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宜室69
因为付衍这句话,场面一时安静,谁都能看得出他在刻意给黎思甜撑腰。
故而所有人都看向当事人。
被注视着,黎思甜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没有回应,只是被付衍握住的手回握了下。
察觉到她这反应,付衍会意。
而后慢悠悠地移开视线,浅薄的唇角勾着多少看上去有些不正经的弧度,眉间染着细微得意。他嗓音含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走了。”
“……”小舅皱眉阻止,“甜甜!”
但已经转过身的黎思甜没有丝毫回应,似是已经将他也打入黎母的阵容,脚步微顿,紧接着付衍牵着走出休息室,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沉默半晌,黎思甜大舅舅终于抬手,让黎家几名小辈暂时先离开房间。
只是他们刚掩住门,休息室内便传出茶几被重重踹飞的声响,紧接着是大舅怒不可遏的声音:“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想嫁,那你当初点什么头!”
……
两人并肩走出酒店的时候,迎面撞上不少从宴会厅离场的宾客,看到付衍牵着黎思甜的手,是人精的还会装一装,不是人精的都控制不住表情。
唯独他俩却像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地离开。
直到上了车,付衍那辆超跑绕过酒店,直直朝江边开去,停在江岸旁的观景区。
纵然表面看上去像没事人,但黎思甜就这么跟黎母彻底撕破脸面,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受不住。
到了地方,她推开门就要下车。
“你等会儿。”付衍熄了火,反手从椅背后的空隙里扯出崭新的包装袋,拽了件驼色长款大衣,扔进黎思甜怀里,“穿上再出去吹风。”
盯着眼前这明显女款的衣服,黎思甜抿唇:“这又是你准备给谁的。”
付衍看她一眼:“真不知道?”
黎思甜捏着大衣衣领,没有说话。
付衍扯唇:“那就猜着吧。”
知道她现在不痛快,付衍也没上赶着找骂。
副驾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没一会儿,黎思甜裹着大衣下车,关上门,抱着胳膊走到栏杆边。
付衍降下车窗,十二月底江边的妖风阵阵,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似的割肉地疼。
想到在酒店从黎思甜口中听到的那些,付衍喉结滚动,忽然有点儿想抽烟。他抖出一根咬进嘴里,骨节微红的手指拢着火苗点燃了烟。
雾气裹着凉意滚入喉间,忽地一阵刺激,付衍没忍住偏过头呛了两声。
刚咳完,却看到黎思甜伸手抹了把脸。
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认识快要二十年,他从来没见黎思甜哭过,哪怕青春期那会儿次次给贺境时表白被拒绝,她也始终没当回事。
眼眸微沉,付衍捏着烟下了车。
朝黎思甜走去的途中,他迎着风偏头吸了口,而后经过垃圾桶时,顺手在上面碾灭丢进去。
吐出口里的烟圈,薄薄烟雾被风吹散。
付衍站到黎思甜身后,单手插兜,面上丝毫没有面对旁人时的漫不经心,眉心不自知地敛起。
安静片刻,他低声问:“哭了?”
“没。”黎思甜下意识否认,顺着一阵风卷来的声音带着刻意遮掩的颤抖,“风太大了。”
不清楚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但付衍也清楚,只不过是黎思甜用来婉拒他的借口罢了。
按照以往状况,看到她这副模样,付衍绝对毫无二话地退后,退到公主察觉不到的地方。可这会儿盯着她的身影,付衍闭了闭眼。
下一秒,他提步上前抱住了黎思甜。
“……”后背微僵,黎思甜恍神了会儿很快反应过来动了动上半身,“你干嘛啊付衍。”
他不为所动:“听我说几句话行不行?”
“你松开——”
“以后我加倍爱你。”
付衍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黎思甜的声音霎时卡在喉间,上下两难,她整个人定在原地。
“你知道我妈的,脾气好又喜欢你,以后让她给你当妈妈好不好?”付衍的语气倏地软了下来,“在休息室我没有说假话,我的确想娶你。”
“还记得高中毕业,我生日那天晚上吗?”
“你问我的成年愿望是什么,当时没有像以前那样告诉你,你生我气。其实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知道当时许下那个愿望你大概率不会帮我实现。”
说到这,黎思甜的肩膀轻轻战栗起来。
不清楚她究竟是因为这番话,还是因为太冷,付衍收紧手臂,恨不得把人揉进怀里。
他低下头,很轻地在黎思甜发顶落下一吻。
“但现在可以说了。”付衍凑近她耳畔,“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想让你爱我。”
“……”
“甜甜。”付衍的声音莫名也颤抖起来,“跟我结婚好不好?给我守护公主一辈子的机会。”
听到这,黎思甜已经泪流满面。
其实她本身并不是个喜欢用哭来解决问题的人,但今天情况特殊,加之付衍的这些话,如同一根针刺破头皮,缓缓扎进颅骨刺激着她的理智。
眼前闪过这么多年来,付衍陪在她身边的所有点点滴滴,好的坏的,甚至连他板着脸的,都半点不少地在脑间走马观花重现了一遍。
可能是情绪作祟吧。
又或者是太冷了,付衍的怀抱好温暖,除了他以外黎思甜再没有感受到过这样舒适宽阔的怀抱。
让她甚至连挣扎的念头都没有。
黎思甜难以找到准确答案,更没办法捕捉到合适字句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眼睫低垂,黎思甜很轻地咬住被风吹得有些干的下唇,不知道是想好了什么,她吸了吸鼻子。
随后在付衍怀里转过身。
毫无预兆地,她仰头吻住了面前男人冰凉的带着零星烟味的嘴唇,冻僵的双手上移,一手轻轻贴上付衍的脸,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
在付衍还没有回过神之前,黎思甜用力将被这举动惊到的男人拉近,湿.滑舌尖生疏探出,抵住他的唇缝一点点陷.入,舔到了对方柔软的唇舌。
“……”
付衍手指僵硬,不可置信地愣了阵子,忽地反客为主,压着黎思甜的后腰让她贴到自己怀里。
因为黎思甜双臂抬高,披在肩头的大衣滑落,被付衍眼疾手快地勾住。然后一边回吻,一边分出注意力给她穿好,双手拽着大衣衣领按在身前。
江风阵阵,付衍的额发被风吹得凌乱,几缕从黎思甜眉眼间刮过,迫使她从深吻里回神。
稍稍拉开一些距离。
付衍垂眸紧盯着黎思甜,而她面红耳赤,眼底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什么时候来娶我。”-
江北上流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绯闻八卦,订婚宴录音泄露连带着盛平煦火了几天,成为各位太太夫人们茶余饭饱后的消遣对象。
但时间一长,十二月翻过迎来新年,这家出轨,那家爆出私生子,乐子便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只是盛家在与黎家的合作上,倒是应了黎思甜的预测,这桩婚事在没有利益损失的前提下翻页。
那天之后,黎母始终没有联系过黎思甜。
而黎思甜自己名下有房子,跟小姑姑感情深,又有从小疼她的两个舅舅跟外祖,与黎母翻脸后的生活其实和之前几乎没什么差别。
况且现在又多了男朋友。
黎思甜跟付衍恋爱的消息在贺境时发小圈子里传了个遍,只有路尧在看到付衍发在群里消息的时候,狠狠嘲笑了他一通,说要下载反诈app。
宋宜禾看到消息时,正跟贺境时在店里。
因为黎思甜订婚宴的意外,让乔新兰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决定从当下开始就做好计划,绝对不能让任何突发状况搅乱两人婚宴。
于是还没有确定婚期,他们俩就已经被乔新兰指派来试礼服,婚宴的所有服饰都正在设计,但还有婚纱照里不少于十套的衣服。
见她拿自己手机看得起劲,贺境时凑过去:“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宋宜禾忍笑:“路尧真的下载了吗?”
贺境时也跟着扬了扬唇角:“你就看那大傻子胡说八道,付衍待会儿就要踢他出群了。”
两人挨在一起聊了会儿,一名穿着深色套裙的年轻女人走近:“贺太太,礼服已经整理好了,您先跟我这边来挑选换衣。”
宋宜禾起身:“好。”
刚绕开贺境时准备朝过走,手腕忽地被抓住,宋宜禾不解低头,撞入他澄澈双眼:“等会儿是他们店里员工帮你换衣服,可以吗?”
“啊?”宋宜禾睁大眼,“我自己可以呀。”
一旁听到这对话的员工笑着解释:“因为其中有几件礼服款式繁琐,您自己可能不太方便。”
宋宜禾犹豫了下。
长这么大,除了结婚后结束睡前运动,实在精疲力竭被贺境时抱去浴室清理穿衣服,宋宜禾几乎没有被其他外人伺候过这些事情。
她迟疑的功夫还没两秒,旁边的人突然站起,宋宜禾偏头去看,贺境时唇边噙着笑:“知道了。”
宋宜禾不明就里地跟上去:“什么?”
“知道你害羞。”贺境时回头看了眼,泰然自若地牵着她朝前走,“所以我给你换。”
听到这话,宋宜禾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
前面领路的员工轻轻攥了下手指,转回头的时候,嘴角抿着笑容,满脸磕到了地看向宋宜禾,语气克制:“小贺总跟太太感情真好。”
贺境时闻言挑了挑眉,毫不吝啬:“当然。”
看着他一副花孔雀就要原地开屏的模样,宋宜禾眼睫低垂,低低笑起。
走到全身试衣镜前,两人商量着暂时挑了三件室外婚纱,其中一件草绿色露背深V纱裙,颜色极其浓丽,搭配拍卖会高价得来的珍珠冠冕一定惊艳。
贺境时让人将纱裙从人形模特身上褪下,拉着宋宜禾走近试衣间,将裙子放到旁边。
四目相对,隔间里灯光明亮刺目。
宋宜禾看他环抱着胳膊,背靠门板一动不动,眼神疑惑,忍不住提醒:“你快转过去呀。”
“为什么转过去?”贺境时不解,偏头上下扫过她身体,下颌轻抬,“你还有哪儿我没见过。”
“脱吧。”
宋宜禾:“……”!
第 70 章 宜婚70
听到这话,宋宜禾震惊地睁大眼,脚尖不可置信移动了两下:“你在说什么?”
“脱衣服。”贺境时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不是要试礼服?不脱的话要怎么试呢。”
宋宜禾嘴角嗫嚅:“可是你这样我怎么脱。”
贺境时扬眉,显然将这话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朝前走了两步,笑着问:“觉得我没帮忙?”
“……”宋宜禾竖手,“你等等。”
贺境时似是对此置若罔闻,闲闲道:“这么希望我帮你啊?那倒也不是不行。”
没想到这人居然彻底忽视了自己的反对抗议,甚至在宋宜禾的注视下,仍旧一步一步靠近。
宋宜禾的耳根开始不受控地变红,转瞬之间,贺境时已经来到她跟前。两人间的距离被拉近,近到都能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青柠薄荷味。
鞋尖触碰,宋宜禾闭了闭眼。
她整个人被挤到换衣间的小角落里,抬高的双手抵住贺境时的胸膛,低着头,睫毛不安地乱颤。
贺境时瞧见她这副模样,唇角弧度逐渐加深,眼尾也跟着泛出笑痕。
旋即,他低声喊:“老婆。”
宋宜禾咬着唇不吭声。
贺境时的语气里裹着鲜明的笑意:“怎么回事,你的睫毛抖得这么厉害啊。”
“你烦死了!”宋宜禾被打趣得脸颊滚烫,皱着眉头推他,“我要换衣服了,你别闹。”
贺境时好笑地问:“我这不是给你帮忙。”
“……”
无言半晌,宋宜禾打算贴着墙转身。
可谁知下一秒,肩头忽地落下贺境时的手,指尖如同羽毛般徐徐滑动,一点点挪至衣襟纽扣。接着,视野中那只干净修长的手指落在边缘,慢吞吞地,指腹轻轻在纽扣上来回打转。
这动作调.情的意味太浓,暧昧至极。
宋宜禾没想到他真的要帮忙,惊愕了瞬,刚要开口拒绝的时候,第一颗纽扣已经被解开。
“……”
薄薄的毛衣开衫被摘掉,不算小的更衣室内传出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动静。
眼见贺境时还要继续亲力亲为。
想到门外站着两名女员工,宋宜禾按住他手背,抬头的那瞬间,眼神羞窘又饱含拒绝意味。
四目相对,宋宜禾才发现贺境时的眸光早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沉涩而晦淡,像遇见可口美食的大灰狼。而她清楚,自己则是闯入狼窝的小白兔。
宋宜禾眼皮一跳。
旋即,贺境时抓着她衣领的手并未松开,指节稍稍用力,勾扯着衣服将宋宜禾拉进怀里。
他微微偏着头,温热的吻重重落下。
宋宜禾细瘦的腰肢被掐住,上半身被迫随着贺境时不容置疑侵犯领土的姿势而后仰。
吻来得突然,她怔愣了一瞬,唇舌被压制得发麻发疼。脑间很快想到什么,宋宜禾虽然不敢出声,动作却极为敏锐地躲避着贺境时的进攻。
但或许是环境所致,贺境时这次亲她的时候,里里外外加持了无数倍的强势。面对宋宜禾小学鸡似的无声推阻,他丝毫没有被影响到。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只要联想到一墙之隔外就有无关人员,宋宜禾到最后眼也花了,腿也软了,连神智都是恍惚的。
这状况真的太刺.激了。
宋宜禾细细喘着气。
贺境时盯着她被彻底吃干抹净的唇釉,伸手抹了下嘴角残留的水光:“亲的还满意吗?”
