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空气沉闷,江莱收到池聿的消息向门外挤:“麻烦借过”
他正巧从对门商店买完两瓶苏打水出来。
“大叔!”
人来人往黑影丛丛,昏暗的街道上她星目闪灼,朝他摆手
池聿眉梢微勾,几步跨过马路。
“渴了吗?”
“我开的什么店?”江莱嗤笑反问。
他半举起两手的瓶子低眉叹笑,她笑嘻嘻接过一瓶。
江莱眼神瞄向店里:“你来监工的?”乐队毕竟是大老板亲签的。
“来谈事,顺路带侄女来看演出。”
想来她还没发现宗软软,仍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池聿也没有过多解释。
千里迢迢来看演出,江莱顺时想起家里还有个小霸王也干得出来:“那我表妹和你侄女肯定能玩到一起去!她黑影骨灰粉,可惜今天家里有事,来不了。我以前没接触过乐队,还是我表妹有一阵天天给我科普黑影,这才充盈了我这小小的认知库。”
他偏头藏了笑,连连点头:“有时间让她们见一面。”
池聿走后,圆舞台上,除开《漠河舞厅》和《我记得》,黑影兵团最后迎来乐队的重头戏,为最新专辑《小卖部》《二十二》打歌。
心海巡演的场次是免费的,毕竟幕后老板支付了三年总汇款。
一个月三到五场,一是回馈粉丝,二是打响新歌名气。
火热的气氛随着时针流动而渐降。凌晨两点,酒精与血液交合,疲惫代替了早前的热情。
人散离场,大厅顿时落空,人堆里一身熟悉的娇粉显眼。
忽地宗软软两脚悬空,四肢受惊般扑棱,像一只波斯猫被拎起了后颈。
“宗软软?你怎么跑心海来了!”
“表、表姐!”
宗软软眼神虚飘,声音不自觉地降了几个调:“我、我来看西西的演唱会”
余光里尽是宋淮西低下头的视线,她的模样正像只被架起的小鸡仔,一副羞红的糗态奋起一招金蝉脱壳,脱落了书包后,转身从江莱手里拽下羊羊书包紧紧搂在怀里。
江莱扭头瞧她深埋着头默不作声,面红耳赤不似以前那般与自己争执。
不禁蹙眉:这还是宗家那个一字令下风雨俱来的小霸王?
大c晃眼纵身一跃跳下台子,抬手来回摩挲下巴盯着宗软软看,话没出口就被宋淮西踹了一脚屁墩子飞去老远。
玻璃砖溜滑,定心不稳,连连扑腾了两下,大c才委屈哭喊道:“老大我没干嘛啊!我瞅着这这这小姑娘就是咱们站姐啊!”
大c刚就觉得这小姑娘眼熟,她在微博绿洲s活动频繁但少有露头,可却逃不过c哥我5g冲浪达人的火眼金睛。
三年前乐队还没火,冷冷清清随时能散场,同一个公司夏天乐队队长和老板沾亲带故抢占不少资源。
写歌,出片,宣传都是宋淮西带着大家伙边学边摸索,每当新歌小有成效收益,公司就现身来‘收租’。
大c闲下来就会翻阅粉丝们对新歌的反馈,好评有但百里挑一,大多是指责他们作品没风格、低俗太low、整点人听的不用猜就知道是对手乐队请来的水军。粉丝大作战,见怪不怪了。
翻着翻着,偶然发现评论区一妹子火力爆表,再点开‘展开更多’,发现每一条恶评下都在针对性的讲道理,语言稚嫩但一针封喉。
点进主页一看,有人爆过她的照片,明显丑化过。
妹子点赞转发,附带自己五官胡乱拼接的视频,说:“劳烦了,下次发原照,不用特地p~”
后续她带人去前公司为乐队维权,有粉丝爆过我方站姐的撕脸现场,放大细看,未曾褪去的婴儿肥,圆润水亮的桃眼,要说十五六岁似乎还不足月。
如今看着瘦了不少,细瞧,还是当年勇猛的小姑娘。
“我知道。”宋淮西白了他一眼。
大c惊诧,老大手机里边顶多一个消消乐。她跟哪个墙缝儿知道的。
“是西西把我从禽兽堆里扒拉出来呐嘿嘿”身旁的女孩发声,一双不谙世事的水鹿眼,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雏菊。
她跑去维权那天。
太阳又毒又辣,41°的天气,冰镇可乐浇不透她心头的不甘。
“黑影和夏天两个都是你这破公司同时签的,我们黑影的曲子要质量有质量,就算有水军带头黑,回回新歌榜单仍然第一,这都一年了,黑影巡演才几回?今天的场子说占就被占了,明着抢资源当我们不存在吗?”
