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把玩着手机,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萧郁已经重新坐回床边，一手撑在膝上，一手捂脸,低垂着脑袋，似乎已经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表弟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直到手机里传来一声异响,他停了一下。
“我对象要和我语音,嫂子，哥，我先挂了啊，要是没空来打游戏就算了，脱单人都懂,你要玩也是和嫂子一起对吧……”
通话很快结束了。
苏蓁看着屏幕闪动了几下,画面变幻，重新出现了“自己”的画像。
尽管方才那番话里，有一些东西她不是很明白,但她至少能确定，无论是萧郁,还是萧郁的表弟,都知道自己的存在。
修士追求飞升,破碎虚空，故此，但凡是修士,对所谓异世的存在,都不会太过惊讶。
只是她距离飞升还差得很远，最多是被密室里的法阵炸飞到异世，这就有点离谱了。
更何况,这异世的人，似乎还知道她。
苏蓁试着在手机上划了几下，这东西和玉简有些相似，但画面更多，还有色彩，她将刚刚的那一大堆图片点了出来，仔细读着上面的公告。
然后就点进了《九界寻剑录》这个游戏的官网。
她最初没能完全理解游戏二字的意思，但在看到剧情介绍和玩家扮演角色可选种族出身那段，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几分。
苏蓁再次抬起头，“……所以你选的什么？”
萧郁勉强结束了自闭状态，闻言茫然地看着她：“啊？”
苏蓁翻转过手机，将屏幕对着他。
萧郁默默站起身，走近了两步，“我虽然是五点零的视力但是也看不见……哦，嗯，这个我随便选的，这游戏本质还是让你氪金抽卡强化，主角强度特别拉胯，就是个让你更有代入感的工具人而已，我选的半妖。”
这人个子确实很高，比她高了一个头还不止，身形还极具压迫感，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几乎将屋顶的灯光都遮得严严实实。
但是，鉴于她一个念头就能杀了他，所以她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好奇这个游戏。
苏蓁微微仰起脸，“因为我是半妖？”
萧郁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我也选的树妖血脉来着……”
苏蓁忽然有点迷惑了，“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早在你开始玩这个游戏之前？”
萧郁深吸一口气，“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等等，也没那么复杂，总之就是有一个人把你们那边的很多事写进了书里，而这个世界里的一部分人看过那套书，这个游戏是根据那些书改编的，先有书，再有游戏。”
苏蓁思索片刻，“那套书呢？你肯定有吧？”
萧郁默默拿起平板，“实体书都是我在国内买的，也没带来，这边是我租的公寓，我想着等毕业后找工作确定了城市再买房……抱歉抱歉，我知道这些你不感兴趣，你用这个看吧，电子版一样的。”
苏蓁接过那块闪闪发亮的板子，它像个大号的手机，“这个故事已经写完了？”
得到了一个因为作者患病而鸽了后传勉强算是完结的答案，她默默开始第一章，饶是已经接受柳云遥是“主角”之一的设定，看起来仍然颇为不适。
她和这个师妹早年关系就不算好，如今已经很久不和对方说话了，但还时不时会因此和师父发生争执，故而仍然厌恶此人。
苏蓁迅速翻了几页，对柳云遥和谢长风的经历都不怎么感兴趣，干脆又点到目录想跳着看，结果意外发现了一堆书签，随便点进去就是和自己相关的情节。
苏蓁扭过头。
萧郁一脸紧张地坐在旁边，“对，我放的，你出场的剧情我几乎都要背过了。”
苏蓁：“……”
怎么说呢。
这书上写的，确实也是她讲过的话，她做过的事。
但从柳云遥的视角来看，有些东西确实就不太一样了。
苏蓁又看到书上描述了自己被法神感召，乃至详细刻画了她当时的心情，还有状若疯魔癫狂大笑的样子。
苏蓁心情复杂地翻了一页，随口问道：“你不害怕么？”
萧郁愣了一下，“不啊，你虽然不算是很典型的正派，但就这书的男女主也不算什么好人，而且比你更离谱的反派多了去了，很多真正的灭世大恶人也有粉丝……”
“是吗。”
苏蓁无奈地道：“他们也坐在你面前了？”
“……哦，你说这个害怕，那我倒是也怕。”
萧郁迟疑了一下，“我怕我醒来就看不见你了。”
苏蓁好悬没将平板拍在他脑袋上，“你当真觉得你还在做梦？”
萧郁点头又摇头，“我其实不太确定。”
苏蓁懒得理他，干脆继续看书，又因为前面的情节都发生过，她也就一目十行看下去，直至读到自己尚未经历之事。
她看到了那名为“飞鸢城之殇”的章节。
柳云遥一行人在废墟中徘徊，满目疮痍，尸骸遍地，氛围悲怆而绝望，他们就这样遇到了传送法术出错的苏蓁。
