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震动。
老洪的心也跟着一颤。
作为情报人员。
他知道眼前的生物是什么情况。
但就是无法抑制恐惧。
其实传说中的天使，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现代社会中流传的天使形象，是文艺复兴时期美化后的结果。
毕竟就连西王母，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那副慈爱的模样的。
最终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也经过了漫长的发展。
老洪愣了愣，立刻彻底转回头去。
那才是恐惧感的源头。
陈鹿思的身影重新出现。
他并没有去看老洪，也没有去看那位红衣主教和圣棺骑士，甚至都没有看那显眼的恶魔。
所以看起来格外复杂，仿佛由蛇，人，狮子，山羊，鹰杂交而成。
轻微的声响便传了出来。
两者只是人性本源真实欲望的两种表现。
老洪有些僵硬地侧头，看向陈鹿思刚刚飞出去的方向。
最重要的是。
其实。
不久前。
那个蛮荒的时代，天使跟恶魔是同源的存在。
陈天策……
那股面对高等生物与生俱来的恐惧感，彻底压制不住了。
当亲眼目睹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被圣光笼罩消失的时候。
混乱且可怖。
当恶魔出声的那一刻。
中世纪，又成了堕落的天使。
再之后，又是山羊。
而眼前这位堕天使，此刻的形象，显然混杂了部分天使底色和恶魔底色。
带着最初的动植物崇拜造就的蛮荒感。
只是眼前这位，还掺杂了部分天使形象。
而到了中世纪晚期，又成了野兽。
只是。
而最终，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恶魔的形象固定。
而是看向恶魔的前方。
当然。
而他刚侧过头。
以各个时期的恶魔形象为主。
他真的很生气。
最初的形象是蛇。
沙沙。
特别是相隔那么远的情况下。
毕竟……那并不是真的。
毕竟这里不是黄泉主流，而是高丽支流。
她离开自己……真的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记不清楚她的模样了。
“……又是哪里来的老鼠？”
所以他一再询问卓利，得知心相只会出现一次，而且随后就算不管也会自然消散后，刚刚面对那位明显带来圣光的堕天使，他能保持冷静，能压制残存的怒意。
但之后，当他询问卓利，得知了那人影实际只是心相，只是幻影后，心情就平复了不少。
事实上。
刚刚自己站立的位置。
但是。
刚刚心相再一次出现了。
这次更清晰。
清晰到让陈鹿思瞬间就回忆起了那些久远的记忆。
而她……再一次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如果当时可以说年龄小。
那现在算什么？
不是一直悔恨当初没有阻止他们吗?
那刚刚……又算什么？
“感到害怕了吗！？现在……直视我！交出你的灵魂！”
这时。
那位堕天使看着低头的陈鹿思，仿佛万千声音重叠在一起的怒吼，再次响起。
同时，他往前一步，蹄足踏在干枯漆黑的地面上，站在了刚刚那位神色温柔的中年女性所在的位置。
而不同于不久前。
这一次，他的蹄足在地面上留下了熔岩一般的痕迹。
同一时间，硫磺刺鼻的味道传了过来。
陈鹿思看着出现在视线内的丑陋蹄足，接着视线缓缓上移，看向不远处彻底转化成恶魔的堕天使——伊夫狄恩。
伊夫狄恩表情狰狞，带着狞笑：“……不错，竟然不是恐惧，而是愤怒，我喜欢骄傲的人！这样的人最后绝望的时刻才有趣，而且你确实是我漫长生命中，遇到的最有趣的人类之一。
你身上还有不少谜团，黄泉管理权，莫名其妙出现的老鼠，甚至是你手中的剑刃，都透露着一股连我都难以理解的气息。
我喜欢你这样的人类！”
“……”
陈鹿思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接着低头往前走去。
而同一时间。
在这无光的黄泉里。
陈鹿思身后出现了影子，并开始向后蔓延。
他本来扭曲成刀刃的左臂也恢复了正常。
“嗯？”
伊夫狄恩看向陈鹿思身后的影子，似乎有些疑惑。
在他看到的画面里。
那不单单只有影子，还有一张空轮椅。