“……”
“看来应该是挺满意的。”
耳边轰鸣声刚消失,宋宜禾就听到贺境时毫不遮掩地自言自语,下意识的郁闷浮上心头,她状似凶巴巴地瞪了眼对方,试图谴责他。
然而贺境时却笑着夸:“我老婆真可爱。”
“……”
见他仍不慌不乱,宋宜禾越想越气不顺,看着贺境时性感锋利的喉结,忽地恶向胆边生。
宋宜禾抓住他的衣领,凑近狠狠咬了一口-
那天宋宜禾在婚纱店内试了将近二十套,除却迎宾照里的两套主纱,又另选了八套礼服。
最终从更衣室出来时,贺境时抄着兜闲庭信步,倒是宋宜禾红着脸一声不吭,谁也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别扭,旁边等着的员工更是不敢开口。
唯独起初给两人领路的年轻员工,不经意间瞧见贺境时喉结旁边多出了个颜色很淡的印子,明明开始还没有,再扫过宋宜禾变淡的口红。
见状,她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从婚纱店离开之后,没过多久,两人即将举办婚礼的消息便飞速传遍整个江北。
包括宋宜禾始终没有联络过的宋老爷子。
虽说从一开始,乔新兰与苏丽媛在商量婚礼时,就已经与宋老爷子那边取得联系,并且时常在电话里进行细节沟通,但到底没有正式坐在一起谈过。
这样的既视感总让人觉得,宋宜禾其实是贺家养大的孩子,包括出嫁,或许都要从贺家出门。
缘由无他,主要贺家人的看重实在太明显。
前不久几l位太太下午茶,乔新兰因为爽约很久,于是特意空出时间,却不料遇到个没眼色的蠢货,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说到了宋宜禾。
乔新兰原本正想听听塑料姐妹对这颇合心意的儿媳的夸赞,毕竟这群人向来知道怎么说好听话。
然而中途加入的某位医疗科技老总的太太,原本是来拉投资,却像钻进盘丝洞的和尚。
听不懂好赖,更不会说话。
最主要的是她之前跟被拘留的唐瑾关系不错,所以多少清楚些宋宜禾身世的内幕。
在那句“你们在聊宋家那小私生女啊”的话一出之后,全场骤然安静,纷纷去看乔新兰的表情。
偏偏乔新兰并非秋后算账的性格,当场翻了脸,甚至临走前撂话:“以后别什么暴发户太太都往聚会带,会不会说话啊,真是晦气。”
过了一周左右,那家医疗科技公司就被收购。
明眼看上去像贺境时父亲给乔新兰出气,可实际人都清楚,这分明是贺家在表明态度。
有跟卓醇关系一般,不知道她跟乔新兰之间其实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多摩擦的人,得知这事后,笑着在她面前说乔新兰真是够矫情。
卓醇只冷艳地勾了勾唇角:“挺好。”
“什么挺好?”
“难道你觉得我会夸赞信口雌黄编排我儿媳的人?当然指的是乔新兰啊。”
过后卓醇的反应再一出,宋宜禾这个名字算是彻底在江北上流圈子里炸开了锅。
连带着那句“小私生女”也跟着传遍。
但因着贺家近期在准备婚宴,以及过年家宴,这消息传进众人耳里已经是一月底的事了。
甚至有人已经给宋宜禾私生女的身份定论。
贺家没声音,宋家那边在唐瑾被抓走调查出与宋南山车祸有关的情况之后,宋老爷子就病倒了,倒是宋致远两兄弟在公开场合出言斥责过几l次。
但到底不是当事人否认,热度依旧不减。
直到一月最后一天,贺家在旗下酒店准备了包间邀请宋家几l位长辈商量婚事。
贺境时跟宋宜禾来得有些迟。
下午宋宜禾工作上出了点纰漏,加班修补完,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加之在路上耽搁了会儿,等到地方的时候,包间里面已经开始说起正事。
想到之前在医院跟宋老爷子的最后一次对话,走到门口,宋宜禾的脚步停了停。
贺境时侧头:“不想进去吗?”
“有点儿。”宋宜禾轻轻抿了下唇,“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爷爷见面,去年跟他……”
清楚宋宜禾指的什么,贺境时摸摸她的头:“不然我们在隔壁吃?告诉他们路上堵车。”
宋宜禾失笑:“你又骗人啊。”
“什么叫又。”贺境时歪头打量她,“我这是善意的谎言,我可没骗过你。”
这话倒是实话。
宋宜禾鼓了鼓腮帮,思索着他刚才那个建议的可行性,只是还没想出结论来。
下一秒,包间里传出乔新兰的声音。
“……其实婚宴这事儿现在商量为时过早,我们这边的意思是等开春,小禾穿婚纱也能舒服些。”乔新兰话锋一转,“我作为晚辈,有些话原本不好开口,但宋伯父,小禾那孩子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也知道她委屈了不会主动诉苦。”
“所以我这个做婆婆的,想多嘴一句。”
宋老爷子生病许久,身体到底不如年轻人,不仅清瘦了大截,连声音都透着中气不足。
他咳了几l声:“你说。”
“他们来了这话不好问,我就现在提了。”乔新兰不卑不亢,明朗又有底气,“我最近怎么一直听有人说我们小禾是什么私生女呢?”
“……”
“小禾是不是私生女,说到底您更清楚。我们贺家看重她,不嫌弃她到底什么身份,但就一句话,宋家如果非得等宋大哥死因水落石出再宣布小禾跟宋星瑶的身份,那我可能坐不住了。”
其实宋家的决断多少也能理解。
宋南山那样一个天之骄子,英年早逝后,如今终于找到真凶,其他事情自然都要向后排。
可乔新兰从小金尊玉贵,受不得这憋屈。
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全部落入宋宜禾的耳朵里,她被贺境时抓着的手紧了紧,睫毛轻颤,抿住唇。
包间里再有什么动静她是听不清了。
察觉出她这反应,贺境时牵着她走到拐角处,把人揽进怀里揉了揉:“还好吗?”
宋宜禾:“什么?”
“那怎么出神?”贺境时观察着她的脸色,笑着试图转移宋宜禾的注意力,“感动到了啊?”
这话一出,那股酸涩的情绪汹涌起伏。
私生女这事她知道,但终究不能自己澄清。
而乔新兰的举动,是她数年来真切感受到被家长撑腰的难耐滋味,已经不仅仅是感动了。
可宋宜禾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只能瞬间红了眼地点头:“嗯。”
“这样也能掉眼泪啊,小哭包。”
闻言,宋宜禾下意识伸手揉眼睛。
胳膊却在半空被接住,她茫然地看过去,只见贺境时唇边挂着不以为意的弧度,指骨微曲,代替她的手帮她蹭了几l下眼尾:“我不是说过吗。”
“……”
“跟我在一起,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带目的地来爱你,包括你的家人。”!
第 71 章 宜室71
那天跟宋家打着商量婚宴事宜的名号,其实为了给宋宜禾要说法的饭局结束,没过多长时间,年二十六这天,警局那边也给了回应。
宋南山车祸一事,在找到被唐瑾辞退并患病已逝的司机家属后,调查取证得知,当年司机的确是收下唐瑾给的一百万,在刹车上做了手脚。
包括这段时间在调查中的方芷案件,或许是上面给了压力,都在年前尽数由检察院移送法院。
在起诉内容里,唐瑾属于数案并罚,但由于临近春节假期,开庭只能等待年后。
只不过现下铁证如山,判刑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在公安局官方号做出已经就三起案件对唐瑾进行起诉的回应之后,宋家也有了动静。
在年末的公司股东大会上,由宋老爷子做主,收回了唐瑾与宋星瑶名下各百分之三的股份,合并百分之六,全部转移至宋宜禾名下。
这动静一出,江北圈子瞬间炸锅。
但仍旧有人抱怀疑态度。
直到股权大会结束,一则简短视频在剪辑后,宋氏集团官方账号发布说明了宋星瑶身份,并且证实宋宜禾并非私生女,而是亡故宋南山膝下唯一遗孤。
至此,质疑声音终于消失。
而作为极少参加圈内宴会下午茶的宋宜禾,在被正名后,频频收到邀请函。
不过清楚她是什么性格,寄到贺家来,早在外包装拆封消毒前,就全部由贺境时一并处理了,这么一来倒也没有太影响她生活。
又过了两天,大年三十。
宋宜禾储存文件的U盘被落在九州湾,不得不中午抽空回去了一趟,谁知回程的路上,走到一半,她忽然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
是宋星瑶打过来的。
抵达医院的时候,双阳区天气很好,医院花园里坐了不少晒太阳的病患。
宋星瑶的病房在十二楼拐角的单人间。
虽然现在唐家情况不好,公司临近破产,甚至一姐一弟都跟着进了监狱,但宋星瑶到底在宋家长大,又是这么多年,住院一切事宜仍是由宋家在负责。
宋宜禾站在门口时,看着呆呆望向窗外,小脸清瘦苍白的宋星瑶,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许多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时光流走飞快。
敛起思绪,宋宜禾走到床尾:“说吧。”
“……”听到这声音,宋星瑶才意识到房间里进来了人,迟钝地扭头看她,“你来了。”
宋宜禾抿唇:“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宋星瑶的声音实在虚弱,“我今天看到微博推送了。”
宋宜禾跟她没什么话要说,听到这话题,也只是安静站着,一声不吭。
只是宋星瑶显然没看出她不想搭理的意思,仍低声与她讲话:“你现在算是得偿所愿了。”
宋宜禾莫名笑了:“得偿所愿?”
宋星瑶垂眼。
盯着她的表情,宋宜禾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而后装进兜里:“你觉得我应该为此高兴是吗?”
“不然呢?”宋星瑶低声反问,“从宋家养女变成唯一遗孤,嫁给贺境时,成为贺太——”
“可我父母被害死了。”
“……”
这话一出,宋星瑶藏在被子下的手指蜷缩,冷不丁地弄疼了掌心伤口,她脸色瞬间变白。
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不甘心。
这样扭曲的心理在宋宜禾今天过来前,已经频繁往复地折磨了宋星瑶整整五天。
理智清楚这样不对,可仍旧不受控制地会怨恨宋宜禾与她母亲,会怨恨唐瑾,怨恨宋南山。
凭什么到最后只有她,什么都没有了。
而宋宜禾显然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看着宋星瑶的反应,只觉得浪费时间。
吐了口气,她转身准备离开。
宋星瑶忽然又开口:“这些天我在想,我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完蛋了。”
“……”
“生父不明,母亲是个杀人犯,唯一能依靠的外祖家似乎也没办法再成为靠山。”宋星瑶说,“而我在那场车祸里,也落下终身残疾。”
宋宜禾眉心微蹙:“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会看在我这么惨的份上放过我的吧。”宋星瑶很快接话,“不会为难我吧?”
闻言,宋宜禾这才明白了她在电话里,非要自己过来一趟的缘由,忍不住笑,然后看向宋星瑶失去光泽的眼:“知道我为什么愿意代替你联姻吗?”
宋星瑶反应迟缓地眨了下眼。
宋宜禾说:“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不是圣母,但也不会迁怒无辜,以后见面就当是陌生人吧。”
得到这样一个回应,宋星瑶松口气。
瞧见她始终紧绷的肩头因此缓下,宋宜禾收回眼不再多看,提步离开了病房。
所幸她没有提及唐瑾,宋宜禾一直到坐上车,回到贺家老宅的心情都很好。
新年新气象,宅院与大门挂满了红灯笼,四处都张贴着苏丽媛亲手剪的福字剪纸。后院里,乔新兰正拎着水壶给开得正好的山茶花浇水,长辈们都在阳光房闲聊喝茶,难得相聚的小辈在麻将房摸牌。
整个贺家呈现出喜气洋洋的过年氛围。
乔新兰看到她,笑着招招手。
宋宜禾走近,凑过去看了看娇艳欲滴的花瓣,笑着问她:“您早上不是让贺境时浇过了吗?”
“别提了。”乔新兰无言,“浇了一半,贺寻那臭小子就把人给我拽去麻将房了。”
宋宜禾轻声笑起。
活动了下手腕,乔新兰好奇地看她:“不是说去拿东西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顺路去了趟宋星瑶那边。”
听到这话,乔新兰稍稍诧异,但到底秉持着不多过问晚辈小事的原则没有多问。
岔开话题又聊了几句,她笑眯眯地说:“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幸福的。”
宋宜禾一愣,瞬间会意。
正想要说些什么,脸颊忽地被砸中,很细微的一阵酥麻感觉。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只见贺境时站在二楼麻将室外的阳台上,手里正捏着东西。
四目相对,贺境时露出了个笑。
正午阳光高照,温度适宜,金灿灿的光线落在年轻男人的眉目间,让他整个人都镀上了层金边。
宋宜禾怔忡看着他,旋即也弯起了唇。嗯。
她现在就已经很幸福了-
因为今年团圆夜回老宅的亲戚很多,最终大年三十的团圆饭没有在家里吃,而是让酒店直接在最大的包间内,开了张容纳六七十人左右的圆桌。
酒足饭饱后,亲戚们纷纷各回各家。
宋宜禾他们回到家时,已经临近十一点,春节联欢晚会正播到一首今年流行的歌曲。
贺家有守岁习惯,一行人换了衣服便下楼各自落座,陪着老顽童苏丽媛看晚会,等烟火。
这几年在过年期间对烟花爆竹的监管力度减弱,大年三十晚上与十五晚上都会有烟火盛宴。贺家老宅位置绝佳,落地窗前正好能看清全程。
而此时客厅内,除了长辈在专注看晚会外,贺明也坐在左侧小沙发内按手机,贺帆在长条沙发另一侧闭眼假寐,贺境时揽着宋宜禾坐在最右端咬耳朵。
“你猜大哥现在在干嘛?”
“我不知道。”宋宜禾缩了缩脖子,“你别老是编排大哥,我才不会跟你一起呢。”
贺境时笑:“谁让他自己不争气。”
“你姑姑跟大伯一家连过年也不回来吗?”
