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foever》 第1章 00楔子 黑压的云霭钳住氧气,旧灯排列着、枯黄着苟延残喘,少女混沌着意识跌跌撞撞,蹭在泥泞的小巷里,提线木偶般生硬扯着四肢挪动…… 一切都毫无意义。 大雨滂沱后的夜晚格外潮湿,黑暗的沼泽狠狠地咀嚼着温馨,满月逃离繁盛的枝桠自此下落不明,远离喧嚣街市的废弃巷子里传来老鼠阴森森的笑,它们或许在狂欢、狂欢着属于它们的新年。 女孩拖着纤细的身影,灯火摇曳中恍惚能看见她裂开的衣裳,明明布料肥大得如此不合身,倒却像是有撑破的痕迹,一道连着一道的裂痕,藕断丝连中隐隐映出暗红,她好似感受不到痛苦,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径直向前面走去。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容身呢” 宥希乱糟糟地想着,嗡嗡的耳鸣骚扰着本就模糊的思绪,远处新年的气息正浓,噼里啪啦的笑语像一根扎进大脑的电线不断炸出火星,一阵反胃袭来,宥希跪倒在墙角,开始干呕。 胃酸冲上大脑的瞬间她清醒了不少,女孩扶着硌手的石墙艰难蜷缩蹲起,她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即使想过千百万次,破皮红肿的眼角还是淌过一滴委屈的热泪,火辣辣的痛仿佛要把整块肉腐蚀,她静静地干呕,血腥味蔓延开来,恍惚间她像是受到指引般——半昏地走上了一座烂尾楼。 像是恢复了所有力气,宥希爬上摇摇欲坠的石梯,挪上塌陷一半的天台,诡异的静谧中甚至连尘埃都不会呼气,拖沓声中,她走向边缘,毫不犹豫地俯身倒下。 扑通—— 泥泞的小路上顿时炸开一片鲜红,女孩的小腹正好插入半截尖锐的铁路障,她抽搐几下,昏迷过去。恍惚中漆黑的影子将她覆盖,也许是老鼠吧?这种地方的老鼠是吃肉的,也许是很久没有饱餐的野狗……她不再去想,意识拉扯在一帧帧幻灯片,梦里有人把她死死按在地上 也有人将她轻轻捧起,“是妈妈吗?”干裂的嘴唇努力张合着,急切又无助地想要探寻,她太渴望爱了,即使是通往地狱前的走马灯、陷入永恒的梦魇,女孩也义无反顾。那双有力的手缓缓将宥希从尖锐中拔出,小心拖到还算干净的台阶边摆好,恍惚的人影在她迅速交织愈合的伤口上停留片刻,毫不犹豫踩着红色的泥土离开。 梦突然被清醒打断,宥希猛然狰开红肿的双眼,茫然盯着前方,血红的衣摆随风荡漾着,不经意漏出女孩纤细的身体——原本插入路障的伤口消失不见,平坦的皮肤上找不出一丝沟壑,她细细地颤抖着,终于崩溃地哽咽,直到呼吸性碱中毒,小小的身影猛烈抽动,情绪却早已把悲痛麻木。 她是被命运判刑的囚徒,永远被囚禁在生与死的缝隙里。 月亮终于露出点边角,将虚伪的光亮洒下,看笑话般扒上痊愈的伤,照得人火辣辣地痛,宥希轻轻抚上跳动的心,感受那无形的增生一层层累计,讨好般哄着窒息的大脑得到一些理性。 这是她熟练地、第二十次自杀。 因为诅咒。 第2章 01伪饰的爱 xxxx年3月3日星期x 雨 雨,无尽的雨。 曾最厌恶的天气。 直到一场重逢,我开始祈祷。 “宥希!宥希……你一定要 好好活下去。” 我猛然惊醒过来,呼吸急促,吃痛的喘气扯着额上的血管一抽一抽地跳动。 又梦到妈妈了啊。 大脑愣愣地想着,心底涌出一股酸涩。 我随母亲姓宥,单字起了“希”,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享受着理所当然的、和妈妈两人的幸福生活—— 直到父亲从外地回到家中,如同寄生虫般吸食这个家的血肉,一开始只是疯狂酗酒、昏睡不醒,后来大抵是厌恶了这种状态,开始无缘无故找茬,演变成永无止境的殴打。 那个男人经常愤恨地冲我吼叫,漏出歪扭恶心的黄牙,轻而易举将我掀倒在地。巨大的碰撞让我忍不住发抖。我一遍遍、一遍遍,踏入这个阴冷的牢笼,努力蜷缩着身子试图保护自己,每次都会陷入母亲轻轻的怀抱——冰冷的、颤抖的身躯。 “妈妈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小小的宥希轻轻问着,抓着瘦弱的手为母亲上药,卧室里两人的淤青重叠到一起,又叠上新生的红印,鲜艳的手工与画作从墙上扯下揉碎了一地,可爱的玩具也肢解般脏脏地躺着。宥女士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我止不住嚎啕“希希啊,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对不……”空气中只剩一片哽咽,和囫囵的愧疚。 “没事呀妈妈,我有你就够了。”那时的我这样说着,眼睛闪出亮晶晶的笑意,再一次楼上妈妈纤细的颈部,闭上眼幸福地慢慢呼吸,仿佛时光停留在这个温柔的怀抱。 我很爱很爱我的妈妈,就像她很爱我一样。 可爱到底是什么呢。 “你一定要活下去!” 被这激烈的话语吓到,我机械地松开双手,只见眼前母亲瘦削的脸和惨白的皮肤,她的眼睛凸出恐怖的弧度,瞳孔里刻着恐惧和悲凉,像一具森森白骨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紧缩的眉头蚯蚓般扭曲。 呼吸器下隐隐约约漏出她努力张合的唇,等待命运的审判。 下一秒,病床被一群人围着推出房间,大声的呼唤和嘈杂的窃语交织着,无序的人群像海浪般撞击身体,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你是宥宁女士的家属吗? 我低着头,迟疑地重重点头。 不敢看对方的表情。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 那是一段极其不愿拥有的回忆。 更像梦魇。 又是开学日,刺眼的白晕打入颤颤巍巍的瞳孔,背着旧旧的书包挪出门口,然后在亲戚伪善的笑容中告别。 依稀听见几声不满。 “你说那妮子啥时候走啊?咋就判给咱家了,真不够倒霉的。” “都怪那不着调的姐夫,吧咱姐给宥希留的钱全卷了,你说这丫头小小年纪的,正是费钱的时候……哎,就兄弟几个一家家轮着看呗,初中毕业就让她自寻出路好了。” “烦都烦死了!你女子上学的钱都不知道从哪来,还要供个这……”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从刚到家的讨好到现在慢慢不再掩饰,也不再刻意降低音量,我没有任何情绪回应他们,只是沉重地走,拖着千疮百孔却没有裂痕的身子。 回味母亲说过的话。 原来这个绝望的能力是你给我的。 难得今天的清晨没有头疼,细细回想着,母亲病逝已经半年多了,而这半年我也从一个深渊走入了另一个深渊,房东收回了租给我们的房子,灾星似的将我赶走,父亲也从第二天开始消失,带走了本属我的赔偿金。 仿佛那段生命中的淤青从未来过,身上的痛楚成了一个笑话。我被迫寄养在各个亲戚之间,完成最后的义务教育。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唯一的“亲人"。 那时起止不住的梦魇席卷而来,梦中母亲拉着我的手走在花园里,她轻轻拾起可爱的花插在我的耳畔,发出银铃般的笑,就像她的名字一般,宁静美好,充满希冀。 