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红日区第三警局的监控室,高裘披着警服慌忙冲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在监控器前面的警员紧张地道：“刚才燕城的神秘峰值忽然突破了第四阈值！”
“第四？！”高裘脸色一变，“位置在哪？”
“三枝区……”警员快速敲打了一下键盘，脸色一变,“许还乡别墅！”
高裘脸色再度变幻,咬了咬牙：“段哥去的就是那边……”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几个同事,推开警局的门就要出发,就看到从电梯里出来一个模样古怪的中年男人。
那人脸色憔悴，抱着一个巨大的行李袋，抬眸无神地看着高裘：“这里是除魔协会吗？”
高裘察觉到行李袋中透出的神秘与血腥味,顿时压下了焦急,警惕地皱眉：“你是？”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是杨国平，听说我的女儿杨蕾蕾在这里？”
……
闻离晓睁开眼睛。
拿回这部分神核之后，他的权柄终于回归了一部分。
令他有些无语的是，美神持有的这块十环石板代表的权柄竟然是“美丽”。
世间门一切美与艺术、慈悲与调停，都在这项权柄的覆盖下。
虽然闻离晓更想恢复和全知等相关的权柄,但反正是自己的一部分，闻离晓并不挑剔。
更何况……眼前还有一块十环石板呢。
闻离晓的目光落在了许还乡身上。
深蓝色的光球的浮在漆黑触手的簇拥中,周围光芒都黯淡了许多。
闻离晓盯着他，慢慢开口道：“还给我。”
无数漆黑的触手蜂拥而去。
许还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前这个年轻邪神的气息瞬间门膨胀了不知多少倍、甚至直接隔断了他和神国之间门的联系这一点祂还是知道的。
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许还乡当即谨慎地选择暂避锋芒,化作一道深蓝色的光，向地下飞遁而去。
只要重新和神国联系上,借助神国对神灵的增幅，祂相信可以把这个古怪的邪神重新压制住！这次祂不会考虑招揽这么危险的事了，直接杀死对方、吞掉对方的神核才是最稳妥的！
就在许还乡躲开触手的袭击，即将离开彻底变了模样的书房时,祂的身影忽然一僵。
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忽然降临祂的神核。这一瞬间门，不灵活的手脚出现、昏暗的视线覆盖、花白的头发生长……被祂舍弃的、属于人类的一切，再生在祂的身上。
“速鸟”app就是祂的本体，信息化本体的好处便是可以一直栖息在网络中，需要的时候再进入现实。这也是为什么祂能避开除魔协会的各种监控，无声无息发展神国信仰的原因。
而现在，祂竟然重新变回了人类！
不、不是变回人类，而是有什么人将祂作为神灵的形态再定义成了人类！
人类衰弱的躯体……许还乡来不及挣扎，就被触手牢牢地捆住。
许还乡惊恐又茫然地看着闻离晓慢慢降落在他身边，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你……”
“那个所谓的美神对‘美丽’的权柄利用太粗浅了。”闻离晓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随后轻轻握拳，“姿态同样是‘美丽’的一部分，哪怕对手是邪神，不是么？”
许还乡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人能够修改神灵的形态？哪怕高等邪神同盟内这种事他也闻所未闻！
祂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闻离晓轻轻嗤笑了一声。
他距离彻底恢复还有漫长的旅程，现在仅仅只是修改许还乡的形态、而且只能短时间门生效而已，完全没法影响许还乡的实力。如果许还乡反应够快，人类的躯体依然能继续使役权能，到时候处理起来可能更麻烦一点。
可惜，许还乡有多信赖自己的神灵姿态，就有多嫌弃自己的人类姿态，陡然从云端坠落，反应得太慢，很快就被他俘获。
闻离晓毫不迟疑地伸出手，抓向了许还乡的胸口。