宗软软红着眼眶,泪水汗液融在一起:“我们家西西发烧写歌,生理期写歌,好曲子都是拿给你们割韭菜了凭什么啊”
粉丝们相拥而上就想讨个说法,安保一看快压不住了,先挑了这个领头羊。
“散了吧!”
宋淮西打着一把墨绿色太阳伞,站在显眼的高处。
炙热的气温下她的嗓音有些粗沉,霎时便威慑住整个现场。
“大家别担心,我们正在解约。我这个队长实在失职,签公司也没多长个心眼。所以你们以后啊,签卖身契之前,待遇福利问清楚,单休双休加不加班有没有十三薪,这社会还是黑,得擦亮眼睛走。”
“散了。”她又说了一遍,语气很轻,或许认清了现实,此时自己更像一个局外人。
辰何带着乐队其他成员买了几袋水一一发给粉丝:“大夏天的,大家快回空调屋吧,这地都烙脚。”
安保本来想扣人,宋淮西出面把宗软软带了出来。
“这里吃人不吐骨头的,不怕?”
宗软软大颗大颗地汗水落下来,迷糊了眼睛,有些害羞背挺得笔直,皱着眉说:“我不怕!”
宋淮西拧开一瓶冰红茶递给她,四下翻了翻兜里没纸巾,就脱了外边的短衫外套:“擦擦,汗溜眼睛了。”
她瞧着这半大小孩竟也是乐队的粉丝:“几岁了”
宗软软受宠若惊,两手颤得不受控制接过她的短衫,一丝微淡的薄荷气息显在沉闷的空气里,很清香。
“下、下月十六了!”
竟比自己小了整整十个年头。
那时候就知道乐队有这样一个小站姐,学习应援两不误,宗软软虽然有她的联系方式,但只是工作方面的交谈。她知道她忙,内容都是简了又简,宋淮西很钦佩这个小姑娘,满腔热血又毫无畏惧。
后来签约了新公司,有专业经纪人负责管理,她们的交流就更少了。大多时候是宗软软分享乐队新歌榜单排行。乐队逐渐走红,宋淮西忙着几日或半月,一定会有所回应。
闲时便会谈及她对新歌的感受和深意,一字一句,宗软软每天反复浏览。
大c表示我那阵子貌似在医院做阑尾手术吃瓜吃一半的小丑,我对不起5g冲浪达人这个头衔,直呼今天哥宣布哥要让位!
宋淮西扒拉开他的脸:没人要。
江莱深感意外,使劲揉着宗软软那水嫩嫩的小脸:“这谁啊这,还是咱家小霸王吗?你?”
“唔唔表姐唔找xi观意姐姐”宗软软一心只想转移话题,被表姐知道得太多大事不妙。
“喏,你后边坐着的就是xi观意姐姐”江莱揽住她的肩膀右转180°。
发觉是刚才拉她一把的大美女,瞬时眉开眼笑:“谢谢姐姐刚才扶了我一把!”
上下翻找着她的小羊包,递过来一枚精致的小盒子,许观意笑着问:“给我的吗?”
“嗯嗯~哥哥叫我带过给你”
江莱听见东西是宗放给的,立马大悟:“这就是那什么富士胶卷吧,还是宗放这小子出的主意,说你肯定喜欢这个,当初他用这绝版胶卷诱你来心海,我弟弟还是舍得花心思的哟~”
许观意也没半分言语,只是低眉抿笑。
“那个西西老师,我已经和冉姐对接过你们的行程,这个是住址。”宗软软将酒店定位转发给她。心里不禁暗暗偷笑:这次海景房必须称心如意,西西又要对我刮目相看了~
大c连连竖起大拇指赞叹:“可靠!可爱又靠谱!”
池聿来了电话,得回吴江了。
宋淮西突然提起:“下个月十六号在杭州有场子,你如果去,打电话给冉姐带你入场”
她两手紧着小包的肩带,一只黑皮鞋来回摩擦:“嗯”
柔光氤氲,看不清她眼底一片情窦的涟漪。
真想抱一抱,
牵牵手也行
她埋着脸胡乱打了招呼就跑了出去。
实在太狂妄了宗软软
江莱急忙叫住那道慌乱往外窜的身影:“宗软软!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回去!”
