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鸟传主角》 144 援军 王靖赶紧派一名侍卫出城,去检验那人军令,侍卫检查过之后,大声回报道:“王将军,手令无误!” 王靖欣喜若狂,立刻命人打开城门,整装迎接。 王靖检视了这支人马,不见主将武云曦,便询问那名叫沈何的先锋官:“沈校尉,怎么不见武大人?” 沈何说道:“武大人的车驾就在大军之后,请王将军移步,武大人有陛下的旨意要传达。” 听到旨意二字,王靖自是不敢怠慢,沈何又说道:“陛下的旨意事关机密,只能王将军一人听旨。” 王靖不疑有他,吩咐身边侍卫原地待命,自己单独跟着沈何去见武云曦。 武云曦的车驾还在城门外面,王靖仔细观察了一番,只见车驾周围五步之内就有十几名侍卫,皆手持青色蟒纹横刀,是玄青卫的标配。 玄青卫隶属御围内直院,行使监察文武百官,是陛下的亲军,王靖小声问道:“玄青卫来干什么?” 沈何没有回答,这时,武云曦从车驾上下来,步伐沉稳,走路带风,身形高大,不怒自威。 王靖行礼道:“王靖见过武大人。” 武云曦没回礼,拿出一卷圣旨,表情冷漠地说道:“陛下有旨,镇北军统帅王靖接旨。” 王靖虽甲胄在身,但面对宣旨,也不得不跪拜下来。 武云曦打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骄云卓洛大军犯境,王靖未经朝廷商议便退守煌月城,致使关外八镇丧失,有通敌之嫌,朕深感失望。今敕令兵部尚书武云曦接管煌月城兵权,撤去王靖镇北军统帅之职,褫夺卫国公爵位,由玄青卫押解回京,等候发落。” 话音一落,玄青卫便一拥而上按住王靖,王靖辩解道:“武大人,骄云卓洛人此番来犯,兵力数倍于我,他们向来以骑兵为主,却不擅攻城,我主动弃守关外八镇是避其锋芒,不与他们的骑兵在开阔地带交战,保存实力,利用城防消耗敌军,且八镇百姓全数转移至关内,并未受敌军侵犯,我这么做也是为大局着想,怎能说成是通敌之举?” 武云曦冷冷地说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也只是听命行事,有什么话,你去跟陛下说吧。” 这时,城墙上有人大声吼道:“不准动我们的将军!” 王靖听到此话,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喊道:“你们都不要动,不关你们的事!” 可城中将士此时已不受控制,纷纷想要冲出来护着王靖,武云曦说道:“王靖,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教唆属下哗变,你是想抗旨吗?” 王靖急忙解释道:“武大人误会了,让我去跟他们说两句......” 武云曦冷笑一声道:“不用麻烦了,我也是领兵之人,自有办法解决。” 说罢,他对沈何说道:“传我的命令,镇压!” 沈何得令,大手一挥,先行入城的雍州军就像早有准备似的,竟操起兵器杀向镇北军。 经过一夜血战,少陵骑虽精疲力尽,但仍然在王棣的率领下,一路斩风淋雪往煌月城狂奔。 待他们赶到煌月城下,天已大亮,王棣遥望城墙,似乎并无异常,心中的大石稍稍放了下来。 他立刻派出一名斥候前去通传,那斥候快马奔到城下,一边挥舞着自家大旗,一边高声喊道:“少将军得胜回城,请速开城......” 话音未落,一支暗箭袭来,那名斥候毫无防备,被一箭贯穿咽喉,顿时从马上摔落。 王棣大吃一惊,可让他更为震惊的事还在后面,只见城墙上吊起几具尸体,王棣仔细一看,全是镇北军的将领,这时,武云曦在城头现身,身旁是被五花大绑的父亲王靖。 王棣惊呼道:“武云曦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云曦说道:“王靖拥兵自重,通敌卖国,我奉陛下旨意捉拿王靖,没想到他竟敢公然抗旨,挑唆部下叛变,被我部镇压,一干叛将已全部处决,我劝你还是认清时势,束手就擒,以免落得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王棣质问道:“我父亲为大棠征战多年,怎会通敌卖国,定是陛下误信了小人的谗言,就算我父亲有是什么错,你为何要牵连镇北军?” “哼,你们王家父子把持镇北军多年,军中将领早已只听从你父子二人之命,若不及时除去,迟早成为心腹大患。” “心腹大患?我们苦守煌月城两个多月,军中精锐早已损失殆尽,我们若是拥兵自重,通敌卖国,何必与敌军血战到底,白白牺牲这么多将士的性命。” 武云曦说道:“那你告诉我,大敌当前,你们不集中兵力抵御敌军,反而抽调了最精锐的少陵骑出城,是不是去找骄云卓洛人商议献城之事了?” 王棣怒骂道:“你简直是在狗咬吕洞宾,我父亲是得知骄云卓洛人意图偷袭你部,才命我率少陵骑前往阻击。” “我部自西京出发,一路畅行无阻,也从未得到线报说骄云卓洛人会偷袭我部,你这番说辞让人难以置信啊。” “你放屁,一路畅行无阻还迟迟未到,你也是统兵之人,从西京到煌月城要走多长时间你心里没数吗?” “我走多久是我的事,你大可以在陛下面前参我,但眼下你必须遵从陛下旨意,解除兵权,否则便是谋逆!” 方子忧小声说道:“少将军,别听他的,这是阴谋。” 王棣何尝不知这是武云曦故意在设局陷害,可父亲还在他手中,他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王靖知道儿子在担心自己,便大声喊道:“棣,你别管我,快走!” 王棣说道:“不行,我不能丢下父亲不管!” 只见他取下腰间的佩刀,打算丢到地上,武云曦脸上露出一丝阴笑,对手下说道:“等他们都弃了械,就格杀勿论!” 突然,城墙上的哨兵大喊道:“敌袭——” 王棣回头一看,远处卷起漫天风雪,号角齐鸣,擂鼓震天,骄云卓洛大军正在向煌月城进发,铁蹄之下,连大地都为之颤栗。 () 145 暗算 王靖大喊道:“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武云曦下令道:“来人,将王靖斩了!” 沈何问道:“可是王棣还没降。” “无所谓,就让他亲眼看着王靖死在城墙上,他才会心怀怨愤,要么带兵攻城,要么投向骄云卓洛,无论那种结果,都坐实了王家叛国。” “是!” 沈何得令,当即拔刀出鞘,架在了王靖的脖子上。 王棣见状急忙说道:“你们想干什么?” 王靖望着儿子,用尽力气喊道:“你快走,不要跟他们拼命,听我的话,好好活下去——” 沈何当着王棣的面,一刀挥下,王靖的头颅从城墙上掉落,鲜血浇红了城墙,远远望去,如同一面残破的大旗。 “爹——” 王棣嘶声裂肺地喊着,响彻整座煌月城,他的父亲,一代名将王靖,为大棠皇帝南征北战,戎马一生,没有战死沙场,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老将军之死,方子忧虽然也悲恸不已,但他向来处事镇静,立刻说道:“少将军快走,再不走就都死在这儿了。” 王棣怒发冲冠道:“不行,我要杀了武云曦为父报仇!” 方子忧说道:“武云曦此时正希望你这么做,骄云卓洛大军距我们不到十里,他就是想借敌军之手杀了你。” “我不怕死,你怕死你走!” “少将军,你问问咱们这些人,哪个是怕死的,可今日如果我们全死在这儿,谁还能为老将军报仇,谁还能为镇北军的将士们洗脱冤屈?少将军,三思啊!” 王棣思忖一番,只好按耐住心中的悲愤,转身下令道:“少陵骑听令,随我一同杀出去,此战之后,不论我们之中还有谁活着,都不能忘记今日之仇,有生之日必杀此贼!” “有生之日必杀此贼!” “有生之日必杀此贼!” 少陵骑人人群情激奋,纷纷随王棣起誓,王棣饱含泪水,最后朝城墙上的血迹看了一眼,调转马头朝东面奔去。 骄云卓洛人发现少陵骑的身影,立刻派出一支追兵,王棣对煌月城周边的地形早已熟记于心,他此时想要脱困只有一条路,就是率部跨越呼伦河,呼伦河此时正值冰封,平日里单人单骑从冰上过是没有问题,但不敢保证整支少陵骑连人带马能不能过。 王棣率部走在冰面上,脚下不时传来冰面碎裂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大概就是如此。 突然一阵箭雨袭来,不少将士身处空旷无处躲避,纷纷中箭坠马,王棣急忙四处搜寻,发现岸边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支人马,这支人马穿的既不是骄云卓洛人的皮甲,也不是棠军的铠甲,而是一身黑袍黑甲,且个个都带着兽面獠牙的面具,甚是奇怪。 王棣没时间去管对方什么来路了,赶紧指挥弟兄们不惜一切代价过河,又一阵箭雨袭来,王棣也不幸身中数箭...... 在千里之外的伊霜米亚草原上有一座狐胡城,成群的牛羊和马匹在晴空下肆意奔跑,牧民们欢声笑语,无忧无虑,如同生活在天堂一般。 一匹疲惫的战马缓慢地桦树林中穿行,马背上驮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外乡人。 这时,有一队狐胡骑兵朝着桦树林奔驰而来,他们皆一身轻装,手持精弓,以头巾遮面,骑兵队长发现了外乡人的身影后,朝他的位置搭弓瞄准,本想放一箭以示警告,谁知一箭射去,对方竟翻身坠马。 他们迅速接近那个外乡人,骑兵队长下马去察看他的伤势,不料那人突然起身将骑兵队长压在身下,用一把血迹斑斑的横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阿依慕大人!” 随从们见状立刻拔出弯刀想一拥而上,骑兵队长却大喊道:“都别过来!” 骑兵队长镇定地望着这个外乡人的面孔,只见他满脸血迹,喘着粗气,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骑兵队长小心翼翼地揭下自己的头巾,居然是一个美艳绝伦的异域少女,外乡人的眼神从愤怒渐渐转变成困惑,然后身子一倒,竟趴在少女身上昏死过去。 随从们立刻上来将外乡人推开,然后询问道:“阿依慕大人,您没事吧。” 少女说道:“我没事,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这家伙刚刚差点杀了您,您还管他干什么,直接杀了他算了。” “是我先伤了他的,他只是想要自保。” 