那是一张很老式的折叠轮椅，车轮看起来有些变形，作为骨架的钢管布满了锈迹，而皮质的坐垫和靠背也都有脱落的痕迹。
它仿佛正在跟随着陈鹿思的步伐，随着陈鹿思行走，不断向前滚动着。
车轮滚过地面，发出声响。
陈鹿思皮肤骤然变得滚烫，吐出了两道灼热的吐息。
然后。
他慢慢抬起头来，脸色同样变得狰狞，大部分时间都很平静，棱角分明的脸上，怒意勃发，整个人气势开始急速攀升：“杂种……你刚刚骂谁是老鼠？”
他的声音回响着。
这一刻。
对于旁观的老洪等人来说。
陈鹿思整個人都变了，有些狂躁，怒意几乎凝成实质……气势甚至和伊夫狄恩不相上下。
“哈。”
伊夫狄恩看到这种状态的陈鹿思，那狰狞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笑容。
只是很快。
他就笑不出来了。
或者更准确的说，笑容凝固了。
因为随着陈鹿思出声。
紧接着。
钟摆声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站在他身后。
而他刚刚什么都没察觉。
念头至此。
伊夫狄恩猛地扭头。
他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那人穿着贴身考究的西装，身材笔挺，正微微仰头‘看’向了他。
但他的头部并不是人头，而是一台巨大的，接近半米长的老式摆钟。
而此时。
摆钟下方那圆形的摆锤，正不断摆动着。
滴答——滴答——滴答——
伊夫狄恩交融在一起的重瞳，猛地一缩。
而钟表男在他看过来的瞬间，直接举起手，握拳。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一拳砸向了自己的脑袋——砸向了那隔绝摆锤的玻璃。
砰——
玻璃应声而碎。
而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
接着。
钟表男伸手握住摆锤，然后……将其往反方向扔去。
滴答——滴答——滴答——
钟摆重新摆动的那一瞬。
周围密密麻麻由黑雾形成的细线，突然一滞。
眼前这位伊夫狄恩，身上那压人的气势同样一滞。
而陈鹿思身后……那拉伸的影子，速度猛地加快。
眨眼间。
便以陈鹿思为基点，扩展到了看不清边界的位置。
直接让目光所及的土地，蒙上了一层暗影。
紧接着。
影子骤然升起，化作一个个人形，动作几乎一致地抬手，伴随着手臂部位扭曲，挥砍向身前。
崩——
密集到像嗡鸣的断裂声应声响起。
那些发光的，由黑雾凝聚而成的细线，伊夫狄恩汲取力量的‘通道’，寸寸崩裂，变成一截截，扭曲飘荡在空中，接着彻底消失不见。
而伊夫狄恩的身形，骤然变矮，就像被人硬生生砍断了一截大腿一般。
直接从小巨人，变成了正常人。
他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左臂朝身后的钟表男一挥，然后也不管击没击中，猛地转身盯着陈鹿思，震怒道：“你不止窃取了一个神位——”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抹断掉的细线，在陈鹿思额头位置扭曲消散，重新变回雾气，并微微扬起了他的头发。
而陈鹿思目不斜视，死死盯着他，任由眼前的细线消失，双手横举泰阿。
刀刃向前。
灵力迸现。
沿着他身体游走一圈，最后集中于刀刃之上。
而自迸现的灵力中，刀锋发出尖锐的鸣响。
陈鹿思右腿发力，跨出一步，瞬间消失，化作一道残影。
伊夫狄恩瞳孔一缩……猛地一抬右臂，由下至上，往前一推。
瞬间。
那些断裂的细线重新凝聚，泛着微光，再一次缠绕在了他的手臂上。
下一瞬。
铛——
陈鹿思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腰肢一拧，侧身对准他的手掌，用力将双手持着的泰阿，往前砸去。
火星迸现。
短暂照亮了一人一恶魔的脸。
紧接着。
轰——
气浪轰然炸开，伴随着泥土翻飞，直接将伊夫狄恩身后干枯漆黑的地面，犁去了一层。
同时也将那些缠绕在伊夫狄恩手臂之上的细线，再次绞成一段段。
陈鹿思马尾荡起，接着慢慢落下。
但依旧……没能对伊夫狄恩造成伤害。
“虽然出乎意料，但你以为……”
伊夫狄恩看着陈鹿思，五指弯曲，慢慢握住泰阿。
同时。
雾气再次凝聚，密密麻麻的细线，又一次……缠绕在他手臂上：“不止窃取了一个神位，就能对我造成伤害吗？伱们这些蛮荒之地的异教之神，我一个……就能全部解决！更何况是你这种劣质的篡位者！