她回头两眼扑闪:“舅舅来接我”
“你舅回国了?”自从宗老爷子走了,大伯另娶,分家后嫌隙顿生,宗氏祖宅彻底空城后,她对这常年居住国外的‘舅舅’一直都是听说。
宗软软乖乖点了点头,又连连摆手再见。
池聿等在车内,瞧着宗软软少女怀春的红脸蛋和那刚出锅的红烧猪蹄不相上下。
江莱看着她上了车,路灯坏了一盏,街角昏暗,摸不清楚。几个相约吃完夜摊烧烤的少年谈笑路过,她踮脚观望,恰好,车身拐弯不见了踪影。
许观意领着宋淮西走在昏黄的夜市。
是相隔好多年,又一次并肩同行。
听她说起后天就要回吴江,想着刚见面又要分离,这顿夜宵跑不了了。
许观意手持一串铁板鱿鱼,面上铺满辣子,红得惊心。
宋淮西撬开一罐凉茶递过去:“电话多少”
接着又添了一句:“怕你今晚又突然消失了。”
话里话外间好似玩笑,却叫许观意心神一愣。
那时吴江祖宅修缮,新房再建,事多繁杂,她跟着外婆养在老家,后来被母亲发现自己肆意剪了头发,家中仍旧承载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条规矩,张淑锦便怒然带她回了吴江,跪了两天两夜的家祠。
急喝一口凉茶解解辣:“我母亲来了,行李也没收拾,连夜回的吴江。”在手机里输了一串数字,原因不能明说,心头难免有些愧疚。
宋淮西也没问缘由,答案好像都不重要了。
有句话刻在心尖好多年——“没有好好告别的人一定会重逢。”
此时此刻,一切都来得及。
“明天我们合唱一首吧。”
她打趣笑道:“我很荣幸呀,西西老师。”
小的时候,她俩五音不全,这山唱到那山傍晚才回家吃饭。
——《cityofstart》
许观意落座钢琴椅,宋淮西一根独椅靠得很近,主打吉他位。
典雅细腻的和弦搭配哑音扫弦,两种乐器音色交杂,滋长出彼此的爱乐之城。
粉丝上传的视频里,弹幕都是绝配封顶。
暂别心海,飞机迫降吴江。
许观意走出机场口,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朝她颔首示敬后,拿过她的行李,紧跟着一个长袍男人急步而来,是许宅老管家宁伯的长子宁秦玉,他微微折腰问安:“小姐。”
“我母亲来了?”
宁秦玉打开车门,一手护在她的头顶:“夫人在华悦酒楼。”
“做什么?”
“宗家礼宴。”
见他颔首低声回应她,许观意又好气又好笑:“我和你讲过,不准叫小姐,不准行礼。”
宁秦玉没有回应,两手紧紧相攥。
宗许两家近几年很少来往,突然宴请应该不单是她和江莱孙辈间的情谊可以挑动的聚会。
两辆黑车在江南水乡几百年历史穿行。
一声轻叹隐在水烟中。
宁秦玉无神地扫向窗外,左手低在她膝盖前,呈着一颗草莓味软糖。
许观意拿过糖化进嘴里,开大了窗头,任大风灌入这混乱的心绪。
华悦酒楼大门。
宁秦玉带她进了偏房:“夫人在里边。”
她瞄了一眼宁秦玉,却不见男人抬头,只好顺了顺头发,深吸一口气,扭开门锁。
“母亲。”
四十近半的女人,水光的面容不落细纹,旗袍修饰着均匀得体的身材,听见动静,她尖锐的目光扫了过来:“衣服”
许观意接过盒子进了独立间,一步一步落得小心。
礼宴都行正装,许家传统,女子旗袍男子长袍。
简单梳妆后,张淑锦领着小女儿一同进了二楼雅间。
众目睽睽,成了外客礼宴的焦点。
许家幺女一身川黛真丝质旗袍,槐花绣线点缀颔领与腰间,白绒披肩御寒的同时彰显着江南贵女风姿。
宗放还在敬酒,被四座的交谈声牵引至门外。
举目入神,一时六感闭塞,无色无味无声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