“不回来最好。”
这话一出,宋宜禾难得对贺境时嘀咕长辈的话语赞同几分,毕竟今晚氛围和谐,如果加上那两位,人多口杂,只恐怕这团圆夜又要生事。
宋宜禾正兀自想着,耳垂被咬了下。
她打了个激灵,一边伸手捂,一边赶紧去看旁边几人。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抬眼瞪向贺境时。
被这眼神看得心猿意马,贺境时小声说:“我一会儿想在他们面前跟你接个吻。”
“不要!”宋宜禾羞窘,“你不要胡闹。”
贺境时捏捏她的手:“这可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夜,小情侣之间亲一下怎么了。”
虽然知道这话没什么问题,但宋宜禾仍是不习惯在长辈面前做亲密举动。
她抿了下唇,悄悄掀起眼皮看了眼贺境时。
捕捉到这个眼神,贺境时一贯总是微微勾起的眼尾耷拉着,向来漫不经心的表情也带上几丝可怜。
宋宜禾余光瞥向正伏在乔新兰怀里,被揉得摊开肚皮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小贺,指尖勾勾他的掌心,好笑地问:“你说你跟小小贺是不是亲兄弟?”
“我要跟它是亲兄弟,就根本不会跟你说等会儿要接吻这话。”贺境时反手抓住她指尖,“而是直接把你抵在落地窗上,狠狠咬住你的脖颈。”
被他的形容逗笑,宋宜禾说:“那是大灰狼。”
不料她这话居然一语成谶。
十几分钟后,一大家子人站在落地窗前,夜色漆黑透亮,江北城区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道来自新旧两年交替更迭的钟声敲响。
伴随着电视里的倒计时,室外跨年的热闹氛围仿佛顺着冬日凛冽的风渲染开来。
五。
四。
三。
二。
一。
咚——
醇厚低沉的钟声回荡在整个江北,市中心与后海广场跨年的两个热闹区域,尖叫声与烟火声同时绽放在原本该寂静冷清的午夜十二点。
顷刻间,整片天空被姹紫嫣红的光照亮。
老宅落地窗前。
苏丽媛小孩似的鼓起掌,几位长辈们笑吟吟地互相道着祝福,其间夹杂着几声小小贺的狗叫。
贺明也靠着窗,跟在最后一秒才被对方接通的电话说新年快乐,而贺帆平视前方,透过干净的玻璃,不知道是在看向哪里。
只有在众人身后,钟声敲响的那一刹那,贺境时与宋宜禾同时看向彼此:“新年快乐!”
下一秒,贺境时捧住她的脸,弯腰亲下去。
力道极重的索吻只不过持续了短暂五秒,可在被松开后,宋宜禾感觉下唇快不是自己的了。
她被亲得浑身如同过电。
贺境时笑:“这才是大灰狼。”
“……”
“宝宝。”贺境时就着钟声余韵,直接揭过了刚才的话题,“新的一年我们也要好好相爱。”!
第 72 章 宜婚72
贺境时与宋宜禾的婚期安排在三月二十一。
这天是阴历二月十五,恰逢春分节气。
乔新兰找来的老师傅讲,这天的日子极好,宜结婚。两位当事人转念一想,上一个春日领证,在第二个春日举办婚礼似乎也算得上是圆满。
婚宴之前,各种琐碎小事源源不断。
但好在乔新兰向来擅长这些,早在新年结束,就已经安排人着手布置,室外宴会厅、宴席菜品,以及各种现场布置都由她一应全部完善。
导致小夫妻俩完全找不出任何可插手之处。
直到三月初,定制邀请函终于加工赶制完成,但内页还有需要人工誊写的宾客姓名。
贺境时觉得这工作交给别人不太好,于是在下班之余,将这项不算小的工程接了下来。
又因为许多细节处还需要跟他们俩商量,所以两人在婚宴前,暂时都住在了老宅。
于是这段时间贺家热闹至极。
而在此期间,唐瑾的一审判决书在二月底的时候下来,两起蓄意杀人与一起金融犯罪,最终量刑决定判处死刑。方芷案里的医生也因此被重新逮捕,因故意杀人罪、受贿罪,判处五年有期徒刑。
这个冬天虽然很漫长,但也总算过去。
执行判决前几天,宋宜禾接到看守所电话,那边直言死刑犯想在临走前见她一面。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宜禾很想笑。
唐瑾跟宋星瑶不愧是母女俩,在事故之后,居然如出一辙地都想要见她。
贺境时为此不解:“过几天就要被执行了,现在见你有什么用?给你道歉?”
“道歉吗?”宋宜禾忍俊不禁,“怎么会。”
贺境时:“那她想做什么?”
思考了阵子,宋宜禾靠在贺境时臂弯里,安静看着被他举起的手机屏幕:“大概只是想膈应我吧。”
但也或许是宋宜禾猜错了。
只是谁知道呢,毕竟能在十几年前除掉情敌,又在数年后对求而不得的男人下死手,这样的杀人犯,宋宜禾并不觉得自己能与她共情。
最终宋宜禾还是没有去见唐瑾最后一面。无论是在临死前,想要看看自己再怀念一眼宋南山,还是对着宋宜禾再输出一顿所有的怨恨。
宋宜禾其实都已经不太在意了。
包括对宋南山。
或许是因为人长大一岁,所以在很多从前难以理解的事情上变得豁然许多。
当年的恩怨纠葛已经过去太久,事实真相早随时间流逝而难以计较出是非对错。又或者是宋宜禾如今活在爱里,闲暇时站在宋南山角度去思索,也能发现那年状况不管怎么选,对他而言都是一场死局。
拒绝联姻于亲情不孝,接受联姻是背叛爱人。
这个道理宋宜禾从始至终都清楚,但彼时发生的事情太多,母亲因为自己死于产房这件事如同一座泰山压在她肩头,让她根本无法去想宋南山。
而此时想想,他又何尝不是无辜的那一方。
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十年的联姻让宋家成功走出金融危机,十年后,他为爱奔赴而亡。
但宋宜禾仍不免觉得可惜。方芷临到死前,都不知道宋南山没有抛弃过她,而宋南山死的时候,依旧不忘找他已逝的爱人。
大概是快要结婚了心理压力过重,宋宜禾在请了半月婚假加五天年假之后,打从十五号起,就断断续续地梦到有关旁人口中的宋南山。
结婚倒计时第二天。
宋宜禾再度惊醒在凌晨,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刚过两点四十,她怔愣地看着天花板。
这些天她一直都住在明水湾,江北这边有习俗,结婚前一周内新婚夫妻不能在一起过夜,结婚前夜不能见面,所以宋宜禾早早就回到了这边。
平时夜半醒来,浅眠的贺境时总会很快察觉。
可此时摸摸身边冰凉的床铺,后腰少了只温热的手,耳边少了对方小声说话哄她的声音。
宋宜禾莫名觉得孤单,忽然有点难过。
眼前飞快闪过梦境里宋南山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一帧一帧,全部都是他睁大眼看向她的眷恋眼神。
宋宜禾咽了咽喉咙,抱着膝盖坐起身。
摸过手机,宋宜禾点开贺境时的聊天框,迟疑着想发消息,但看这时间,最终还是退了出来。
过了两三秒,她又重新点进去。
往上滑动着聊天记录,直到翻到其中两张照片,那是月初某个深夜,贺境时一边在书房开线上会议,一边拿着墨水笔签邀请函的宾客名字。
签到写得好的,他拍下照片给她发过来邀功。
宋宜禾将下巴压在膝盖上,没忍住笑,只是这弧度还没持续几秒,屏幕忽然弹出对方的视频通话。
——来自“你的宝贝贺”。
这备注还是这月初贺境时非要改的。
看到眼前几个字,宋宜禾微愣,片刻后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接通:“你怎么这会儿打视频来啊?”
“又做噩梦了?”
“……”不料他居然这么敏锐,宋宜禾没有正面回应,“你还没有睡吗?”
贺境时打了个呵欠:“跟你心灵感应。”
盯着屏幕里稍显昏暗的背景,年轻男人侧着身,半张脸都陷入枕头里,柔软的黑发凌乱散落,呈现出一种松弛散漫的惬意感。
他轻轻勾着唇,困倦却又目不转睛地看她。
听到这话,宋宜禾笑:“你心脏疼了吗?”
“嗯。”贺境时眯着眼接话,不置可否地跟她胡侃,“可不是,梦到你坐在我跟前哭,想给你擦眼泪怎么都摸不到你,立马就给我吓清醒了。”
宋宜禾缓缓放松:“那你给我打视频,就不怕我没醒来,半夜把我从梦里吵醒啊。”
闻言,贺境时笑了一声,将垫在脸底下的手缩回塞进被子里说:“不可能。”
宋宜禾不明就里。
贺境时解释:“你晚上都有免打扰的习惯,所以就算是没醒,我打过去也不会吵醒你。况且吵醒了我也能把你再哄睡,总好过你真的醒了,接不到我电话又不敢联系我,自己傻兮兮地熬着。”
“你才傻。”宋宜禾垂下眼帘,安静了会儿,小声说,“就是你不在身边我不习惯而已。”
贺境时气息微颤:“想我了啊?”
宋宜禾点头,长睫在昏黄小夜灯的光亮中扑簌着抖动,像一只振翅的蝶:“嗯。”
话音刚落,手机那头突然传出一阵窸窣动静。
宋宜禾循声抬眼看过去,只见贺境时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举着手机,掀开被子下床。
“你要去洗手间吗?”
“不是想我吗。”贺境时面不改色,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黑色薄款风衣往身上套,“我过来陪你。”
“……”
见他拉开抽屉,就要从里面拿出车钥匙出门,宋宜禾回过神:“你疯了吗!”
贺境时好笑地凑近屏幕,歪头打量她,丝毫不见刚刚不太清醒的困倦:“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你不准过来。”宋宜禾说着躺下去,侧身看着手机说,“大晚上出门不安全。”
好在贺境时也没强求:“那我现在做什么?”
“你把衣服脱掉,上床,然后……”宋宜禾突兀地顿了顿,神色莫名染上几丝可疑的窘迫,“之前你编的小金毛故事不是还没有讲完吗。”
贺境时一怔,随即笑了。
小金毛故事是过年那段时间,贺境时听某个旁支家的小朋友说,她妈妈每天晚上都会讲睡前故事,见宋宜禾露出疑似羡慕的表情后,心血来潮,持续过一些夜晚的睡前小故事合集。
而每个故事的主角都是他们家的小金毛。
宋宜禾起初纵容他,既然要讲那就随他的便,后面时间一长,她有些受不了这人随时提问,还要不断抽查前面故事内容,看她认不认真的变态行为。
于是实在没忍住,喊了暂停。
这会儿再度提起来,不过就是想让他别出门。
只不过贺境时终归不是什么听话的好学生。
在宋宜禾慢慢陷入睡眠后,他在午夜三点十分,开着超跑,缓慢龟速地行驶到了明水湾。
贺境时将车停在一眼能看到宋宜禾卧室窗户的位置上,屏幕里是她安静的睡颜和呼吸,眼前是闪着极淡灯光的房间窗户。
熄了火,他双手交叠垫在脑后。
黑色超跑隐入夜色,而他也像行走于夜间的鬼魅使者,用自己的方式陪着心上人。
直到天边逐渐泛起晨间白光,贺境时慢腾腾地收回眼,捞过手机,给最近都特意早起出门给宋宜禾买对面巷子早餐的宋老爷子发了消息。
而后发动引擎,驱车离开。
这天午后,贺境时便收到宋宜禾的消息,说宋老爷子带她去墓园看望了宋南山。
墓碑上,宋南山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如沐春风。
像在宋宜禾久未平息的梦境里一样。
无论是他,还是不善言辞却笨拙地试图对宋宜禾再好一些的宋老爷子,或是宋家的其他正常亲戚,都有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以及爱着她-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婚礼当天,因着明水湾距离贺家老宅远,安排的出门时间在上午十点。
宋家喜气一片,别墅里外都挂满了大红喜字,花草树木一应都被修剪妥当,堵在大门口的小朋友们,挡在正门前与楼梯口的两拨宋家旁支兄弟姐妹,以及守在宋宜禾房间内的伴娘团们个个面带喜色。
纷纷摩拳擦掌,想要治治这位从前眼高于顶,如今却好不容易能接近的贺小公子。
只有宋宜禾穿着正红嫁衣坐在床尾,光着两只脚缩在偌大的裙摆下,眼睫眨动。
手机在掌心很轻地震动了下。
她垂眸看过去——
你的宝贝贺:“那晚你噩梦惊醒,我也同时从梦里醒来,一摸手边空荡荡的,才想起你还在娘家等我去迎娶。当时你说我不在你身边不习惯,我也一样,分开一周,思念在那一刻彻底到达顶峰。”
你的宝贝贺:“我不太会说花言巧语哄你高兴,但你信我,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不会有生离。只要你还爱我,我就永远做你最忠诚的拥护者。”
宋宜禾轻轻抿起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窗外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彻底从厚重的云层中破开探出,亮得晃人眼,照进窗户,将整间屋子都映得如同春意满园,尽是无穷无尽的甜蜜。
与此同时,楼下倏然传来嬉笑叫嚷声,这动静一听就知道是迎亲队伍上门了。
秦钟意提醒她收起手机,可不准做那个内部叛徒,宋宜禾笑着应声,正要摁灭屏幕。
聊天框最下方,再度映入眼帘的一条——
你的宝贝贺:【宝宝,我来娶你了。】!