别的之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十环石板拿到手！
就在闻离晓即将抓到那块巴掌大的石片时，石片忽然轻轻一震，从许还乡身上脱离离开。
几乎在同时，许还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祂的神核猛然碎裂！
神核中浮现出一块稍小的石片，像被牵引着一般与大的大片汇合。两块石片接触刹那就圆融无缺地变成一整片，上面完满的环微微亮起，猛烈的位格陡然迸发！
闻离晓眯起眼睛，放出位格抵住十环石板的冲击。
十环石板似乎并不是为了攻击，只为了震散卷过来的触手们。随后，它微微一晃，一道宛如闪电一般的光划过，石板已经消失不见。
闻离晓盯着那道闪电存在过的痕迹，轻轻咬了咬牙。
另外的邪神！
另外的邪神抢走了他的石板！
他记住这个气息了，最好别让他抓到！
……
神核碎裂，基本宣告着神灵的陨落。
和段燃使用“弑神者”造成彻底飞灰湮灭不同，正常神灵的陨落，神国会崩塌、信仰会崩溃，信徒们轻则疯狂、重则暴毙，神国的崩塌更会让周围一大片地区变成只剩怪物的不毛之地。
闻离晓已经能感受到属于许还乡的神国有了崩塌的迹象。而外面的封魔法阵拦不住，最终燕城的一切生物都会被神秘感染，除了除魔协会那几个人能活下来之外，夏周、商秋秋、老杨等人都会死去。
心念急转之间门，闻离晓触手把许听风卷了过来，开门见山地问：“你想成神吗？”
许听风一愣，下意识道：“不想。”
“不想也得想。”闻离晓强硬地道，“你是祂的至亲，只有你继承神位，才能避免灾难发生。”
许听风脸色变了变，咬了咬牙，低声道：“我不配。我可以算得上是祂的帮凶，我就算死了也……”
“那就用余生赎罪吧。”闻离晓道，“你父亲造过的孽，你来还，还清了才能去死，怎么样？”
许听风颓然地低下头。
这时，段燃走过来插了一句话：“我觉得不错，但我不赞成让听风成神。”
闻离晓面无表情看过去，眼神很直接地表达了一个含义：你哪边的？
段燃虽然看不到，但不妨碍他理解闻离晓的意思，顿时笑了起来：“别急，许还乡的神位一定要继承的。但听风没有执念——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听，但听风胸无大志，就是个笨蛋，你强行塞神位给他，他很快会撑不住被污染的。”
闻离晓皱了皱眉，不得不承认段燃说得有道理。
这个时代的邪神如何成神他不懂，但过去人类想要跨越门槛、成为神灵，意志力和执念必须足够坚定。不够坚定如何抵得住灵魂蜕变成神的冲击与折磨？
“那怎么办？”
段燃伸手捏了捏扶着他的触手，有些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不自己接收？邪神之间门互相吞噬不是常态？”
“不要把我和一般的邪神相提并论。”闻离晓冷哼了一声，随后有些嫌弃地道，“祂不好吃。”
段燃：“……真是别具一格的理由。”
“而且接收了祂的神位，就代表要处理祂留下的烂摊子。”闻离晓更加嫌弃地道，“麻烦死了。”
要是平时，就算味道不好，闻离晓也能为了恢复力量忍着吃下去，宅神不就是这样——但刚找回自己的一部分神核，品尝过最美味、也就是他自己的神秘，让闻离晓再去吃这种口感的邪神，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更何况“速鸟”app、失踪的外卖骑手、神国的一切关联……麻烦事太多了，闻离晓现在只关心怎么抓到一些好吃的邪神、以及其他十环石板的下落。
段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可以挑选一位眷者，将你从许还乡身上接收到的权柄暂时授予给他，让他代你处理。”
闻离晓眼前微微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既避免了灾难，也省了他的麻烦。
至于这个眷者是谁，那自然是对赎罪没有抵触之心的许听风。
许听风的灵魂已经衰弱得即将熄灭，闻离晓没有拿回生命相关的权柄，只能迂回解决——在许听风颂念他的尊名后，闻离晓抽取了对方一部分灵魂用他的神秘滋养，只要这部分灵魂不灭，许听风就不会死。
这也算是从美神剥离祭品灵魂碎片中得到的灵感。
