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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登州城 没钱!

作者:寓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二日天蒙蒙亮, 卢栩依旧四面透风的茶铺里,来了八位面试者。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是刀疤脸他们的亲眷们。


    好几个眼睛还红着。


    刀疤脸挨个介绍, 最后指着一个眼睛不大的女人道:“这是我婆娘。”


    卢栩:“嫂子好。”


    女人拘谨地攥着手指, 哎哎两声, 连忙道:“东家好。”


    说罢, 红肿的眼睛又狠狠瞪向刀疤脸, 满面的羞恼。


    这天杀的, 家里当他们早被剿匪的官兵杀了,他昨日不声不响揣着几块甜饼子回来, 摸遍全身给她留了几十文钱, 随便对付两口饭, 就又要走了,还说过三年再回来。


    三年?


    三年谁知道他会死到哪儿去?


    她憋着气叫他赶紧滚,死在外头她好改嫁个好人家, 省得替他担惊受怕。


    可他真走了, 她晚上哄睡孩子心里又不是滋味, 独自坐在门口抹眼泪,哭着哭着,大半夜的他又推门跑回来。


    她想着小时候种种, 哭得正伤心呢, 冷不防刀疤脸一推门, 把她连同小板凳都推倒在地上了, 她泪眼婆娑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刀疤脸推开家门,瞧见他老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愣了,“你坐门口干什么?”


    他老婆恼羞成怒, 抄起板凳就揍他,“你不会先敲敲门吗?!”


    一阵鸡飞狗跳,刀疤脸老婆大半夜赶紧收拾收拾过来面试。


    都怪这倒霉丈夫,害她眼睛哭肿了,本来眼睛就小,现在更看不见了!


    好在卢栩不以貌取人,都认识一遍,又把茶棚的事一番交代让他们放心,说明白这几人在茶棚也是服役,没有工钱。


    卢栩:“不过如果他们干得好,我私人是会给他们发奖金的,三年后他们还愿意干下去,我也会发工资和红利的。”


    几家人来的路上也都知道情况了,连连道:“能让他们守在家门口,不用去修城墙做苦力,已经够便宜他们了!”


    在一旁撑场面的陈连听此,把官威摆得十足,有模有样地点点头。


    随后,就是试手艺了。


    卢栩准备了杂面粗面,他们自己也带了厨具和荞麦面,开始和面做饭。


    这下省了卢栩他们开火做饭的麻烦,一群人边吃边打分。


    最后卢栩雇了两人,一个是刀疤脸媳妇,一个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妇人。


    工资也改成了一人一日二十五文包吃。


    两人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马上就喊着要开始干活。


    卢栩好久没见过如此爽利的女性了,对新晋女员工十分满意,预付了工资给她们,也一天二十五文雇了另外六人做一日短工,不叫人家大半夜的从家里白跑一趟。


    一群人高高兴兴开始收拾,刀疤脸中一人跑回村去运茅草,卢栩又带人去砍树,刀疤脸的族亲中午也赶来了,拿着工具帮忙锯木头、做桌子、做板凳,到傍晚时分,茶棚已经有模有样。


    四四方方的屋子里装着依旧还不算太平整的地板,新做的桌子、板凳,茅草屋顶,草席门帘,刚搭好的灶台。


    门口,原木色的方木板上,是卢栩亲手写的招牌,一个大大的“茶”字端端正正挂在门口。


    卢栩望着自己的墨宝,默默叹了一番自己这拿不出手的破字真丑,琢磨回去一定要让颜君齐给他写几个牌子下次带来。


    不大的茶棚一次就六张桌子,一条板凳挤两人,也才能容四十八人,卢栩商队,路过的两家军户分批先体验了一把,把卢栩搬出来的面差点吃空。


    卢栩只得又卸了还没磨的谷子、麦子、豆子,让刀疤脸他们回头自己磨。


    晚上卢栩他们谢过刀疤脸的邀请,没去他们村里借宿,而是在道边又多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早上路北行。


    他们出发时茶铺已经开工,刀疤脸夫妻从家里弄来一辆推车,正一趟趟从溪边往茶铺运水。


    今日后,至少走到这儿的行人有地方歇脚休息,喝水吃饭,补充体力。


    后面他们如法炮制,只要队伍中有人老家在附近,卢栩就在道边盖茶棚。


    一来二去,他们十多日都没走到登州县城,但盖屋的效率直线上升。


    那些从他们后面追赶上来的军户还有巡逻兵,一瞧见他们恍然大悟:“前面那些茶棚也是你们搭的吧?”