花香很浓,我的手被那个女人一摇一摆地荡着,像春风拂起丝带,里面系着可爱的少女心事。 我们走呀走,轻牵的手突然松开了,抬头望去竟什么也没有,耳畔的花突然长出獠牙啃食我的大脑,它阴森森地低语着“都怪你,都怪你……” 我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那朵花生出荆棘,狠狠地刺穿我的心脏,挖出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洞口。 又是一个被头疼惊醒的夜晚。 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日夜,累计的痛苦像无数细小的钻头钻掘颅骨,噩梦后的余痛成了永不消散的背景音,从清晨持续到下一个深夜。 每次走出陌生的家门,街上一切的声音都渐渐拉远—— 这个世界怎么彻底抛弃我了,嗡嗡的耳鸣缠绕四周,细小的声音又突然无限放大,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脚步声,仿佛要将我撕裂般凶狠。 我好想逃跑,双腿却如灌了水泥越来越重。 这是独属我的,生命的回南天。 我开始伤害自己,伤痕愈合得速度惊奇地快,但无心在意,只是一心沉浸在痛苦中,肢体的麻木能让我回想起母亲冰冷的拥抱,于是更加麻木。 我想,永远沉浸在永远回不去的过去,寻找一切有关她的感觉。 可永远又是多远呢。 疼痛是唯一连接亲情的纽带,也是唯一的避风港。 我只剩这个感觉可以拥有了。 好想哭,哭不出来。 渐渐外界的声音我再也听不见了,声带也被回忆掠夺,为什么呢,我盯着伤疤发呆,闪回的画面将我裹挟,愣神片刻却只剩惨白的肌肤,模糊的意识掩盖了血肉在重组的事实,是时间流淌太快了吗,你也在笑我一直踌躇不前吗。 直到圆规刺入动脉。 尖锐的刺痛传来,暗红随着心跳一股一股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并非意识的涣散,而是更为恐怖的、血肉在蠕动着愈合,放大的感官让我清晰感觉到一条条断掉的弦在皮肤下重新连接。 意识从躯体中慢慢抽离,无数个我围着这副躯体,像观看一部倒带的电影回归秩序。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下,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抛弃。 回忆起母亲临走前的脸庞,原来写满了憎恨。 她的爱,一直是最扭曲的诅咒。 愣神那会儿,我很快走到了学校门口,风瑟瑟飘着,早来抄作业的同学在小卖部挑选面包,空气中弥漫着冰凉的困意,红色的滚动屏照得人瞳孔生疼。 这个点只有保安室旁的小门还开着,我推开滋滋作响的铁门绕了过去,在漆黑的校园里摸索上楼的方向。 黑暗的大楼倒是让我很安心,同时也有点喘不过气,总比尖锐的白炽灯温馨,这种氛围我不算讨厌。 “哟,阴暗姐来了,快把你语文借我抄抄,就剩这个了!” 我发呆中没听见他的声音,径直走过讲台来到最靠里的座位坐下,窗外是乌压压的黑,光秃秃的树枝伸到窗口,竟有一丝滑稽感,顿顿地卸下书包就随意趴下,打算弥补一下被噩梦惊醒的困意。 “姐,错了,求你了借我抄一下,我不想被芳芳打……” 我惊得一下坐起,看见突然瞬移到身边的人影,心咚咚地吵,上一秒还在教室对角线的声音下一秒放大到了耳边。 为什么要找我说话。 快喘不上气了。 突然一阵生理性恶心从喉中涌上,我大脑嗡嗡地翻找,然后给他递去作业本。 同学一下子眼睛冒出来光芒,一惊一乍一边不断说着谢谢谢谢,一边吊儿郎当地往后退,他的两手撑着中间的课桌狠狠一越,跳回另一个走廊,不经意间撞掉同学的书,男生挠了一下头拾起归位。 鞋踢踏着,留下嚓嚓的脚步声。 那个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说道;“喂希姐,我写完替你交了奥,别让班上女生知道我们说话,我会很难办的。”说罢便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盯着我。 我才懒得管这种事,也没想让谁难办,便轻轻点头。 他傻傻地呲牙一笑,扭头跑回座位,凳子嘶啦作响,过一会儿终于没了动静,取而代之的是匆忙的“沙沙”声。 听得出来笔一点的不好用。 快把纸写烂了。 重新埋头趴下。 傻子都看得出来我在班里不受待见,大家心情好了就理一理,心情不好嘴两下。 男生们大多不在意这些,可为了能有一个愉快的校园生活,还是得避讳。 他们只喜欢纯粹的开心,什么正义感使然为了一个女孩孤立全世界,这种小说剧情根本发生不到我这种阴暗女身上。 也有些人纯粹喜欢找别人乐子,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 想要从我这种死气沉沉的人身上获得反差感? 他们还是高估了我对身体的支配权,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有发火和难过的力气。 好无奈。 “真是个无趣的家伙呢……” 这种话经常从施加伤害的人口中说出。 有那么一瞬间,我趴在桌上,感觉自己才是这场无声霸凌的发起者。 算了。 xxxx年3月6日星期五 雾 呼吸。 直到喘不上气。 濒死瞬间的痛总是突兀地提醒, 我还活着。 日子还是这样无趣的过着,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扭曲,像被夺舍般莫名其妙,有时我离这个世界很远,远到听不清一切身边的喧嚣,有时又很近,仿佛玩跳楼机时失重到心脏即将爆炸,整个人狠狠地贴着这个世界,却始终融入不了现实,脑子里不同的音色炸开了花,我尽量不去想,权当自己是具空壳。 恐惧。 烦躁。 深呼吸。 最后变为两行泪水。 没关系的宥希,我们一定能挺过去对不对? 就像无数次蜷缩的痛。 我趴在课桌上,摆弄着作业本,轻轻揪起纸的一角,再找一个支点给它慢慢刮下去。 看着压下去的路线发呆。 不一会儿这个毛毛躁躁的角就成为了我迷茫时的牺牲品。 今天是小表妹的生日,虽然没人通知,但很显而易见,这种日子并不欢迎我,亲戚也不是很富裕的家庭,肯定不舍将昂贵的蛋糕分给我这个外人。 想到这里,脑子又嗡嗡地响。 因为那个男人的出现,自己有多久没过生日了。 突如其来的委屈,我假装自己很忙,提前收拾起来桌子。 再怎么说十五六岁的女孩,在乎这些是正常的吧。 我吸了下鼻子,埋头在桌兜里乱掏。 同桌在和前桌的嬉笑中被我的动静吸引,偷偷瞄了一眼又急忙转头,也装作很忙的样子,突然大笑着拍前桌男生的肩膀,开启了新的话题。 那个男生愣了一下,莫名其妙了一秒,紧接着就笑嘻嘻地加入了新的闲话。 大概是发现了我通红的眼眶才这样吧。 松了一口气。 有些女孩拙劣演技下的同情心真的让人很为感动。 对我而言,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大的善意。 时间就这么流着、走着,时不时跑两步,整理好随意涂完的作业,我恍恍惚惚度过了最后一节晚自习,窗外的风吹着,教室里嘈杂响着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烦死了又是周五!