当然，这也意味着许听风的一切都掌控在他的手里，只要许听风有一点二心，闻离晓就能轻松恰灭他的灵魂，哪怕另外的邪神也护不住。
……
做好准备后，闻离晓伸出一条触手，扎在了许还乡碎裂的神核中，如同植物的根须吸收水分一样吸取着对方的神秘与神格。
若是位格比对方低、或者权柄有冲突，吸取的过程很有可能导致邪神精神错乱甚至被其他的什么东西取代，这也是互相吞噬的邪神大都是疯子的原因。
闻离晓就没有这种顾虑，吸收许还乡的神格比喝水还要简单，甚至可以和段燃做出评价：“祂被污染得很厉害，神核里到处都是另一个邪神的气息。”
“能看出是哪位……算了。”段燃问到一半想起来闻离晓是“新生邪神”，耸了耸肩，“你大概也不知道。”
闻离晓有些不爽地盯着他：“你对救命恩人就是这个态度？”
整个打败许还乡的过程，段燃除了给了他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再加上替他挡了一次刀之外——呃。
闻离晓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好像有点打脸。他看着段燃被鲜血染得通红的腰腹，略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用眼角余光扫了段燃一眼，不由得有些庆幸现在段燃看不见。
飞天意面神很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又习惯性地分出一只手捂住许听风的眼睛。
许听风推开他的手，专注而复杂地凝视着濒临死亡的许还乡，忽然开口叫道：“爸？”
以人类的姿态躺在地上的许还乡慢慢睁开眼睛，咳出了一口血，浑浊的眼眸动了动，嘴唇微启：“听风……”
许听风眼神悲伤又痛恨，听到这两个字，眼睛闭了闭。
许还乡的焦点终于落在许听风身上，缓缓勾勒出一个宽怀的笑容：“你能坚持不成为邪神，我很高兴、我很高兴。”
许听风一怔。
“我从前虽觉得你纵然无才，不闯祸也便足够，但看着那些青年才俊内心有时还是想，若我的儿子是个有本事的人，不是沉湎酒色的纨绔，我面子上也有光。”许还乡目光紧紧粘着许听风，喃喃地道，“后来祂来了，祂为我创造了一个我心目中理想的儿子，有野心，有能力，但有些年轻冒失、还得我扶持的儿子……呵！我竟觉得，有这样令人满意的儿子，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听风神色几次变幻，咬着唇没有说话。
许还乡似乎也不指望许听风回应，只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真可怕啊，回想起来真是不寒而栗，我变得完全不像我了，为一些我曾经压根不认同的信念牺牲掉无辜的人、甚至我最宠爱的孩子……这就是邪神，这就是混乱无序的神秘世界！”
许还乡喘了口气，身体逐渐开始变得透明，他死死地盯着许听风，强调道：“听风，永远要记得你是个人类，永远不要成为邪神！”
许听风听到最后，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许还乡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欣慰地点点头，目光终于落在了闻离晓和段燃身上。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段会长，抱歉，我也不知道‘瞑目’的解药。这是高等邪神同盟给我的。”
段燃像讨论别人的事情一样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无论任何攻击或者毒素，我都不会死，只会慢慢恢复，并且每次恢复都能提高对它的抵抗力……也许我该谢谢你，下次再中这个毒，我可能只会有点近视。”
“那就好、那就好。”许还乡沉默了一下，看了眼闻离晓，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谢谢。”
闻离晓平静地接受了他的道谢。
似乎说完了心里话，许还乡看了眼自己老迈的双手，回忆了片刻，开口道：“污染我的人，是高等邪神同盟的‘七贤者’之一的金钱与资本之神。”
闻离晓和段燃同步挑了挑眉。
