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润带着官兵逼到碧丰寨大门前时,金迎正好从寨子里潇潇洒洒走出来。
“阿迎!”他高呼一声,翻身下马,冲过去一把将金迎抱住。
靠在温暖安全的怀抱里,金迎紧张的心终于缓缓松懈下来,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席卷她全身,令她不由自主地在宣润怀里颤抖,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她放松的时候,瞬息之间,她强自镇定下来,将宣润拉到一旁商量正事。
她与云慧郡主一起被俘,铁扈却只肯放她一人出寨,留下云慧作为谈判的筹码,她必须在三日之内说服皇上招安整个碧丰寨,才能将云慧平安地解救出来。
“此时攻寨,绝非好时机,若是铁扈狗急跳墙,伤了云慧郡主,皇上一怒,只怕连你也要受到牵连。”金迎扶着宣润的胳膊,认真地说。
宣润想了想,点头,若是能够不费一兵一卒解决碧丰寨的匪患,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只是——
皇上果真肯答应这件事么?
金迎抿了抿红唇,肯定地说:“皇上会答应的。”
*
“放肆!那些土匪竟敢威胁到朕的头上来?岂有此理,只要朕一声令下,便能将他碧丰寨夷为平地!”皇上震怒,厉声大喝。
“请皇上三思,云慧郡主始终坚信,有皇上在,她一定能平安无事地离开碧丰寨。”金迎说。
她此时有意提及云慧,是在劝皇上息怒,毕竟云慧还在碧丰寨里,倘若皇上真的对碧丰寨下手,云慧的性命恐怕难以保全。
皇上深吸一口气,沉默良久,终于答应碧丰寨的条件。
他的皇弟为他而死,皇弟唯一的女儿就是云慧,他绝不容许云慧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让碧丰寨的土匪们以劳抵罪,可为国库节省一笔开凿运河的劳力开支,算是眼下唯一的两全之策。
半月之后,碧丰寨的土匪们高高兴兴地下山。
云慧郡主回到别县城中,不但毫发无损,甚至还长胖了一些。
金迎在离开碧丰寨前,曾交代过二当家贺云,请他务必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位皇帝捧在心尖上呵护的郡主,云慧若是有事,碧丰寨无异于自掘坟墓。
金迎离开碧丰寨后,贺云果然非常照顾云慧,可是云慧并不肯领他的情,回到皇上身边,发觉自己曾经最喜欢的衣裙都已穿不上,云慧大怒,嚷着要将辛苦伺候她大半个月的贺云给杀了!
金迎得知此事,亲自找到云慧开解一番,带着她上别县的成衣铺子里挑选新的衣裳。云慧心情不畅,一顿买买买,买下半间成衣铺的衣裳,乐得那掌柜的合不拢嘴,出了成衣铺,街上飘着一阵甜香——
别县有名的酥饼新鲜出炉!
云慧嗅了嗅鼻子,馋嘴地咽了咽口水,手不自觉地摸上咕咕叫的肚子,也摸到了腰腹间多余的赘肉。
哼!不吃。
她气愤地跺了跺脚,扭身便走,回了下榻的客栈。
金迎察觉她的心思,让人买来酥饼,亲自给她送去。
“郡主,这酥饼很好吃的,你尝尝。”
云慧盯着她手里的酥饼,明明眼神很渴望,纠结半晌,仍旧摇了摇头,“本郡主,不吃!”
她再吃下去,就要胖成猪了!胖成猪,宣润更加不会喜欢她了……
云慧越想越委屈,眼睛都红了。
她的目光在金迎白嫩的脸庞上停留片刻,徐徐落下,又落在金迎纤细的腰肢上。
金迎拿出一块酥饼故意吃给她看。
云慧气得跺脚,终究没忍住,吃了一块酥饼。
第二日一早,客栈厢房里便传出一声惨叫,把来给云慧送衣裳来的金迎吓一大跳。
房里,云慧趴在铜镜上,仔细地打量着脸上长出来的痘。
她昨日就嘴馋了那么一下,今天就遭到这样的“报应”,实在是可气!
都怪那个金迎,怂恿她吃酥饼!
这般想着,云慧转过头来,见着金迎的那一刻,眼神都在冒火。
金迎笑一笑,上前问候,说明来意。
今日清明佳节,她想带云慧郡主出去游玩。
一方面,她想借此机会给云慧收收惊,一方面,也是想借云慧君主的身份,让别县在整个渝州乃至江北道更加出名。今日,不论云慧郡主吃过什么,玩儿过什么,往后都会有名人效应……
云慧听着有得玩儿,眼眸一亮,但她抬手摸上脸上的痘,眼中光亮渐渐黯淡下去。
“郡主不去?今日街上可热闹了!”金迎说。
云慧犹豫片刻,做下决定,“去!”