苏蓁：“…………”
下一章又是倒叙，直接从苏蓁视角讲述了她的经历，无非就是在魔界遇到强敌，九死一生地逃跑了。
后面的事情就都非常令人作呕了。
说实话，苏蓁想过许多种自己的结局。
能飞升的修士终究是极少数，或许自己会和母亲一样，在晋境时陨落，也可能被人杀死在魔界，亦或是最终成为法神的一部分。
虽然这些都并非她所愿，但确实更有可能发生。
然而，因为被诬陷屠城而死在惩仙台上？
苏蓁控制着自己没将平板捏碎，只觉得满心火气，恨不得将天元宗那群蠢货碎尸万段。
她已经下定决心，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先想办法把这些人杀了，而且必须要他们死得痛苦万分。
“……还有，真正屠城的人是谁？”
“后面写了，你把目录往后翻两下，对，就是这章。”
“？”
沈度又是什么东西？！
苏蓁很快回想起此人，默默将之加入必死名单的第一个。
“你往好处想……”
萧郁小心翼翼地道：“现在你都知道了，或许回去你就可以未雨绸缪，把他们都宰了。”
苏蓁看了他一眼，“你当真希望我回去么？”
萧郁默然片刻，“我其实也很想这群人死掉，所以我会乐意你回去，更何况我希望你高兴，你的心愿就是飞升，你在这里待着肯定不利于你修行吧，那，虽然我私心想和你多相处几天，但是，嗯，我就像处在一个又希望你回去杀了他们又希望多看你一会儿的矛盾状态。”
苏蓁听着他语无伦次说了这一番话，“……罢了，如今我也不知道如何回去，你大约还要矛盾一阵了。”
遂又问了几个问题，萧郁很认真地回答了，从“我不认识那个作者，不知道他怎么得知你那边的事”再到氪金抽卡等等一系列概念还包括两边的金钱换算比例，说着说着不免又谈起这个世界，他在平板上找了宇宙起源的视频，顺便将输入法键盘改成了手绘，一边念叨着幸好你那边也用简体字一边告诉她怎么写字搜索。
时间飞速流淌，很快就到了中午，窗外热意攀升，天色却是有些阴沉，空中阴云遮蔽了日光。
楼下的街道越发喧闹，时不时有人行色匆匆跑过，门外走廊里也出现了各种响动，脚步和谈话声此起彼伏。
房间里本来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冷风声，此时忽然也响起了一点奇怪的动静。
苏蓁茫然片刻，才想起身旁这是个没辟谷的凡人。
苏蓁头痛地转过脸去：“你不必坐在这一直盯着我，万一饿死怎么办。”
萧郁轻咳一声，“我怕……”
苏蓁面无表情：“这不是做梦。”
“好吧。”
萧郁站起身来，“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是，你有没有心情出去吃一顿？”
苏蓁其实没闲心吃吃喝喝，只是也有一点好奇异世的餐饮，想了想拿出一块金子丢过去，“换点你们的钱？”
萧郁低头看着那块金锭，默默从抽屉里掏了一叠钞票给她。
苏蓁淡定收好，又拿起了平板，在某站的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字，果不其然真的找到了那位表弟所说的视频。
视频里是金碧辉煌、灯光明朗的大厅，入目所及称得上是座无虚席，四处人影晃动，不断有人站起来嚷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也有人直接坐着喊的。
萧郁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直到苏蓁将视频声音放大，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萧郁：“？？？”
萧郁：“……别啊！”
与他声音一同响起的，是视频里那句震天撼地的宣言。
“我是苏蓁的狗！”
房间里再次一片死寂。
视频中回荡着哗然和笑声，有人热烈鼓掌，有人直接祝福，从百年好合到早生贵子五花八门都有。
而视频上还飘过了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她知道这东西被称为弹幕，这上面的内容也十分离谱。
譬如有人说考虑到世界观问题百年好合像是诅咒，不如说千年好合或者万年好合。
譬如说有人在纠正早生贵子应该改成早生种子，还有人说不如改成早生贵树。
苏蓁：“………………”
苏蓁调小了音量，似笑非笑地抬起头，“你不希望我听么？”
“呃，不是。”
萧郁看上去十分纠结，“我不知道你，嗯，如果你觉得很不舒服的话，那你可以把这当成是这世界里的人表达崇拜尊敬的一种方式。”
苏蓁沉吟一声，“如果我没有很不舒服？”
萧郁眨了眨眼，“那我就是想给你当狗，翻译一下其实是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甚至比狗要求还低，你看你养狗通常还得负责吃喝铲屎，我就不用麻烦你做这些事了，我毫无条件听从你的一切要求，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卧槽我居然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