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四十九州的晨光,总带着一种浸透岁月的温润。
中央神州的青木原上,参天古木连绵万里,枝叶交错间漏下的金辉,落在地面厚厚的腐殖层上,晕开层层柔光。林间没有寻常草木的喧嚣,唯有一缕缕翠绿的灵气如同游丝,在枝干与光影间流转,偶尔触碰时,会发出细碎的嗡鸣,那是这片土地最古老的呼吸。
姜禾静立于一片空地上,一袭素色长袍在晨风中轻拂,衣袂边缘绣着的暗金色藤蔓纹路,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他的目光落在身前的一株古柏上,那是青木原最古老的树种之一,树龄已逾三万年,树干粗壮得需十数人合抱,枝丫直插云霄,枝叶却透着一股难以察觉的萎靡。
作为如今神州公认的 “青木之主”,姜禾对草木的感知早已超越了寻常修行者的范畴。他能清晰地察觉到,这株古柏的生命力正在缓慢流逝,并非因为虫害或灾劫,而是源于其自身的 “桎梏”—— 三万年的寿命,已达它这一品种的极限,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正一点点收紧,将它的生机慢慢压榨殆尽。
姜禾伸出手,指尖轻触古柏粗糙的树皮。一缕精纯的木相之力自他掌心溢出,缓缓渗入树干之中。刹那间,古柏的枝干微微颤动,萎靡的枝叶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绿意,仿佛枯木逢春。但这股生机仅仅维持了片刻,便如同潮水般退去,古柏依旧是那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姜禾收回手,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三万年的桎梏,便已如此难以挣脱么?”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只有自己能听懂的怅然。
旁人只知他是学府联盟的天王之首,是镇守神州万载的青木之主,是与暗世界顶级大魔王对峙数千年而不败的传奇。却少有人知晓,他自身的桎梏,比这株古柏更为沉重,更为漫长。
自他获得青木圣种,耗费数千年光阴将其推衍至极致,进化为后天原始种,凝聚木相神果,成为神果天王的那一刻起,一道无形的壁垒便横亘在了他的修行之路前方。那道壁垒并非来自外敌,也非源于功法缺陷,而是源于他自身的 “起源”—— 后天原始种终究不是天生,即便他将其打磨得尽善尽美,也始终带着一丝难以弥补的 “缺憾”。
这缺憾,让他卡在神果境巅峰数万年。
数万年光阴,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足以让一个弱小的部族发展成横跨数州的势力,足以让一代代天骄崛起又陨落。而他,姜禾,却始终停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岁月流转,看着身边的人来了又去,看着神州历经一次又一次的灾劫,而他只能凭借着神果境的巅峰实力,硬撑着守护这片土地。
他曾无数次尝试突破。
在青木原的深处,他静坐百年,引天地间最精纯的木灵气洗涤自身,试图冲刷那道缺憾,却只换来神果的短暂璀璨,终究无法触及更高的境界;他曾闯入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的秘境,在其中苦修千年,将木相之力练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可那道壁垒依旧坚不可摧;他甚至曾冒险窥探岁月长河,想要从过往的痕迹中寻找突破的契机,却只在无相圣宗覆灭的迷雾前徒劳无功,反而因岁月之力的反噬,让神果上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数万年的坚持,数万年的求索,数万年的孤独。
期间,他见过太多的天才夭折,见过太多的英雄末路,见过暗世界的大魔王们一次次卷土重来,见过神州的生灵在灾劫中流离失所。每当此时,他都会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如果他能突破那道桎梏,或许,很多悲剧就不会发生,或许,神州的守护就不会如此艰难。
尤其是在归一之战中,面对黯宗主那至高十品的伟力,他倾尽全身之力催动黄金太初树,联合众天王的位格之力斩出的陷魔神刀,却被对方随手捏爆。那一刻,他眉心的神果裂开道道裂纹,神光黯淡,手臂碎裂,那种极致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数万年的坚持彻底击溃。
直到李洛的出现。
那个从东域神州大夏国走出的少年,带着万相种的奇异天赋,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在短短数十年间,一路披荆斩棘,从一个普通的学府弟子,成长为开辟主境、执掌世界权柄的共主。他就像一道划破长夜的光,不仅终结了神州数万年的混乱,更打破了修行路上的无数不可能。
李洛开辟的主境之路,与以往的任何修行体系都不同。它不局限于相性的品级,不执着于神果的圆满,而是直指本源,以自身为天地,以意志为法则,打破一切外在的束缚与桎梏。这让姜禾看到了希望 —— 或许,唯有这样全新的道路,才能弥补他后天原始种的缺憾,让他突破那数万年未曾跨过的壁垒。
归一之战结束后,神州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盛世。暗世界逐渐融入神州,恶念被功德之力消弭,天地气运日益昌隆,越来越多的修行者踏上了主境之路。而姜禾,却依旧停留在主境下主的境界,那道源自后天原始种的缺憾,如同跗骨之蛆,始终阻碍着他的前行。
他并非没有尝试过按照李洛留下的主境功法修行,可每当他的力量想要向更高层次迈进时,体内的木相神果便会传来一股滞涩之感,那是后天形成的原始种在本能地抗拒着突破,仿佛一旦越过那道界限,它便会失去自身的根基。
“姜天王。”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林间响起,打破了姜禾的沉思。
姜禾转过身,只见李洛的身影正从晨光中走来。他依旧是那副青年模样,身着简单的青衫,面容俊朗,眼神深邃如渊,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温和。如今的他已是世界共主,举手投足间都蕴含着天地法则,可在面对姜禾这位前辈时,依旧保持着应有的恭敬。
“共主。” 姜禾微微颔首,语气平和。
李洛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那株古柏上,笑道:“这株古柏,怕是已经到了寿元尽头了吧?”