熬完学校这五天又要去补习班,我作业一点都没动呢,根本看不懂” “就是说啊,我一会儿就要去补英语,别说作业,饭都没时间吃…” “好命苦……” 大家互相诉着苦,我小心翼翼地从教室后方穿过。 要是我也有朋友就好了。 不管是开玩笑般吐槽自己的难过,还是痛痛快快抱着谁哭一场,希望有人能接住这副下落的躯体,拉住这个随时想要飘走又摇摇欲坠的灵魂。 这是一种奢求。 穿过密密的人流,来到楼梯间,一层一层往下走,也许是坐久了,眼前伴着黑矇,重复的动作让人感到重心不稳。 我努力保持平衡往下挪动,尽量不碰到身边的同学,终于到了一楼转角,往下看去,左手小门的出口处被一群人围住,他们神采奕奕地站在教导处讨论着,好似是有新来的转校生。 “妈呀我觉得他好帅!”一个女孩突然惊呼。 一个男生贱笑着在她身边打趣:“一般吧,感觉没我帅。”说着做了一个空气投篮的动作,围着他的女生们互相笑着打趣,一口一个“你老公”“你爱人”说了好几串连招。楼道里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看着水泄不通的走廊,我停在了楼梯一半的位置,目光跳跃着落在半敞的办公室里,那个转校生静静地站在那,留下难以捉摸的侧脸。 外貌确实比较出众,发尾比其他男生略长,没有刻意打理,但能看出来很注意卫生,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总感觉在哪见过。 我为什么要关注他? 感觉自己莫名其妙。 刚想将目光收回。 下一秒,男生的视线精准锁定过来,好像提前知道我站在这,也可能只是观察的视线太**被发现。 我吓得不能判断自己脸上有什么奇怪的表情。 倒是他。 冷冷的桃花眼,瞳孔黑到看不出感情。 他盯了一下,又面无表情撇开视线。仅那一秒的对视,心瞬间乱作一团漏电的耳机线,越是用力想要扯开,越是死死混在一起。 是熟悉的感觉,那个神情。 我怔了一下,随之加快脚步离开。 其实是逃跑吧。 校园外是水泄不通的车和吵闹的家长,嘈杂的笑声混着絮絮叨叨,大多人都急着赶公交地铁,会掐点的同学已经扯起书包奋力冲向车站,我走在人流中,脑子里有电穿过般密密的麻。 其实我不认识那个人。 认识吗? 不可能。 不应该! 怎么能对上视线。 我焦虑地胡思乱想,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 司机大吼着往后走,带着一点家乡口音,凶狠的怒音下只有几个人乖乖动了脚步,大部分人习惯了这种流程,依旧站在原位无动于衷。 反正吼两声就开了。 路人的脸上都这么写着。 司机也无奈,愤恨地踩着油门,感觉想把乘客甩到后面。 大家面无表情一手刷手机,另一只手狠狠拉住扶手。 回家拉开袖子会发现胳膊有肌肉吧。 我被挤得乱晃,一只手颤抖地扶起刘海,努力抓住头顶的扶手,死死扣住。 视线上挪,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窗外密密麻麻的学生里,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又是他。 如果喜欢可以收藏呀,绝对不会跑路ww,也欢迎指点,我很爱笔下的她们,后续也会画点小漫画和插画补充人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1伪饰的爱 第3章 02光起尘埃 到站播报陌生地响了几次,车上的人渐渐稀少,附近的座位空出,我迅速坐下,感受到上个人留下的余温,心里发起了麻。 要不要站起来。 激烈思想斗争后,疲惫的身体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座位。 书包被卸下抱在胸前,空瘪的布料一下子被搂成两半。 早知道多装点书了…… 我抬起冰凉的右手顺势伸进左边袖子,摸到纤细的胳膊。 脉搏很快。 再往上摸…… 好像拉公交车的扶手真的长出肌肉了。 两边袖子分别掖着不同边的手,我扣住书包,头晕目眩地闭上了眼,分不清是晕车还是低血糖。 总之司机大叔依旧报复性地正常驾驶,留下这个绝望的乘客蜷在位置上奄奄一息。 好想吐。 “妮儿,下车了!听见没,孬睡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努力克制强烈的眩晕,缓缓抬头—— 大叔嚼着口香糖,说话的空气中弥漫着口水和薄荷的香臭味,他大声问我: “晕车吗,吃糖不?” 我把手从袖子里艰难拽出,摇了摇手,道谢后下了车。 司机看车厢彻底空了,又吊儿郎当回到驾驶位上,手在棉裤上蹭了两下,骂骂咧咧开向新一波高峰期。 我扶着锈迹斑斑的公交站牌,缓了好一会儿,胃里一阵阵灼烧翻涌。 这是哪? 终于缓过劲,视野逐渐清晰起来,我转着沉重的脑袋观察起周围环境。 看来是坐到郊外来了。 周围人迹罕至,泛黄的枯草蔫巴长着,寒风顿顿地从人身上带过,说好的阳春三月,完全没有见春天的影子。 冷。 我不由抱紧自己冻得生疼的骨头。 远处一抹灰白色的建筑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个楼矗立在阴霾中,静静地,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坟。 我向它走去,渐渐看清这栋神秘建筑的全貌。 枯死的爬山虎紧扣着斑驳的墙体,亿万根无情的黑色藤蔓如沉重的网死死缚住整个楼。 我抬眼看去,竟生出一丝同情。 固执的藤蔓死死嵌入窗框的裂隙,好似要勒断混凝土的筋骨,将其牢牢囚禁于此,坍倒一角的楼漏出来里面一层层平台,看起来摇摇欲坠。 要是从这跳下去…… 眼球猛然震了一下,愣愣地收回这莫名其妙的想法, 你要干什么啊。 感觉自己无药可救。 又是一阵风,冷冷地扑过来,带动垂下的藤蔓微微晃动,像干枯的神经,无意识地抽搐着。空洞的窗框传来低沉的呜咽,这让我想起母亲病重时呼吸不畅的嗓子和疯狂咳嗽后带血的痰音。 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呢。 其实您很恨我吧,毁了那个年轻有活力,少女天真烂漫的你。 为了我放弃一切,放弃自己。 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一秒,才愿意为自己发声。 你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你。 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排山倒海的情绪接踵而至,复杂的感受扎得心脏一阵刺痛,低头看向地面,感觉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我该恨你吗。 悲伤。 麻木。 挣扎。 其实这种情绪就是爱吧。 只有复杂“爱”,能诠释我对你的感情。 没关系的,你应该是宥宁,然后是幸福的女孩,父母的孩子,最后才是我的妈妈。 妈妈一直都爱着我的。 我忍不住笑了,轻轻地想—— 妈妈,我也爱你。 再抬头,眼前只剩一座废墟。 心从来没有那么宁静过,我踩过碎砖靠近这座楼,脚下颗粒随着滋滋的风声咔咔作响,近处能闻见潮湿的植物拌着标准的泥土气息,有一股沉静的梦核感。 