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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谒金门

作者:小圆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错登科》全本免费阅读


    夤夜,皇宫大内。


    时间如细沙无声流逝,天上斗转星移,地上羽林卫轮换交班,四更将尽之际,沉寂的宫城从黑暗中苏醒,各种细小的声音像嫩芽从春泥里钻了出来。


    掌事宫女在天子寝宫外指挥下人。


    小黄门在宫道上捧着器物走来走去。


    华盖殿东庑的值所开了门,踱出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桃木杖哒哒地叩着白玉砖。


    立即有太监上来询问:“薛阁老,您今儿是要上朝?”


    华盖殿大学士年事已高,并无实职在身,平日只需给陛下教书,偶尔出席重大朝会,都是前一天向司礼监报备了,拿步辇抬去奉天门。


    这太监是小皇帝派来值所服侍的心腹,薛延芳和他相熟,强忍住哈欠,往东边宫道上眺望,“老夫醒得早,几时了?”


    “到五更了。小的多嘴问一句,楚阁老起了没?”


    值所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榻,自他三更进宫,算算只在榻上歇了一个时辰不到。若是伴驾上朝,过会儿就该起来整理仪容、用些茶点了。


    薛延芳颇有怨气地挥挥手,“不必管他,老夫先喝点茶,大半夜起来讲得口干舌燥。如今的年轻人啊,真是……”


    小太监全当没听到,扶着他去隔壁的屋子,唤人沏茶捶背。


    “你去外头瞧瞧,等宫门开了,看有没有哪家主子从御道上走到奉天门后头。”


    小太监应下,出去探看了,出了门疑惑地喃喃自语:“都是来上朝的,谁会走到后头去……”


    不多时,寅时的钟响了。墨云沉沉,星子黯淡,地面上愈发忙碌,午门外的御道停满了马车轿子,四品以上的贵人落了地,由长随打着灯笼引去朝房待漏,从京外来述职的县官们则站在凉风里等待,和气地互相拱手问候。


    一个时辰内,夜色逐渐淡去,东方隐隐泛白,远处传来鸡鸣。按大燕律,每年三至八月,朝会卯时开始,另外半年则要晚半个时辰,是以快到卯时才有太监从午门里出来,带大小官吏按品级依次进宫。


    那领头的大太监正要到朝房里请几位阁老,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脚步顿住了。他揉了揉一双精光毕露的眼,不可置信地问徒弟:


    “你看那车,顶上立着凤凰?”


    “师父,前头还有缁衣卫骑马开路呢,确是大长公主来了!”


    这声呼喊把众人都惊着了,人群向两侧让开,分出一条道来。只见御道尽头一辆轩敞大车越行越近,白马金辔,朱舆紫盖,檐角悬着叮叮当当的鎏金铜铃,车壁漆绘的凤鸟在灯下闪着星辉般的光华,极为奢侈艳丽。车前是六个黑衣骑士,为首两个举着清道牌,眨眼间就将凤舆引至午门下,车轮扬起阵阵沙尘。


    这样的仪仗比起以往出行简略太多,大太监久经风浪,一眼便看出这是大长公主急着进宫,当下把身旁的愣头青脑袋一按,屈了双膝跪在地砖上,高呼着叩拜:


    “臣等参见大长公主殿下!”


    “臣等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空地上霎时跪倒一片穿红穿绿的官,朝房里休息的人听到动静,或扶着老腰从榻上爬起,或把写满字的笏板往袋子里一塞,匆匆忙忙地出门见礼。


    车门从里面推开了。


    一股馥郁典雅的熏香飘了出来,紧接着,一个青衣褐冠的人影跳下地,弯腰放了只玉脚踏,身手矫健。


    “见过王总管。”太监客气地向他颔首。


    靖武侯府的总管扶着安阳大长公主款款地走下车,来到最前头,和颜悦色地开了口:“殿下让诸位都免礼,还有半个时辰就上朝了,诸位自便。”


    “敢问殿下来此,是有何要事?殿下身为宗室女眷,应避开外臣,在早朝结束后进宫面圣,而非走在臣等前面,这样于礼不合。”人群中传来一个颤巍巍的声音。


    “是谁在与本宫说话?”