你……”
“思，保护好自己更重要。”
话还没说完。
这关键时刻。
那道温柔的女声……第三次响了起来。
虽然声音不大，却直接打断了伊夫狄恩的话语。
伊夫狄恩一顿，接着重瞳移动，看向陈鹿思身边……那连他都不知道，为何频繁出现的虚幻之影，面露厌恶之色：“你的身边，怎么总有老鼠冒出来？”
说罢。
他举起另一只手，就要朝陈鹿思身边挥去。
但他举起手的瞬间，突然发现，那施加在泰阿之上的力，消失了。
就好像陈鹿思突然放弃了一般。
同一时间。
强烈的……哪怕是高位存在，也会瞬间警觉起来的狂暴的灵，猛地炸开。
伊夫狄恩立刻放弃了处理老鼠的心思，重新看向陈鹿思。
但慢了一步。
他只看到，已经凝聚成实体的灵，从陈鹿思体内狂暴地涌出。
接着。
他就发现……视线在倒退。
陈鹿思往前一步，迎着伊夫狄恩有些错愕的目光，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上。
嗤啦一声。
伊夫狄恩驮着背，勉强保持完好的上衣，布料撕裂破开。
空气爆出音爆声。
一道巨大的环形气浪炸开。
而伊夫狄恩，直接飞了出去。
一条凹槽沿着他飞掠的方向，骤然出现，如同被高温融化了一般，只留下滚烫的不明液体。
陈鹿思身后。
无论是红衣主教拉马尔·艾海提，还是阿拉克尔·图克，亦或者是老洪。
目睹到这一幕，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哪怕陈鹿思没出一声，他们也从那磅礴……堪称恐怖的灵中，感受到了愤怒，冲天的愤怒。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在灵上……感受到愤怒。
这到底是……为什么？
灵……也能传递情绪？
直到这一刻。
不久前还自信满满的拉马尔·艾海提，才意识到。
或许。
这并不是什么碾压。
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对等之战。
“……你成功激怒了我。”
陈鹿思站在原地，踹飞伊夫狄恩后，这次没有回头看身侧，只是放下了横举的泰阿。
而不到三秒。
伊夫狄恩那极具辨识性的重叠之声，便响了起来。
紧接着。
他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
而随着他出现，周围的雾气再次凝聚成线。
……似乎无论斩断多少遍，他都不会受到影响，都能重构。
“愤怒？你很愤怒？”
伊夫狄恩停在半空，没有听到回应，看着陈鹿思，意识到了什么，慢慢移动视线，看向他身旁那个不知是什么存在的虚幻之影，扯了扯嘴角：“那老鼠，是你重要的人吗？”
显然。
刚刚那一脚，让几乎影响了他千年，身为天使的骄傲，彻底占据了上风。
这骄傲混杂着朴浩佑的身体记忆，让其彻底倒向了人这一边。
“我刚将其撕裂，你很生气吗？”
“……”
陈鹿思闻言，依旧没有去看身旁，只是缓缓抬头，看向伊夫狄恩，接着一边前进，一边提起右手握着的泰阿，用力一扔，将其插在了地面上。
铮——
刀刃刺入地面，微微颤动着。
……就像是在哀鸣和抱怨。
“嗯？”
公海之上。
正低着头的嬴政微微蹙眉。
同一时刻。
老洪，那两个圣职，同样愣了愣。
……为什么要扔剑？
甚至是伊夫狄恩，脸上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我后悔了。”
陈鹿思一边前进，一边看向伊夫狄恩，散发出来的狂暴灵开始收敛，表情也开始收敛：“现在，我不仅仅只是想砍下你的头。”
伊夫狄恩看着气势仿佛浑然一变的陈鹿思，慢慢裂开嘴：“你是要更换赌注吗？”
“你是不是觉得，一口一个老鼠很有意思？”
陈鹿思不搭理他，只是缓缓向前，同时问了一句。
伊夫狄恩身上缠绕的细线越来越多，可以感知到，高丽支流正在源源不断给他提供力量。
他看着陈鹿思，同样没有回应，而是犹如活人一般，讥笑道：“你要空手跟我打？那柄我都无法看透的武器，都无法对我造成真正意义上的伤害，现在你要用你那可笑的拳头跟我打？”
“看来你是这么认为的……那我会打爆你的头，而不是砍。”
陈鹿思点了点头，同时停下脚步，左腿往前迈出，微微弯下腰。
呼……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紧接着。