第 73 章 宜室73
我来娶你了。
这一句话,让宋宜禾的眼前浮现从川宁到江北,从宋家到贺家这跌跌撞撞的二十三年。而时至今日,宋宜禾在这浮生人世间有了一隅之地的小家。
她垂眼,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笑痕。
同一时刻的宋家大门前,因这场婚礼从半月前就开始大张旗鼓被宣传。于是别墅区内,旁边看热闹围观驻足的人并不少,纷纷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贺境时被伴郎团簇拥在最前,他难得穿了件蓝金色的中式礼服,襟前与袖口分别绣着撞色龙纹,腰间坠着玉佩与同心结,复古轻奢。
额发少见地被化妆师用发胶向后固定,露出干净亮堂的前额,鬓角干净,整个人看上去气场十足。
他握着香槟玫瑰与蓝色满天星的新娘捧花,修长的指节微微攥紧,手背骨骼凸起。
眼见面前的镂空大门被一群小朋友围住,不等贺境时开口,贺寻便勤勤恳恳地分发了兜里的红包。
一行人走进大门,穿过花路红毯,刚到楼下。
付衍从身后接来只巴掌大的扩音器,找到二楼绑着花,连窗帘也换成红色的卧室,清了清嗓子:“楼上的朋友们听好了,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请立马放下武器,否则我们要采取攻楼手段啦!”
“……”
被付衍这几句话一闹,场面氛围顿时被推得愈发高涨,站在长廊下的诸多长辈皆笑开了怀。
贺境时稍显紧张的神情也忍不住一松。
回头看他,胳膊很轻地撞过去。
“你从哪儿学的这些。”贺境时笑,“怎么搞得像是你结过婚一样。”
付衍回碰他肩膀:“没吃过猪肉还不准让我见过猪跑啊。为了你小爷专门设计的。”
闻言,贺境时扬了扬眉。
这些年来参加过的商业联姻,迎亲宴环节基本都被设在酒店内,很少有女方真的从家里出门。一方面实在麻烦,另一方面则是利益之上乐趣自然会变少。
譬如前几年贺明也与周京姝的婚宴。
但贺境时跟宋宜禾这情况到底是不一样的,乔新兰当年也算联姻,没经历过始终是遗憾,所以在策划时就原封不动地套入了她曾设想过的那些流程。
付衍放话完毕,楼上许久没有动静。
原以为应当是等不来回应了,可谁也没料到,又过了阵,黎思甜忽地探头:“楼下的土匪们听好了,不要做无谓的痴心妄想,新娘在我们手上,如果敢耍花招,我们可就留她做压寨夫人了啊。”
“哎不是!”付衍见回话的是黎思甜,赶紧出声喊住她,“甜甜,我可是你男朋友。”
黎思甜朝他做鬼脸:“小禾还是我姐妹呢。”
说完,她缩回脑袋又重新回到房间。
因着黎思甜这毫不留情的话,叶林延在后面笑得不行:“兄弟你家庭地位实在堪忧啊。”
“你懂个屁,这叫情趣。”付衍反驳,“不行为了我小贺总,这波势必得跟对象反着来了。”
贺境时嗤笑了声,抓着捧花率先进了宋家,大步流星朝楼上走:“你哪天不跟黎思甜对着干?”
付衍:“操!你今天——”
这话还没说完,一行人已经畅通无阻地上了楼,直到在宋宜禾卧室门口,看到穿着西装,双手环抱靠在墙上的宋致远两兄弟,贺境时的脚步一停。
身后跟着的大队人马纷纷刹车。
两拨人迎面撞上,宋致远缓缓站直身。
贺境时此刻满心都是想要立马推开那扇门,笑着回视他:“好兄弟,咱俩关系就不多说了吧?”
“兄弟感情暂时中止一天。”宋致远大大咧咧地挡在路中间,“谁让你娶的是我妹妹呢。”
见状,贺境时表示理解。
他勾着唇角点点头,缓慢朝宋致远走去,看着对方眼睛悠悠道:“行。要做什么游戏?”
一旁的宋致寒表情狐疑:“居然这么配合?”
但其实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贺境时一边在背后跟付衍做手势,一边闲散道:“那我这不是要娶老婆吗,肯定得配合你们刁难啊。”
“……”这话说的,宋致远哽了哽,“其实刁难倒也算不上,就是你总得哎哎哎!!”
说到一半,付衍几人已经一拥而上,分别将宋致远兄弟按在困住按在角落。
小粉毛路尧拼命尖叫:“哥!快冲啊!”
贺境时盯着乱作一团的那群人,竖了竖大拇指,闷闷地笑了声,气息颤颤。
只是随着越来越靠近门板,贺境时笑不出来了。浓烈的紧张让他收紧长指,唇边弧度微敛,向来气定神闲的面色突然就变得仿若一片空白。
明明只过去短短一分钟。
但不知怎么,在贺境时眼里却似乎已经过去了一整个世纪一样久远,久到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墨迹,伸手抓住挂着红色同心结的门柄。
今天的宋宜禾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身上那件红嫁衣,是在苏丽媛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找到江北钟家老爷子,请了对方远在平江刺绣世家的亲家亲手制作,光是霞帔上的手工珠绣与裙身上的喜鹊刺绣纹样,就缝制了整整半年。
发间的珠翠与红宝石,也都是宋家寻了真材实料让人在年初就打好的首饰。
贺境时有些想不出来此时此刻她的模样。
于是闭了闭眼,掌下正要往下按,谁料门板的另一面猝不及防袭来一股反向拉力。
卧室的门忽然间被打开。
没有给迎亲队伍堵门的为难,没有过分苛责。
房门拉开的那瞬间,映入眼帘的只有笑眯眯的伴娘团,以及坐在不远处灯光下的宋宜禾。
她微微扬着头,精致明丽的妆容服帖自然,漆黑鸦羽般的睫毛扑簌扑簌,衬得那双眼又大又明亮。
看到他的一刹那,宋宜禾立时笑弯了眼。
砰的一声。
秦钟意拉开礼花筒,千丝万缕的彩带与红双小喜字从空中飘落,摇摇晃晃在两人对视间。
众人都没想到宋致远两兄弟这么没用,居然光明正大就被付衍一行人给彻底按住。
黎思甜笑着骂付衍赖皮,叶林延却喜滋滋地将兜里所有红包,全部都塞给了秦钟意。
场面热闹而又喧嚣。
只有今天的新郎官贺境时,在看到宋宜禾第一眼起就定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瞳孔漆黑,眼底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感慨酸涩-
因为进门前的小游戏被贺境时跳过,所以在看到几步开外的水晶鞋盒里装着的那双珍珠绣花鞋时,伴郎团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状,黎思甜嘚瑟一笑:“原本我们在门外设置了飞镖八环以上换取套环的环节,但是被跳过。还好我们有后手。”说到这,她朝门外拍拍手,“小寒子,来,给姐姐们上弹弓和靶子。”
贺境时眼皮跳了跳:“这是要干嘛?”
“当然是满足你的要求喽。”为防贺境时直接抢走新娘,秦钟意领着其他伴娘堵在他与宋宜禾之间,此时欠揍道,“不是想试试被刁难吗。”
“……”
秦钟意继续说:“我听说贺小公子文武皆通,成绩优异,会开赛车,区区弹弓应该不算为难吧?”
这当然不算是为难。
况且因为前半段一路畅通,这会儿剩余的时间还有很多,足够将伴娘团设置的环节玩完。
贺境时没有拒绝。
将手捧花递给叶林延,从托盘里拿出纯黑色的小弹弓,试试手感,他扬眉问:“怎么玩?”
“橡皮泥弹入九环以内,换取一枚套环。”
黎思甜话音刚落,谁知下一秒,贺境时已经将橡皮泥夹在黑色胶皮套内,抬手瞄准。
他的姿势实在难以挑剔,手臂随意绷直,干净的五指握住弹弓,都让人觉得是弹弓手柄亵渎了他。
简直帅呆了。
随后很轻地一道动静。
橡皮泥稳稳正中红色靶心。
场面安静了瞬。
贺境时却丝毫不以为意地连续打了五发,每一次都准确至极的进入了换取要求之内。
结束之后,他眼尾上扬着抬了抬下颌。
“我.操!贺贺你帅啊!”
“你他妈小时候背着我学习,长大还背着我偷偷练习弹弓是不是?”
付衍的注意角度永远清奇得可怕。
贺境时被逗笑,却没理他,扭头去看人堆里满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宋宜禾。
四目相对,他轻轻眨了下眼。
宋宜禾耳根微红,眼前不断闪过刚才短暂的那一分钟里,贺境时游刃有余又自信的模样。
那一刻他周身都被镀上了层耀眼的光。
贺境时捕捉到宋宜禾眼里一闪而过的痴迷,放下胳膊,格外不正经地问她:“我帅不帅?”
“……”发现旁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来,宋宜禾仓促垂眼,又觉得这不太好,于是又温温吞吞地抬起眼,忍着羞耻,“嗯,你最帅。”
其他人眼里的宋宜禾,温软又安静,所有印象都还停留在最初贺境时口中的形容里。
可没想到居然能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付衍、路尧和叶林延对视一眼。
然后三人悄然嚯了声。
只有在迎亲仪式上也能得到满足的贺境时忍不住扬起唇,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黎思甜忍不住吐槽:“收收你那嘚瑟劲儿吧。”
……
之后又进行了三个小游戏,贺境时共拿到七个塑料套环,只可惜鞋盒非常滑,很难一举套中。就在只剩下最后一根时,连宋宜禾都担心起来,可贺境时就那么笑着看她,眼神未移开,轻而易举地随手一抛,套环非常戏剧化地套中了她的绣花鞋。
心头一松,宋宜禾嗔怪地瞪他。
贺境时却嘴角噙着笑,几步走到鞋盒前,弯腰将绣花鞋拿了出来,顺势按了按鞋垫软硬。
瞧见这一幕,秦钟意心服口服地让开,跟黎思甜说:“我总算知道禾宝怎么就那么快动心了。”
“怎么呢?”
“一个明明哪怕不做这些,也能以绝对力量像对付宋致远兄弟俩那样把鞋轻易抢走,却能体谅我们辛苦安排,甚至故意浪费套环次数,就是为了让这场婚礼的每个流程都发挥它最大价值的男人。”秦钟意轻笑,“简而言之就是他懂得尊重每一个人。”
“啧啧,你看到没?”秦钟意抬抬下巴,“可真贴心呢,还给禾宝试了试鞋底软硬。”
“反正如果是我,我扛不住。”
除了在门口,被用男人之间方式解决的宋致远,贺境时在进入这间屋子以后,清楚她们都是宋宜禾的朋友,也能明显看出尊重每一个女孩子的行为。
贺境时并不清楚此时他在宋宜禾小姐妹眼里,已经是绝世好男人。
眼下他一手捧着花,一手托着绣花鞋,单膝跪在床尾边,看着近在咫尺的宋宜禾。距离被拉近,贺境时感受到她的温度,嗅到淡而熟悉的香水味。
惴惴不安整个早上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
贺境时对上宋宜禾满是笑意的双眼,将刚发在她微信上的话又说了遍:“宝宝,我来娶你了。”
“Yooooooo宝宝~”
“肉麻死了!”
“贺境时你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身后是突然传来的好兄弟们的嬉笑打趣声,眼前是他心爱的姑娘,贺境时被这调侃弄得短促地扯了扯唇角,但没有回头去搭理那群人。
只依旧仰头看宋宜禾:“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闻言,宋宜禾顷刻间笑弯了眼,眉梢眼角都泛着遮掩不住的春意甜蜜:“我非常愿意。”
“这样的话。”贺境时轻吸了口气,微微敛起的眉间露出一丝严谨的纹理暴露了他在紧张,“那你现在要捧花还是鞋?要我还是……”
宋宜禾不明就里地睁大了眼睛。
只听贺境时说完:“要我。”
话音落,宋宜禾已经丝毫没有思索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脖颈笑:“要你要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贺境时僵持的后背缓下。
旋即,他就听到宋宜禾凑了过来,与他悄声咬耳朵:“这世界上所有选择里,我只要你。”
因为有了你。
就等同于有了全世界。!
第 74 章 宜婚74
从明水湾到贺家老宅,这条路在两人结婚之后,贺境时走过很多次。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怀里抱着温香软玉,脚下是通往未来的路。
他垂眸看向宋宜禾。
十几分钟前,给她穿上绣花鞋之后,这就算迎亲成功了,一行人在房间拍了照留念。
随后辗转至楼下客厅,穿着黑色中山装滚暗金云纹细边的宋老爷子已经坐在沙发一侧,留出的主位放置着宋南山与方芷的牌位。
彼时宋宜禾震惊,连贺境时也有些讶异。
在拜别父母这一环节里,宋老爷子从始至终都没有讲过拜的不是他,而是宋南山。
甚至连未入门的方芷也有了宋家牌位。
虽然宋宜禾并不计较这些,但或许是被结婚这氛围感染,跟着浮现出几丝郁塞与怅惘。
拜别过双亲,贺境时的改口茶是宋老爷子喝的。
改口红封里装着两栋市中心别墅的房产证,一张九百九十九万改口费的卡,还有西郊盘龙山半腰上,一座名为合意的度假温泉山庄的股权转让书。
他慈祥和蔼的目光在宋宜禾脸上停留多时,沉默良久,最后却只道了句:“以后无论宋氏谁当家,二楼拐角的房间永远都只留给你一人。”
“……”
宋宜禾仓促抬眼。
撞进宋老爷子与过往数多年来的温和宠溺都一般无二的眼,喉咙吞咽,干得生疼。
或许他曾在无奈下做过许多无奈选择,也曾拿她当过宋南山的情感转移物。
但那些爱从来都不是假的。
思及此,宋宜禾刚被抱着坐上婚车,下意识偏头朝窗外看去。只见宋老爷子站在门口,神色孤寂又安静地隔着白色镂空大门看过来。
饶是知道待会儿他们还会在婚宴上见到。
可这一刹那,宋宜禾盯着老爷子孤单的身影,鼻酸眼热叫嚣着汹涌溢出,生生逼红了她的眼。
从踏进宋家大门的那刻起,宋宜禾就已经将他当成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纵然后来他令她失望,可对爷爷的爱已然成为一根绵绵的针,刺入皮肤,经过积年累月的时光流逝早与血肉融为一体。
如果不爱他,她根本不会失望。
但就像对宋南山的释然,或许是因为太幸福了,幸福得已经可以忘掉所有的不公平。
所以在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宋宜禾心里仍不免空荡荡的,茫然失所的同时抑制不住地伤感起来。
眼睛一热,在泪水即将冲出眼眶时,宋宜禾害怕弄花了折腾一上午的妆容,赶紧低下头。
滚烫灼热的水痕滴在手背。
下一秒,眼前忽地伸出了只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搂住她的下颌,轻轻施力让宋宜禾扬起头。
贺境时拂掉她眼底泪痕:“别哭。”
宋宜禾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温柔又心疼的眸子,没忍住,又细又轻地抽噎了下。
好在贺境时虽然对她此刻的不舍无法感同身受,但也能够理解。没敢一直去蹭她的脸,于是他抓住宋宜禾的另一只手:“我会对你很好的。”
宋宜禾看他,瓮声瓮气地嗯了声。
贺境时却觉得这力度不够,于是又轻声道:“也会让你之后的每一天,都比从前过得好。”
听到这几句突如其来的承诺,宋宜禾忍俊不禁,红着眼睛扑哧笑出了声。
因为贺境时的表情实在是太认真了。
如果非要做比较,宋宜禾觉得他此时比自己曾在任何一次比赛视频里看到的还要认真。
故而有些滑稽的可爱。
“我还以为只有我在紧张呢。”宋宜禾忍不住小声抱怨了句,“你看上去跟过家家似的。”
贺境时无奈失笑:“我紧张得头都疼了。”
宋宜禾好奇:“怎么呢?”
