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又出现了。”扒在窗口，周强说。
望言手指在表盘轻轻敲了敲：“记住安全时间，对我们很重要。”
李蕾做了记录：“目前看来这雾一天停两次，早晨一次，六点四十五到八点；傍晚一次，七点停。”
望言垂眼进行了简单判断：“估计也停一个小时左右。”
窗外街道的灰烬被风一吹，四下飘散。
仿佛看见刚多出的安全时间烟消云散。
周强牙根直痒痒：“这b烧我们找到的口粮，真缺德！”
“刚才老祖，现在这b，”被他提醒，望言将整间房子环顾一周，“这地方没吃的，雾估计傍晚才停，得饿一天了。”
“…………”
几个人用一种憋屈的眼神把望言盯着。
“？”
望言：“看我干嘛？我有办法？”
“……”
也是。
周强想到什么，走到他面前掏出手机：“哥加个好友，出了游戏请你吃饭。”
望言掏出手机：“先记账号，游戏里没信号，接不到现实信息。”
“好，”周强存了他的账号名，“——以后一起组队啊。”
望言“啪”地把手机收兜里：“抱歉，忘了手机没油了。”
“……你。”周强神色流露出猛男的隐忍，“别伤害我，我温柔又善良，求你了。”
望言勾唇，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哥笑起来好好看啊呜呜呜！】
【什么账号名是需要偷偷记的啊？直接给我打在公屏上！】
【给我打在公屏上+1】
【救救，被儿子撩到了】
“聊聊吧。”望言坐回破烂的沙发，“得在这儿呆到傍晚，反正也没事做。”
他提出早埋在心里的疑问：“灵异时代三年什么意思？这惊悚直播系统又是怎么来的？”
李蕾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没人知道这游戏为什么突然降临于世，原本只是庸庸碌碌的生活吧，但有一天这个直播系统来了，生活……不，是整个世界都开始变了。”
望言：“什么时候？”
李蕾和陈静交换了视线：“三年前的中元节。”
“……”
大概是望言出车祸一周后。
他没经历系统降临初期社会的惊慌和崩溃，不知道算不算幸运。
“有专家认为系统是外星人高科技，对地球文明进行降维打击，但大部分人认为这就是灵异力量导致的，我们的世界被厉鬼诅咒了。”
回想三年前，几个人的神色似是怅然若失：“系统降临后，原来无聊的平静生活忽然变得奢侈，从前的稳定好像成了黄粱一梦。”
望言手撑着耳侧，鸦羽长睫敛起了神光，他侧脸像沐浴在水中，泛着沉静的微光。
他抬了抬下巴：“继续说。”
“科学不能解释为什么出现惊悚直播系统，民众信仰崩塌，灵异行业兴起，传统经济崩盘，越来越多的人沉浸于恐怖直播当中，社会在衰退，道德也在溃败……或许这个世界真的被诅咒了吧。”李蕾边叹气边摇了摇头。
她说完，发现望言正目不转睛打量自己。
李蕾扯了下衣服：“干嘛？看上姐了？”
望言：“你多大了？”
李蕾：“我23啊，刚大学毕业。”
望言：“惊悚直播有未成年保护法？”
李蕾：“？”
望言点开他们的系统面板：“惊悚直播系统降临都三年了，你们还是新手，为什么现在才进游戏？”
李蕾和陈静互相看了看，终于确定望言是真的和时代脱节。
周强咽了咽唾沫，神色诡异：“第一个原因是直播里的鬼怪都是真实的，疼痛也是真实的，很吓人。”
“还有一个原因，进入直播系统，虽然在副本中死亡不代表在现实中死亡，但签订了契约，受到诅咒，一定会横死。”
望言：“？”
他抬眼：“你确定？”
周强：“我很确定啊。”
望言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身，翻出手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周强奇怪地看他翻来覆去：“你找什么？”
望言：“我看看能不能退出。”
周强：“…………”
望言翻出了灵异直播契约，上面写着【进入无限惊悚直播，你最多可获得上及生命的奖赏，同样，你也会付出下及生命的代价。】
“‘下及生命的代价’不就是死？直播确实可以获得丰厚的奖励，”
周强想到什么，语气开始兴奋，“你知道榜1宿隐一场直播能赚多少钱吗？”
宿隐。
又是这个名字。
望言：“不知道。”
周强表情狰狞到极点，嫉妒使他面目扭曲：“他的榜1大粉、给他、打赏了、近、百、亿！”
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用力。
“……”
不太说话的许应也抬起头。
屋子里异常安静。
望言以为听错了，他揉了揉耳颈后的某处酸胀，耷拉眼皮面无表情瞟他一眼：“重复一遍，多少？”
周强：“个，十，百，千，万，哥，爸，爷——那个亿。”
“………………”
望言舔了舔发干的唇瓣，神色阴沉。
踏马的。
“就为了求他一个组队好友位，但根本求不到！”周强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大佬本人就是富哥，完全不差钱。不知道他进这游戏图什么，图英年早逝吗？”
“而其他人知道进游戏会死都望而却步，只是现在三年过去，诅咒迟迟没有应验，我们才鼓起勇气进了游戏。”
望言舌尖在齿根抵了一下，若有所思点头。
他做出了评价。
“疯子。”
“对，疯子，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李蕾附和：“我也。”
陈静：“我也不懂。”
五个穷b蹲烂沙发里沉默了会儿。
恐怖直播降临，发财的发财了，穷的还是穷。
很难不沉默。
感受到肚饿的周强许了个愿。
“如果能和老祖组队，真不敢想象我会多么阳光开朗，活泼自信。”
“……”
望言抬了下头：“他很强？”
周强：“六边形战士，没有短板的第一。而且长得还帅，也不大牌，当时直播刚出来好多恶臭主播吃人肉，搞女鬼，擦边软色情博眼球，就他一直搞技术。我天天看他直播。”
李蕾也点头：“我还给他冲了几百块呢。”