随从们听命,过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回复道:“伤得很重,不过还活着。” 少女吩咐道:“先把他带回去,找大夫医治。” 回到城中,少女立刻找来大夫,一个身材魁梧,高大英俊的男子也闻讯而来,见到少女便责怪道:“阿莉(妹妹),你又闯祸了吧。” 这个叫阿依慕的少女原来就是狐胡城主的女儿,这名男子是她的兄长苏里杰,只见阿依慕解释道:“阿卡(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警告他一下,哪知道就把他射伤了......” “你的箭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苏里杰半信半疑地看了妹妹一眼,然后亲自验看了那个外乡人的伤情,然后紧皱眉头说道:“不对,你根本没射中他,他不是被你射伤的。”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 “他的伤不止一处,多以刀伤为主,虽然也有箭伤,但都不是今天造成的,至少都过去十几天了。” 阿依慕惊问道:“他为何会受这么多伤?” 苏里杰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外乡人的装备说道:“刀都砍到卷刃了,从服饰上看,他是一名大棠国的战士。” “大棠国?那不是在东方吗?” “是的,离我们非常遥远。” “那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这就不清楚了,我必须要将此事告诉阿塔(父亲)。” 阿依慕赶紧说道:“阿卡,能不能别告诉阿塔,他如果知道了一定会责怪我的,我们把他医治好,然后就把他送走好不好。” 苏里杰严肃地说道:“如果他只是个过路人倒无所谓,但他是一名大棠的战士,万一他的同伴认为是我们伤了他,我们可就说不清楚了。” “说不清楚就不说了,有什么好怕的。” “你懂什么,大棠国力强盛,拥有无数比我们狐胡城还大的城池,他们的大军所到之处,连大地都会为之震撼,他们的战马可以踏平我们整个伊霜米亚草原。” “哼,如果他们像你说的那么可怕,那这个大棠战士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呵呵......可我听说,就他现在这个样子都差点杀了你。”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小傻瓜,你是我阿莉,我怎么会不关心你?”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阿塔更加要责罚了我......” 苏里杰弯起手指刮了一下阿莉的鼻尖说道:“你也知道害怕啊,放心有我呢,我会向阿塔解释清楚的。” 苏里杰立刻来到议政厅,向狐胡城主塔尔希说明情况,塔尔希得知后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阿依慕带回来了一个大棠人?” 苏里杰回道:“是的阿塔,那个大棠人伤得很重,好像是经历了一场血战。” “大棠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大棠战士不会单独行动,我担心这附近可能有一支大棠军队。” 塔尔希仔细想了想说道:“我们狐胡城向来与大棠交好,他们应该不会千里迢迢来袭击我们。” “那我们该怎么处置这个人?” “你先派几队斥候出去打探,如果发现附近确实有大棠军,你把人给他们送回去,但是你要记住一点,千万不要有任何敌对行为。” “是阿塔。” 狐胡城的大夫们把那个大棠人的衣服除去,放置在一个冰池中,无数空心的藤蔓伸入冰水,源源不断地输送疗伤之药。 阿依慕守在冰池旁,担忧地等着他苏醒,这时,身后有个温柔的声音说道:“阿依慕,你怎么还在这里?” 阿依慕听出了是阿娜(母亲)的声音,便转身说道:“阿娜,我想在这里等他醒来。” 城主夫人帕尔克孜询问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这个人伤的十分严重,身上多处骨头都断了,失血很多,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帕尔克孜心疼地说道:“可怜的人啊,一定是上天在庇佑着他才让他活下来。” 阿依慕问道:“阿娜,你怎么来了?” “是你阿卡告诉我的,我就是过来看看。”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她们出门一看,只见那个大棠人的坐骑正不安地来回踏步,侍卫们想让它停下来,但奈何它性子太烈了,几个人一起上都控制不了。 帕尔克孜吩咐道:“你们先把它放开。” 侍卫们听命放开缰绳,奇怪的是那战马听到帕尔克孜的声音竟然安静下来了。 阿依慕惊讶地说道:“这匹马听您的话!” 帕尔克孜慢慢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马背,仔细观察了马的体型和毛色,眉头一皱说道:“你们都没注意到吗,这匹马是伊霜米亚马,等等......这是......我的马?” () 146 老马 日落之后,狐胡城的斥候全部都回来了,他们都回报说附近并没有再发现其他大棠人的踪迹。 城主塔尔希听到消息后稍稍放下心来,苏里杰又前来禀报道:“阿塔,我刚从一队过路的商人那里得到消息,半个月前,北疆的骄云卓洛与大棠发生交战,双方都损失惨重,从他的伤情看来,我判断他就是参战的大棠军之一。” 塔尔希说道:“骄云卓洛与大棠之间的战争我早有耳闻,但他们交战的地方离我们相隔千里,我才没往那方面想。” “此人的刀都砍到卷刃,必定是杀敌无数,还能如此坚强地活到现在实在是令人敬佩。” “的确是个勇士。” “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按理说老马识途,他既然从战场上脱身了,那他的马也应该把他带回大棠才是,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这时,帕尔克孜说道:“那是因为他的马本来就是我们这里的。” 苏里杰疑惑道:“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向大棠卖过伊霜米亚马。” “是没有卖过,但......曾经赠送过......” “赠送?” 帕尔克孜看了一眼丈夫问道:“城主,你还记得十八年前的那件事吗?” 塔尔希经夫人提醒,这才想起来,说道:“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是啊,要不是我今天见到这匹马,我也早就忘记了。” 苏里杰好奇地问道:“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塔尔希长吁一口气,说道:“那一年,你才两岁,你阿娜带着你回娘家探亲的路上,遇到了马匪,随行的仆人们都被马匪杀害了,还险些伤害了你和你阿娜,就在那时,正好有一位大棠人路过,出手救下了你们,但他的马受了重伤成了残废,再也不能骑了,我和你阿娜为了报答那个大棠人的救命之恩,想以重金酬谢,可那个大棠人什么都不要,只是嘱托我们好好照顾他的马,我们答应了,并挑选了一匹最好的伊霜米亚马赠给他。” 帕尔克孜说道:“我已经仔细确认过了,这个大棠人的马就是当年那匹马。” 塔尔希望着夫人问道:“时隔十八年,您会不会认错了?” “不会的,那匹马是我亲手养大的,后腿上有一块白斑,送人的时候正好四岁大,看这匹马的马龄正好对的上。” 苏里杰说道:“这样说来,这马如果是阿塔和阿娜送给当年那个大棠人的,那现在这个大棠人是?” 帕尔克孜拿出一块血迹斑斑的军籍牌给儿子,说道:“这个年轻人应该是他的儿子......” 苏里杰看着军籍牌上的名字说道:“王棣?” 塔尔希一愣,赶紧说道:“你说什么?快让我看看!” 苏里杰把军籍牌递给阿塔,塔尔希满眼含泪地喃喃自语道:“太巧了......我们的恩人也姓王,叫王靖!” 紧接着,他急忙对苏里杰说道:“去把最好的大夫召来,不管用什么法子,不管用什么药材,即使需要用去整个狐胡城的财富,都要把那个年轻人救活!” 阿依慕在医护所打了个盹,忽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她睁开眼睛一看,医护所里涌入了一大群大夫,还拿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 苏里杰跟在这些大夫的身后,阿依慕惊讶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又找来了这么多大夫?” 苏里杰说道:“一言难尽,你出来一下,我说给你听。” 阿依慕跟着阿卡来到外面,听他说完整件事情,吃惊道:“世上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十八年前他的父亲救了你和阿娜,十八年后我们要救他儿子?” 苏里杰说道:“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也许是上天指引他来到我们这里的寻求帮助的。” 阿依慕愧疚地说道:“可我还差点杀了他......” 苏里杰安慰道:“别担心,他是个身经百战的勇士,要是连你的箭都躲不过去,他也不可能活下来。” 当晚,医护所的人彻夜未眠,城主夫妇为这个大棠人祈祷了整整一夜,终于在天亮时传来了好消息。 城主夫妇赶到医护所,苏里杰对他们说道:“这个大棠人醒了,但是还没有完全逃脱死神的魔爪,阿塔阿娜,你们可以跟他说两句话。” 夫妻二人仔细打量着浸泡在冰池中的年轻人,只见他气若游丝,眼帘颤动,冰池中的水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帕尔克孜端详着他的脸庞说道:“长得真像。” 塔尔希也点头说道:“是啊,有他父亲当年的影子。” 这时,年轻人微微睁开眼睛,吃力地说道:“我.....这是在哪儿?” 