    卢栩:“是是是,就是我们,欢迎惠顾!”


    于是,最新的一间连梁柱都没搭好呢,就先有客人吃上饭了。


    陈连在巡逻兵营中声名鹊起,一时无二,一路上和他攀关系的都见多。


    先前对卢栩不大信任的陈连,渐渐对卢栩也生出些亲厚来。


    不管怎么说,卢栩一路卸下的粮食是实打实的,不收巡逻兵茶水钱,饭钱只收成本,也是实实在在的。


    等茶铺开到第五家,卢栩再厚着脸皮和陈连哭穷卖惨,说什么“创业容易守业难,是赔是赚就靠陈大哥了”时,陈连也豪爽道:“放心吧,我托人替你看着。”


    耽搁了许多日,他们总算到了登州县城。


    卢栩手头的现金也快花完,该倒卖些货换些钱了。


    可到了登州县城,看着那破旧矮小的城楼,灰扑扑的匾额,卢栩心都沉了。


    入城一看,这登州城竟然还没他们饮马镇热闹,他心更凉了。


    不过,卢栩一行,却在登州接到了特别热情的接待——登州县令都亲自到街上迎接他们了。


    卢栩这一路还从未享受过此种待遇,十分惶恐地随这位年龄不大的县令进了县衙,他的商队也堂而皇之的暂借了县中的驿站。


    “卢兄弟一路所作所为崔某已听说,一路辛苦了。”


    卢栩吓一跳,他也不是初来乍到的一点儿套路不懂的纯新手了,连忙道:“县令大人谬赞,小民不敢。”


    崔县令豪迈一笑,“卢兄弟不必客气,我与其他县令不同,崔某是登州人,就是为登州百姓也当迎一迎卢兄弟的。”


    “登州人?”卢栩诧异,“大岐不是不许本籍官员在本地就任吗?”


    崔县令哈哈笑着,“说来话长,崔某任职时,恰逢朔州用兵,前任的刘大人在任上年迈病逝,朝廷一时无熟悉登州之人,便破例将我派回来了,来,到府中,咱们边吃边聊。”


    他说得委婉好听,但其实是当时是恰逢朔州郡岌岌可危,各县随时都可能失守,有钱有势有门路的,都不愿意来朔州冒险,最后他这个朔州人就被扔回来了。


    科考一场,他不但重回了朔州郡,还直接回了老家登州县,崔县令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他自己消化了一阵子,别人不敢来,他一个登州人还能怕吗?他要是被吓跑了,登州的百姓们可怎么活?


    想通了,他就怀着一腔建设家乡的热血上任了。


    刚刚上任时,他也锋芒过,也傲气过,也日日夜夜想着如何一展抱负,在家乡做出一番事业。


    但现实催人老,三年下来,征兵,打仗,荒年,剿匪……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都让人精疲力竭。


    他的锋芒在日夜忙碌却不见其效后,也慢慢消磨了。


    但他还年轻,依旧热血未凉。


    正因如此,听说卢栩的一番作为,他马上就派人到处打听这卢栩到底何方人士。


    登州虽小,但也有酒楼到观阳学过炒菜,他们县中还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因为去观阳去得早,早早就占了一个名额,如今靠卖麻辣烫在县中过得十分不错。


    因此,崔县打听卢栩比贺承业还快,卢栩还在路上盖茶棚,他已经知道卢栩姓甚名谁,在观阳有什么生意,还打听到了卢栩一路上和贺承业称兄道弟。


    卢栩这样的商队在隆兴州府排不上号,在观阳都排不到最前面,可到了登州,那就是几年不遇的大商队了,尤其他还带着几十车粮食货物。


    崔县令打听清楚,也顾不得什么官威不官威面子不面子了,先把人弄进城再说。


    毕竟这样的大商队,光是入城费也够他县衙一两个月开支了。


    他们登州凭什么留住卢栩,难不成还能是随时都可能塌方的破败小城楼么?


    必须得他去。


    卢栩不知原本这位崔县令生怕他们不进城,直接绕城北去,还认真琢磨一番要不要到城外去接,不过思来想去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早早命人去城外看着,随时给他报信。


    这不卢栩还没进城,他就到街上迎接了。


    卢栩稀里糊涂地受到了优待,心情自然也是无比之好。


    人家堂堂一个县令犯得着对他一个小商人用什么鸿门宴吗?