“祂诞生于社会的资本倾轧与操控，没有半点人情味，只进行冷酷的交易与计算……你们一定要小心！那块十环石板也是祂暂借给我的。”许还乡努力回想了一下，继续道，“高等邪神同盟每一位贤者都各自管理一片领域，除了会长‘电气之神’阿里艾斯之外，其余贤者对我们都是隐匿的。我的神国这里有几位同为资本神掌控的邪神，如果他们还没逃掉的话……”
许还乡吃力地动了动手指，将一部分信息凝聚成一团深蓝色的光球，递给了段燃。
他断断续续地提供了自己能提供的所有情报，最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帮助你们的了。”
闻离晓只差最后一点就能吸收掉许还乡的神核，只是为了许还乡的交代，反而自己出力量维持对方的存在。听到这句话，闻离晓看了眼许听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听风眼圈通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沙哑地喊了一声：“爸，你放心。”
许还乡只剩最后一口气，欣慰地点点头：“你比我清醒……别难过，我只是去找你妈妈了。”
他目光扫过眼前的几人，目光扫过和闻离晓并肩站在一起的段燃时，还是忍不住，对段燃泣血道，“邪神和人类已经是不同的存在了，绝不是能够并肩作战的关系……务必要小心！”
说完这句话，许还乡的执念消散，整个人也彻底化为虚影。
“外卖之神”的位格落入了闻离晓的体内。
一刹那间门，整个神国全部染上了一片漆黑，所有的通道、出口全部封锁，所有的仆人、眷者、眷族尽数陷入沉眠。
许听风怔怔地望着许还乡消失的地方，忽然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
闻离晓简单重构了一下神国，开辟了通向正门的楼梯。
神国中的时间门和外界未必同步，夕阳的光从门外洒进来，天空是一片橙红的火烧云，落日熔金，宛如一张瑰丽而静谧的风景画。
飞天意面神扛着昏迷过去的许听风，段燃则牵着闻离晓的两根触手，靠触手引路的同时，专心致志地把两只触手的尖端缠在一起，试图打个蝴蝶结。
闻离晓被他捏得有些发痒，干脆地抽了他一下：“你够无聊的。”
段燃被抽了一下也不在意，只笑眯眯地道：“现在正是品尝胜利余味的时候，当然要放松一点。”
闻离晓停下脚步，看了敞开的大门一眼：“除魔协会的人快要到了。”
“你的感应力比之前强多了。”段燃夸奖了一句，随后暗示道，“对此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闻离晓听懂了段燃的意思，但假装不懂：“感谢许还乡？”
“你知道弄丢一块十环石板，我要有多大的麻烦吗？”段燃揉了揉脑袋，把一头短发揉得乱七八糟。相貌英俊的人就算头发凌乱也充满了野性的魅力。
可惜闻离晓不是人类，一句“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差点出口，最后还是冷淡地道：“所以，你要挖出来吗？”
别以为他听不出许还乡最后那句话提醒的是什么。
“别这么冲，老糊涂的人说的话也不能完全当真。”段燃笑眯眯地拨开闻离晓的触手，“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闻离晓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段燃锲而不舍追着他要的是他那个“眷者”——也就是他自己。
一起并肩作战过，闻离晓也不好硬邦邦地拒绝，便迂回道：“我同意了，只要你能说服他同意就行。”
反正同不同意还得看他自己。
段燃打了个响指，十分满意地颔首：“这次至少没亏。”
他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侧耳听了听，转头道，“这次的事件瞒不住，必然要上报，你不如跟我一起去过个明路，再帮我写份报告……”
闻离晓原本站着的位置空无一人。
飞天意面神小心地举手：“那位已经走了。”
段燃呆了呆，哑然失笑。
他走到门口，沐浴着碎金般的夕阳暖光，听着高裘他们“段哥”的喊声，舒服地眯起眼睛，唇角勾勒出一丝势在必得的笑容，自言自语道：“你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