帕尔克孜温柔地说道:“孩子,这里是狐胡城。” “狐胡......是西域?” “是的,伊霜米亚,就是你们大棠人口中的西域。” “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你的马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我的马......我想起来了,有人偷袭了我......是个女的......” 塔尔希眉头一皱,回头呵斥道:“阿依慕,还不赶快过来道歉!” 阿依慕委屈地上前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吓唬你一下,我没想到伤你。” 年轻人抬眼看了看阿依慕说道:“你的箭法......还得再练几年......” 帕尔克孜赶紧拿出军籍牌问道:“对了孩子,这块牌子是你的吗?你是不是姓王?” 年轻人点了点头。 她继续问道:“那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回道:“我爹......是大棠云国公......王靖......” 塔尔希一听,热泪盈眶地说道:“太好了,你果然是恩人之子!” “什么......恩人?” 帕尔克孜对王棣说道:“孩子,你就在这里放心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谈这件事情。” “养伤?” 王棣突然激动起来,想要从冰池中爬出来,苏里杰赶紧按住他,说道:“你千万别乱动,我们还在为治疗。” () 147 女儿的心思 一晃过去了数十日,派去大棠的信使终于回来了。 “什么!消息属实吗?” “千真万确,此事在大棠已经传遍了,大棠皇帝还下旨举国哀悼十日,追赠云国公王靖靖为太傅,上柱国,镇北军节度使。” 塔尔希听完后瘫坐在椅子上,痛哭流涕道:“恩人已逝,我却还没来得及报答恩人的恩情,终生遗憾啊。” 帕尔克孜说道:“城主,事已至此,我们也应该为恩人立一块牌位,年年遥祭。” 塔尔希悲恸道:“这是一定的,可眼下我怎么跟王靖少爷说呢。” “还是先瞒着他吧,等他痊愈了,我们再找机会告诉他。” “对对,不能跟他说,就说信使还没回来,让他安心养伤,牌位的事你去吩咐人做,就立在祭祀台,我要让我们的子子孙孙都祭奠这位英雄。” 信使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找到了王靖少爷说的那位霍安大人,霍安大人看了信之后非常吃惊,霍安大人让我转告城主,务必好生照料王棣,他即刻将此事告知大棠皇室,不久后便会派人来接回王靖少爷。” 塔尔希说道:“那就好,虽然我想永远照顾恩人之子,但毕竟大棠才是他的故国,他父亲以身殉国,相信大棠的皇帝也一定会优待他的。” 在这数十日里,王棣已渐渐康复,但身体的创伤有药可医,心中的梦魇却挥之不去。 他每天都在做同样的噩梦,梦见铁马冰河,十里白骨,梦见沉沙折戟,血流成河,父亲身首异处,死不瞑目,有个狰狞的面孔在对着他嘲笑:“你这个懦夫,胆小鬼,败军之将,你辜负了你的部下,辜负了你的父亲,辜负了陛下对你的厚望,你就躲起来吧,躲一辈子吧,反正也没有人会来找你,很快你就会被人们所遗忘,到那个时候,你就跟死没有区别了。” 王棣猛然起身大喊道:“我不是懦夫,我没有躲起来,你出来,我要跟你决战,我要杀了你!我要杀......杀......杀......” “啊——” 一声尖叫将王棣从梦魇中惊醒,恍惚之中,他看见一个少女捂着脸背对他,王棣回过神来,惶恐地问道:“你......你这么在这里?” 阿依慕每日都会来医护所探望王棣,看着他的气色日渐好转,心里十分高兴,只是今天突然看到他能站起来了,一时没有准备,着实被吓了一跳。 阿依慕急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已经能站起来了......” “算了,我也不知道我能站起来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依慕·米丽惹丽·塔尔希,狐胡城主之女。” 王棣愣了一下说道:“名字怎么这么长?” “记不住没关系,我们的名字就是这样的,米丽惹丽是我祖母的名字,塔尔希是我父亲的名字,你叫我阿依慕就好。” “阿依慕......是什么意思?” 阿依慕脸微微一红:“是......月亮的意思。” 王棣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问道:“能不能麻烦你把我的衣服取来。” “你想出来了吗?” “嗯,这里太冷了,我想活动一下筋骨。” “好,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衣服。” 阿依慕转身就朝门外跑去,在门口正好迎面撞上苏里杰,苏里杰见到妹妹面红耳赤,一脸慌张的样子,问道:“阿莉你怎么了?” 阿依慕头也不敢抬,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什么,我去帮王靖哥哥拿衣服......” “拿衣服?拿什么衣服?” 阿依慕没再回答,急匆匆地便跑出去了,苏里杰一脸困惑地进来,见到王棣已经醒了,便说道:“王靖兄弟,你感觉好点了吗?” 王棣上次醒来时,见过苏里杰,依稀记得他的名字,问道:“你叫......苏里杰?” “是的,你记性不错。” “我好像拜托你帮我送了一封信。” 苏里杰眉头一皱,说道:“信......我已经送出去了,只是从我们这里到大棠路途遥远,暂时还没有回音,你还是先安心养伤吧。” 王棣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有两个月了,你伤的很重,不过幸好有苍天庇佑,我们把你救活了,不然的话我们会愧疚一辈子。” “生死有命,你们有什么好愧疚的。” “王靖兄弟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令尊大人与我们狐胡城早就结下不解之缘,也正因为如此,在你危难之际,你的战马会把你带到这里。” “我的战马?” “此时说来话长,还是让我父亲亲口告诉你吧。” 阿依慕拿来了一身衣服,不过是苏里杰的,苏里杰解释道:“王靖兄弟,你的盔甲已经补不好了,我看你与我身形相仿,就委屈你一下先穿我的吧。” 王棣点了点头,却没敢从冰池中起身,苏里杰这才想起来他妹妹还在场,于是小声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出去,我来给王靖兄弟换衣服。” 穿戴整齐后,王棣在苏里杰的搀扶下去见城主,塔尔希见王棣突然来了,赶紧说道:“孩子你怎么出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王棣回道:“多谢诸位的照料,我已经好多了。” 塔尔希说道:“外伤好治内伤难医,你还是需要多休息啊。” 帕尔克孜也说道:“是啊孩子,你的伤要完全治愈,起码还要半年,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王棣说道:“大棠还没有消息传来,我实在是放不下心。” “这个......你就再耐心等等,会有信的。” “没时间了,北疆战事吃紧,我必须要亲自回去面见皇帝。” 阿依慕关心地问道:“那你还回来吗?” 王棣说道:“我是大棠将领,当然要留在大棠效力,此生应该是不会再来西域了,不过诸位的救命之恩我会铭记一辈子,绝不敢忘。” 听到这句话,阿依慕一脸失落的样子,帕尔克孜心细,立刻明白了女儿的心思。 帕尔克孜说道:“那不如这样,你就再等三日,若还没有回音,我们便送你回大棠。” 塔尔希一听,皱着眉头看了妻子一眼,帕尔克孜对他使了个眼色,塔尔希也只好先附和道:“是啊,就三天,这三天你就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伤。” 阿依慕不知母亲何意,着急插嘴道:“三天怎么够,我去年坠马摔伤腿都要养三个月,王靖哥哥伤得这么重,没个一年半载的怎么回大棠?” 帕尔克孜说道:“我们要尊重他的选择,毕竟他是一名战士,有他的责任和意志。” “我不同意!” “阿依慕,不得胡闹!” () 148 试探 阿依慕见母亲执意如此,气呼呼地跑开了,塔尔希不好意思地对王棣说道:“其实我女儿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尚未痊愈,并不是想阻止你回大棠。” 王棣问道:“但我有一事不明,苏里杰说您认识我父亲,还说是我的战马带我来到这里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塔尔希于是说道:“十八年前,我妻子带着我儿子在回娘家探亲的路上,遭遇了马匪,是你父亲及时出手相助,才让我妻儿得以幸免,所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棠源,你的战马就是当年我和我的妻子送给他的,没想到十八年后,它竟然把你带回了这里。” “原来如此,我父亲倒是说过他年轻时曾奉皇帝旨意出使西域,只是这匹马的来历却没有提起过,怪不得我们家会有一匹伊霜米亚马,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所以说你大可以安心在这里养伤,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城主您太客气了,等我回去之后定会向父亲转达您的心意。” “额......” 塔尔希眼眶一红,差点表露出悲痛之情,帕尔克孜赶紧说道:“你的伤才刚好一些,还是赶快去休息吧,我已命人安排了一座庭院供你居住,以后每日会有人把药送到你的住所,你有什么需求也可尽管提出,不用跟我们客气。” 王棣说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也住不了几天。” 帕尔克孜笑着说道:“你就当是给我们一个报答恩人的机会,这样我们心里才会安慰一些。” “那.....就多谢城主和夫人了。” 