“嗯,三万年的桎梏,非外力所能逆转。” 姜禾点头道。
“桎梏么?” 李洛笑了笑,伸出手,一缕淡淡的金光自他指尖溢出,缓缓飘向古柏。与姜禾的木相之力不同,这缕金光并非纯粹的生机,而是蕴含着一种更为玄奥的力量,那是世界本源的功德之力,也是主境法则的体现。
金光落在古柏上,并未像姜禾的木相之力那样让枝叶短暂复苏,而是缓缓渗入树干深处。片刻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 那株原本垂垂老矣的古柏,树干上的皱纹竟然在一点点舒展,萎靡的枝叶重新焕发出浓郁的绿意,甚至在枝头抽出了新的嫩芽。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古柏的树干在缓缓变粗,枝丫在不断延伸,仿佛三万年的桎梏被瞬间打破,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向着更高、更古老的境界迈进。
姜禾瞳孔微缩,眼中满是震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古柏的本质正在发生改变,它不再是普通的古柏,而是在那缕金光的滋养下,突破了自身品种的限制,朝着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进化。
“这是……”
“主境之力,并非只是单纯的力量提升,更在于‘重塑’与‘超越’。” 李洛收回手,转头看向姜禾,“世间万物,皆有桎梏。草木的桎梏是品种与寿元,修行者的桎梏,或许是相性,是根基,是心境。而主境之路,便是要打破这一切,以自身意志,重塑本源。”
姜禾沉默不语,李洛的话如同惊雷,在他心中掀起了层层波澜。数万年以来,他一直将后天原始种的缺憾视为不可逆转的宿命,却从未想过,或许这缺憾本身,并非无法改变。
“姜天王,你可知你为何始终无法突破下主之境?” 李洛问道。
姜禾抬眸看向他,摇了摇头。
“并非因为后天原始种的缺憾无法弥补,而是你心中,早已将这缺憾当成了不可逾越的壁垒。” 李洛缓缓说道,“数万年的时间,你习惯了与这道缺憾共存,习惯了在它的限制下修行,甚至在潜意识里,你害怕突破它之后,会失去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 青木之主的力量,学府联盟的责任,以及数万年积累的道基。”
姜禾的身体微微一震,李洛的话,正中他的心底最深处。
是啊,数万年了。他早已习惯了自己是神果天王,习惯了凭借后天原始种的力量守护神州。他害怕突破之后,自己会变得不再是自己,害怕那些数万年积累的经验与力量,会在突破的过程中烟消云散。这种恐惧,远比那道无形的壁垒更加难以逾越。
“共主所言,正是我心结所在。” 姜禾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迷茫,“数万年的执念,早已深入骨髓。我不知该如何放下。”
“无需刻意放下,只需正视它。” 李洛微微一笑,“后天原始种并非缺憾,而是你的根基。它是你耗费数千年光阴推衍而成,是你历经无数灾劫打磨而成,它承载着你的意志,你的坚守,你的岁月。所谓的缺憾,不过是你给自己设下的牢笼。”
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缕柔和的光晕,光晕中,隐约可见一株小小的黄金太初树虚影。那是当年姜禾在归一之战中祭出的底牌,是学府联盟数万年心血的结晶,也是姜禾木相之力的极致体现。
“这黄金太初树,是你以后天原始种为根基,融合世间木相之力而成,它本身,就是一种超越了原始种局限的存在。” 李洛说道,“你能创造它,便说明你的意志,早已超越了后天原始种的束缚。只是你一直不敢相信自己,不敢迈出那最后一步。”
姜禾的目光落在黄金太初树的虚影上,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当年创造黄金太初树时,他确实突破了自身木相的限制,融合了无数草木的本源之力。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整个青木原,整个神州的草木,都与他融为一体。只是那时候,他一心想着对抗暗世界的大魔王,对抗黯宗主,并未深思这种突破背后的意义。
“今日我来,是想助姜天王一臂之力。” 李洛收起光晕,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但突破的关键,终究在于你自己。我能帮你打破外在的桎梏,却无法帮你解开心中的枷锁。”
姜禾深吸一口气,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数万年的等待,数万年的求索,数万年的守护,他不能就这样停留在原地。他要突破,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守护这片他深爱了数万年的土地,为了不辜负那些信任他、追随他的人。
“多谢共主指点,姜禾,准备好了。”
李洛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后退数步,周身空间微微波动,一股浩瀚而温和的力量弥漫开来,将整个青木原笼罩其中。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守护与引导,它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同时将主境的本源法则,清晰地呈现在姜禾面前。
姜禾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相宫之中,那枚翠绿的木相神果悬浮在中央,神果表面,一道道细微的裂纹清晰可见,那是数万年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后天原始种缺憾的体现。神果周围,三股力量环绕流动 —— 木相的生机,金相的坚韧,银凤相的灵动。这三大相性,早已被他修炼到了超九品的极致,与木相神果相辅相成,构成了他如今的力量体系。