    大长公主缓缓转过身,双手合于袖中,一身朱红的朝袍绣着金龙穿云,厚重的石青织金缎裙也缀着数条骊龙,宽而长的云锦披领将她纤细的身姿衬得甚是威严。她乌黑的发髻上戴着一顶金凤朝冠,九只凤凰背镶猫眼,口衔东珠,尾羽各垂下三列雪白的珠穗,这些细巧圆润的珍珠在她偏过头时微微摇晃,却并未发出一丁点碰撞的杂音,连同耳垂上熠熠闪动的金珠流苏也是极安静的。


    她望着面前百来号官员,端丽眉目含着惯有的笑意,在昏暗的天空下无端森冷。


    那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再拜道:“是微臣妄言。”


    大长公主颔首:“裴阁老果然谙熟礼法。当年父皇赐了本宫一枚玉符,可在宫门开启后不奉诏入禁中,九年前本宫曾凭它面见皇兄,今日也有不得不进宫的理由。等本宫见了陛下,向他说了缘由,再于朝堂之上一一道来,诸位应当就能体谅本宫行事了。”


    “上朝……”


    官员们面面相觑,大燕立国两百多年,鲜少有太后公主登上朝堂垂帘听政的时候。这位殿下不是一直病着吗,怎么突然要上朝了?听她话中之意,先前没和宫里说合,陛下不知道。


    大长公主从袖中掏出一个两寸见方的匣子,当着他们的面打开,王总管会意,接过匣子走了一圈展示,又拿出匣中刻着字的白玉符给太监验看。


    这大太监只是走个过场,看毕交还回去,“殿下,这宝贝是宣宗赐的,您也用过一次,咱家断不会阻拦您入宫。可这玉符按规矩得留在午门外,由羽林卫看守,等您出来时再还给您,这些侍卫和车马也不能带进宫,只可有一人随侍。”


    “这是自然。”


    一旁的小太监也凑上来瞧个新鲜,王兴眉头一皱,推开他的手:“懂不懂礼数?”


    说着便将玉符放进匣子,连同钥匙一起交给羽林卫。


    那小太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被他师父狠踹一脚:“糊涂的奴才,这也是你能碰的!殿下请稍后片刻,咱家命人去抬辇。”


    “不必,总管陪本宫走着去,兹事重大,耽搁不得。”


    话音刚落,卯时的晨钟悠悠敲响,城楼上惊起数只飞鸟。


    大长公主不欲拖延,搭上王兴的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敞开的大门内。


    “要走哪个门出去?”


    等到听不见外人的声音了,乔装成安阳大长公主的木察音压低嗓音问。


    俗话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中原这些繁缛的礼仪她学了二十几年,也不能一一记得。上次来皇宫还是前年冬天的千秋节,凤轿实着进空着出,她给先帝夫妇下完了毒,是走新挖成的地下暗道潜逃出宫的,对地面的道路并不熟悉。


    搀着她的诃士黎朝右边抬了抬下巴,极小声地道:“靖武侯是武将,家眷要走右掖门。”


    两人穿过城墙,眼前又是一条宽阔平直的御道,连接着两座玉带桥。过了桥,便是天子接见众臣的奉天门,时候尚早,钟鼓司的乐师们正聚在台阶下擦拭管弦。


    “殿下,您只管跟着我。”诃士黎加快脚步,“这时辰,陛下已经从长青宫更衣出来了,他到奉天门上朝,出了乾元门要走东边那条御道,经过三大殿,咱们这会儿赶过去,应能在乾元门外遇上他。”


    木察音很信任自己这个谋士,与他并肩而行,此时天将放明,视线内的景物逐渐明晰,诃士黎边走边摸鬓角,模样有些不自然。


    等身边一队宫女走远了,她不满地开口:“你别弄它了,怎么回事?”


    “马跑得太快,泥膏有些糊了。您看我这样可行吗?”


    木察音责怪道:“总叫你薄薄地抹一层,有个七分像就足够了,时过境迁,胖瘦几分外人找不了茬,言行最要紧。”


    诃士黎放下手,她的心瞬间又提起来,蹙紧远山眉:“痣露出来了。”


    他低低“啊”了声,佯作拍灰俯身,这一弯腰一抬头的功夫,左鬓角下的易容泥膏已然抹匀,遮住了显眼的小痣。


    木察音审视片刻,点头:“动作得轻些。”


    到了奉天门,守侧门的卫兵看到人来,要去通报,诃士黎往阶前噗通一跪,行了个大礼。卫兵一回头,就见一队宫女太监手持仪仗,簇拥着一个小小的影子从道上缓步走来,正是小皇帝萧泽。


    “臣等恭迎陛下!”


    木察音看了诃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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