王棣走后,塔尔希忍不住对妻子问道:“夫人,王少爷的身体虽有好转,但要痊愈至少还要数月,你为何答应只留他三天,三天他连马都骑不了。” 帕尔克孜说道:“你别着急,我只是暂时安抚他的,三天之后我们就说大棠很快会有人来接他,让他继续等,这不就可以再留一段时间了?”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本来就没有长久之计,除非他自己想留下来,否则我们没有理由不让他回去的。” “唉......我本来还以为能有机会报答他父亲的恩情,他走了就不知何时才能再有这个机会了。” “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夫人何出此言?” 帕尔克孜笑着说道:“你没有看出来,阿依慕对他有意思吗?” 塔尔希一听,突然来了精神,忙问道:“此话当真?” “我也是猜的,可是你看这些时日,阿依慕每天都去医护所探望王少爷,还有刚才我说只留王少爷三天,你看阿依慕的反应多激动,我觉得啊,你女儿是情窦初开了。” 塔尔希眉头一皱道:“这就奇怪了,阿依慕虽说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可前来提亲的人她一个也看不上,怎么就对王少爷动心了呢?”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阿依慕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从来没见过外来人,突然出现王少爷这样有英雄气概的异族人,她动心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若是他们两人结为夫妻,王少爷心中有了牵挂,也许就不想回大棠了。” 帕尔克孜说道:“我也只是这么一说,你倒畅想起来了,先不说这事能不能成,即便阿依慕真的能嫁给王少爷,如果王少爷还是执意要回大棠,你舍不舍得女儿跟他走啊。” “那自然是不舍得......但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并且祝福他们。” “有你这句话就好,那我就可以先去试探阿依慕的意思了,你就依我的主意,先稳住王少爷。” 帕尔克孜来到阿依慕的庭院,阿依慕还在为刚才的事闷闷不乐,她看到女儿的样子笑了笑,然后故意装作严肃地说道:“阿依慕,王少爷的家在大棠,那里还有他的亲朋好友,他迟早要回去的。” 阿依慕说道:“可那也要等到他的伤好了之后再说啊,他说要走你就让他走啦?” “那不然怎么办,我又没有办法留住他。” “怎么没有办法,我们把他的马藏起来,或者就找人看着他,他不就走不了了。” “胡闹,你这不是等于把他囚禁起来了嘛。” “我们是为他好。” 帕尔克孜说道:“孩子你记住,永远不要用为他好的名义强迫别人,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那便不再是为他好了,而是在禁锢他,你真的为他好,首先就要给他自由。” 阿依慕委屈地说道:“我只是想让王哥哥留下来。” “你为什么想让他留下?” “他......他伤还没好。” “伤好了以后呢?” “伤好了以后......以后......” “他还是会走的。” 阿依慕无话可说了,帕尔克孜这时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阿依慕脸一红,立刻否认道:“我没有!” 帕尔克孜眉头一皱,故意说道:“我和你阿塔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那我......如果喜欢他了又怎么样。” “那就只好把你嫁给他,让他在这里跟你放一辈子羊。”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反正不喜欢他,说这些没有意义,我还是为他准备些东西,三天之后送他回大棠吧。” “真的非走不可吗?” “你说呢?” 苏里杰领着王棣来到给他安排好的庭院,王棣一进门就愣住了,这庭院典雅别致,充满了异域风情,庭院中有花园有水池,四周挂着轻纱帷幕,站在露台上还能眺望到狐胡城外的草原,十几名女仆同时高呼王少爷,这让王棣有些不知所措。 王棣说道:“苏里杰兄弟,这里也太美了吧。” 苏里杰自豪地说道:“是啊,我们伊霜米亚地大物博,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热情好客,能歌善舞,如果你喜欢这里,可以一直住下去。” 王棣苦笑一声道:“如果我不是大棠的军人,我一定会留下来的,但我的国家需要我回去。” 苏里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也是我敬佩你的地方,我也是一名战士,我很庆幸你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我们大棠并非好战,都是为了要守护我们的家园。” “想守护家园也要先养好身体,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对了,你的刀已经用不成了,我已经命工匠用最好的陨铁石,照着你的刀重新打造了一把,等造好了我就给你送来。” () 149 盛情款待 夕阳西下,暮光洒遍辽阔的草原,微风徐徐吹过,美如画卷。 王棣站在露台上,却无心观望风景,忧心忡忡地遥望着故国的方向。 忽然,有一个曼妙的身影跃入眼帘,是阿依慕正牵着他的战马散步。 自从帕尔克孜认出这匹战马后,阿依慕也对这匹马产生兴趣,时隔十八年,这匹马竟然还能记得回家的路,能在主人最危难的时候把他带回这里,如此有灵性的生物就像是上天派来的使者。 阿依慕一边放马,一边时不时偷偷瞄向王哥哥居住的庭院,虽然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个渺小的身影,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王棣那健硕的身躯,和他英俊的脸庞。 阿依慕不由地好奇,大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让王哥哥如此心心念念,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王哥哥留在狐胡城,留在自己的身边。 想到这里,阿依慕不禁脸红了,她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就是想天天都能见到王哥哥,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直到王哥哥的出现,难道这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慕吗? 三日之后,狐胡城主塔尔希晚上设宴款待王棣,席间王棣又提起要回大棠,苏里杰说道:“王兄弟,我也正想提起此事,大棠有信了。” 王棣急忙询问道:“是信使回来了吗?” 苏里杰说道:“是的,信使说他已经将你在我们狐胡城养伤的事情,告知了你说的那位霍大人,霍大人说要你安心在这里等候,等他禀告过你们的皇帝之后,就派人来接你。” “那有我父亲的消息没?” “这个......可能是涉及到你们大棠的军政事务,霍指挥并没有对信使透露。” 塔尔希笑着说道:“既然大棠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那你便继续在这里安心养伤,养好了身体才能继续为国效力嘛。” 王棣确实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一直担心大棠那边的情况,根本无心休养,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帕尔克孜拍了拍手,从庭院外涌入许多舞姬,乐师也奏起音乐,为宴席增添气氛。 王棣这才注意到领舞的舞姬居然就是阿依慕,他没想到这个姑娘除了骑马射箭之外,舞艺也十分美妙,怪不得刚才一直不见她的身影,原来是去准备节目了。 只见阿依慕的舞姿翩然,眉目传情,如同仙女下凡,看得王棣如痴如醉,城主夫妇见王棣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们的女儿身上,不由心中暗喜。 一王舞完,阿依慕翩翩离去,塔尔希试探道:“王少爷,我女儿的舞姿美吗?” 王棣还没回过神,听到城主喊到他的名字,这才觉得有些失礼了,赶紧说道:“阿依慕姑娘舞姿卓绝,惊为天人。” “那与你们大棠的女子向比怎么样?” “大棠女子虽也有能歌善舞者,但都无法与阿依慕姑娘相比。” 塔尔希听了这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我有意将我女儿嫁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棣一听,立刻起身走在大厅正中,行上大礼道:“万万不可,阿依慕姑娘是城主的掌上明珠,我已承蒙城主照顾,怎能妄想再娶阿依慕姑娘为妻?” 塔尔希说道:“这怎么能说是妄想,这不光是我和我妻子的意思,其实阿依慕她也倾慕于你,用你们大棠的话说,这是英雄配美人,用我们的话说,这是苍天赐予的一段良缘啊。” 苏里杰也说道:“是啊王兄弟,如果你成了我的妹夫,那也是我的荣幸。” 王棣说道:“绝对不行,城主的好意我心领了,请恕我不能娶您的女儿为妻。” “怎么,你看不上我女儿?” “当然不是,阿依慕姑娘人美心善,是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 “王少爷何出此言?” “我只是一介武夫,身心早已许国,是在难以给阿依慕姑娘安逸的生活,她跟着我只会日日担心受怕,万一我哪天战死沙场,岂不是耽误了她的终身?” 