但此刻,在主境法则的映照下,他发现,这三大相性与木相神果之间,存在着一道无形的隔阂。它们虽然协同作战,却从未真正融为一体。而这道隔阂,正是后天原始种缺憾的延伸。
“重塑本源,打破桎梏……”
姜禾心中默念着李洛的话,心神高度集中。他调动起全身的力量,不再像以往那样刻意压制木相神果的缺憾,而是任由那股缺憾的力量流淌出来,同时引导着金相、银凤相的力量,朝着木相神果缓缓靠近。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一旦力量失控,不仅无法突破,反而可能导致相宫崩溃,万劫不复。但姜禾没有丝毫退缩,数万年的战斗与修行,早已让他拥有了远超常人的意志力与控制力。
金相的坚韧之力,如同金石般包裹住木相神果,将神果表面的裂纹一点点修复;银凤相的灵动之力,如同丝线般渗透进神果内部,梳理着其中滞涩的能量;而木相本身的生机之力,则在不断滋养着神果,让神果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绿意。
三大相性之力,如同三股溪流,缓缓汇入木相神果这方湖泊之中。
起初,还存在着一些抗拒与滞涩,但随着姜禾意志的引导,随着主境法则的映照,这种抗拒渐渐消失。三大相性之力与木相神果的力量开始相互融合,相互滋养,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力量体系。
木相的生机,赋予了金相与银凤相无穷的活力;金相的坚韧,让木相神果变得更加稳固;银凤相的灵动,则让整个力量体系变得圆融无碍。
就在这时,木相神果表面的最后一道裂纹修复完毕。紧接着,神果开始缓缓膨胀,颜色也从翠绿渐渐变成了一种深邃的金黄,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力量。神果之上,一道道古老的纹路浮现出来,那是木相本源的印记,也是主境法则的体现。
“轰!”
一声低沉的轰鸣,自姜禾的相宫之中传出,而后扩散至整个青木原。
刹那间,青木原上的所有草木都剧烈地颤动起来,无数翠绿的灵气从草木之中涌出,如同潮水般朝着姜禾汇聚而去。天空中,云层翻滚,金辉洒落,一道道蕴含着生机与法则的光柱,从天际垂落,笼罩在姜禾身上。
姜禾的气息,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飙升。
从主境下主,一路突破,越过了中主的界限,朝着上主的境界疾驰而去。他体内的力量,不再是单纯的相性之力,而是融合了三大相性与木相神果,经过主境法则重塑后的本源之力。这种力量,更加纯粹,更加浩瀚,也更加圆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天地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青木原的一草一木,都在与他共鸣;神州大地的每一寸土地,都在为他欢呼。数万年的桎梏,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
他的意识,仿佛超脱了肉身的限制,飘升到了九天之上。他能看到神州四十九州的全貌,能看到无数生灵在和平盛世中安居乐业,能看到那些新晋的主境强者在各自的领域中探索前行,能看到李洛站在世界的顶端,默默守护着这一切。
他也看到了自己数万年的过往。
看到了自己初得青木圣种时的欣喜与懵懂;看到了自己在学府联盟中一步步成长,从一个普通的弟子,成为天王之首;看到了自己独自镇守暗世界通道,与天祖大魔王对峙数千年的孤独与坚守;看到了自己在归一之战中,为了守护神州,不惜损耗寿命,催动黄金太初树的决绝与悲壮。
数万年的岁月,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闪过。那些曾经的痛苦、迷茫、孤独、坚守,此刻都化作了他突破的养分,让他的心境变得更加圆满,更加通透。
“原来,这就是突破的感觉……”
姜禾睁开双眼,眸中金光流转,深邃而明亮。他的身上,不再有以往那种历经岁月的沧桑与沉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脱尘俗的洒脱与威严。他的气息,已经稳定在了主境上主的境界,而且还在缓缓提升,朝着那传说中的至境不断靠近。
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株小小的黄金太初树,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株黄金太初树之上,不仅蕴含着浓郁的木相生机,还交织着金相的坚韧与银凤相的灵动,三者完美融合,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伟力。
轻轻一挥手,黄金太初树的虚影飞向青木原的深处。所过之处,无数草木疯狂生长,枯萎的古木重新发芽,干涸的土地涌出清泉,整个青木原,都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
李洛走上前来,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恭喜姜天王,突破桎梏,晋入上主之境。”
姜禾转过身,对着李洛深深一揖:“此番突破,全赖共主指点。姜禾,感激不尽。”
他是真心感激。如果不是李洛开辟了主境之路,如果不是李洛点醒了他心中的执念,如果不是李洛出手相助,他或许还要在那道桎梏前徘徊数万年,甚至永远都无法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