“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你,想你昨天晚上有没有休息好,想你会不会等太久,想你这边的人会不会故意为难我。”贺境时捏她手,“但谁知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又冤枉我。”
宋宜禾抿唇笑:“因为我也紧张嘛。”
闻言,贺境时看着她反问了句。
宋宜禾耳朵有些热,不知道想起什么,眼尾鼻尖发红的同时,雪白脖侧也慢慢染上一抹绯红。
贺境时扬眉,正要追问。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劳心劳力安排好宋家人的付衍扯着领口坐上车,喘了口气:“出发!”
自顾自开口,完全没留意到后座缱绻的氛围。
直到发现后面两人不吭声,付衍才意识到不对,扭头看过去时,迎面撞上贺境时凉凉的眼神。
付衍:“?”-
婚礼主场安排在南郊的海景酒店,为保周全,两家商议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恒温的私人花园。
这座花园占地面积极广,内里包含长梯走廊、泳池草坪以及两栋内部相连的宫廷式建筑宴会厅。
建筑物外部被花团锦簇的粉色花束包围,直达宴会厅的长梯两旁也摆满了生机勃勃的绿植,大理石扶手蔓延开一片片的各色蔷薇。
宴会厅外的草坪上,桌面摆满了点心蛋糕,各类酒水与极为昂贵的各类伴手礼,白纱与珍珠层叠。
宴会厅内部,石柱和花树同样被花团缠绕,头顶除了错落有致的水晶吊灯,其余部分缀满了流苏式样的水晶线条灯。
待全场灯光变暗,星星点点的线条发出盈弱的光,给人种身陷一场浩瀚流星雨的错觉。
而从入口处的花门到主台花墙背景,再往里,从二楼倾斜铺开的一条陷入暗色,几乎难以肉眼分辨的楼梯上,全部堆满了鲜艳夺目的奥西利亚玫瑰。
这是十天前,卓醇安排专机从国外空运回来,昂贵且娇贵,专门辟出一间恒温花房养育至今。
起初总有人觉得宋宜禾高攀贺境时,直到此刻,整个婚宴布置尽显两家对小辈喜结连理的看重。
私人花园内富丽堂皇,人影攒动。
同一时刻,旁边海景酒店正门迎来接亲队伍,三十六辆劳斯莱斯幻影车队依次停下。牌号四个九的主婚车后门被打开,贺境时抱着宋宜禾进了酒店。
因为这场婚宴宾客众多,前后三天的酒店使用权都被贺家预订,所以几乎没有不相干的人。
伴郎团领着宋家亲属前往私人花园,伴娘团紧随贺境时之后,一行人去了二楼靠里的休息室。
贺境时直起身,松了松领结。宴会厅那边需要他去迎宾,乔新兰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宋宜禾这会儿得重新整理发饰换主纱。
黎思甜催促:“这边有我们呢,你去吧。”
闻言,刚坐到沙发上的宋宜禾指尖微蜷,在婚车上被贺境时压下的紧张再度浮现。
她下意识掀起眼帘看向面前的人。
“不得让我喘口气啊。”贺境时轻啧,坐到宋宜禾旁边,“跟我老婆说几句话。”
“什么话不能晚上再说。”黎思甜吐槽,“你俩今天累一天,总不会晚上还要洞房吧?”
宋宜禾险些忘了紧张,瞠目:“甜甜!”
秦钟意也拍她一把:“压寨夫人可生气了。”
两人一唱一和,弄得宋宜禾不好意思,但贺境时显然不以为意:“人生四大事我就只有洞房花烛夜能跟我老婆一起度过,这也不允许啊?”
“……”宋宜禾掐他,“闭嘴。”
小臂一疼,贺境时不可置信地看她:“老婆,虽然我知道你重友轻色,但今天是咱们大喜日子,你的偏心难道都不能给我分一天吗?”
“……”
贺境时忽然抬起头,对休息室内跟进来的其他人控诉:“看到了吗?家暴我。”
话音落,房间顿时传出几道窸窣笑声。
宋宜禾被他这插科打诨弄得无言,不知不觉间,才发现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紧张随之消失。她咬唇戳戳贺境时:“你污蔑我。”
贺境时笑:“我明明是爱你。”
“咦~”
守在旁边的黎思甜跟秦钟意一抖,原本要帮宋宜禾脱衣服的安排不得不往后,两人挪了位置。
见她们离开,贺境时弯腰摸了摸她小腿:“现在还抽筋吗?不舒服的话就换平底吧。”
“不要。”宋宜禾抓住他手,“就这一次呢。”
一辈子就这一次的婚礼。
宋宜禾不想有遗憾。
见她坚决,贺境时也没再说什么,只笑着轻哼了一声,转而又问:“那还紧张吗?”
宋宜禾点点头,面色赧然地凑近他耳畔:“我的脚都有些僵了,脚底全是汗。”
没想到她居然紧张成这样。
贺境时诧异地看她。
对上这眼神,宋宜禾小声说:“我今早起来眼皮就跳得厉害,总感觉待会儿出场的时候会出丑呢。”
“不怕。”贺境时安抚,顺势捞起她小腿架在自己膝头,脱掉绣花鞋,“你就当是前几天彩排。”
宋宜禾习以为常地任由他摸了摸脚底,发现没有出汗,慢慢揉着僵住的地方。
她抿唇:“那么多人盯着我……”
贺境时顺口道:“那就把他们当大白菜。”
被这形容惹得无言半晌,跟他对视一眼,宋宜禾又让戳中笑点,彼此目光纠缠着低低笑出声。
付衍火急火燎地从宴会厅过来,推开门,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幕令人极为无语的画面。
拍拍手,他提醒道:“您二位别乐了。贺贺,乔阿姨说两分钟后再见不到你,她亲自过来。”付衍表情古怪,“让你别缠着小宋妹妹不放。”
“不能陪我老婆换个婚纱?”贺境时不解,“迎宾那边我爸妈在不行?非要看我人魂分离?”
这话一出,休息室内的紧张氛围彻底消失,被他一口一个老婆听得牙酸,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唯独付衍:“……”
付衍真是服了。!
第 75 章 宜室宜婚
直到这一刻,付衍终于明白了乔新兰的叮嘱,他也是没想到,这大兄弟私下跟老婆原来这么娇。
只可惜宴会厅那边大堆人在等他。
付衍正咂摸着怎么把人弄走。
好在这次不等他开口,几个伴娘先不同意了。黎思甜拽住贺境时胳膊,直接把人推给付衍。
她跟秦钟意堵在两人面前:“不行。”
设计师给宋宜禾定制了四套主纱,其中有一套仪式环节的婚纱从设计到定版,全程都没有过贺境时的眼,为了惊喜,直到现在他都没见宋宜禾试穿。
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贺境时被两人连推带搡地挤出休息室,紧接着,还没来得及回头,门已经在身后关上。
“……”
见他表情顿时不满起来。
付衍忍笑:“赶紧走吧大兄弟。怎么自己都看不出来呢,你就是个局外人。”
“我?局外人?”
“不然呢。”
付衍一脸理所当然。
随后贺境时上下打量他,眼神微妙,欲言又止地扯了扯唇角:“明明被老婆亲手推出来的人是你,但我现在也有些搞不懂局外人到底是谁了。”
付衍懵住。
……
休息室里面,因为刚刚那几句话,原本还有些紧绷的氛围顿时一哄而散。
造型师扶着宋宜禾坐在镜前,一边拆头发,一边笑地揶揄:“早就知道小贺先生跟太太感情好了,今天这倒是更让我大开眼界。”
“他怕我紧张。”宋宜禾温声道,“您见谅。”
造型师咬住黑色卡子,含糊地应了声。
她们在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造型师手法熟练地将宋宜禾头发盘起,固定好后,又将脸颊两侧与鬓角的碎发用卷发棒弄得稍稍蓬松起来。
整理好发型,宋宜禾起身走进旁边隔间。
秦钟意跟黎思甜前后跟进去。
因为宋宜禾不太适应,换衣服这流程便交给了她们两个,这会儿婚纱就在隔间里。
不仅贺境时没见过,她们俩也都没见过。
是件一字肩的仙奢刺绣公主裙。
裙摆宽大,蕾丝与复古的宫廷风图腾,在腰线下蔓延。后腰被缎带束紧,光泽与质感并存的塔夫绸拼接堆叠却不厚重,立体蓬软的大拖尾被银丝线勾勒出细腻精美的纹样刺绣,搭配着碎钻珍珠别具浪漫。
只在普通灯光下,就已经美得让人窒息。
秦钟意睁大眼:“我的天!”
饶是黎思甜也没见过这样华丽的婚纱,忍不住过去摸了摸缎面上的浮雕刺绣:“贺境时从哪儿找来的设计师啊,等我结婚我也要提前预订。”
“是妈妈的朋友。”宋宜禾解开衣领纽扣,“听说好像推了三个月的工作安排呢。”
秦钟意啧啧两声:“待会儿我倒要看看,那群瞎眼的还能不能继续说你跟贺境时两个妈关系好。”
黎思甜撇嘴:“一群没眼力见的玩意儿。”
脱掉出门前的这套红色嫁衣,宋宜禾光着脚站在地毯上,在等她们两个拎婚纱的过程中,迎面撞上黎思甜直白又坏坏的眼神。上下扫过,随后她又油腻地定格在身上:“看不出来啊我们小禾,这么有料。”
“你以为呢。”秦钟意拖着裙摆,胳膊很轻地碰了她一下,“贺境时简直是娶到宝贝了好吗。”
宋宜禾被打趣到耳根通红,捂住胳膊,想要装聋作哑不接话,可最后还是被弄到羞窘无措。
好在穿好婚纱,两人注意力终于被转移。
这款式实在是太适合宋宜禾,她的长相原本看上去就又乖又温柔,婚纱上身,反而给她笼罩了层明丽活泼的柔和,像个矜贵又漂亮的小公主。
临近入场,造型师再度检查了遍宋宜禾的妆容,又将用编发和发卡固定好的珍珠冠冕扶正。
一行人扶着她走出休息室,来到长梯入口。
因着这里光线微弱,宴会厅内的灯几乎都没有照射到二楼,所以宋宜禾能很清楚地俯视厅内一切。
所有宾客都已落座,穿着暗红西装的司仪立于主台一侧,白衬衫金马甲的侍应生在席间穿梭。
长梯之上,两侧分别站着三名小提琴手,伴着楼梯尽头那架白金色施坦威钢琴演奏着浪漫背景音。
在司仪结束开场白后,已经换了黑色西装的贺境时从花门外走近,身量挺拔颀长,面容俊朗。
宋宜禾看着他,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地笑了起来。
随着钢琴曲缓慢步入最高点,司仪笑着道“欢迎新娘入场”时,宋宜禾垂眸拎着裙摆,一步一步,踩着台阶走下楼,出现在莹白透亮的聚光灯里。
她刚出现,台下顿时愕然喧哗。
因为在江北习俗内,从高处出场意味着女方在这段婚姻里是下嫁,而男方是高攀。
谁也没想到贺家竟给了宋宜禾最高规格的礼仪。
旁观者震惊的动静传入贺境时耳中,他背对着身后花路,看不到人,只能听见声音。
如同眼盲心瞎的残疾人。
只有靠强大的内心才能稳住此刻澎湃的心情。
在二重奏的音乐里,宋宜禾缓缓靠近。
流星雨一般的光照亮了奢侈昂贵的冠冕与婚纱,偌大裙摆摊开在干净透彻的钢化玻璃舞台上。
原本紧张的情绪在看到贺境时的那瞬间,似是被他的背影尽数挤出胸腔,她的眼里只余下他一人。
反倒贺境时,在这未知的环境里,心跳随时间拉长加快,甚至能对宋宜禾不久前的紧张感同身受。
掌心里溢满了湿滑的汗水。
明明从前引以为傲的耐心在这一刻变成笑话,面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本事消失不见。
贺境时不止一次地想,花路为什么这么长。
直到喉咙吞咽变得困难,口干舌燥,锋利的喉结不知上下滑动过多少次后,仿若心有感应,指尖蜷缩的同时,他的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下。
贺境时眨眼,僵硬地被理智驱使着转过身。
一臂长的距离下,他看到宋宜禾笑得眼尾弯弯,眉梢眼角都被这场婚礼的喜气浸染到甜蜜。
皮肤瓷白,小巧精致的鼻子高挺,修长的脖颈与耳垂戴着卓醇在婚前赠她的珍珠钻石首饰,搭配着薄薄白纱里的宝石冠冕,衬得她珠光宝气。
鬼使神差地,贺境时忽然想到宋宜禾搬进九州湾的第一天,小脸清瘦,温柔乖软。
那时他就知道他们总会有这样一天。
可没想到,在原以为会感到满足愉悦的心情内,此时此刻更加了几分终于得偿所愿的酸涩。
贺境时看着她,目光寸寸划过被自己养得很好的这张脸,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话的冲动,却在这短短几秒时间内被冲上喉间的哽塞堵住。
顷刻间,他几乎仓促狼狈地低下了头。
嘉宾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唯有近在咫尺的宋宜禾,与两人各自身后的伴娘伴郎看到——
很大一颗钻石闪烁着砸落在地。
那是贺境时的眼泪-
之后的交换戒指与亲吻环节结束得很快,只在中途由小小贺送戒指时,因为场地太宽而跑错道闹了点儿笑话,还被贺境时笑是“傻狗”。
宋宜禾被贺境时陪着回到休息室换敬酒服。
刚走进,房间门就被他反手关上。
剩下的人被挡在门外,宋宜禾穿着沉重婚纱,让贺境时抓着腰按进怀里。抱了两秒,意识到这并不能纾解情绪,他猝不及防地低头要去索吻。
好在宋宜禾的反应很快。
怕弄花妆,在贺境时低头的那瞬间立马侧脸,温热柔软的唇落在她耳垂,亲得一个激灵。
“你别……”宋宜禾小声阻止,“还要下楼。”
贺境时实在无法说清自己眼下心里的暗涌,但也理解她这话,深深喘过一口气,轻咬了下:“老婆,你怎么能这么漂亮啊。”
宋宜禾脸红:“你的滤镜太厚了。”
“什么滤镜能把我美哭啊?”贺境时问,“你看到我刚才哭了吗?今晚要补偿我。”
想到门外还有人,宋宜禾又羞又窘,一边觉得他强词夺理,一边又害怕待得太久被怀疑干了什么,于是只能胡乱点头:“好,补偿你。”
得到承诺,贺境时这才满意地放开她。
而宋宜禾压根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成了他在这夜回到九州湾后,几次为非作歹时被推拒的说辞。
一楼客厅地毯、书房、卧室沙发、浴室……
到最后凌晨三点半。
宋宜禾肿着眼睛被贺境时半拥起喂水的时候,神志不清地指责:“你就会用补偿这个借口。”
“那不然用什么?”贺境时满脸餍足,精神到根本不像累了一天又熬夜大半宿的模样,伸手抹掉她唇边水痕,“谁让你晚宴那条裙子勾.引我呢。”
宋宜禾:“……”
你别太离谱。
那明明只是一条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红色新中式小立领旗袍,做了后背镂空设计,裙摆摇曳拖地。
瞧见她被气清醒的小表情,贺境时莞尔。
随手将水杯放在床头,给宋宜禾将睡衣领口几颗纽扣扣好,而后起身弯腰打横抱起她。
身下一空,宋宜禾下意识抱住他脖子。
贺境时没等她询问,主动解释:“看你现在应该也睡不着了,带你去书房看个东西。”
“……”听到书房二字,宋宜禾膝盖一疼,“干什么呀,明早起来再看不也一样吗。”
贺境时自然清楚她什么意思。
闷闷笑了声,手指捏捏她腰间软肉:“刚说了不会再碰你就是不会,我什么时候骗你。”
宋宜禾撇了撇嘴:“那种时候的话能信吗?”