城主夫妇见王棣拒绝了他们的好意,有些失望,这时,在幕后偷听的阿依慕终于按奈不住,突然跑出来表白道:“王哥哥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你,我要嫁给你,就算你不能永远留在狐胡城,我也可以跟你去大棠!” 阿依慕如此直白的表白让王棣倍感意外,苏里杰却大声叫好道:“好样的阿莉,这才是我们伊霜米亚人的女子!” 塔尔希问道:“难道说,王少爷已经有妻子了?” “并没有。” “那是你心有所属?” “也没有。” “那你为何不愿意接受我的女儿?” “我们认识了没多久,您的女儿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可她并不了解我,万一我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阿依慕的母亲帕尔克孜说道:“王少爷,我最了解我的女儿,她从小就是一个骄傲的姑娘,她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不如你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多了解你一点。” 王棣想了想只好说道:“城主夫人,这件事情的确有些突然,我毫无准备,而且我们大棠人的婚姻之事都要父母做主,还望城主和夫人容我回去将此事禀告父亲,询问他的意思如何?” 阿依慕插话道:“可是你父亲已经殉国了,你还怎么问他?” “你......你说什么?” 塔尔希急忙大声呵斥道:“阿依慕,你怎么能说这件事呢!” “我......我不是有意的......” 王棣如同遭到晴天霹雳,两眼失神地望向塔尔希,问道:“她说的......是真的?” 帕尔克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苏里杰只好说道:“这件事请你原谅,我们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前段时间你的伤势太重,我们怕你承受不住这个噩耗,所以想等以后找个机会再告诉你一切......” “大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父亲和部下三万余人已经全部殉国了......” “是我贻误了军机?是我没来得及找到援军?是我害死了我父亲?” “不关你的事,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容易了,即使你当时回到大棠找到援军也改变不了什么。” 王棣无力地摇着头说道:“不......我不该活下来,我该与他们一起死在北疆的......” 塔尔希说道:“王少爷你千万别这么想,你父亲派你出来求援,也许就是想保住你的性命。” “不......我父亲是让我出来求援的,是我辜负了他的信任,我还在这里享受美酒佳肴!” 王棣拾起杯子重重地掷在地上,吓得阿依慕都不敢看他了,整个人怔怔地往外走,也无人敢拦着他。 塔尔希瞪了一眼女儿说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阿依慕落泪道:“可是我们也瞒不了多久,他迟早要知道这一切的。” 帕尔克孜没有说话,走到女儿身边,静静地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头发,苏里杰看到妹妹伤心的样子和好兄弟悲恸的神情,心里也不好受,长叹一声,仰脖喝下一大壶酒。 王棣回到住所,大脑一片空白,抬头望着星空,又想起来的那个残酷的夜晚。 “原来.....那些噩梦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王棣仰天长啸,挥舞着拳头砸向大树,发泄着心中的悲愤,树皮上顿时血迹斑斑,王棣却依旧砸个不停。 阿依慕不放心王棣,便想过来看看,见到他这般痛苦,阿依慕哭着跑上前去,从背后搂住王棣喊道:“王哥哥住手,求求你别折磨自己了,你这样我会伤心的......” 王棣愤怒地喊道:“你放开我,我要回大棠,我要带兵找骄云卓洛人报仇,我要杀光他们!” “我不放手,我要跟你一起回大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微风徐徐吹过,撩起了阿依慕散发着淡淡幽香的长发,轻抚在王棣的脸上,王棣稍稍冷静下来,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对我好我心领了,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我不要,我就要你,这辈子我非你不嫁!” 王棣见说服不了阿依慕,只得用力挣开她的双手,褪去自己的上衣,露出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你看清楚一点,我只是战场上的杀人工具,不是被人杀就是我杀人,这就是我的宿命,现在仇恨已经让我变成了野兽,你害怕了吗?” 阿依慕望着王棣的双眼,那个眼神她见过,就是第一次见到王棣时的那种眼神,猩红,愤怒。 阿依慕伸手摸向王棣的脸庞说道:“我不怕,你不是野兽,你是人,否则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已经杀死我了。” 王棣用手挡开她,冷冰冰地说道:“回到你父母身边去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几日之后,狐胡城来了一队大棠骑兵,王棣背上早已准备好的行装,去向城主夫妇道别,苏里杰双手捧着一把崭新的军刀说道:“王兄弟,虽然你没能成为我的妹夫,但你永远是我苏里杰的兄弟,就让这把刀代替我与你一起驰骋沙场,报仇雪恨。” 城主塔尔希也说道:“孩子,如果哪一天你想回到这里来,我们狐胡城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王棣什么话也没有说,连本应道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伤了阿依慕的心,她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里独自难过呢。 苏里杰看出王棣的心思,小声说道:“我妹妹自己会想通的,你放心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王棣微微点了点头,向所有人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召唤来自己的战马,准备跟随大棠骑兵启程。 可他的战马不知为何,一向温顺的它今日竟异常焦躁,王棣苦笑一声道:“怎么,你不想回去吗?” 战马围着他直转圈,可就是不让他骑上自己的背,王棣无奈,只好对苏里杰说道:“这匹马也是跟我一样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回来了,也许是真不想走了,罢了,就让它留在这里养老吧。” 苏里杰点点头,让他稍等片刻,然后亲自去马场挑选了一批最好的马交给王棣,帕尔克孜感叹道:“十八年前我们送了一匹马给你的父亲,十八年后我们又做了同样的事情,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 王棣说道:“十八年前我父亲救了你们,十八年后你们救了我,这笔账还清了,你们就不必再记在心上了。” () 150 牲畜的灵性 王棣走后,阿依慕不吃不喝,只是站在他曾经住过的庭院里,站在他站过的露台上,眺望遥远的东方,她不知道几千里外的大棠到底是什么样子,但她的心却已经跟随着王棣一同前往那片陌生的土地了。 和她一样不吃不喝的还有那匹战马,自王棣走后,它一直是焦躁不安的状态,直到天黑,即使是帕尔克孜本人都无法让它安静下来。 阿依慕走到那匹马的跟前问道:“你也舍不得你的主人走吗?” 马是不会说话的牲畜,自然无法开口表达,但它却能与人一样,可以通过眼神传递情感,只见它发出声声嘶鸣,绕着阿依慕不停地转圈,阿依慕注意到它的眼神并不是与主人分离的不舍,而是惊恐。 “你主人已经回家了,你也回家了,你不高兴吗?” 战马依旧惶惶不安,并且不停地用头去碰阿依慕的肩膀。 “你在害怕?你可是一匹骁勇的战马,你在害怕什么?” 阿依慕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她忽然对母亲问道:“阿娜,你说这匹马为什么会把王哥哥带到这里来?” 帕尔克孜说道:“当然是老马识途,在它主人最危难的时候,把他带回安全之处。” “可是,这匹马明明在大棠的时间更长,它难道不认识回大棠的路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阿依慕又问哥哥:“阿卡,大棠与骄云卓洛交战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苏里杰回道:“大约两千多里路。” “王哥哥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回大棠寻求救治才是最好的选择,它为何舍近求远呢?” “它毕竟只是一头牲畜,再有灵性也不能分辨远近吧。” “灵性......它的灵性驱使它把王哥哥带到这里,是要保护它的主人,说明这里是安全的,那反过来想的话,大棠不安全,所以它宁愿长途跋涉跑回西域来。” 苏里杰一听,倒是有了些启发,立刻说道:“我听信使回来说,王兄弟的父亲之所以战败,是因为大棠军迟迟不救援,我起初以为这是他们战术上的失策,这么看来的话,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 “你是说,是有人背叛了他的父亲,想致他父亲于死地,如果王哥哥回到大棠去求援,也是死路一条!” 帕尔克孜恍然大悟道:“难道王老爷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跟他儿子换了马,让马把他儿子带到西域?” “那白天那些大棠人......