    卢栩自认自己还没那么大脸。


    他一路遇到本地人多了,对登州开放的民风也渐渐习惯,还颇有好感——这种直来直去的行事风格简直太合他胃口了!


    见崔县令确实是没啥架子,他也放开了,一顿饭下来,虽然没称兄道弟,也已经推杯换盏,相见恨晚。


    崔县令想将他挽留到登州,但卢栩执意要北上去永固县,他也只有遗憾,“别瞧我们登州小,但是人口不少,每年冬天我们也缺粮食,唉……”


    崔县令见说不动他,饮了一杯酒,捏着酒杯不禁又苦笑出来,“也只有你们隆兴这样富饶的地方才会酿如此醇厚的好酒,前朝时,我们登州用粮食酿酒都是要治罪的。”


    他将杯中酒喝光,又感叹起来:“我自小生在登州长在登州,苦读多年,去了京城科考才知道世界之繁华,在京中赴宴也才尝过如此醇厚的好酒。”


    卢栩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听他这么一说,就有点不知所措,连端酒杯都迟疑了片刻。


    崔县令什么人,为了留他和粮食面子都不要了,见他动摇哪会错过,当即拉着卢栩又是一番推心置腹的哭惨,硬是哄得卢栩答应留下二十车粮食。


    风一吹,酒一醒,卢栩快要哭了。


    怎么浓眉大眼的厚道人竟然利用他同情心?


    果然能在登州干县令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第二天卢栩一脸便秘地履约去登州粮铺卖粮食,看见崔县令那叫一个精神抖擞春风满面,好像昨晚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苦不得志的人不是他。


    卢栩咬牙,这局是他输了,学习了!


    崔县令自知理亏,也没压价,按登州粮食市价当场收购当场卖,一分钱利润没赚,全按收购价卖给百姓了。


    卢栩收了银子,心情好转,没忍住又吐槽起崔县令来:“崔大人,我以后又不是不来了,登州又不大,何必非要留这么多粮食。”


    崔县令得了便宜,以春风化雨的态度陪卢栩说话,“我们县城不大,周边百姓还是不少的,你瞧,二十车粮食哪里够卖?”


    他搞的也是限购,除了稻米,一人只准买一斤。


    而稻米的价格更是高到让卢栩咋舌,他留在登州的可是没舂的稻谷,价格比观阳的精米还贵。


    崔县令身为一县之长,自己都舍不得买。


    卢栩同情心又泛滥起来,那点儿上当的怨气也散了,反正时日还早,大不了后面他们走快点,赶在入冬前再往北送一趟粮食。


    想着想着,卢栩还真心实意为登州计划起来:“崔大人,我瞧登州也没什么像样的客栈,日后商队多了总不好都借用驿馆,不如修建几处大些的客栈酒楼?”


    登州小,本地势力不如大县那样盘根错节,崔县令既是本地人又好说话,卢栩打算把登州当个商路上的重要停靠站。


    既然打算做停靠站,那当然不能吃住太差。


    就昨晚那个驿馆,又破又差不说,理论上也只能官用军用,他一个普通小商人占用官方驿馆也实在不是回事。


    一次还情有可原,次数多了可就说不过去了,万一将来谁想搞死他,就这一条就够把他扔去吃三五年牢饭。


    他还是老实花钱住民间客栈吧。


    不过崔县令听他是这个建议,就打起哈哈。


    他对卢栩昨晚说的商路计划当然是很心动的,还愿意给卢栩提供各种帮助,前提是不花钱。


    没办法,他们登州穷啊!


    三年了,他想修的水渠还没影,想盖的粥棚还没盖,想修的城墙还是要塌不塌。


    客栈?


    他们驿馆都没钱修缮,还盖客栈?能将就睡就行了,哪儿那么多穷讲究?


    不管卢栩怎么游说,崔大人就是一个态度:没钱。


    眼看卢栩从早上说到中午,不停给他画大饼吹蓝图,崔大人却越听越觉得不靠谱。


    什么未来十年,未来百年,卢栩下一趟还来不来都不好说呢。


    永固县那是什么地方啊,横穿朔州做买卖,小伙子真敢想。


    “登州的情况,卢兄弟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条件有限。”想着卢栩那二十车粮食,崔大人也没好意思把话说得太绝:“这样吧,我给你划一片空地,你自己去盖吧。”


    卢栩:???


    还有这种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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