周强惊喜：“你也是i隐吗？”
“……”
他俩开始聊起了宿隐。
望言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走到窗户前，靠墙看窗外挥之不散的迷雾。
望言轻轻呼吸了一下，空气在五脏六腑弥漫散开，压抑着跳动的心脏。
有钱人不是傻子，相反，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
给榜1打赏近百亿，显然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有钱人想选择最强的驭鬼玩家，为他们的安全保驾护航。
不过不凑巧，榜1不愿意当打手。
……世界到底怎么了？
眼前笼罩着层叠的迷雾，望言看不清晰。
屋子暂时出不去，随着时间流逝饥饿和口渴笼罩上来，谈话声也慢慢变小。
望言枕在沙发里没太动弹，留存体力。
手机响起六点钟的整点报时时，望言从沙发坐起身，目光看向窗外。
“雾停了。”
李蕾也在看时间：“对，停了。”
望言：“拿上东西离开这里。”
李蕾很听他的话：“回原来的卧室吗？那里还有吃的。”
“你们先回去，”望言勾着衣领，推开了门往外走，“我要去追雾。”
李蕾一下怔住了：“什么？”
望言：“我要看看雾气的来源在哪。”
周强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疯了吧！迷雾随时掉头，哥你跑得过来吗？”
“那现在怎么办？”
望言站在回廊拐弯，目光紧盯随广播声回撤的雾气，雾走到了街道：“出不去，也没吃的，就等死？”
几个人被望言这个大胆的想法震惊住。
【我靠，干这个我就不困了，胆子是真的大！】
【很有想法，其他玩家都是快饿死了才敢走这一步。】
【真的冷静，不会要见识新神崛起吧？】
“你说的有道理……”李蕾赞成。
周强：“确实……”
但他们神色有些犹豫，还是恐惧占据上风。
“要不明天再去吧，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被撕碎的心理准备。”陈静说。
“……”
望言看了他们一眼，也算不上期待：“随便吧，游戏里的命是自己的，自己选择怎么走，不强迫。”
想想，望言加了后半句：“我也不负责。”
几个人表情怔了下，意识到什么。
没再和他们说话，望言大步下了楼梯。
从某个层面来说，人越多，变故也多。
白茫茫一大片浓雾受到广播声的吸引，游动的鱼一样沿街道向深处走去。
被白雾淹没的废弃城市重新露出，有KTV，超市，餐馆，还有网吧。
雾虚无缥缈，看起来人畜无害，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那样的怪物。
望言不敢靠的太近，保持大约三十米左右的距离。
雾气团团涌动，像极了怪物的步伐。
从街道各处涌来，汇集在一起组成更厚重的迷雾。
不知道雾气的源头在哪。
但广播声的确越来越响亮。
尖锐，呆板，僵硬，盘旋在头顶。
吵得望言脑仁疼，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那个僵硬的广播女声中听出了一些台词。
“一粒麦子落在地里如若不死，
仍旧是一粒；
如若死了，
就会结出许多子粒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
“恐惧是生物的本能，
勇气是人类的赞歌。”
“我们不必憧憬未来的好时光，
因为真正的幸福，
就在当前我们的手里。”
望言沉默地听着。
这似乎是个励志电台，十几年前，广播每天重复这样的内容给当地人听？
这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
望言看得太过于认真。
卫季同进入副本时那条【警告！有监管者进入当前副本，玩家或将面临更多挑战！】轻轻忽闪了一下，萤火虫一样很快地黯淡。
他来到了一个类似研究院的地方。
高楼废弃，铁门也被潮湿的空气腐蚀掉，研究院似乎很大，但距离太远望言无法看清楚。
中间是停车场，无数条车道在此处纵横交错，可以想象繁盛时期多少人在这里工作，为这些道路运行。
发出广播的喇叭在楼层最高处，望言简单估算了一下，在五楼，广播室应该就在那里。
如果迷雾受到广播的指引，那让广播一直保持开启状态，是不是全天就安全了？
这只是望言的一个想法。
此时他站在距离大门三十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窥视前方。
不过也就在他思考时，他背后的街道走近一道漆黑的身影。
身影高挑挺拔，一只手插兜里，一只手露出来，手腕系着一条红色的绳子，衬得腕骨瘦削冷白。
是望言的同伴许应，他正大步朝望言走过来。
但相比之前，对方似乎有地方不对劲，眼神比先前冷了很多，收敛在眼眶里，是一种平静压抑的感觉。
“望言，你在这儿？”
声音陡然从背后响起。
“！！！”
望言猛地被吓了一跳，回头，男人站树的阴影底下，偏长碎发半遮住眼睛，手插在冲锋衣的兜里，目光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头看到尾。
少年被吓一跳，眸子睁圆，似是震惊。
傍晚的风吹过街道，卷起几片枯叶子。
许应逆着夕阳，眉眼晦暗不清，唇角弧度漫不经心地勾着。
望言闭了一下眼睛。
片刻，他才说：“你差点吓死我。”
果然最讨厌这个变态男了。
望言又把头转了过去，盯着大门处的迷雾随口问：“就你来了？他们呢？”
“没来，就我。”
声音很低。
气息慢慢靠近，许应一步一步走得很近，高大的影子鬼影似的覆盖上来，说话时热气落到了脖颈。
“我找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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