不好,王哥哥有危险......” 话没说完,阿依慕立刻翻身上了马背,对战马说道:“带我去找你主人!” 战马发出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带着阿依慕奔出狐胡城,苏里杰没来得及阻止,只好紧急召集侍卫队,在他的亲自率领下追了上去。 王棣跟随大棠骑兵队行出一百多里路便天黑了,于是他命令就地扎营休息。 这些官兵与他并无太多交流,只是拿出一些干粮分给他,还给他倒了很多酒,王棣心生蹊跷,按理说他们应该知道自己有伤在身,不宜过度饮酒,为何要给他这么多。 几番劝酒之后,王棣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兄弟几个是哪位将军麾下?” 其中一人回道:“回少将军的话,我们是胧州兵马司霍安的人。” “原来是霍安派你们来的,霍大人最近可好啊?” “跟我们一样,常年戍边,没有功劳只有苦劳,一个四品指挥估计就算到头了。” “呵呵......是啊,最苦的就是咱们戍边军,尤其是镇北军,守着数百里荒漠,要啥啥没有,西北风管够,对了,你们当了几年兵了?” “我们都是五年以上的老兵,若不是如此,霍指挥也不会派我们来接您,要是新兵,怕是连路都找不到。” “哈哈哈哈......” 王棣又问道:“对了,骄云卓洛人退兵了吗?” 那名军士说道:“早就退了,马鬃山一战我们虽然折损了三万精锐,但他们自己也损失惨重,听说只剩不到两万余人了,他们来的时候可是十万大军啊,这才打了几仗,一点便宜也没占着。” 王棣说道:“在西域这些时日,可把我憋坏了,他们的葡萄酒我实在是喝不惯,还是咱们胧州的酒旗招喝着过瘾,来,再给我来一碗!” 几名官兵见他喝得兴起,立刻又拿来一壶酒,王棣打开闻了闻,然后一仰脖子直接干了个底朝天,然后继续与这些官兵聊些闲话,没过多久便装作不胜酒力,倒头睡去,官兵们见他醉了便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自己手中的干粮。 果然不出所料,半个时辰之后,有人摇了摇他的胳膊,小声叫道:“少将军......少将军......” 王棣没有理会,继续装睡,又过了一会儿,便传来了兵器慢慢出鞘的声音。 王棣暗中伸手摸向身下的长刀,当感觉到有一股劲风袭来之时,他翻身而起躲开偷袭,反手就将离他最近之人一刀击杀。 这些企图暗杀他的军士大吃一惊,其中一人问道: “你是装的?” “那不然呢,我从小在北疆长大,喝酒如饮水一样,灌醉我比杀我还难。”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王棣冷笑一声道:“哼,你们路过胧州的时候,应该买些正宗的酒旗招,雍州的西凤瑶没劲,说吧,你们到底是谁?是谁派你们来的?” 几名军士想到他还有伤在身,便壮着胆子说道:“少将军,您也别怪我们,我们几个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这你就别问了,也不可能说出来。” 王棣说道:“五年以上的老兵,当过戍边军,如果不是胧州兵马司的人,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你们是君衣侍。” 军士说道:“少将军果然机敏,不过那又怎么样,这里方圆数百里都是草原,你跑不了的,卑职劝你还是不要徒劳了!” “呵呵......谁说我要跑了?” “弟兄们,给我上!” () 151 刺杀 那两人刚一倒地还未断气,又有四人杀到面前,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四人轮番出招,分攻王棣的上下左右四路。 要按以前的状态,以王棣的武功以一敌十都没有问题,可毕竟如今伤未痊愈,王棣有些高估自己了,何况能被选中成为君衣侍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面对这些高手,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果然在君衣侍的围攻下,王棣一个不慎被踢倒在地,一名君衣侍趁机上前对着他的头顶一刀挥下,就在危急关头,突然来了一匹战马冲向他们,只见阿依慕的身影飞扑下来,用身体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苏里杰带领的侍卫们紧随其后,见到自己的妹妹受伤,立刻下令对君衣侍发起冲杀,面对他们的弯刀和强弓,君衣侍自知不敌,只得束手就擒。 王棣回过神来,赶紧扶起阿依慕查看她的伤势,阿依慕紧紧抱着心爱之人,后背血流如注,王棣大喊道:“你来干什么?” 阿依慕忍着疼痛,欣慰地说道:“我来救你啊......我不能再让你受伤了......” “你不怕死吗?” “只要能抱着你......我什么都不怕......” 苏里杰心急如焚地说道:“她伤得很重,必须尽快医治!” 于是两人赶紧将阿依慕扶上马,苏里杰问道:“他们是大棠人,该如何处置听你的。” 王棣冷眼望向那些君衣侍,走到其中一人面前,二话不说走过去一刀上挑,霎时鲜血扬起,然后手腕一甩,振去刀上的血迹收刀入鞘,说道:“就把他们留在这里喂狼吧。” 苏里杰一抬手,他的侍卫们手起刀落,将剩下的大棠人也全部斩杀。 回到狐胡城后,苏里杰立刻召来大夫为妹妹医治,城主夫妇闻讯赶来,帕尔克孜心疼地哭泣道:“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啊......” 王棣愧疚地说道:“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她也不会受伤......” 塔尔希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孩子,这不怪你,我女儿生性如此,只要她认准的事,没人能改变得了,她已经认定你是她今生所爱了,所以拼了命也要护你。” “可是......我会让她失望的......” “怎么,她为你付出这么多,难道你还不能接受她吗?” “我非常感激她,但经过此事之后,我更加前路未卜,她跟了我只会连累她。” “此话怎讲?” “要杀我的是我们大棠的姜贵妃,恐怕我父亲战败也是她的阴谋,这涉及到大棠皇室纷争,我即将要面对的人和事情,会比战场更加险恶。” “那你若是不回去呢?” “若是我父亲的死真是有人故意而为,我必须要查明真相,否则枉为人子。” 塔尔希说道:“你说得对,我不会再劝你,也许真的是我女儿与你无缘,你走吧,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王棣低下头,走到苏里杰身边说道:“好兄弟,替我向你妹妹说声对不起,若有下辈子,我一定娶她。” 苏里杰把手中的马鞭递给王棣,王棣刚拿上,苏里杰却把他一把拽过来拥抱住,说道:“好好活着,我们等你回来!” 一个月后,王棣终于辗转回到西京,但他并没有去见陛下,而是去了西京东郊的灞上营。 灞上营乃皇家林苑,守卫此处的禁军隶属御围内直院,是皇叔掌控的势力之一,也正因为如此,才没有被君衣侍监控。 王棣骑着马来到营门外,营门守卫发现有人接近,立刻高声呵斥道:“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王棣下马说道:“军爷,烦请向贵部的沈将军通传一声,就说有一位故友求见。” “你叫什么名字?” “陈今” “从哪儿来?” “北边。” 守门的队正眉头一皱,回绝道:“御围内直院有令,皇家禁地任何人不得进入,你还是回去吧。” 王棣笑了笑说道:“无意冒犯,在大棠境内,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放肆!” 队正大喝一声,刚要拔刀出鞘,王棣一个箭步上前,抢先伸手按住刀柄推了回去,其他守卫见状,纷纷亮出兵器,哨楼上的弓箭手也瞄向这边。 这时,有个声音大喊道:“住手!” 队正回头一看,只见他们的统领沈忧行走了过来,抬手示意撤下所有戒备,板着脸说道:“他是我的朋友,让他进来吧。” 沈忧行把王棣带入营帐,支开所有亲兵,王棣见四下无人了,这才说道:“老五,别来无恙啊。” 沈忧行一改刚才严肃的样子,激动地说道:“少将军您还活着?” 王棣笑了笑:“怎么,你给我立牌位了?” 沈忧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那当然啊,我自己偷偷刻了您和云国公的牌位,只是碍于耳目太多,不敢公开示人......您这是从哪儿回来的呀?” 王棣叹气道:“说来话长,我这几个月的经历,就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沈忧行悲伤地说道:“我倒希望这是梦,梦醒了老将军还是好好的......” 王棣感叹道:“你有这份心,我父亲在天有灵,也会很欣慰的。” “您去见过大殿下了吗?” “还没有。” “为何?” “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刺客。” “什么?谁敢如此大胆刺杀您?” “是君衣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养伤的时候,曾找人给大殿下带信,但是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来接我的却是君衣侍,企图在半路刺杀我,幸好被我识破了。” “如此说来,一定是皇叔暗中指使的。” “所以我此番是悄悄潜回西京,要不然,我估计连城门都没进就要见阎王了。” “怪不得您刚才在营门外不亮明身份,我就猜到必有缘由,原来是这么回事,少将军能来找我,便是把我当成兄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我的确有事找你帮忙。” 沈忧行疑惑地问道:“您想做什么?” “我要查明我父亲战败的真相,揪出幕后之人。” “你们在马鬃山那一战,是监军孙皞拒不出兵想救,才导致云国公兵败殉国,孙皞回朝后被罢了官职,但明眼人都知道,一个小小的监军怎么敢罔顾云国公的安危,这其中必定是有人在暗中指使,罢官只是作个姿态而已。”