街上一片热闹景象,云慧东看看、西瞧瞧,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
金迎陪在一旁,见着对面走来的熟悉身影,露出美丽的笑容。
云慧见着徐徐走来的宣润,有一瞬间的愣神,忽然别过脸去,用手挡住脸上的痘痘。
金迎察觉她的异样,瞥一眼宣润,拉着她躲进一家胭脂铺里。
云慧仍旧不自信地捂着脸,不肯放下手来。
金迎叹一口气,拿起一盒胭脂,走到她面前,“郡主,我有法子——”
云慧诧异地看着她。金迎笑了笑,拉下她的手,用指腹点了点胭脂,在她脸上小心地涂抹着,片刻之后,金迎舒出一口气,将胭脂盒盖上,说:“好了。”
云慧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原本鼓包的红痘痘,仍旧还在脸颊上,只不过此时它已经变成一朵美丽的胭脂花,看着有些可爱。
云慧凑近镜子,新奇地仔细照着。
金迎拉住她的手,说:“郡主,其实有没有这一朵小花,你都是个美丽可爱的姑娘,实在不必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子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云慧静静听着,低下头去想了许久。
金迎当她执迷不悟,叹一口气,不打算再多说。云慧却忽然抬起头,朝她认真地点头。金迎一愣,见着她露出灿烂的笑颜。
从胭脂铺出去,云慧与金迎已经互相挽着,俨然是一双感情甚笃的好姐妹。
宣润走过来,云慧虽有些羞窘,但已没有躲闪的动作。
随宣润而来的还有曾经碧丰寨的二当家贺云。
朝廷招安碧丰寨全部土匪,也给铁扈、贺云等人安排了一些正经差事。
贺云如今是国营农场的监工。
云慧见着贺云,便想起在碧丰寨上的遭遇,气得不行,追着贺云喊打喊杀。
贺云不敢伤郡主,向宣润告辞,一退再退,笑着钻入人群中。
云慧不依不饶地跟上去,两人欢喜冤家似的你追我赶。
一众小宫女、小太监急匆匆地追上去,嘴里喊着:“郡主诶,您当心些~”
金迎笑看着这场景,扭头正好对上宣润含情脉脉的眼眸,二人相视一笑。
端午过后不久,皇上便决定返京。
这些日子以来,云慧时常去农场找贺云麻烦,所有人都知道郡主讨厌贺监工,可是贺监工好脾气,无论郡主如何刁难,始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直到郡主将要离开,哭着来找贺监工,那一日,贺监工难得的骂了偷懒的工人。
后来,云慧郡主再也没有来过。
贺监工也一天比一天更不好说话。
*
皇上带着云慧郡主离开了渝州府,伯阳侯则决定留在家乡养老。
李家的院子如今已成为伯阳侯府。
虽然金迎经商手段一流,对别县的贡献有目共睹,但伯阳侯对这个外孙媳妇很不满意,与宣家老宅的九姑奶奶二人不谋而合地都想让宣润休妻另娶。
宣润为此很是哭笑不得,几次三番向外祖父表明心迹,奈何外祖父是个执着的人,认定他此时是被金迎迷惑,才会非金迎不可。自父母接连亡故之后,宣润便去了京城伯阳侯府,是外祖父养育他成人,对执迷不悟的老人家,他也没法说太过分的话,只好次次敷衍着。
只是,如此敷衍下去,他又觉得愧对妻子。
金迎不忍见他如此为难,决定主动出击得到伯阳侯的认可。
阿穷这孩子是最讨喜的,常往伯阳侯府跑,小嘴儿抹了蜜似的叫着:“太公、太公,我来啦——我来给太公揉腿啦!”
伯阳侯对阿穷这个“便宜”曾外孙,起初是不屑一顾的,奈何阿穷实在太可爱,几声“太公”叫得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即使阿穷并非宣润亲生,他也真心实意地喜欢着阿穷。
他的腿是昔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旧疾,如今年岁大了,稍微变一变天色,就会隐隐发疼。阿穷温暖的小手给他揉着,捶着,好像真的很有用,很快,他就觉得舒服多了。阿穷累得咻咻喘气也不停手,仰着粉嫩的小脸,问:“太公,您什么时候腿疼,叫我一声,我马上就来给太公揉腿!”
“诶!好好好……”伯阳侯感动得一塌糊涂,直到阿穷离开,他仍旧恋恋不舍地望着门边。
仆人扶着他往回走,说:“老太爷,我看您也别操心给宣郎君另娶的事了,那金氏有本事生出这么好的孩子,再给宣郎君生个也不会差的。”
伯阳侯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等到金迎再次上门送礼时,伯阳侯出人意料地没有赶人,傲气地收下礼品,将金迎带到书房里单独训话。
“……我警告你,不许欺负我那死心眼的外孙,否则……否则我还要给他另娶贤妻的!”
“好好好,外祖父,您尽管放心,我绝不欺负宣郎。”金迎笑着保证道。
伯阳侯满意地点了点头,傲娇地哼了一声。
训话完毕,金迎跟着伯阳侯走出书房,临走时,老人家仍旧不放心,叫住她,说:“我知道你性子强,有主见,可是,你与阿润是夫妻,夫妻之间应当坦诚相待,你千万莫要有事瞒着他。你别以为阿润是个软性子,当初为了退婚,他受那样一顿毒打,可是一声也不曾吭过的。”
金迎闻言,心头一紧,想到那个至今未曾说破的秘密。
“阿润认准的事,绝不轻易更改,倘若果真被你伤透心,他定然不会回头。”伯阳侯语重心长地说,罢了,挥了挥手,示意金迎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