我的感官不抗拒这个味道。 目光随着疯长的苔藓向楼的缺口看去,楼内似乎还有楼梯,双脚艰难地跨过砖头胡乱堆砌的门槛,挪动中顺便到处环顾着从未见过的景色。 爬山虎占领了里面部分墙壁,牢牢固定住呲起的墙皮,像是古老童话中女巫的栖息地,神秘又隐蔽。我顺着楼梯的方向走去,一阶一阶往上走,上面明显没有那么潮湿,午后的光打在地上,甚至能看见尘埃在起舞。 我看出了神,静静地盯着跳跃的颗粒,有风撩起厚重的刘海,眼睛一阵酸胀。 视线移向四周,突然发现二楼的样貌完全和一楼不同,正对面的称重柱上用喷漆画满了墙绘,是非常有个性的风格,右下角立体字母写了个大大的“c”。 这里是还有人来吗。 思绪未落,少女明亮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欸!你谁啊。” 视线从鲜艳的墙绘上抽离,我机械地转过身去。 阳光下女孩耍帅地站着,三七分的刘海有点挡住视线,她熟练地甩上去,略向上挑的眼尾藏着一股浓重的少年气,眉头努力皱在一起装作生气。 仔细看,她的穿搭也很潮流,明明是周五却看不出一丝从学校出来的气息,发尾好像染过,在阳光中透着橘色的光。 明明看着是个很温暖的人。 但一米五几的身高硬是想站出一米八的气场。 不过—— 她的左手拿着一瓶喷漆,应该就是署名“c”本人吧。 见我在发呆,女孩有点恼羞成怒,她慢慢向我逼近,凶巴巴地质问 “这是我的地盘你不知道吗?没有人通知你这个时间点不要来这里!” 突如其来的凑近,我被吓得接连后推,从未如此接近一个人,又是一阵耳鸣伴随着心跳通通作响。 “我问你话呢?” “你是哑巴吗,好想揍你一顿。” “还不说话,到底是谁把这里告诉你的!” …… 脚下一空。 原本快速跳动的心脏直直地停了一拍,我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楼梯缺口,身体径直掉了下去。 (行为危险请勿模仿走路看路少去危楼安全你我他) 后仰的头磕到了缺口的另一边平台,粘稠的液体随机在头顶流动,紧接着重重摔到一楼。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孩的尖叫响彻整片废墟,她丢下看着昂贵的喷漆顺着楼梯迅速冲来,紧紧地抱起我,鲜血染红了她的袖口,她死死按住伤口,声音颤抖着问: “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刚才装的帅气荡然无存,甚至声音都变回了原本甜甜的调子。 我当然能听见,但头部撞击的眩晕让声带和大脑切了连接,一时发不出声音,细微的面部扯动想替声音告诉她我没事,但女孩过于激动的情绪好像根本就没发现我想表达的活人感。 …… 于是我就在她心里死了一会儿。 絮絮叨叨的担忧声叠一堆,又是问我疼不疼又是疯狂道歉,中途还颤抖着手打了个电话,好像是叫熟人过来,说自己不小心杀人了。 电话那头声音也是波澜不惊,让她先杀着吧,自己马上到。 神经病吗。 我感觉女孩崩溃地要哭出来了,努力抬起手抚上她的手腕,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真的说不出来话。 我也好绝望。 少女吸溜着鼻子,大抵是为了止血,小包纸巾被用得干干净净,摞在地上形成一座小山,她丝毫没有犹豫抓起一团红红的纸擤了鼻涕,未干的鲜红染到了她的脸颊和鼻翼,看着像被迫落难的大小姐。 我还不如晕死过去。 她要是知道我看见她这么不堪的一面,会把我毒哑吧。 就这样,我躺在她的怀里,血慢慢止住了。 “陈选!陈选!这里啊啊啊啊啊。” 恍惚间突然听见几声大叫,女孩绝望地喊着,丝毫不敢将我挪动。 那个叫陈选的人没有发出动静,好像是站在了原地。 女孩终于气愤地吼了一声哥。 没有任何感情,这种凶狠甚至不用装。 才听见脚步声往这边靠近。 那个叫女孩先把我杀着的神经病来了。 身体其实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只不过现在不是站起立正的时机。 从二楼仰着掉下去,还砸破了头,鲤鱼打挺似的复活是个正常人都会吓到吧。 佯装着疼痛,小心翼翼挪动着。 肾上激素的飙升倒是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不顾一切抱住我。 麻木的心因为一丝光亮变得敏感,我感受到了不同平时的“痛”。 是作为活着的宥希会感受到的痛。 生与死的裂缝中,慢慢探入了两只纤细的手。 带着尘埃,带着光。 女孩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这个叫陈选的男生蹲在我背后,一边拆开酒精包装,一边轻飘飘地说: “澄儿,拿个医用棉。” 看似极不正经的话,被他冷静地说出来,感觉有点欠揍。 陈澄翻了个白眼,嘶啦一下打开袋子,拿镊子取出一大块,狠狠递给对方。 陈选熟练地蘸取酒精,给我消毒撞伤的部分,伤口已经愈合,不知道他擦拭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会不会突然提问,我心虚地坐在原地,像是即将被审判。 好想逃啊。 倒是陈澄,凑近盯着嘶哈了半天,一脸你不疼吗的表情。 可能有点自责,这句话她始终没说出来,只是开了“痛觉共享”,然后紧张地盯着。 太阳散着金黄的光,地上的碎砖块印着落日熠熠生辉,交织的藤蔓开始收敛力度,化作一张捕梦网,为这片小小的地方编织夜晚。 爬山虎似乎冒出了新生的芽,等到春天时,这里一定会郁郁葱葱吧。 哦对。 已经春天了。 处理好头上的伤,我站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陈澄像个小兔子围着我来回蹦哒,再三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没事,也跟着拍拍衣服。 我想起那个帮我擦药的男生,唔,陈澄的哥……哥? 转过身准备道谢,眼前那个蹲在地上的人正在收拾东西,他感受到视线狐疑地抬头,又和我对上了眼神—— 我僵在原地,眉角微微抽搐, 这不是,今天在办公室被围观的新生吗? 时间静止了几秒,我们三个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陈澄看出了空气中的尴尬,灵机一动后,她不可置信地质问陈选 “你带你对象来为啥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这个女孩的脑洞确实够大…… 陈选撇了撇嘴,嘟囔着不认识,我也慌乱附和,随意带过了刚才的气氛,空气再次因为陈澄的活跃变得热闹。 “我还以为你让她来这等你呢!这种偏僻的破地方除了我还有谁能找到。” 可能真的不喜欢别人随便来到属于她的地方吧。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真是兔子的话,感觉下一秒就要冲上去狠狠咬住对方。 “随便哪个人公交睡过坐到终点站就进来了好不好。” 陈选故意惹她,冷冷的表情里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 他们吵闹着拌嘴,我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地发呆。 