“那今晚骗你我是小狗好了吧。”
斗着嘴,两人很快来到书房。
原本刚回到家的那一次,贺境时带她过来就是为了办正事,但他定力不足,没忍住。
这会儿推门走进,书房里凌乱一片。
宋宜禾被眼前这场景与鼻尖萦绕弄得不自在,抿唇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看着贺境时提步走到书架前,抬手从最上面那层拿下一只黑色檀木盒。
随后折返回来,坐在宋宜禾身旁。
贺境时将东西递给她:“打开看看。”
盒子略有分量,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听贺境时这么说,宋宜禾也并未做他想地打开了盖子。
一本封皮厚实的深红色册子映入眼帘。
宋宜禾迟疑着翻开,看到内页是笔力遒劲的结婚贺词,右下角的落笔是一男一女的名字。再往后,每一页的贺词都不相同,唯独右下角的落笔签名都是贺家人,甚至还看到了贺明也与周京姝。
只是他们那页没有贺词,只有签名。
直至最后一页。
宋宜禾的瞳孔微微睁大了些,看到字迹熟悉的几句话之后被另起了一行,上面写着——
得偿所愿,恭贺新禧。
而右下方是贺境时与宋宜禾的名字。
日期落于四月二日。
那是宋宜禾从宋星瑶口中得知,联姻对象即将换人后拦住贺境时的雨夜。
彼时他没有一口应下,甚至还在提醒她。
可却在将她带到这里确定提前领证后,匆匆回到老宅,问清这事拿着婚书回到九州湾,在夜深人静下,安静又严谨地写下两人的名字。
宋宜禾睫毛轻颤,伸出手指,就在指尖快要落到那两句话上时,忽地被贺境时横空截住。
她红着眼睛愣怔回过头。
只见贺境时唇边挂着笑痕,眼底的情意浓郁到快要与这夜色共存:“贺太太。”
“嗯。”
贺境时笑:“我爱你。”
这样好的氛围,似乎再没什么比表白更合适。
可对上他漆黑明亮的眼。
宋宜禾的脑间却莫名闪过幻想中的画面。
明亮宽敞的书房内,贺境时坐在书案之后,收敛起了平时漫不经心模样后的神色异常认真,低着头,垂着眼,脖颈后的棘突利落分明。
长指握着笔,一字一字缓慢又郑重地在这本婚书内写下属于他的如愿以偿。
思及此,宋宜禾微晃的目光聚焦,看到贺境时歪着头意气风发地笑,唇角轻挑。
四目相对,她也跟着不由自主地露出笑。
“嗯。”宋宜禾说,“我也是。”!
第 76 章 平行-if
平行时空篇-
上周隔壁宋爷爷家来了个小姑娘,白白净净的,长得很像我妈养的布偶,其实挺可爱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见第一面她就被我弄哭了,眼睛红红的,连哭起来都跟蚊子哼哼一样,太软了吧,感觉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她。但是没想到还挺好哄,买了只草莓味的小奶糕立马就不哭了。
女孩子真是可爱又奇怪的生物,但没办法,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好了。
——贺境时观察日记
青梅竹马01
宋宜禾是在四岁时回到宋家的。
幼年时期她因早产身体不好,医生建议送到乡下调养身体,于是便将她送回了母亲娘家。
远在另一座城市的镇子里。
那几年她跟在外公外婆身边,老人家养小孙女,总恨不得捧在手里怕摔了,纵然宋南山夫妻俩每周往返奔波数次,仍把孩子养成怕羞又娇气的性子。
方芷不是没想过辞去工作亲自照顾,可她这几年刚事业稳定,根本放不开手。
当初她以极漂亮的履历进入宋氏,工作两年后,因能力相当优秀,加之碰上顶头上司退休,力荐方芷越级任职总部的市场部经理。
起初知晓方芷与宋南山关系的部分人,时常私下议论她靠关系上位。
直到婚后没多久,宋氏金融危机,她不顾孕期亲自上阵酒桌,跟宋南山拉了不少投资平了风波。
就连生产那天,都是刚走出应酬包间。
公司员工说得她都清楚,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用行动证明自己。那之后,风言风语才小了不少。
只可惜大人世界里的这些烦恼宋宜禾都不懂,她只知道,别人都有爸爸妈妈陪伴的时候她没有。
这么一来,一家二口的感情薄弱至极。
于是在草长莺飞的春天,宋宜禾离开了不愿去大城市的外公外婆,小声哭着被接回江北。
好在小朋友的适应能力不算差,只在家里郁郁寡欢了两天,就被宋致远带着转移了注意力。
一周以后,已经敢一个人去花园玩。
为了讨好小宝贝,宋老爷子在自己常年钓鱼的位置让人给宋宜禾设计了个全自动的小秋千。
只是这天荡了还没五分钟,鱼池旁边挡住院墙的树上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小动静声。
宋宜禾好奇地看过去。
下一秒,一团黑影冷不丁地落了下来。
那人像是摔惨了,好半天都没爬起来,宋宜禾停了秋千晃动,小脸惴惴不安。
就在她发现影子动了动,正要开口喊人时,院墙另一边又动作利索地翻过来了一道人影。
宋宜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人她有点印象,前几天他也跟现在一样从树上跳下来,只是那会儿宋宜禾还不适应,看到陌生人觉得可怕又危险,当着他的面就哭了起来。
最后他为了哄自己,还买了根很好吃的奶糕。
想到这,宋宜禾舔了舔唇。
贺境时一抬头,对上她粉雕玉琢的脸,拍手的动作忽停,表情僵了僵:“又是你?”
“哥哥……”“嘘。”贺境时做了个手势,“别喊。”
被制止后,宋宜禾赶紧伸手捂住嘴。
贺境时满意地看她几眼,随后踢了一脚还躺在草坪上的付衍:“你再不起来我可走了。”
“起起起这就起。”
小男生皱着张脸起身,还没说话,一眼看到缩在小树后,悄悄朝这边张望的宋宜禾。
付衍双眼一亮:“这谁家小妹妹啊?”
“蠢不蠢。”贺境时瞥他,“你低头看看自己脚底下踩的谁家的地儿。”
“哦哦宋致远他大伯家的女儿。”付衍几步走到宋宜禾面前,挠头笑,“你叫什么名儿啊?”
面前这人宋宜禾不太熟,不敢跟他讲话,只能一个劲儿地去看贺境时。
偏对方低着头擦手指,对她这求助置若罔闻。
宋宜禾抿了下唇,抠紧手指甲,想到外公外婆告诉她不能跟陌生人说自己的名字。
想了想,她细声细气地说:“小妹。”
“宋小妹?”听到这名,付衍眉头高高挑起,不可置信又想笑地说,“这名字有够敷衍的。”
“……”
一直没吭声的贺境时看到宋家长廊下缓缓走来的熟悉身影,眼皮一跳:“快点走了。”
付衍还想再聊会儿:“急什么。黎思甜又不可能跟着从墙那边追过来,我还没跟妹妹说完呢。”
“跟你有什么好说的。”贺境时嗤笑一声,看了眼宋宜禾,“小心再把人家弄哭了。”
付衍正要说话,也看到了走来的宋南山。
生怕对方安排人把他俩送回隔壁贺家,匆匆跟宋宜禾打了招呼,拔腿朝大门跑去。
原本以为今天还能再吃到小奶糕的宋宜禾眼巴巴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目光失落。
耳边萦绕着贺境时最后那句话,明白他根本不喜欢她,宋宜禾没忍住更难过了。
而贺境时跑到一半。
鬼使神差地,他回头朝这边看了眼,只见宋宜禾被宋南山抱进怀里往回走。小姑娘搂着父亲的脖子,漂亮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始终望着他们。
贺境时歪了下头,脚步微停。
“走了,你停下干嘛呢。”
付衍催促的声音顺着四月里的风飘来,伴随着淡淡的花香,贺境时忽然有点后悔走前的那句话。
挠了挠头,他收回眼跟了上去。
可惜那时的贺境时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果知道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宋宜禾吃死,大概就不会只给她买一根小奶糕,也不会就此转身。
因为等到长大后,很难再买到同样的小奶糕。
宋宜禾也不再是能被轻易哄好的小哭包——
宋宜禾从小忘性就大,那天之后,因为跟宋南山撒娇,被允许偷偷吃了半根从小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的哈根达斯,很快就忘了给她买小奶糕的贺境时。
再加上两人相差两岁,步调难以一致。
比起宋宜禾这个从一开始就被他吓哭的小妹妹,多数时候,贺境时与宋致远的关系更密切些。
除却逢年过节与宴会,宋宜禾跟贺境时见面的次数更少之又少,正式场合下就算见面,两人也只会跟在父母身后客套寒暄。
两家交情深,老爷子曾说笑要亲上加亲。
而宋家这辈只有宋宜禾一个姑娘,自此便常被提及他们之间的口头婚约,名字放在一处,潜移默化下两人更成了青梅竹马的代言人。
故而就算不熟悉,也比陌生人熟上几分。
但这婚约当事人看上去倒从没当真。
毕竟对宋宜禾来说,贺境时只是跟宋致远关系好且从小就不喜欢自己的邻居哥哥,宋宜禾于贺境时而言,也还是小时候那个爱哭的小女孩儿。
记忆定格在久远之前。
一晃眼,十多年光阴转瞬即逝,邻居家的小妹妹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褪去婴儿肥,宋宜禾在十二岁开始抽条,肉嘟嘟的圆脸变小一半,整个人看起来清丽精致不少。
高中那年,宋宜禾终于离开私立女校,以中考第一的成绩考进宋致远念高二的江大附中。
彼时正值宋家扩张版图之际,宋南山夫妻俩每周都在全国各地到处飞。宋家老宅距离附中有些远,宋南山就在学校附近的楼盘里,给她装了套大平层,顺便安排了从小照顾她的保姆阿姨伺候。
可谁知住第一晚,宋宜禾就因为独居失眠了。
凌晨一点,宋致远拿钥匙打开门。
宋宜禾穿着睡裙,坐在墙边半人高的置物柜上,撕开雪糕外包装袋咬了口,悬空的腿晃悠着。
见他简单收拾了几样今晚临时需要的东西,拎着书包走出来,宋宜禾提醒:“粉色小兔。”
“装上了。”宋致远吐槽,“早跟大伯讲了让你跟我住,他非得来这么一下。”
宋宜禾不以为意:“不然怎么跟爷爷表现呢。”
“这话你敢不敢在你爸面前讲?”宋致远好笑地觑她一眼,“快点换衣服走了。”
宋宜禾装聋,扯过玄关挂着的薄薄针织衫,披在肩上往出走,半点要换外出衣服的意思都没有。
见状,宋致远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上去。
两人住的地方不远,穿过马路,再往前走五十米就到小区门口。宋宜禾小小一只走在宋致远身后,一边咬着雪糕,一边转着眼睛在周围打量着。
知道这大小姐娇气又挑剔,宋致远一直在等着她开口挑刺,没想到今天还挺安分守己。
这边房子是一梯一户,四室两厅。
出了电梯,直接到家门口。
宋致远输入密码,突然想到什么,换鞋的时候回头跟宋宜禾说:“哦对了,我是跟阿境住一起的。你还记得吗?就是隔壁贺爷爷家的小孙子。”
“记得。”宋宜禾直言,“我那个青梅竹马。”
闻言,宋致远闷闷地笑了起来。
扫过宋宜禾百无聊赖地吃着还剩一半的雪糕,见她似是随口一提,收回眼,他从鞋柜里抽出一双崭新的粉色拖鞋:“对,等你成年就是你未婚夫。”
说完这话,他提着衣服和书包朝里走。
谁知走到一半,迎面撞上刚跟妹妹聊过的另一位当事人,宋致远表情微怔,看着对方愣住。
贺境时握着杯子朝他抬了抬眉。
而身后丝毫没有察觉的宋宜禾踢了踢那双鞋,舔着嘴唇:“哥哥,你应该没有谈恋爱吧。所以这是我未婚夫女朋友的拖鞋吗?我未婚夫真的有女朋友了吗?我穿的话不好吧?”