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指使孙皞这么做的人跟派君衣侍刺杀我的人是同一个人,那就是皇叔,只是我需要证据。” “那需要我做什么?” 王棣说道:“皇叔现在虽然手握军权,但还有不少将领都跟你一样是我父亲的旧部,我想让你暗中联系几位忠于我父亲之人,必要的时候可助我一臂之力。” 听完王棣的话,沈忧行眉头微微一皱,王棣问道:“怎么,你怕我连累你?” 沈忧行立刻说道:“少将军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若是能替云国公报仇,把我这条命拿去都是屁大的事,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是我该上哪儿去找你?” “城南金鱼坊的玉楼香。” “玉......那不是青楼吗?” 王棣撇嘴一笑:“看样子你经常去啊。” “哪哪哪哪有......我只是去喝过两回酒......”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找你借几个人,必须是你的亲信。” 沈忧行思忖一番,说道:“我有几个徒弟绝对可靠,身手很好,且没有军中背景,君衣侍的人查不到,如果你要在西京办事,他们最合适不过了。” 自王棣离开了狐胡城后,阿依慕整日茶饭不思,草原上也少了欢声笑语,也少了一个靓丽的倩影。 她父亲说过,外伤好治内伤难医,也不知道这姑娘家的心伤了,又有何药可治,又有何人能医。 帕尔克孜望着每日以泪洗面的女儿,心疼地说道:“忘了他吧,做回过去的那个你,做回草原上最潇洒的姑娘。” “我做不到......” “你就这么想见他?” “我想啊......” “男人心在天下,女人心在男人,也许我当初就不应该撮合你们,那样的话你也就不会伤心了。” 阿依慕说道:“阿娜,这不怪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我开始梦到他,想见他,心疼他,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爱。” “傻孩子,你说的这些,阿娜也曾体会过,阿娜直到思念一个人的感受最折磨,可你的伤刚好,不吃不喝总不是回事,他有他的人生,你的人生也要继续走下去,只当他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吧。” “可是阿娜,我现在真的很难受,他走了,把我的心也带走了,就像鸟儿扯断了翅膀,就像天空失去了颜色......阿娜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帕尔克孜长叹一口气说道:“唉......如果我是你,我会去找他。” “找他.....去大棠?” “是的,去大棠,去那个离我们几千里外的国度,一路上你要经受风雨的洗礼,要面对野兽的威胁,还有许多未知的事物,而且即便你把我说的这些都经历一遍,也未必能如愿以偿,你还敢去吗?” 阿依慕坚定地说道:“我敢,只要我的爱人在那里,不论路上有多困难,我都敢去,但是您和阿塔舍得我去吗?” “当然不舍得,但我们支持你去追寻你的幸福,人只能活这一次,只要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 第二天天一亮,阿依慕带上行装,快马出城,塔尔希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站在庭院中眺望,一看是自己的女儿,便问道:“阿依慕这是去哪儿啊?” 帕尔克孜深情地望着女儿的背影说道:“她去追寻她的幸福了。” “什么意思?她.....她要去大棠?” “不然还能去哪儿?” “这怎么行,她还那么小,从来都没离开过我们身边,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城主,还记得第一次教她骑马的时候,你把缰绳交到她手里的那一刻吗?” “这跟骑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这一次,你该把命运交给她自己了。” “去大棠要走很远的路啊。” “与她的人生比起来,这点路算什么。” “可我不放心。” “父母永远会担心自己的孩子,但我们却忘了她已经长大了。” () 152 弈棋 淮州境内有一个与世无争的的小镇,叫作云下花满镇,镇上有一家天风茶馆,门前摆着一张棋桌,这里的茶客不在茶馆中舒服地坐着品茗闲话,却都捧着茶壶围在这棋桌旁皱眉不语,茶馆掌柜天天都能见到这般场景,早已司空见惯,吩咐小二们勤快点儿,提着水壶到门外伺候着。 下棋的是一位白发老者,与他对弈之人是个相貌俊朗的少年,正在隔壁的面摊上淡定地吃着面,老者苦思冥想,举棋不定,少年捧碗挑筷,津津有味。 老者在心中推演一番后,终于郑重地将棋子落定,然后自信地点了点头,观战的茶客们顿时发出一阵喧哗,转头催促少年赶快接招。 少年不慌不忙,端起大碗将面汤一饮而尽,抹了抹嘴,满足地走回棋桌。 茶客们期待着看他如何应对,本以为他也需费时推敲一番,没想到少年还没有坐下,就迅速回了一手棋。 这手棋下得如此果断,似乎早在他运筹之内,茶客们又变得鸦雀无声,重新审视起棋局,老者将那一步棋细细品味之后,长叹一口气,扶着桌子慢慢起身,:“老夫认输了。” 少年也起身回礼道:“承让了!” 众人一愣,有人说道:“老先生,这棋还没下完,胜负尚未可知,怎就认输了呢?” 这位老先生名叫顾从,殿相顾忘今的堂兄,是西京有名的弈棋高手,先帝在位时钦封的棋待诏,他微笑着说道:“以尔等的眼界,还看不出其中奥妙,但若再下十手,老夫定陷入绝境,覆水难收了。” “可既然您能推演十手之后的棋局,何不改变方略,提前应对?” 顾从苦笑道:“老夫只能推演十手,恐怕他已推演十局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不可思议地望向少年,少年恭敬地回礼道:“前辈过誉了,是晚辈侥幸险胜而已,今日能得顾老前辈赐教,令晚辈受益匪浅。” “惭愧惭愧......后生可畏啊,老夫甘拜下风,。” 见顾从欲离去,少年开口道:“且慢,前辈远道而来,不如就让晚辈请您吃上一碗面吧。” 顾从看了一眼隔壁的面摊,笑着问道:“呵呵......看你方才就吃得甚欢,想必是颇具风味。” 少年回道:“保证顾老前辈不虚此行。” “哈哈哈哈......好好好,那老夫就一饱口福啦。” 在大街对面的酒楼上,有一位身穿锦衣,风度不凡的年轻人凭栏而立,望着那少年自言自语道:“有点意思,这小子的棋艺竟然连宫中棋待诏都自叹不如。” 她回头回道:“小二,这下棋之人叫什么名字?” 小二回道:“哦,他叫杨目空。” 杨目空送走顾从,回到棋桌前,茶馆掌柜亲自送上一壶茶,茶客们意犹未尽,还想再看一场对局,但等了半天也无人上前叫阵。 眼看时候不早了,杨目空收拾棋桌准备回家,这时来了一群大汉,听口音应是外乡人,领头的一人穿金戴银举止张扬,双手叉着腰大声嚷嚷道:“你小子就是杨目空?” 杨目空抬眼看了看那人,回道:“不才,正是在下。” 那人说道:“那你赶紧的吧,我要跟你一决高下。” 杨目空说道:“你想跟我切磋棋艺?” 那人不屑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南棋王张仲瑞,我下棋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那个自称江南棋王的张仲瑞将杨目空打量一番,眼看周围的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只好退一步说道:“不过我可没那么多功夫陪你玩,速战速决吧。” 杨目空不客气地说道:“保证如你所愿,请。” 茶客们见终于有人挑战了,又纷纷围了上来凑热闹,张仲瑞一只脚踩在座椅上说道:“你年纪小,让你先下吧。” 杨目空回道:“主随客便,还是你先请。” “哼,那我就不客气了,输了可别说我欺负你。”说罢,张仲瑞执白棋先敲下一子。 杨目空看都不看,执黑子贴着白棋落定,张仲瑞一愣,又下一手,杨目空依然紧咬不放,众人皆哗然,这是个什么开局,纵观古今都没有人这么下棋的,虽说这个江南棋王看上去有些名不副实,但如此应对,未免有些草率了。 张仲瑞忍不住说道:“你小子到底会不会下棋?” 杨目空回道:“你下你的,我下我的,落子无悔,各凭本事。” 张仲瑞不信邪,继续按部就班地下每一手棋,杨目空就是不循规蹈矩,处处针对,步步紧逼,张仲瑞越下越慢,杨目空越下越快,还没到一个时辰,杨目空便在中盘得手,大获全胜。 张仲瑞满头大汗,也顾不得被人嗤笑了,解开衣襟撸起袖子说道:“刚才是我小看你了,咱们再来一局,这次我定全力以赴!” 杨目空收回张仲瑞面前的棋罐说道:“对不起,在下也有个规矩,每日只下三局,今日三局已过,阁下明日再来吧。” 张仲瑞一听不乐意了,猛地一拍棋桌说道:“你个小兔崽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杨目空说道:“恕在下直言,以阁下的造诣,就算再下一局你也赢不了我。” 这句话属实是不给张仲瑞面子了,只见张仲瑞给一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突然拔出长刀砍在棋桌上,茶客们见状纷纷回避,只有杨目空面不改色地说道:“规矩就是规矩。” 张仲瑞说道:“好,算你有种,但这个面子我是一定要挣回来,你必须得再跟我下一局,否则我让人砸了这条街!” 杨目空原本不吃这套,但想到这些街坊可能会因他凭生无妄之灾,思忖一番只得妥协道:“好,只一局,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茶馆掌柜见事态不对,悄悄吩咐一名小二赶紧去衙门报官,但茶客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刚刚还退避三舍,此时却又凑了上来。 