陈澄余光注意到了我的安静,她小碎步跑了过来,再次给我郑重地道了个歉。 我盯着她认真的模样,非常直接地原谅。 她松了一口,冲我一笑,可爱的梨涡若隐若现,眯着的眼藏不住的喜悦。 我从未如此近观察一个人,总在书中看过一些夸张的形容,无法理解,更无法感同身受。 直到这个女孩站在我面前,一切的形容都变得具体,甚至远不及她贴切。 陈澄眨着眼睛,明亮的眸子中满溢出星光。 太阳一般,莽撞地闯入我的世界。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把头探到我的面前,笑嘻嘻地问。 我在掌心比划着姓氏的写法,小声地跟她介绍。 陈澄哇的一声,嘴巴张成一个“o”形。 “我们三个人都是两个字的名字诶!好稀有,好有缘!”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生锈的大脑突然在社交方面开始运转,总感觉自己蠢得有点令人气愤…… 快说点什么啊,宥希。 我绝望地求求自己。 陈澄倒是没有介意什么,仰着头继续道: “我叫陈澄!澄清的澄,那边蹲着的是我同父同母的哥”她抬起脚尖指向那边蹲着的男生,对方忙着收拾东西,并没有回应。 陈澄不满地啧一声,抱起胳膊。 “喂,陈选,自·我·介·绍。” 女孩一字一顿地强调。 “你好啊。” 一阵敷衍的声音传来,陈选本想继续收拾东西,又看见陈澄要发火的表情,一脸“招了”的无奈。 “和她一个陈,选择的选,我比你大一届,六月份生日,应该差不了多少。” 陈澄又翻了个白眼。 “谁问你生日了,刚认识就打算敲诈礼物啊,没出息。” 我憋着笑泯了下嘴唇,顺着他们的话题找话。 “陈澄,那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女孩紧皱的眉头瞬间顺展开来,骄傲地一手比“1”,一手比“ok”。 很是奇特的表达数字方法? 其实在我这个角度看她比的是01。 “十月份噢,今年14!不过跳级上了初三” 原来她比我还小一岁? 我沉默地看着这个穿搭潮流、染发带耳夹的女孩。 不说真以为是漂亮国的初中生。 东风拂过缕缕树藤,掀起一股植物混着花的清香。 陈澄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惊一乍道:“你穿成这样回去,爸妈会说吗?” 她的目光落在血渍混着尘土的校服。 空气瞬间沉默了。 第4章 03风和雨和你的笑 xxxx年3月12日星期四晴 瞳孔的空洞处涣散着一首情诗, 变形的心脏贴近耳鸣的彷徨 它跳动着轻吟 “我爱你。”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六天,从女孩问起父母的话题。 我如实回答她后,就分别了。 永远忘不了那个表情。 惊讶。 难过。 悔恨。 还有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 令我意外的是,她最后小心地说了一句会经常找我玩。 好开心呀。 一起离开废墟。 等车。 选择了并排的座位坐下。 然后一直沉默…… 小心翼翼探出真心,又犹犹豫豫挪回。 双手缠绕在一起。 紧张。 晃晃悠悠的路,我的余光开始偷偷在意她的小表情,始终无法用精准的词语拿捏。 颠簸的路迎合上心跳的频率。 第一次感受到刘海的存在,好碍眼。 原来已经这么长了吗? 心里胡乱嘀咕。 不过因为她的约定,我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心。 腐朽的心好像偷偷塞了块棉花,堵住锈掉的豁口,留恋于此的严冬终于被拒之门外,而里面,有一个凶猛的春天在肆意生长。 到市中,该分别了,离开转身刹那女孩微微泛红的眼眶。 注意到这个,我没敢回头 想了很久。 最终放下了念头。 还是太容易多想了吧? 不过,有颗因受伤而敏感的心也是一种幸运。 感知幸福也能像痛苦那样无限放大。 回到亲戚家,叔叔给我开了门,看着我灰头土脸的狼狈样,他没有指责,也没有多余的关心,只是转头示意我快点休息,疲惫地皱了皱额上的纹,然后转身踢踏着拖鞋回到漆黑的房间。 我走回暂时属于我的小隔间,床边的塑料板凳上放了一块蛋糕,用一次性碗倒扣着防尘。 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过。 幸好,上天没有剥夺我感受的权利。 但是…… 陈澄已经快一周没有找·我·了—— 现在是自习课,老师去教务处开会,教室喧闹地乱作一团。 我的额头抵在桌上的一本厚书,抱着日记本埋在桌兜无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 宥希,你根本没告诉人家去哪找你! 我是蠢货吗。 好苦恼。 要不要周末再去“那个地方”看看? 还是去高中部找一下最近成为“万人迷”的陈选。 我撇了下嘴。 算了,死也不找他。 闷闷地埋着头,我像个刚交到朋友的小孩,又紧张又激动,无数个幼稚的想法在脑中冒出,止不住重重抿嘴,牙齿不经意间刮掉一块死皮,甜咸的血让大脑更清醒了。 又想起她甜甜的嗓音,刻意压低的声线,笑起来像炸开的橘子汽水。 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人。 英气的五官,嘴角咧开时会浮现若隐若现的小梨涡。 我越来越想了解她了。 想知道小梨涡下埋藏的秘密。 涂涂画画,在日记本的左下角勾勒出一个暴躁的小橘子。 哦对,她的左眼下还有一颗漂亮的痣。 轻轻点上。 我埋头看着纸上的简笔画,心里掀起潮汐。 复杂的情绪席卷而来,我站在水中间,义无反顾沉入。 幸福的,窒息感。 放学铃响,吵闹的同学们不再掩盖,更为放肆地聊起来,有几个甚至站起来打闹,也有游戏没结束的同学捧着手机偷偷奋战。 卡点赶车的人拎起包就往外冲,期间撞得一排桌子快飞了出去。 他们笑着,吵着,闹着。 洋溢。 此刻我也有和他们感同身受的幸福。 一点点正常人拥有的烦恼和小情绪将我拉入这个世界。 原来幸福的成本如此之低。 装好日记本,顺着人流慢慢走出学校,校门口依旧熙熙攘攘,人多得眼前发昏。 我还是无法习惯这种场景。 喉咙处涌出一股空气,死死堵住。 想起来之前看的漫画里的一句话…… “人类像垃圾一样。” 我埋下头,刘海晃晃悠悠挡住视线,若隐若现只能看见自己磨得光亮的校服裤子,有两团起球,在阳光下泛着白白的光。 光影流窜间,有点恍惚。 就这样迈着腿。 一步,一步。 走出校门。 “宥希——!”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一抹初晴点亮瞳孔,乌泱泱的人声越来越远,直到世界寂静,紊乱的心跳牵起呼吸声。 从天到地都是黑白色。 只有眼前的女孩,神明般慷慨地发光。 陈澄灵敏地窜过人群,凑近我的脸,极近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说话的暖气,随着她嘴一张一合,我感觉我的脸也烫烫的。 也是橘子味…… 她是真的很喜欢橘子啊。 女孩兴奋地捞起我的胳膊,裹在她的大羽绒服里,大大的领子里冒出一张笑容漫溢的脸,鼻子和脸冻得红红的,激动地跟我碎碎念。 “你猜我怎么找到你的学校的?是不是很厉害。” 