宋致远:“……”
宋宜禾小嘴叭叭:“你见过我未婚夫女朋友吗?他长得挺好看的,眼光肯定也很高吧。”
她倒是对这身份适应得当。
换好鞋,宋宜禾趿拉着走到墙边拐角,见宋致远不吭声,她有些不爽地皱了皱鼻子。
正准备出声再喊一遍。
冷不丁抬头,只见不远处的餐桌边站了个男生,应该是洗过澡没多久,套着黑色睡衣,略显潮湿的额发被往后抄,散落下几缕在眉间。
骨节分明的长指抓着玻璃杯,过烫的水温让他指尖染上一层薄薄的红。
对方大概是全程听完了刚才的对话。
冷白的灯光落在他头顶,除开那张挑不出错的脸蛋以外,这会儿表情看上去要笑不笑的,另一只手扶着桌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好整以暇地回视她。
宋宜禾僵硬了瞬。
对视二秒,她强制压下那阵尴尬,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心里却嘀咕贺境时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见氛围凝滞,宋致远硬着头皮岔开话题:“你不是说要过两天才能回来吗?”
“竞赛结束我提前返程了。”
“哦。”看他的目光始终放在宋宜禾身上,宋致远解释了句,“妹妹升我们学校了,她一个人住晚上害怕,我就把人接过来了。你不介意吧?”
听到这话,宋宜禾抿雪糕的动作微顿,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状似不经意地悄悄看过去。
他有什么需要介意的……
他会介意吗?
不料贺境时率先挪开视线,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
宋宜禾心思一动,心想这人还算会说话。
谁知下一秒,会说话的贺境时撩了撩眼皮,笑意懒散:“毕竟说不准,以后就是未婚妻了不是吗?”
“……”
宋宜禾的手忽地一抖,黏在木棍子上的剩下一丁点儿雪糕啪嗒落地,与白色瓷砖融为一体。
知道他将那些话都听见是一回事。
可这样堂而皇之地被揶揄,又是另一回事。
那晚在长辈面前是小甜豆的宋宜禾难得不高兴,收拾了地板后,看也没看贺境时一眼转身就走。
只是走前耳根脖颈红了一片。
像打了厚重腮红一般,连带着眼尾也跟着洇开一圈绯红,灯光映亮,委屈得跟要哭了似的。
不料她是这反应,贺境时眉头稍动,向来漫不经心的表情飞快掠过一丝愕然与无措。
但不待把人喊住道歉,宋宜禾已经扭头离开。
因高一入学军训比高二开学迟,之后几天,宋宜禾还在家里待了段时间。每次跟贺境时碰面,她要么爱答不理,要么直接在房间不出来。
兴许也是意识到那天的玩笑话不合时宜,贺境时几次想求和,但都始终无从下手。
他又求助了宋致远,可惜对方爱莫能助。
不过宋致远也实在好奇,宋小妹的性格这么些年虽然被家里长辈养得娇了点,但绝对不是记仇的人,更遑论这种经由她先开了口子的玩笑话。
怎么到贺境时这儿就完全转了性。
见他疑惑,贺境时难得反思了自己。
想到刚见面那会儿发生的,他没敢开口,一时间更觉得自己这是自作自受。
贺境时没什么异性朋友,勉强一个黎思甜,还是好兄弟付衍的青梅竹马,更别提这种哄人的经历。
只是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些天的大部分精力居然都放在了宋宜禾身上,离她远点这个从见第一面就立下的flag,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被消除笔抹去。
变成好像做错事了——绞尽脑汁道歉——想方设法哄人——不知不觉间主动靠近。
两人这状况持续了将近小半月。
高一军训时长二十天。
九月十七号结束,夜里安排了迎新晚会,除了教官们独有的武术表演之外,还有不少艺术特长生代表各连登台,宋宜禾不外乎也成为二连代表对象。
她不会跳舞,唱歌也跑调。
唯独小学那会儿学了几年的古筝,表演下来,宋宜禾这个名字的知名度又高了几分。
军训生活告一段落后,宋宜禾陆续开始被表白,每天到家总是得先处理书包里的情书。
周四下午,到家时房子空荡荡的。
宋致远提前给她发了消息,说这天下午老师延堂讲试卷,宋宜禾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家里没有人。
进门后拖着书包自顾自地走到餐桌边,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然后一封一封拆开看。
她倒不是看热闹,只是觉得人家好歹认认真真写好送来,就应该被妥善对待。
看过之后默认拒绝也算是回应了心意。
宋宜禾打开电视找了个剧,等客厅不那么冷清,才咬着橘子糖慢悠悠地打开第一封情书。
看到亘古不变的“宋宜禾同学,你好”这熟悉的开场白,她惆怅地叹了口气,但好在字体清秀,字迹很符合宋宜禾审美。
看到最后,她觉得赏心悦目地点了点头。
“妹妹喜欢这种类型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舒朗的男声。
宋宜禾吓得一抖,没忍住低低惊叫着回过头,只见贺境时抱着胳膊正站在她旁边。
这人来的意料之外,许是电视声音太响,宋宜禾根本没听到房间里有其他动静声。
被惊了一跳,她也忘了跟贺境时之间的小矛盾。
对上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宋宜禾不开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偷看别人东西!”
“我一直在家。”贺境时轻扬下颌,“明明是你沉浸在告白里无法自拔,所以才没听到我声音。”
宋宜禾被反将一军,噎了下:“不还是偷看。”
“我这是正大光明。”贺境时看着她锱铢必较又泛着红的耳根,笑着追问,“这么喜欢啊。”
宋宜禾语气很凶:“喜欢什么?”
贺境时突然弯腰凑近,指背敲了下她的虎口骨骼,眼眸弯起:“不然你看得这么认真。”
“……”
青柠味的沐浴露铺天盖地地迎面而来,男生靠得太近了,宋宜禾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潮湿水气,以及溢于表面的滚烫温度,浓烈到令她懵在原地。心头狂跳,连正常反应一时都难以做出。
琢磨着宋宜禾面无表情的反应,贺境时似乎也发现这姿势有些不妥,直起身的同时不免纳闷,他在同龄人明明也很受欢迎,怎么到这儿就猫嫌狗憎的。
总不能是因为两岁的年龄差吧?
还是真的八字不合?
思及此,贺境时的眉心苦恼拧起。
宋宜禾却没注意到他情绪,待温热气流消失,她嘴硬嘀咕:“我当然喜欢。”
但其实她这会儿被贺境时这么一打岔,连情书里的内容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好在贺境时没计较,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他这又是什么反应,宋宜禾里外都觉得不舒坦,莫名其妙问:“你点头干什么。”
贺境时这才记起来她刚刚应答的,想到什么,他垂眼看她:“你现在才几岁,不准早恋。”
宋宜禾哼哼:“我明天就去答应他。”
“你敢。”贺境时也的确是把这小姑娘当成自己妹妹看待,难得强硬,“你早恋我就告诉你爸妈。”
“……你二岁小孩儿吗!”宋宜禾拍了拍桌,不开心地瞪他,“况且你凭什么管我。”
盯着她染上薄红的双颊,贺境时扬唇,没有过多跟女孩子接触经验的再度欠揍提起:“妹妹忘了,咱俩可还有个口头婚约在身上呢。”
“……”
“你说我凭什么管你。”
宋宜禾怒不可遏,顿时被激怒到口不择言:“是我未婚夫又怎样!未婚夫也没资格管我。”
“哦~”贺境时尾音荡漾,“那什么有资格?”
话落,宋宜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路了。
脸颊的薄红立马加剧,联想到未婚夫更进一步的身份,那两个字像火一样烧得宋宜禾起身。
四目相对,她骂:“不要脸!”
“……”
很好。
贺境时为逞口舌之快,发现又把人惹恼了,之前那次还没给哄高兴,又双叒叕加深罪孽了。
具体表现在——
当晚宋宜禾抓住刚放学回家的宋致远,狠狠将贺境时批判一顿,从头说到尾。最后等人离开发现还是不解气,她又在聊天软件给宋致远发长篇大论输出。
以多角度论证了贺境时不要脸这个中心论点。
而一墙之隔的宋致远在被物理折磨的同一时刻,还要分神照顾妹妹的情绪。
直到看完那篇八百字小作文。
宋致远揉了揉脸,满眼迷惑不解地敲下“妹妹你真的不是喜欢贺境时吗”几个大字,而后想到宋宜禾黏人吐槽的能力,后背一冷,清醒几分赶紧删除。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消息发了过去。
宋致远:“他人就那样,别理他。”
宋宜禾:“是吧”
宋宜禾:“我就说肯定不是我的问题嘛,我才多大啊就想当我未婚夫,长得好看也不行。而且谁会把这种话拿到人家面前说的呀_(:з」∠)_”
宋致远:“对对对。”
得到有效附和,宋宜禾这才安分下来。
关掉手机,她钻进被子躺好。
可谁知刚闭上眼睛,满脑子就都是傍晚贺境时靠过来的那一瞬间,以及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宋宜禾轻轻蹬了一下腿,压住那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奇怪心理变化,想着明天问问宋致远是什么沐浴露牌子,她记得他们用的是一样的。
想到这,宋宜禾没忍住顺势想起贺境时。
其实她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难为情。
十五六岁的少女心是很敏感的,因为小时候那点儿模糊记忆,宋宜禾始终清楚贺境时不喜欢她,心里膈着,起初觉得委屈总刻意忽视对方,可又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久而久之就成了那个特别存在。
之后长大一些,两人又传起婚约。
宋宜禾虽然清楚不可能,但小姑娘心里傲气,毕竟向来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儿。
于是总想悄悄观察对方会不会否认,可看他半点没放在心上,她一边酸唧唧地想着不稀罕,一边又总是被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吸引。
倒也不是春心萌动,只是每个女孩子青春期时,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令她移不开眼的人。
更何况对方还是贺境时。
时间一长,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多在意。
所以听他拿未婚夫这称呼调侃,与其说生气,用恼羞成怒来形容或许更贴切些。
至于恼羞成怒什么,她也说不清。
想靠近,又在对方出言逗弄时羞窘背离,等到转过身,目光又止不住地往他身上去。
青春期的少女心就像六月的天,阴晴不定。
第二天是周五,宋南山夫妻俩从国外飞回来陪宋宜禾过周末,放学兄妹俩坐上家里的车回明水湾。
走到一半,宋宜禾想起有套题没拿。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宋致远在车里等她,宋宜禾上楼开门,打算回卧室拿上题就走。
却一眼看到书桌上放置的白色信封。
中午走前这里空无一物,多出的东西实在让人疑惑又好奇,宋宜禾放下试题随手拆开。
极为干净的纸页上端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印记,应该是在使用前被铺垫在其他稿纸下方。
宋宜禾目光下移,看到中间写了道数学题。
这字迹……
因为前几天有物理题不会,宋宜禾让宋致远讲,谁知道他消失十几分钟后草稿纸变成贺境时写下的解题步骤,跟眼前这纸上的一模一样。
看着这道数列题,用最简单的求和公式就能算出来。宋宜禾没忍住直接被气笑,也不管贺境时这会儿在不在房间,就那么捏着纸过去拍响他的门。
只是没两下,门板倏地被拉开。
贺境时穿着黑色冲锋衣,迎面站在宋宜禾跟前,对上她上一秒还恼怒,下一秒又变闷闷不乐的眼,迅速抿了下唇:“怎么了?”
宋宜禾将东西递给他:“这是你的?”
贺境时垂眼:“嗯。”
“你……”想到昨晚的小插曲,宋宜禾的表情不自在了几分,闷声问,“你在羞辱我吗?”
闻言,贺境时怔了片刻忽然偏头笑了。
宋宜禾咬唇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很多的男生,他眼睛被笑得弯起,眼尾弧度略上扬,松软的黑发随着颤动而一抖一抖的。
这话像是真的很可爱。
惹得他胸腔震动,气息颤颤地轻乐出声。
宋宜禾有些不痛快地皱起眉头,刚想质问他,贺境时已经见好就收,回头看她,压着笑意的声音变得微微沙哑,温柔缱绻中带着一丝性感。
“吃小奶糕吗?”