地面瞬间崩碎。
陈鹿思身影消失。
惊人的爆发力。
让他，如同一阵风……瞬间出现在了伊夫狄恩的身前。
半空中。
陈鹿思侧身，扬臂，握拳。
而随着他举起手。
他那线条分明的背肌浮现了出来，形成了半个倒三角，充满了力量感。
陈鹿思身体微倾，高举右臂，握紧拳头，猛吸了口气。
胸膛鼓起。
他体内的灵，狂暴奔涌着，最后集中在他高举的右拳上。
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他整条手臂都在微微颤抖着。
“真是愚不可及。”
伊夫狄恩看着跳起来，似乎真的打算用拳头捶打自己的陈鹿思，忍不住发笑。
他之前还真没见过……实力触及顶峰，但如此愚蠢的人类。
他给出了自己的评价，接着慢慢抬起右手，扯动着那些缠绕着的细线，轻描淡写地挡在了陈鹿思面前：“打爆我的头？你甚至无法触碰到我的脸……”
“……你真当我是猴子吗？”
伊夫狄恩话还没说完。
陈鹿思声音忽然响起，冰冷如铁：“三次了……我还不知道你会些什么，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下一瞬。
伊夫狄恩那双重瞳，倒映出了陈鹿思的拳头。
陈鹿思的拳头上，无数犹如丝带一般的白芒，正飘荡着，犹如飘逸的流苏。
接着。
随着陈鹿思出声。
那飘逸的，流苏一般的白芒瞬间绷紧，化作了缠绕在他手臂上的细线……就跟伊夫狄恩手臂上的细线，一模一样。
同一时间。
布满整个高丽支流，汲取力量的细线，瞬间绷紧。
包括惨绕在伊夫狄恩身上的细线。
就仿佛。
一瞬间。
高丽黄泉易主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伊夫狄恩看着这一幕，感受到力量被反向汲取。
本来只有两枚瞳仁的右眼，再次分裂，出现了第三枚瞳仁。
而他脸上……自降临以来，第一次出现了震惊的表情。
一个恶魔，露出了仿佛见鬼一般的表情。
“你为什么……！！！”
咔擦——
砰——
话刚出口。
陈鹿思拳头挥出，直接将他举起的手掌锤得向后弯折，然后一往无前，狠狠印在了他的脸上。
……轻微的响声传出。
接着。
便是诡异的寂静。
这一瞬。
整个高丽支流，仿佛静止了。
窃窃私语消失了。
翻滚的雾气静止了。
整个高丽支流，就像死了一般。
此时身处高丽支流的存在，这一刻都感知到了这一点。
特别是距离最近的拉马尔·艾海提，阿拉克尔·图克，以及老洪。
他们张开嘴，看着远处那一幕。
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
高丽支流便重新活过来了。
黑雾重新流动。
接着，三人亲眼目睹。
砰——
伊夫狄恩，传说中的地狱第二序列继承者，脑袋如同西瓜一般……四分五裂，瞬间爆开！
化作漫天血雨，泼撒向四周。
而这时。
陈鹿思拳头爆发出来的能量才真正显现。
就如同定格电影一般。
那一瞬。
陈鹿思的拳头如同火炬！
火炬一般的能量光痕，在伊夫狄恩原脑袋所在的位置，闪烁了两下后……猛地爆开。
轰！！！
一声巨响!
撼天震地！
两人脚下，干枯漆黑的地面，犹如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一样，瞬间蒸发，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凹坑。
紧接着。
感觉足以将所有东西毁于一旦的冲击波，以陈鹿思的拳头为基点，轰然炸开。
瞬间向外席卷！
冲击波扫过的区域。
……地面寸寸开裂，土块飞起。
整个高丽支流都在震动……这一刻，犹如世界末日，仿佛整个黄泉都要崩塌一般。
冲击波袭来。
拉马尔·艾海提以及阿拉克尔·图克同样被波及。
两人因为横扫而过的冲击波，直接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震动还在持续着，持续向外传递着。
但两人却像完全感知不到一样，只是看着前方陈鹿思的背影……怒目圆瞪，肝胆欲裂。
而老洪，同样坐在地上，身体随着震动的地面不断摇晃，但整个人却处于失神的状态。
他同样看着陈鹿思的背影。
而他此刻，就一个想法。
……自己真的配跟他待在同一个组织吗？
……
公海。
嬴政微微一怔，接着摇了摇头。
这对于他来说……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