其实你哥说了我们在一个学校。 “要不要我帮你写作业呀,我补作业速度可是超级快!” 每天晚自习就胡乱涂完了,因为存在感为0没有人在乎作业质量。 “要不要去酒吧呀~我请你” “?…” 只有这句我给出了回应。 “我们不是未成年吗,可以去那种地方?” 刘海下的双眼瞪大了。 陈澄看见我难得的回应,神秘一笑。 “那你就别管咯。” 紧接着她腾出空闲的右手翻出手机,熟练地拨打了几个电话,看上去像个“惯犯”。 最后一通电话,女孩只简单地说了三个字—— “来请客。” 然后就狠狠挂断了。 想都不用想,最后一通是打给陈选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刚认识不久,让人家请客是不是…… 不对,那种地方真的安全吗?! 是发现了我的能力要把我卖掉吗…… 我一脸不可思议又恐惧地盯着她天真烂漫的脸。 “不太…好吧?”我小声地磨出四个字。 陈澄看出了我的心思,慢慢解释道 “没关系啦很安全的,都是自己人,请客你也别有心理负担,他本来就欠我好几次了没还。” 说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家伙零花钱多的要命,少买双鞋都够吃好几顿饭了,而且爸妈给我们生活费很富裕,毕竟就我和陈选两个人在这个城市,放假我们还去打打工……这个也是正规途径啊啊啊,帮朋友家的大人干活的!总之这方面完全够用的!” 女孩伸出指头胡乱介绍着,还特地解释。 我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她的冒失不像装的。 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我跟上她的步伐。 一路上有说有笑,我们穿过几条街,终于到了她口中的地方。 橘调? 酒吧的名字。 我倒是理解她怎么找到这个地方了。 推开门,有风铃清脆的响声,一股清香混着酒味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体本能地抗拒。 陈澄挽着我的胳膊,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步调大了起来,我不安地紧贴着她的胳膊,死死跟在她后面。 吧台后有个漂亮的女人,穿着华丽性感的吊带短裙,保养极其美丽的手拿着一张纸无聊地倚在座位上,另一只胳膊撑在桌面上,长长的美甲敲出细细的声响。 看见是女孩子,我松了一口气。 陈澄跑过去打招呼,女人把无聊的眼神从菜单上挪开,看清面前这个女生,又开心地坐直了身。 “小澄子是你呀!好久不见了呢,最近怎么样呀。”女人顺便歪头看了看身后的我,笑眯眯的打招呼。 我害羞地抿抿嘴回应。 “当然是超级无敌巨好啦,哦对夏夏姐!我还交到一个朋友!”她双手抓住我缩在袖子里的胳膊,晃了晃。 “欸!是四中的吗,说起来前两天还有四中校服的人来我这闹事,麻烦死了。” 被叫作夏夏姐的女人无奈地揉揉眉心,又一脸担心地看看我。 那个眼神,大概是觉得我这种性格在这种学校会被经常找事吧。 猜对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陈澄倒是一副正义感十足的样子,狠狠地为夏夏姐打抱不平,女人看起来成熟可靠,和陈澄聊起天也像个小孩。 两个小女孩就这样怒怒地吐槽着。 过了一会儿,夏夏姐终于息气了,她不在意地扯了扯勒到肉的肩带,用长长的镶着钻的指甲,指了一个方向。 “你先带朋友过去吧,小徐已经在那里了。” 陈澄眨着眼睛跟夏夏姐挥挥手,一脸不舍地牵着我往里走,又小声问我几句:“你们学校人咋那么坏呢?” “真有人欺负你跟我说哦,我让陈选去找他们。” 你哥现在可是个明星。 他的性格倒像是会为了“粉丝”抽我吧。 我生无可恋地笑了笑,然后对上她认真的脸庞,答应了。 走过长廊,我们来到最里面的一扇门。 是错觉吗?看起来装修得不太一样,陈澄松开我的手,半个身子扶上把手用力推,我看见她吃力的样子也着急帮忙。 这种地方的门跟ktv一样,好沉! 打开沉重的门,大眼望去,沙发里面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穿着漂亮的小吊带,坐在那里化妆,校服被团成一个球丢在一旁。 陈澄率先打招呼。 “来这么早?” “陈选请客当然得来了!之前奶茶钱还没还我,咋那么欠呢。? 女孩碎碎念着,扑粉的力度加大了一些,嘴角抿出厚厚的不满。 我松了一口气。 看来陈澄的朋友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混混”。 放下心来打量这个包厢,收拾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木头和柑橘的味道,墙上挂着几捧假花,全然不像乌烟瘴气会上新闻的地方,桌上摆放的小食拼盘也极其可爱,果冻摆成了小熊的模样。 陈澄拉着我坐下,她随意的窝在沙发上,大大的衣服感觉要把她埋进去,纤细的手敲击着屏幕,找到点餐页面细细挑选。 “你喝什么?” 我回过神来,对上她的视线。 “啊…我…?” 一时间说不出口。 “和你一样吧。” 陈澄眼睛亮了亮,眯成好看的弧度,嘴角轻轻勾起。 “好呀好呀,让你体验一下我的好品味,超级好喝哦,她们都说不好喝。” 说着朝“小徐”的方向撇了撇嘴。 化妆的女孩注意到,无奈地向我抱怨。 “橘子汁和苦的要命的气泡水再加上薄荷叶到底谁喝得明白,味道也太高级了。” 两个女孩拌起嘴来,我笑出了声。 陈澄看见我勾起的嘴角更起劲了,跟小徐保证说我一定喜欢这个味道。 吵闹中小徐终于化完了妆,咔哒咔哒传来化妆品合上盖子的声音,她戴上美瞳后往我这边看。 林宥希? 嗯? 我和陈澄不约而同发出了疑问。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生,记忆里没有半点折痕,她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刘海这么长?我是徐晚惠啊,小学同学,初中也在隔壁班,好久没看见你了,休学了吗? 陈澄听见有关我的新事情貌似很兴奋,她坐在中间来回扭着头看我们。 我,忘记了。 听见这个姓氏,脑子一阵刺痛。 “嗯……我初二转学了,然后…现在名字是宥希,改名了。” 忍住沉沉的呼吸,眼神飘忽着跟徐晚惠讲。 徐晚惠仰起头调整美瞳 “这样啊。” 我不敢直视她们。 被关押在心底的怪物狠狠地冲出来钳住我的呼吸。 又要逃了吗。 怎么来人了。 沉重的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其实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不认识。 别看我。 好恐怖。 我唰的一下起身,颤抖着嗓子说道 “对不起,我突然有点事情,先回去了。” 指尖传来一阵阵麻麻的颤。 越是用力越是抖个不停。 我跌跌撞撞地蹭过人流,不熟悉的声音从头顶飘过,变成电流进我的大脑。 又会觉得我是怪胎吧。 又搞砸了。 又…… 我埋下长长的刘海,走过店门口,已经有些晚了,店里渐渐热闹起来,暖气烤着柑橘的香窜入我的呼吸道,夏夏姐坐在前台忙碌着,看了一眼准备离开的我,笑了笑。 