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彦没有去教室，而是直接在教务处主任的办公室门口等他。
嫩黄色的阳光刚将窗台边的瓷砖晒得有些暖意了，左小臂夹着公文包、右手攥着教案的王栋超便从走廊另一头的楼梯转角出现。
他边走边侧过身子往旁边的教室里张望，等到这一层的教室都检查完了，他一抬头，一个高高的学生正乖乖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自己，他愣了愣神。
“什么事情？”他反应过来了便开口询问。
“王老师您好，我是一班的江彦，我想请五天假。我外婆生病了现在情况不太好，我想去看看她，我已经向班主任说明了情况，我母亲本人也是知晓的，这是我的书面申请书，上面有她的签名”
“先进来吧。”王栋超将教案放左臂跟包一块夹着，将右手腾出来，伸进裤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具体什么情况？”他坐下放包，转身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他对江彦有些印象，做学生工作的总是会对各班学生情况有所了解，而江彦又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江彦的成绩很好，即使是在省重点睿思，他也是佼佼者，王栋超经常能在成绩榜单上的前排看见他的名字，任课老师们也经常夸他聪明，但是这并不是王栋超熟悉他的主要原因。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一班班主任曾经多次向他反应，这孩子的监护人一直联系不上，问过他，他也只说是自己的母亲太忙了没来得及接电话，但就算班主任提出来有空随时可以联系，孩子的父母依旧没有音讯。
“我外婆患癌，现在情况不太好，我要去医院陪她。”眼前的少年的身子站的像白杨树一样，笔直笔直的，头却低低的垂着，声音也闷着。
“你母亲呢，现在有空吗，让她过来一趟吧。”他把自己手机递给江彦示意他联系。
学校的规定是如若学生家中发生重大突发事件需长时间请假，需由学生家长亲自到校方可准假，特殊情况除外。
规定是这样的，而且王栋超也需要见一见江彦的家长，解决家长和老师间的沟通问题。
江彦握着手机，很久没有说话，他不确定她会不会接，他习惯了打不通她的电话。
最后，他极小声的呼了口气，去拨张曼梅的电话，王栋超瞟了一眼他的反应没有作声。
“嘟——”，电话那头的铃声到了结尾没有人接听，江彦看着在上次模考成绩单上圈圈画画、没有出声的王主任，又打了一个，这次铃声也响了很久，同样无人接听。
江彦垂着眼顿了一会儿，把电话还回去，说：”我母亲可能正在忙。老师，请问这个请假条还能批嘛？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我很想见我的外婆。”他又低声补了一句。
看着面前神情有些恍惚的江彦，王栋超开了口，“还是…”
话音未落，手机铃又重新响了起来……
张曼梅很快就赶到了学校，她急匆匆的冲进办公室，带着一脸倦容，她整个人有些垮，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连着头发也乱糟糟的。
一进来她就快速的介绍了具体情况，并表示要立刻将江彦带走。
“老师您好，我是他妈妈张曼梅。孩子外婆前两天刚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现在稍微稳定了一点。我想着让孩子请几天假陪陪外婆，她外婆离不开人，我现在赶着和孩子一块过去，请问还有什么手续需要办嘛？”
看着和孩子面容有五分像的张曼梅，王栋超说：“没什么特别手续，后续的流程学校这边来走就好了。张女士，听江彦说，你好像很忙的样子，如果你有空的话打这个电话，我们交流一下孩子的近况。”
他递过来一张写着一串号码的便利贴。
“好，那我可以带他走了吗？”张曼梅接过便利贴，问道。
“可以的。“
“谢谢老师，那我们先告辞了。”张曼梅转身往外面走，她急着赶回医院。
“老师再见。”江彦微微低头向老师致意，随后就与等在门口回望的张曼梅一块走了，一路上他紧紧跟着张曼梅的脚步，但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们开车往医院赶，路上，张曼梅抽空向江彦说起他外婆的近况：“她的状况不太稳定，前天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转到普通病房，一直昏迷着，这两天我和你阿姨一直在照顾着，今天早上刚醒，等会儿到了和外婆讲讲话多陪陪她。”
“好。”
其实这两年江彦见外婆的机会很少，刚确诊那阵子外婆还一直陪在江彦身边安慰他说‘等外婆好了就回来陪小彦’，但是转眼她就被带到了北京进行治疗，之后辗转各地，直到三个月前回到厦门进行保守治疗，他们见面的机会才多了一点。
江彦手靠在窗边支着脑袋，带着寒气的风从开着一条缝的窗打着旋儿呼进来，吹得人脸生疼。
但江彦并没有感觉到，他的思绪飘到了几天之前他来医院看望外婆的时候，那时候她握着江彦的手眯着眼睛喊：“是小彦来了呀！”。她的眼睛还是亮亮的望着江彦，语气轻快上扬听起来很温暖。
但是江彦的关注点却是她越来越瘦的脸颊和手，还有输液架上挂着的几个看起来很冰的输液袋。
这次见面，外婆又会瘦多少呢？迎着冷冽的风，江彦在心里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