宫墙之内。
那是两株上百年的梧桐树,枝干枯瘦,叶片全无。两面树干各自牵出一道锁链,扣在那人的手腕上。
天钧的双臂张得笔直,双腿却蜷曲在地上,形成一个跪的姿势。长发如瀑,散落下来,遮掩去褴褛的衣衫和浑身的伤口。
他垂着头,任由雪花将他覆盖。
雨雪稍霁。龙芸慢慢从玉阶上往下走。宽大的红色裙摆,铺满了覆雪的玉阶,又在中庭的白雪上留下迤逦的一道。
裙摆之下,是一双□□的玉足,肌肤透明如冰雕,完美无瑕。可惜左脚少了一根小趾。
龙芸走到天钧跟前,从殷红的袖笼里,探出一只苍白无血色的手。
她轻轻掸去天钧发间的雪片,却见那头发也如白雪颜色。
她又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那是一张清俊出尘的脸,皎洁亦如雪色。骨相如他的名字,“天钧”,天然,均平,严谨对称。像鬼斧神工照着标尺雕琢,不出一点点差错。
现如今,他是龙芸的阶下囚,不是什么仙尊了。
也是凡夫俗子。也会痛,也会流血。
下颌被两根手指抬起。他像是刚刚从梦中惊醒,倏然张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深如古井。自含悲悯,不带喜怒。
龙芸俯下身。她的脸光洁如明月,眉心一点玄色火焰,妖艳异常。
乌黑的发丝垂在天钧眼前。透过乌发,能看见她雪白的胸脯上,有一枚破碎的血玉红翡。
“师父,你冷吗?”龙芸轻轻问道。
那双原本不带喜怒的眼睛,一刹之间,满是关切。
“芸儿……”他温柔地劝道,“别再杀人了。”
龙芸笑了笑。
“遵命,师父。”她乖巧地应道,“芸儿不会再杀人了。因为……人已经杀光了。嘻嘻。”
长安陷落后,人族或死或逃。
留下一些好看的男人,养在宫里玩。一天晚上杀一个,早杀得干干净净。
“我只要师父一个。”龙芸很乖很乖地说,“其他都杀掉。再好看也不要。”
天钧叹了口气。
龙芸慢慢跪下来。妖艳的红唇凑近他的耳朵。那耳垂有一粒小小的红痣。
温暖的吐息擦过他的脸颊,叫他不由得打颤。
“师父,你冷吗?”龙芸又问。
他轻轻吸了口气,又说:“芸儿,你的一切,因我而起。你若有恨,只冲我——”话没说完,冷不防一声惨叫。
龙芸笑眯眯的,嘴里嚼着什么,血沿着她的嘴角往下淌。
她那张脸妖冶无极,此时嘴边一抹鲜血,更衬得脸越发艳丽。她乖巧地应道:“遵命,师父。”
那惨叫的声音戛然中止。他的耳垂被撕掉了一块。他痛得浑身发抖,铁链呛啷作响。但是嘴里没再出一点声音。
这痛苦的模样,一下提起她的兴致。
“我当然是冲着你来的。”她托着腮,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谁能猜到她是九州女帝,“要不,我留你活着做什么呢?”
龙芸有些高兴。一面说,一面凑过去舔他脖颈上滑落的鲜血。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她贴得太近。囚犯闭上了眼睛。
龙芸伸出一只手。那手缺了一根小指。她便用剩下四根冰凉的手指,由犯人的脖颈,轻轻探进他的衣服里。
前襟被划开了。破烂的道袍无力地垂下来,露出他伤痕斑驳的胸口。
那里的鲜血勾起了她的欲望。断了一指的残手放肆而大胆地伸进破碎的衣衫。炽热的心脏被她握在手心中。
那张苍白的面孔,泛起一抹微红。
他声音颤抖,“芸儿……你、你住手。”
她乖巧地停住了。
轻轻地一笑,说:“遵命,师父。”
冰凉的手指慢慢往上游。红色指甲轻轻地玩弄。所过之处,一片颤栗。
他喘息着,艰难吐字:“芸儿,……”
“师父,你还记得的吧。”她的手指停在他干枯的嘴唇上,制止他的话语。她将自己的脸贴上去,气雾使她的脸变得模糊。
“我在昆仑的最后一个冬天,也是这样度过的。”
残余的四根手指,猛然扣住他的脖颈。大红色的指甲陷进柔软的肌肤。血一点点渗出来。
龙芸捏住他的脖子,歪头欣赏他窒息时的痛苦表情。
平素清冷高贵的脸,这时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他想说什么,但是发不出声音。
“被师门重刑处罚,四十九道夺魂鞭,三道天雷,罚跪九日,废尽毕生修为。被割掉舌头,从喉咙里塞下金刚血钻。又坠入万魔窟底,被饕餮穷奇轮番追赶,被秃鹫踩在爪底一片片啄掉龙鳞,被扔进蛇窟和虎穴,被铁链刺穿锁在最深最冷的黑水里。
“师父,你感受过吗?那种痛,那种绝望。”
“自然,也要谢谢师父。要不是师父,本座焉能有今日?”
