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迎神色冷淡,无意帮忙。
方兴冈急了,还要再劝。
阿朴提着东西回来。金迎一见,顿时喜笑颜开,不再多看方兴冈一眼,快步迎到阿朴跟前,揭开他提着的食盒盖子,低着头看了看,嗅了嗅,这些饭菜成色、味道都很不错,满意地点一点头。
接过食盒,金迎叫上小悦跟着,往安济坊外走。
方兴冈大声呼喊着“迎夫人”,试图追上金迎。阿朴伸出一个只胳膊拦住他。方兴冈呼出一口粗气,无可奈何地扭头作罢。
没能请动金迎,他也得回齐家复命。
蒋红花不知何时钻出来的,举着大大的铁勺子站在小厨房门前,像是看稀奇一般看着他。方兴冈转眼见着她时,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很快,便掩饰住自己的怪异,匆匆而去。阿朴虽然挨他很近,只是分出注意力去看了眼玩闹的孩子们,便错过他那一瞬不寻常的变脸。
*
一路上都是小悦拎着食盒,金迎快步走在前面,很是迫不及待,她要将她的“真心”快快送到宣润面前,这一回,他总该点头答应她了。想着,金迎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县衙前围着一大群人,不知今日审的是谁的案子,竟比那日蒋红花与盘大牛的离婚案更加引人注目,看这乌泱泱一大群的架势,像是别县县城中一半的人都来观审了。
“……诶!今日受审的是齐白长那个作恶多端的儿子!”
“齐弘?”
“没错,正是他!他个无法无天的恶霸,从前占着武侯长的差事,不知做过多少欺负人的事!偏偏从前的那些草包县令,没有一个敢惹齐家这条地头蛇,包庇了齐弘不知多少回,这一次,幸亏是宣县令来了,不但扒掉齐弘的武侯衣,终于要讨这齐弘的债!”
“齐白长岂会眼睁睁地看着这唯一的儿子去死?”
“宣县令真的敢彻底得罪齐家?”
“……”
金迎在人群外站了一会儿,听人议论便已将案情知悉大半。
齐弘那满脑肥肠的东西,没他爹半点精明头脑便罢,还管不住自己的□□,强抢了一位待嫁少女,人家姑娘的情郎寻去齐弘位于城南的秘密小院要人,还被齐弘带着人打得吐血,扔上街头。宣润得知此事,亲自带着官差前往城南,及时救下那受困的女子。
在魏长明再三的鼓舞下,那对小年轻终于鼓起勇气向县衙状告齐弘。
齐弘入狱是罪有应得,金迎毫不同情,她心里挂着事,对这案子也不上心,低头看一眼手背上的胭脂红晕,像那么一回事。她满意一笑,领着小悦往县衙的偏门而去。县衙偏门外是一座车马亭,停靠着县衙的公车、官差的马匹等,破旧且杂乱,飘散着一股子令人不愉悦的马粪气味。金迎捂着鼻子,侧身望向身后,朝小悦招手,示意她走快一些。
偏门有两个官差与一条狗,一个哈欠连天,一个抱刀打盹,只有黑皮大狗格外精神,瞪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警惕地望着门前,见着金迎出现,黑皮大狗立即改坐为站汪汪狂吠起来。
两个官差一惊,登时清醒过来,举起手里的刀拦住金迎。
“县衙重地,闲杂人等休要入内!”
小悦被这阵仗吓得一哆嗦,连忙后退。
金迎拉她到身旁,挂一抹和善的笑容,她本来长得就美,一笑更美,美得两名官差看直了眼。
“原来是迎夫人啊。”
“迎夫人是要报官,还是办事?”
“不论报官还是办事,都走前面,这偏门只走衙门中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殷勤地为金迎解惑。
金迎挑起弯弯的眉梢,笑道:“我既不报官,也不办事,我呀——”
瞥一眼小悦提着的食盒,她露出娇羞的表情,甜滋滋地说:“是来给宣郎送午饭的。”
“宣……”左边的官差正要问哪个宣郎,右边的给他一肘子,县衙里还有第二个姓宣的郎君么?没有!
二人对视一眼,暧昧一笑,给金迎让出一条路。
金迎谢过两人,不慌不忙地领着小悦往县衙里走,毫不心虚,反倒是小悦格外紧张,偷觑着四周,生怕被人揪住。
县衙中人每日午饭,都是在公厨中解决,金迎领着小悦跟着个运菜的力夫找到公厨,一点不客气地坐在堂中,等着宣润下堂前来吃饭。公厨煮饭的婆子、老吏交替着在金迎身上溜眼睛。金迎大大方方让他们看,娇艳的脸上始终挂着自信的笑容,似有容光环身,照得公厨食堂比往日更加亮堂。
那双勾魂夺魄的狐狸闲适地望着食堂外的庭院,看着那与前堂相接的门口,等着宣润的到来。
午时,一只小黑狗率先越过门槛,摇着灵活的尾巴朝食堂跑来,紧随其后的是勾肩搭背、愉快交谈着的官差们。瞧着食堂里坐着个仙女一样的美人,走在最前的几名官差一下都放缓脚步,脸上露出痴迷表情。
“那是……”
“金寡妇?”