宋宜禾稍愣:“干什么。”
贺境时没有说话,就低着眼看她。
被这眼神盯得心里别扭,莫名地脸红耳热起来,宋宜禾也不知道怎么了,故意很凶地开口:“你有事就说事,干嘛拐弯抹角的。”
见状,贺境时又细微地挑了挑唇角。
然后他嗯了声:“我在求和。”!
第 77 章 平行-if
亲弟弟宋致寒生病了。
高烧三十九度五,大冬天的都烫迷糊了,半夜醒来嚷嚷着要爸妈。可惜那两位现在还在环球旅行,前几天刚发来冰岛极光图,目前正处于失联状态。
别说让两人回家,甚至联系上对方都是困难的。
突生意外,宋致远只好请了周假回明水湾,一边陪宋致寒,一边让家教补习,倒也两不误。
只是让他烦恼的,是住在这边的宋宜禾。
宋致远清楚妹妹跟贺境时不对付,又都正处于青春期,他怕自己不在两人闹出更大的矛盾。
谁知贺境时听了这话,嗤笑了声,目光慢条斯理地从课本里抬起:“我会跟个小女孩儿计较?”
宋致远欲言又止。
贺境时往后靠:“你放心回去就是。”
得到承诺,宋致远稍稍放下心,准备回房时,一边觉得自己真他妈是大冤种,弟妹都不省心,一边又想起什么,探身提醒:“妹妹快期末考试了,我最近在给她补物理,你记得帮我盯着点儿。”
闻言,贺境时随口应下。
宋宜禾知道接下来好几天都要跟贺境时两人共处这事,是在次日下午最后一节公共安全课。
前不久月考结束,因着这次整体试卷难度较高,学校便安排了高年级优秀学长学姐动员大会。
宋宜禾是三班学习委员,一早就从老师那儿看到了学生名单,排在首位的赫然是贺境时。所以当一行人走进教室,她并没有过分讶异。
“哎宋宜禾,听说你现在跟他同居呢?”
后桌女生是个冷白皮小美女,军训结束那会儿,因为宋宜禾在闭幕式表演大出风头,她短暂地吃味过一段时间,还跟宋宜禾别过苗头。
这会儿听对方主动搭话,宋宜禾还挺诧异。
于是她靠过去:“不是同居。他跟我哥哥是同学,我是跟我哥哥住一起之后才知道他也在的。”
“那这不也是同居吗。”女生撇了撇嘴,旋即,试探的念头占据上风,“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吗?”
宋宜禾摇头:“应该没有吧。”
毕竟住一块儿这么久,也没见贺境时跟什么女生走得近,除了延堂外放学永远准时到家。
但如果有暗恋对象呢?
这么想来,宋宜禾多少有些不太确定了。
她回头看了眼女生,疑惑问:“你打听这个干嘛?”
“随口问问啦。”女生笑眯眯地看她,“对了,咱俩还没加Q.Q呢,你给我个号码?”
宋宜禾没多想:“好呀。”
互相添加了聊天方式之后,宋宜禾回身坐好,刚从题集里面抽出试卷,准备看看错题的时候。
同桌轻碰了下她胳膊:“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宋宜禾:“什么?”
“你怎么这么迟钝!”同桌的嘴巴小幅度开合,“她好端端地问人家是不是单身,然后又跟你要联系方式,这明显是套近乎,想追贺境时呢。”
宋宜禾手上动作微顿:“不会吧。”
同桌看她:“不然你以为人加你是什么意思?”
“就不能是单纯想求和吗?”宋宜禾可还记得贺境时那老土的求和方式,想到这,忍不住循着同桌的话往下想,突然有点不高兴,“她干嘛追贺境时。”
同桌想也没想:“因为帅啊,学习好,个子高,家世好,脾气也好。这种类型没人会不喜欢的吧。”
“我就——”不喜欢啊。
后半句话在宋宜禾古怪的表情里被咽下,无意识地翻了两页课本,她嘴硬道:“也就那样。”
同桌笑了一声:“那是你还没开窍。”
“我开窍也不要喜欢他。”宋宜禾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在坚持什么,“喜欢我的人那么多呢。”
喜欢她的人那么多。
她才不要自讨苦吃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暗恋很苦,公主就应该永远高高在上。
也不知道同桌有没有听清她的话,在讲台上老师开口之前,突然来了句:“那可惜了。虽然你后桌长得挺好看,但我觉得他俩就不合适。”
“……”
听清这话,宋宜禾没有再开口。
老师在上面讲着什么,可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回荡着刚刚的那些内容。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同桌将其他女生跟贺境时放在一处,她的眉心不自觉地拧起,禁不住多想。
宋宜禾心底有些怅然若失,像落了空。
于是贺境时甫一上台,就从四十多个乌发白肤,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里,一眼看到了低垂着脑袋,神色看上去蔫答答的宋宜禾,精神萎靡。
他眉头轻挑,心想这是不舒服?
只不过这会儿没有太多时间给他思考,接二连三的提问牵动他注意力,等到解决完,再朝宋宜禾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专心致志地看起书。
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贺境时说不清什么滋味。
只是从小到大都备受瞩目的人,到宋宜禾这儿却成了普通万千里之一,不免会觉得有些嘲讽。
收回眼,他下了讲台重新站进队伍。
等到动员结束之后,老师领着他们去下个班,临近出门前,贺境时下意识回头朝班里看去。
只见宋宜禾正跟男前桌讲小话,不知说到什么,她抿唇笑起,眉眼弯弯,唇边缀着两颗梨涡。
郁闷变成憋屈,贺境时转身走过去。
身后是同学轻喊他名字的声音,贺境时摆摆手,穿过走廊,立在宋宜禾跟前,屈起指骨在她的桌沿面上敲了下,咚的一声:“宋小妹。”
“干嘛?”
“你哥哥今天请假回明水湾了,家里就咱俩,你想吃什么?”贺境时说,“我让人做好送过来。”
闻言,宋宜禾拒绝:“那我还不如在外面吃。”
“跟谁出去?”似是觉得过于咄咄逼人,贺境时多嘴解释了句,“你一个女孩子,早点回。”
宋宜禾抬头盯着他那张俊朗的脸,稍稍偏头扫过后面跃跃欲试的女生,忍了忍:“知道了。”
怎么就这么花枝招展呢。
到处勾引人。
他不过是在这儿站了两分钟,班里大半女生都在偷瞄这边,甚至还有人自以为隐晦地拿手机拍照。
宋宜禾心烦得很,催促着把人赶走。
回到队伍,刚喊贺境时的男生将刚才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现下盯着他的目光带着揶揄:“小贺同学,我就说你这段时间都很不对劲呢,有情况啊。”
贺境时瞥他:“什么情况?”
“以前咱们还能在球场碰面,你这学期怎么回事,放学跑得很快啊。”男生笑,“回去陪妹妹啊?”
十七八岁的男生脑子总是直白的,看到什么,关系好的能说便毫不遮掩就说了。
闻言,贺境时散漫地笑:“大哥,高三了。”
“高三又怎么了,你一个早拿到名额的保送生在教室都不学习,别给我说回去偷偷刷题了。”
贺境时哼笑:“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男生踮脚朝三班教室看,模样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妹妹有喜欢的人吗?”
这话像是戳中长久未工作的雷达电源。
贺境时察觉到不对,撩了撩眼皮:“怎么?”
“也没什么,我就……”
“你要喜欢她想跟她早恋,我劝你还是早点放下这个作死的念头。”贺境时靠着栏杆,眼底刚刚还存在的笑意散去,神情淡淡,“你看宋致远打不死你。”
……
因为之前那次求和,两人私下相处和睦不少,但比起屋檐下的亲兄妹,这关系显然有些不够看。
不过好在贺境时也没把这放在心上。
只是他想到下午那节动员课,宋宜禾对着自己面无表情,对着别人喜笑颜开就莫名不爽。
他记挂着宋致远的嘱托,这天下午,贺境时回家之后就早早拎着笔和稿纸进了书房。
宋宜禾没住过来时,屋里正好左右两张书桌,但由于宋致远那边另外半边墙面是窗户,于是宋宜禾的书桌便被人放置在了贺境时的右手边。
两人共用过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宋宜禾不适应,总是频繁走神,贺境时就回了房间。算算日子,自己这书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使用过。
指尖蹭了蹭桌面的灰尘。
贺境时扯唇:“两个没良心的。”
连个书桌都没人给擦。
他随手扯过椅子,拖到宋宜禾的暖黄色书桌边,扫了几眼桌面布置,没乱动,只将摊开的一本数学练习册拿过来,垂眼盯着空出的几道题目。
单手撑脸,左脚踩着书桌腿的单杠,右脚落地,身子重心往后,慢悠悠地前后晃着椅子。
宋宜禾推开门就看到这一幕。
不远处与整间屋子风格完全不符合的书桌前,坐着与书桌风格更不符的男生,姿势散漫随性,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偶尔在稿纸上写写画画。
宋宜禾背着书包走近,抿唇:“你在干嘛?”
“回来了。”贺境时没让开,收回手,就着后倚的姿势半仰起头,对上宋宜禾别扭的表情,“你哥之后一周不住这儿,让我来给你讲讲课。”
宋宜禾低眼回视,鼓了鼓腮,嘴唇翕动,看上去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在开口那瞬不自在地哦了声。
见状,贺境时好笑:“你哦什么?”
宋宜禾一本正经:“表示我知道了。”
“就知道?”贺境时每次看到她这表情,都一反常态对女生不感兴趣地想逗她,“不得表示一下感谢?”
宋宜禾扭身放下书包,闷声道:“谢谢。”
贺境时晃晃椅子:“谢谁?”
“你。”
“我是谁?”
闻言,宋宜禾眼神奇怪地回头看他:“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吗?还要我告诉你。”随即表情变得担忧,看得贺境时眼皮一跳,果然下一秒听她说:“你这样怎么参加高考啊,难道要我进考场帮你写名字吗?”
贺境时一噎:“……”
瞧见他郁闷的表情,宋宜禾低头拿书,唇边勾起一点儿不动声色的笑,义正词严:“虽然之前我接受了你的求和,但你也不要太得意忘形。”
贺境时不可置信地动了动眉:“我得意忘形?”
“不然呢。”宋宜禾看他,“还妄想引诱我喊哥哥,难道你忘记你小时候打断过我多少次吗?”
“……”贺境时咂舌,“你还挺记仇。”
宋宜禾认真点头,丝毫不加以掩饰自己一些在别人眼里算不得讨喜的行为:“我很小气的。”
盯着她漂亮小脸上不置可否的表情,贺境时居然发现根本生不了气,不仅如此,因为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此刻居然还看出几丝难言的可爱。
贺境时并未察觉出这想法有哪里不对。
半晌后,他淡定移开眼,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写满解题步骤的稿纸:“那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没想到向来对女生敬而远之的贺境时,居然有朝一日说出这样低眉顺目的话。
不知道取悦到了她哪根弦,可莫名就是开心。
大概因为贺境时从没这样对待过别人,又或许是其他的,宋宜禾说不清,也不爱细究。
于是秉持着这小窃喜,宋宜禾仔细想了想,如实告知:“不知道。”她随即又赶紧添了句,“但目前肯定原谅不了,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贺境时好笑:“那给个期限?”
琢磨一阵子,宋宜禾还没想出结论,一支中性笔忽然从书包里滚出来。她弯腰跟着过去捡,一不留意,发现笔停在贺境时的黑色拖鞋边。
宋宜禾倾身抓起来,刚抬头。
额角撞上贺境时的膝盖,她微微趔趄,下意识伸手按在他腿上。而对方眼疾手快地握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挡着桌沿,防止宋宜禾起身时磕碰到。
但这会儿谁都没留意到这点细节。
因为宋宜禾忽然仰起脸,茫然的目光横冲直撞地闯进了贺境时眼底,像迷雾森林里的小兔子。
四目相对,贺境时的心跳忽地漏了拍。
以前从来没注意到……
不。不是他从来没注意到,而是注意到,却被自己用各种“那是妹妹”的借口刻意忽视。
宋宜禾是真的很好看。这么些年的学生生涯,身边来来往往不少喜欢他的女孩子,清纯的、明艳的、活泼的、温柔的,但贺境时从来没有给任何人定论,也不曾将目光放在其中某一个身上。
与其说不近女色,没有心动对象似乎更合适。
可此时此刻,跟宋宜禾之间头回靠这么近,不仅能看清她细腻的皮肤,还能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
贺境时的心跳异常猛烈,触碰到对方肩膀的那只手也像被火燎过一般,铺天盖地地蔓延起热意,带得指尖发痒,顺着一直窜到心底。
他面上不动声色,宋宜禾自然也看不出。
只是这样安静的场合下,对上贺境时漆黑晦暗的瞳孔,宋宜禾莫名觉得口干舌燥。
舔了几下,更是连目光都不敢再回视。
两人呼吸微凝,却没人躲开。
直到贺境时鬼使神差出声:“今天跟你前面那小男生聊什么呢?那么开心,一见我就板着脸。”
“我什么时候跟别人聊了。”
“嗯,还嘴硬。”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弄懵,宋宜禾蹲在地上,低声吐槽:“我嘴硬总好过你招蜂引蝶。”
贺境时抓着她胳膊不松手:“什么时候?”
“就今天啊。”宋宜禾轻哼,“又是有人找我要你联系方式,又是偷偷拿手机给你拍照。”
贺境时莞尔:“这就是招蜂引蝶?”
“不然呢。”宋宜禾唏嘘,“人家长得还挺漂亮呢,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你了。”
贺境时动了动喉结:“我不喜欢漂亮的。”
宋宜禾疑惑:“那你还能不早恋?”
“这两者之间有必然联系吗?”贺境时盯着她,眼神一瞬不瞬,“我不喜欢漂亮的,不代表我喜欢的人不漂亮,我不早恋,只是还没遇到那个人。”
闻言,宋宜禾抿唇,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突然紧张起来,目光偏移:“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