她终于松开他的脖子。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犯人揪着铁链一阵呛咳,铁链被荡得哗哗响。
她看着他咳出鲜血,一面平静地说:“谢谢师父。将我教养成人,又叫我沦为恶鬼。亲自教我本领,又亲手废尽我修为。救我出炼狱,又叫我堕入无间。教我什么是爱,又夺走我全部的爱。”
她这样说时,天空中忽然乌云满布。
天色将晏。又要下雪了。
龙芸站起身,旋转着红色潋滟的袍裾。帝冠金饰在头顶轻轻晃动。她抚摸胸口的血玉,喃喃道,“……谢谢师父。”
氤氲的气雾将天钧的眼睛模糊。他勉强平定气息,迅速道:“凡今种种,都是为师的过错。苦果当由我受,不该由你。我愿承受你所遭受的所有苦痛。只有一个条件——借我一用御神令。”
“御神令。呵。”她嘲讽地一笑。
又立马转变为乖巧。
“遵命,师父。”
她起立,转身。
手掌一翻,手心浮现一道银色的光剑。那是龙泉,天钧所赐。
“师父的话,怎么能不听呢?师尊有命,弟子照办便是。”那张妖丽的脸上笑意盎然,“所有刑罚——本座一定,加倍奉还!”
梧桐树上的锁链应声而落。红色的绸缎如鬼魅飞舞,又如游蛇般缠上受刑者的手脚。
天钧被缚住,生生地拖拽到半空中,像尸首示众一般悬停住。
蜷曲的腿终于伸直了。身体被展成十字的形状。
寒风呼啸,穿过宫墙。红色的袍摆猎猎作响。
龙泉陡然生长,剑刃上寒光滑过。
银光闪烁处,血光四溅。一时间,血花与雪片漫天飞舞,凄丽绝美。
下一刻,红绸收拢。受刑者直直跌落在地,手脚筋脉俱断。
白色的道袍被鲜血迅速洇红。但是没有声音。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龙芸立于原地,纹丝不动。而躺在地上的那个,也没有一点动静。
安静到让人以为他死了。
隔了片刻,龙芸慢慢走过去。
走近了,就看到血染的单薄布帛下,有轻微的起伏。
龙芸轻轻吐了口气。牵着裙摆,慢慢蹲下。
她伸手握住他冰凉的下颏。那张如死人一般的脸上,乍然是一个微弱的笑容。
“芸……芸儿,回——”
他的下一个字没能说出口。
空气里只见一抹红影掠过。一团模糊的血影飞溅出去。天钧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
芸儿,回头是岸。
这话,他说了有多少次?听得耳朵都要起茧。
她低声道:“师尊,我回不去了。”
龙芸俯下身去,像一头野兽低头饮水。
她一面饮他的血,一面摇着他问:“恨我啊。为什么不恨我?”
她那么恨他,他恨回来才公平。
可那依然是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喜也没有悲。永远都是那样,威严不可近,高高在上,悲悯世人的模样。
真可笑。到了这步田地,还在忧天悯人。
他的嘴唇轻轻颤抖着,但是没有声音。
如果被折辱的人不发出声音,那就没那么有趣了。
龙芸意兴阑珊。
她长身起立,将胸口的血玉红翡一把扯下,捏成几片,掷在囚犯眼前。
她懒懒道:“这是师尊赐的。还给师尊罢。”
他睁着眼,看到她缺了小趾的左脚。血玉红翡掉落下来,如花瓣似的跌进雪里,落在她残缺的足边。
龙芸转身走上台阶。再没回头看一眼。
“狂屈、无为谓。”
“属下在!”
“立刑台于承天门外。召集九州六界神魔妖鬼,以为见证。堕仙天钧,忤逆犯上,罪无可恕!刑枷示众,以警效尤。处夺魂鞭八十一道,天雷九道。即刻行刑!”
*
长空之上,乌云翻滚,冬雷震震。
永巷以北,阴云不去,鬼影幢幢。
外面的雷霆一阵响过一阵。霹雳划开长安黑暗的天空,耀眼的电光射入殿堂。
十柱拔步床上,龙芸蜷成一团,背靠着床柱,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雷霆每响一下,她的身子便一下抖。
狂风吹入寝殿,灯火剧烈跳动。接着便熄灭了。
九声震耳欲聋的雷响过后,长安变得非常安静。
没有妖鸣,没有鬼哭。只有雪花轻轻落地的声音。
狂屈、无为谓前来复命。
“启禀陛下,夺魂鞭八十一道、天雷九道,已行刑毕。”
“唔。”
“堕仙已薨。请示如何处置?”
有片刻的沉默。
拔步床前,红色的帷幕四处飘荡。帝君龙芸还缩在床角。
大仇得报。她本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
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她慢慢坐直身体。呆了一会儿,说:“埋了吧。”
太极宫里,长夜漫漫。
阶前的鬼影妖魔散去。现在,一个活物也没有了。
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人再会来教训她,规劝她,盛气凌人地对她说话。
没有人爱她,也没有人恨她了。
新雪轻轻地落下来,覆盖了庭中血迹。
很快,这世界便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留不下。
龙芸有点寂寞。
御神令不知何时出现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