感觉对不起所有人。 是你亲手把幸福推开的。 开门瞬间冷空气推翻了这场柑橘味甜美的梦。 你又是一个人了,宥希。 我走到路对面的长椅上坐下,巨大的反差让眼泪夺眶而出。 陈澄不会出来的。 我很清楚。 那你又在期待什么呢。 模糊的视线望向眼前发着光的酒馆, 不断有进去的人,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家都有一个闪着光的未来。 又来了波人,几个吵吵闹闹的男生穿着厚卫衣,中间围着沉默的… 陈选? 又是对视。 我唰地低下头。 头脑一阵混乱。 好狼狈。 他并没有停下脚步,风铃声响后便消失在余光里。 街道上又恢复了寂静,摇曳着早春夜晚的冷。 我吸溜鼻子,坐在原地发呆。 “你冷吗。” 一股暖黄色的光闪进来,小心翼翼问我。 我听出声音的主人,依旧低着头。 不敢直视她。 女孩在兜里翻了一会儿,掏出一包皱巴的纸,塞到我的刘海里面。 笨拙的关心。 我轻轻接过,抽出一张擦脸。 陈澄挨在我身边坐下,好像感受到我不住颤抖的肩。 “你……” 我害怕她问起那些伤口。 心里的怪物蠢蠢欲动,仿佛听到关键词就要摧毁这具躯体。 “喝一下橘子气泡水呗……” “?。” 意外的开场。 我沙哑着嗓子嗯了一声,轻轻接过漂亮的杯子。 气泡水在玻璃杯里炸着沫子,溅到我的脸上。 顺着吸管抿了一口。 简直是要了命的苦。 陈澄贴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好喝吗?” 对不起。 “嗯?” 我小心翼翼抬起脸,又重复一遍。 对不起。 映入眼帘是女孩冻红的脸庞和鼻尖,她缓缓地张开嘴缩回了下巴,做出吃惊的表情。 我吞吞吐吐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胡乱拼凑到一起。 不太…适应,人多的地方…我。 对不起。 陈澄像是要被吓死了,眼睛垂下去,张着的嘴慌乱颤抖几下,不知所措地点着手。 换来了另一句对不起。 她看着我的眼睛,小声: “我不知道你会害怕这种场合,我以为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就会成为好朋友,因为我之前也是被带来玩然后认识大家的,我…我。” 连着说了好几个我。 我看着她的局促,忍下脑子传来的剧痛, 摸了摸流冰水的玻璃杯外壁。 “对不起……” 我干巴巴地重复着。 “给你添麻烦了。” 这句话不知道说过多少遍, 对刻薄的老师, 对无奈的医生, 对烦恼的亲戚。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让女孩睁大了双眼。 “怎么会是麻烦,我才要道歉,莫名其妙拖你来这种地方,让你那么难过,我,我才麻烦吧。”陈澄一股脑说着,眼睛里闪起来泪花。 我们对彼此一无所知。 又一直在为对方掉眼泪。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只能听见细细的抽泣声。 我咽下重重喘息,看向炸出声的气泡水。 “这个,很好喝。” “真的吗?” 陈澄又笑了,路灯下她的眼睛噙着泪水,闪出耀眼的光。 你能不能永远笑下去。 我恨我的词不达意, 恨这副动不动传递灾难的身体。 想要把自己连根拔起, 种下新的宥希。 要拼命,要鲜活,要义无反顾。 要能够和你一起在放肆的春天大笑。 我从疼痛中挤出一抹笑,疲惫地凑过去。 “不怪我们,这世界太坏了。” 陈澄应和着 就是啊,太坏了! 相视一笑。 我说出了那个很长很长的过去。 久到苦涩的气泡水不再炸出声响。 她贴近我的肩,脸埋在羽绒服里静静地听。 “嗯。” “这个世界真的坏透了。” “我们对彼此一无所知,又一直在为对方掉眼泪。” 特别特别喜欢这句呜呜…… 小女孩间的感情是纯粹的 拼命一周写出了令自己破防的文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3风和雨和你的笑 第5章 04永远 不知道说了多久, 短短十几年的委屈全部倾诉了出来。 一阵莫名的轻松涌上心头。 陈澄难得这么安静,倚着我的肩膀默默点头。 说到病床上妈妈对我的恨意, 女孩怔了一下, 小小的身体明显在发抖。 有关死亡的话题, 太沉重了吗。 沉默许久,我压低声音,悄悄告诉她。 “其实我有超能力哦。” “?” 不好笑吗? 一个正常人说出这种话。 苦笑。 看来我没有幽默的天赋。 “真的吗?”她认真地问。 这个语气倒是让人意外。 我歪了歪头,别过长长的刘海。 “好像死不掉。” “严谨点说……唔。” “痊愈地太快了?” 我用手比划。 …就这样全盘托出了。 风刮蹭脸颊上干枯的泪痕,时间一秒一秒顿顿地挪动。我等待着审判,和完全想象不到的眼神。 “欸——?!!” 沉了沉心。 她猛然吸了一口气,小鹿般灵动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像被点燃的星光。 “很酷呢,如果我也有这种超能力就好了!”说着嘴张成一个o型。 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紧张地看向她兴奋而收缩的瞳孔,路灯下暖黄的光晕,托出少女共振的心跳。 扑通、扑通。 “你不觉得我像怪物吗…” 低下头,轻轻嘟囔着。 从未感觉到这个能力带给来的庇护。 这份诅咒一直死死束缚我在恐惧的漩涡中心。 陈澄砰地站起, 挤扁的羽绒服又抖成一块大面包。 女孩举起两个缩在袖子的圆“手”,激动道: “超级厉害的欸?我也想拥有这个能力!” 笑容灿烂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怀疑,她歪了歪头,眼珠一转。 “阿姨也祝福一下我呗?” 随即望向天空,摆出许愿的手势,虔诚地闭上双眼。 我愣神,笑出了声。 风铃随风摇曳着, 路灯下树的剪影随着风吟舞动。 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 眼泪刮红的皮肤,也要淌过幸福了吗。 能不能…… 能不能。 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陈澄收起交叠的手,轻轻蹲下,透过刘海的缝隙注视着我的双眼。 “你有没有觉得,''永远''这个词很浪漫?” 很大的话题跨度。 她的笑像是带有魔力, 我移不开眼。 “永远……吗?” 从未想象的长度。 “我很喜欢这个词呢。” 陈澄眯起了眼, 左眼下的痣顺着肌肉提拉往上挪了几分。 好漂亮。 “比如说啦,我喜欢喝夏夏姐调的橘子气泡水。” 她垂眸,目光瞥向我手中的杯子。 “那我就再也不会喝别的饮品、去别家店。” 因为爱。 因为独一无二。 “所以——” 她拉长语气。 “我的全部都会献给我认定的永远。” 她的话语笃定,带着能灼伤一切的热烈,无意穿堂风掠过脚底,卷起地上的枯叶,在她身后打了个旋转,又无声散开。 看着眼前女孩认真的模样, 对她的认识又一次改变了。 轻而易举,心里多了一份无法比拟的存在。 想和你成为「永远」的好朋友。 想让你「永远」成为我活下去的理由。 「永远」吗。 太傻了宥希。 当然不会说出口。 这种十五六岁年少孩子气的誓言。 “我也想拥有永远。" 对上她的视线。 叮铃~ 清脆的风铃声悠悠传来。 