“她来做什么?”
“……”
金迎的视线越过一簇簇人头,瞧见她期盼已久的那张严肃明俊的脸,她笑着起身,提起搁在桌上的食盒,款款走出食堂。那几名官差如入梦里,眼神恍惚,浮着微笑,等到金迎走到他们跟前,他们才忙不迭退闪到一旁 ,眼睛仍旧紧紧追随着金迎妖娆的身姿,想看她到底来找谁?直到金迎停在宣润面前,娇声道:“宣郎~我给你送了些吃的来。”
庭院中,一双双惊异的眼睛像冒着光的小灯笼,来来回回地在金迎与宣润二人身上探照着,就连那摇尾乞食的狗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宣润先是惊愕,而后局促地看着金迎,怔愣着,好似不知作何反应。
金迎甜蜜一笑,拽住他的袖子,将他往食堂里拉,“这可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一旁的官差、小吏聚成一簇簇的,互相抱在一起,遭受震惊的浪潮一阵接一阵拍打,直到难耐饥饿的狗叫了一声,他们才猛然醒声,紧接着,他们的嘴巴里发出一阵猿啼似的怪叫。
公厨食堂外闹嚷嚷起来。
官差、小吏们惊奇又羡慕,心想,金寡妇实在是美!这样一个大美人竟愿意为宣县令洗手作羹汤。宣县令可真有本事呀!
只有一个人恨得眼睛都绿了。
那人便是魏长明,若非赵东死拽着他,他怕是已经冲去赶人了。还未进入食堂,宣润便顿住脚步,抽回自己的袖子,婉言谢绝金迎的好意,让她带着食盒赶紧离开,公厨食堂里有他的一份饭,他不必另吃她送来的东西。
金迎瞥一眼大木通里盛着的大锅菜,嫌恶地皱起眉头,成色糟糕的水煮菜,连点油水都没有,这饭能把人吃抑郁,他每天在县衙就这个?唉,他若好好待在京城,待在伯阳侯府,何必受这样的苦?
“可这是我亲手做的,你看,我的手都烫伤了,宣郎果真不吃么?”金迎委屈地说着,举起摸着胭脂的手背给宣润看。白嫩的皮肤上一团淡粉色的红晕,令人揪心。
宣润眼神一柔,似有动容。叹一口气,他接过金迎手中的食盒,一抬眸见十多双眼睛正看戏似的望着他,顿时一僵,尴尬地轻咳一声,摆出一贯的严肃表情,耳尖却早已红得滴血。
许是扛不住下属的打量,也不想金迎遭人揣度,他引着金迎离开公厨食堂,一路往他人少的廊下走,穿过长廊,到官差们平日里强身健体、训练演习的操场,操场旁立着一方石桌,他走到石桌旁停下,放下手中的食盒,转眼看向金迎的伤,“你的手……”
金迎护着手上的红晕,将手背在身后,“一点小伤,不碍事,你快尝尝我做的东西!快尝尝……”
宣润抿了抿唇,掀袍坐在石桌旁。金迎满意一笑,上手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一一端出来,体贴得不像话。宣润狐疑地看她一眼,似在揣度她的居心。金迎笑盈盈地将筷子递到他手上,眼眸发亮地催着他快吃。
盛情难却,宣润夹一块小酥肉放进嘴里,嚼一嚼,抬眼看向金迎,眼中增添几许惊喜与诧异。
“好吃么?”金迎撑着桌面,微微俯身,甜蜜蜜地问。
宣润握拳抵住唇,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金迎得意一笑,当然好吃,祥云轩的厨子可是她花大价钱从州府请来的。
宣润垂首继续吃着。金迎看着他,眼珠溜溜一转,闪出狡黠的光芒。她挨着他在另一方石凳上坐下,支起下巴望着他,“宣郎,我愿意每日做给你吃,我是真心想与你成亲,真心的!”
宣润手上一僵,停住筷子,微微皱着眉头朝她看来。他的视线从她娇艳美丽的脸庞上,移到她撑着下巴纤纤玉手上,眸色微暗。
“你经常下厨?”宣润问。
金迎摇一摇头,眯着魅惑的狐狸眼,肉麻地说:“不经常,为你,我才做的,宣郎,也只有你能让我愿意下厨。”
宣润凝视她半晌,咽了咽喉咙,低下头去,用筷子翻动着碗里的饭菜,似乎别有深意地说:“做得很好,不像是第一次。”
金迎勾一抹笑,凑近几分,大言不惭道:“宣郎,我这人一向很聪明,学东西也快,做饭做菜难不倒我,别的事也是一样,你与我成亲绝不会后悔。”
宣润搁下筷子,抬眸看她,目光幽暗深邃,似在探究着什么。
金迎皱一皱眉头,恼他油盐不进,但她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便又甜蜜蜜地笑起来,恳切地说:“宣郎不肯与我成亲,是不是对我有不满的地方?宣郎告诉我,我一定改!为你改——”
宣润眸光一闪,似有动容。
金迎暗自窃喜,心想,这一回,她可真是已将“真心”捧到他面前了,他若再拒绝,可就真的不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