看来是他们聚会结束了。 比想象中要早。 零零散散的人晃出来,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 是那个叫徐晚惠的同学。 她转身冲我们招了招手,一只手甩起圆鼓鼓的书包,身后跟着出来的人吵闹着,嚷着下次桌游再也不和她组队。 小徐嘁了超级大一声。 又扭过头和男生争辩。 我一脸迷茫地愣神。 陈澄侧过脸, 小声解释道:“看啦,我没坑骗你吧,其实大家都是好孩子,不会彻夜不归喝得东倒西歪,我叫你来其实是吃果盘的。” 果盘? 我歪了歪头。 她戳着食指,漏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对呀,夏夏姐做的果盘和小甜点超级美味。” 她的眼睛飞速转着。 真的很像个小孩子。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嚣张跋扈。 我又不禁扯动通红的眼角笑。 吸溜。 “好冷。” “嗯…” “我们也回家吧。” “嗯。” xxxx年4月1日星期六多云 阳春四月听东风捎来的寄语, 她说要让藤蔓爬满废墟的围墙。 她说—— 「永远」从第一脉叶片绞紧砖缝时,就已开始倒数。 我摩挲日记本的边角,翻回画有橙子图案的那一页。 细细回想这半个多月,这只小橙子奇迹般地出现在生活各个角落,午餐时间会偷偷带着零食混入学校来找我,放学也分秒不差地等候在门口。 扑面而来的是她灿烂的笑颜,眼一抿就挑起灵动的痣,发尾处的橘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太阳的光辉。 十分耀眼。 “你不用上学吗?” “天才少女是不需要上学的哼哼。” 她总是眯着眼得意地回复我。 我们坐上拥挤的公交,摇摇晃晃回到藤蔓包裹的秘密基地,每天都是如此。 春天如恩赐般降临这个世界,一切懵懂都拼命生长,废墟也盎然着星星点点的绿,铺设柔美的毛毯迎接生机到来。 灵魂终于有了一处栖息地。 我收拾好床上杂乱的书本,一股脑塞进书包,明天是周末……又可以见面,真好啊。 开心地有点发晕。 “小希姐,出来吃饭啦!” 小表妹抓住门框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压低声音:“姐你快来……今天放学我和同学偷吃零食了现在完全不饿,不能让妈妈发现,帮我逃走!” 依旧元气满满,天真孩子气的林诺笙,完全看不出来她只比我小一两岁…… 我呆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好的喔。” 这下轮到林诺笙愣在原地,表情像是见了鬼,脸上仿佛有字大大地写下:“你是谁,还我姐。” “你先过去吧,我洗个手就来。” “好的……?” 林诺笙转了身,我开始拉书包拉链,一层、一层。 “姐你笑起来很好看!”红扑扑的脸又凑进房间,像熟透的苹果。 没等反应,毛茸茸就关上了门落荒而逃。 “林诺笙平时也这样吗?” 一时上头。 我飞速拉开书包拉链,手在冰凉的书本间挤出一条缝,在深处的口袋摸出剪刀,起身跑向隔壁的洗手间。 硕大的镜子,我撑在洗手池上,看向对面的自己。 长长的刘海,若隐若现的泪沟挂在黑眼圈,黑到无神的瞳孔。干裂的唇、焦虑撕咬留下的伤口,全都覆上乌青的底色……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我不应该有粉扑扑的笑脸吗。 不应该有可爱鲜红的唇吗。 不应该有明亮的瞳孔吗。 我…… 一无所有。 妈妈是骗子。 才不是一无所有。 我闭上双眼,抓起分岔干枯的头发。 生锈的剪刀利落落下,吃力地开合。 咔嚓、咔嚓。 重重的捏下。 咔嚓。 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宥希。 咔嚓。 你应该是你自己。 才不是赌气。 咔嚓。 我有失去的勇气。 我有重新开始的权利。 我要亲手将长进心脏的东西,连带着血肉狠狠剜出。 咔嚓—— 抬头,甩了甩刘海。 …… 久违的白光刺得人瞳孔发疼。 仿佛回到了那个午后,少女奔跑时眼眸兴奋地收缩。 像悠扬拉响的手风琴。 ……就让回忆在时间里腐蚀溃烂吧。 攒起池中沾水的碎发,用力捏紧。灰黄的毛团软软粘在手心,我耐心揪起、一根不剩地,将它们全部扔进垃圾桶。 洗手、甩干。 扭动把手推开门。 迎面撞上叔叔欲言又止的脸。他浑身一激灵,像是从某个沉重的梦里惊醒。 “希希啊,快,饭要凉了。” 一种不属于成年人的窘迫刻在他的脸上,我心底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点头,剪刀从门口远远地撇回折叠床,我顺着叔叔躲闪的视线走到客厅,林诺笙没有在,看样子是逃脱成功了—— 悬着心靠近。 弯腰落在凳子上,我轻轻抬起凳面往前挪,椅子腿咔哒的落地声显得格外之大,空气中弥漫一股浓郁的压迫感。 我和叔叔沉默地坐着。 阿姨攥着抹布从厨房出来,她擦了擦手,顺着椅背靠坐下来,细细捋平围裙上的褶皱。 “宥希,”她开口,平日一样的感觉,声音平直,“有件事得跟你商量。” 商量。 我真的有的商量吗。 看来林诺笙是被支走了,我盯住坑洼泛黄的碗沿,静静地等待下一句“商量”,挂表走针的声音在我心里一帧一帧地响。 紧张。 “你也知道,咱家这条件,根本供不了两个孩子。”女人陈述平淡,毫无感情地发表这早已准备好的剧本,目光又逗留在参差不齐的刘海上。 “按理说过完年该你大姨领走,不凑巧又住院了,你哥人在国外读书又回不来,家里没人看你。” 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见我没反应,阿姨直接撂下担子。 “所以请你离开这里吧,不管是赖在医院陪大姨,还是自己找厂谋出路,都行。” 我不敢和她对视。 能反驳什么呢,本来就是寄人篱下。 甚至前几十年来,他们根本没有见过我。 ——只知道我是那个混蛋和宥宁的孩子。 宥宁才是家人,而我是他们痛恨的、毁掉姐姐或妹妹生活的累赘。 “舅舅”“大姨”这种家人词汇我叫不出口,也没脸叫出口。 谁会接受流着仇人血液的我呢? “嗯…”干涩的喉咙硬是挤出点声响。 一直沉默的叔叔终于开了口: “希希啊,舅真的没办法,怪舅没能力……但既然和你阿姨在一起了,我就得负这个责任,实在负担不了两个孩子……对不起啊…希希……” “我明白了…没关系的。” 叔叔还在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淹没在钟表的滴答声中,我用余光扫向那个男人,没有刘海遮挡,终于看清了那张沧桑的脸。 油黑的皮肤下是日晒一日粗大的毛孔,上年龄冒出的胡茬针一般刺在他的岁月里。 那个眼神不会说谎。 他是和妈妈一样善良的人。 …… 闭上双眼,在虚无的未来里,看见了一团黑暗。 幸好,黑暗足够遥远。 远到我可以长大, 幸好,还有可以期待的明天。 陈澄。 我的明天。 「永远」是什么? 我的心里早有答案—— 永远真好……少女时代最浪漫疯狂的幻想。(其实现在也是少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04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