杨目空刚要开局,张仲瑞按住棋盘说道:“慢着,这一局我也有规矩。” 杨目空嘲讽道:“怎么,要我让你几子?” “不用让,只需再加一份彩头。” 杨目空说道:“我师父说过,弈棋是比手段不是比运气,胜负人定而不是天定,因此不可用来博彩。” 张仲瑞说道:“我说了,这一局我定规矩。” 说着,他依次从身上取下沉甸甸的钱袋、翡翠扳指、白玉腰牌,将这些贵重之物摆在棋桌上。 杨目空说道:“这些俗物我都不稀罕。” 张仲瑞将面前这些东西往杨目空面前一推:“这是请在场诸位喝茶的,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多的是,随你挑一件。” “可我没有什么能拿来当彩头的。” 张仲瑞蔑视道:“哼,我也不稀罕你的东西,你若输了自废双手即可。” 茶馆掌柜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道:“你这家伙别欺人太甚了!” 其他茶客们也开始指责起来: “下棋就下棋,废人双手干什么?” “你这摆明就是输不起了在这儿恐吓人呢!” 张仲瑞瞪了他们一眼,拔刀环顾,叫嚣道:“有你们什么事,再多嘴我先砸了这家茶馆!” 杨目空担心他真的动粗,便答应道:“好,既然阁下一心求败,那我也不客气了,我若输了自废双手,但我若赢了,我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张仲瑞问道:“难不成也要我这双手?” “哼,我要你这双手有何用。” 张仲瑞双手一摊说道:“哈哈哈哈......好,我身上东西随你挑。” 杨目空轻笑一声,大声对茶馆掌柜说道:“掌柜,麻烦借笔墨一用!” “好嘞!” 茶馆掌柜立刻吩咐小二取来纸笔,杨目空边写边说道:“我信不过你,所以当着大伙的面咱们立个字据,分出输赢之后就按此字据办。” 杨目空洋洋洒洒写完字据,张仲瑞看也不看便在上面按下手印,杨目空将字据朝众人亮了亮说道:“请诸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作个见证,免得他赖账。” “好!” 众人一呼百应,全都因为看不惯张仲瑞的言行而站在杨目空这边。 棋局终于开始,这一次杨目空执白先行,看官们都替杨目空紧张起来,虽然他的棋艺有目共睹,可这一场无异于生死局的较量,还是让大家替他捏一把汗。 杨目空落下一子,抬眼望向张仲瑞,这时他发现张仲瑞的神情有异,明显与先前那一局时不一样,多了一种莫名的狡诈和自信,杨目空有种不祥的预感,莫非张仲瑞真的藏了一手? 果然,张仲瑞迅速出手,紧贴着白子落下黑棋,这是在模仿先前杨目空的棋路。 杨目空又试探一招,张仲瑞果然继续紧追不舍,接下来的一连几手皆是如此,这时连旁人也看出了端倪。 原来这个江南棋王还真不是徒有虚名,他能迅速领悟对手棋路中的奥妙,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如果刚才杨目空用寻常手段取胜,张仲瑞恐怕还不屑去临摹,如果他这一局破解了自己的棋路,就会让张仲瑞又偷学一招,若是破解不了,便要自废双手,所以这一局棋无论怎么下,杨目空都是吃亏了。 杨目空讽刺道:“不得不说,阁下参透棋路的天赋,也算是一绝了。” 张仲瑞冷笑一声道:“那你以为我这个江南棋王是怎么来的?” “所以先前那一局才是阁下的第一步棋。” “呵呵......你的棋子在手中,而我的棋子在眼中。” 两人四目相对,杨目空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自己,顿时明白此话的意思。 茶馆老板黄龙伯暗自说道:“糟了,这小子精通棋路却不通世故,这一局怕是要栽了......” 果然不出所料,张仲瑞在中盘下出一招妙手,导致白棋一方损失惨重,众看官皆大呼完了,张仲瑞得意地说道:“早就听说你小子技法高明,经此一役果真让我大开眼界啊,只可惜你年纪轻轻就要成为废人了,不如这样,你现在认输,我且留你一只手如何?” 杨目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隔壁面摊说道:“许伯,麻烦您煮一碗面,我饿了。” 摆面摊的许伯赶紧端了一碗面过来,杨目空大口吃完,照旧喝完了面汤,抹了抹嘴,闭上眼打了个饱嗝,却没有再将眼睛睁开。 张仲瑞讥笑道:“砍手而已又不是砍头,不用吃断头饭,怎么,不敢看了?放心,我的刀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 “吵死了。” 杨目空闭着眼睛打断他,慢慢从口中说了一句话:“这——可是你自找的。” 只见他冷笑一声,从棋罐中摸出一子落在棋盘之上,却依然没有睁开眼睛,有一茶客惊呼道:“盲棋!杨目空下盲棋了!” 张仲瑞扫视一圈观战的茶客们,从他们脸上明显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情,也就是说他们已然认定杨目空必胜了。 他强装镇定说道:“哼,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扭转乾坤!” () 153 夜路杀机 战况继续,下了十手张仲瑞便发现,杨目空的盲棋还真不是虚张声势,用精妙的落子改变之前的棋路,张仲瑞不由得暗暗称奇,这小子到底藏了多少绝招没有亮出来? 二十手过后白棋一改颓势,竟然匪夷所思地在黑棋势力内筑巢,并逐步蚕食扩张,看似困兽犹斗,实则无懈可击,最终收官,竟然胜了三子! 张仲瑞往座椅上一瘫,他实在想不通,眼看一盘好棋,自己到底哪一步走错了。 杨目空这才睁开双眼,冷眼望着张仲瑞说道:“别想了,你学不会的。” 张仲瑞不服气地问道:“你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杨目空说道:“棋局千变万化,变化之间才是生存之道,我没有什么旁门左道,是你忽略了其中变数。” 这时,众人才真正领会到顾忘今的话,他只能看到十手之后,而杨目空已经看完十局了。 张仲瑞又气又恼,刚想撒泼,幸好衙门的官差赶来大声斥责道:“你们想干什么?” 众看官指向张仲瑞,官差将张仲瑞打量一番问道:“你是何人?又因何生事?” 张仲瑞见惊动了官差,不敢造次,用眼神示意手下藏起刀剑,解释道:“草民张仲瑞,江南人士,路过此地听闻有人棋艺高超,草民也擅下棋,便想慕名挑战。” 官差说道:“下棋就下棋,可据我所知,你想逼迫他自废双手,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张仲瑞急忙说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有彩头不假,但绝无伤人之意。” “哼,你最好没有,否则我便拿你回衙门按律责罚。” “不敢不敢,草民这就离开此地,绝不给官爷添麻烦。” 张仲瑞刚想溜,杨目空喊道:“且慢,你输了就要履行诺言,我要你留下一件东西。” 张仲瑞没好气地说道:“你想要什么?” 杨目空指着张仲瑞脖子上的细绳说道:“我要它!” 张仲瑞心中一惊,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脖子说道:“这玩意儿不值钱......” 杨目空说道:“我的手也不值钱,所以这才公平。” “你......你要不要再想想,我身上所有东西你重新挑一件,我绝不反悔。” “就要它了。” 众人见张仲瑞不肯拿出来,纷纷起哄道:“你刚才的豪横劲哪去了?” “就是,愿赌服输,别输棋又输人啊。” “现在知道舍不得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官差见众怒难平,上前一伸手说道:“拿来吧。” 张仲瑞心有不甘地取下细绳,顺带出了藏在衣襟里的一枚石质吊坠。 张仲瑞辩解道:“这就是个石头做的小玩意儿,真不值钱,这样吧,我用一千两银票赎它如何?” 官差望向杨目空,用眼神询问杨目空的意思。 杨目空说道:“都舍得拿一千两银票换它了,你还说它不值钱?我就要它。” 张仲瑞问道:“你都不知道此物为何物,要它有何用?” 杨目空冷笑道:“我要它是没用,但我看得出它对你很重要,我就要让你心疼,这样才能让你长长记性,今后做人不要这么跋扈。” 官差见杨目空心意已决,便对张仲瑞催促道:“拿来!” 张仲瑞无奈,只得取下吊坠交给官差,官差端详一番,确实不是什么稀有之物,又转交到杨目空手中。 官差问道:“两清了吧。” 杨目空向官差拱手致意道:“多谢官差大哥,两清了。” 于是官差大手一挥,呼喝众人:“没事了,都散了吧!” 张仲瑞只得在众人的鄙视下拂袖而去,临走前还回头瞪了杨目空一眼。 事既已平息,杨目空收拾棋盘,还不忘走进茶馆向掌柜致谢道:“掌柜,刚才多谢你,要不是你把官差找来,那个张仲瑞恐怕还要生事。” 掌柜微笑着说道:“哪里话,你在这里下棋,帮我引来了多少客源,我该谢你才是,不过,我也想问一句,你为何知道张仲瑞的宝贝是这个吊坠?” 杨目空笑了笑说道:“你看他满身金玉一眼可见,唯有这一样藏于衣内不肯外露,不是宝贝是什么?” “可是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宝贝,他宁愿拿一千两银票都不愿拱手送人?” “哼,这东西嘛......说来话长了。” 掌柜笑骂道:“你小子也真是的,害得我们这些街坊白白担心一场,还以为你真的要自废双手了。” 杨目空说道:“这个江南棋王确实有两下子,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总能找到破解之道。” “那你为何要闭上眼睛下棋?” “眼前局势纷乱,扰我心绪,唯有摒弃所有杂念,跳出困局重新审时度势,方能找对门道。” “原来如此......” 今天这一幕,对面酒楼上的年轻人一直看在眼里,这个位置视线绝佳,杨目空和张仲瑞斗棋的过程让他也是大开眼界。 “处变不惊,棋艺高超,此人不简单。” 身后一名身穿紫衣的侍女小声问道:“周大人,张仲瑞的兄长张伯瑞是江南兵马司指挥,以他仗势欺人的性格,不应该惧怕官差。” 年轻人说道:“说明他心里有鬼。” “那属下要不要......” “嗯,还有那个吊坠也有问题。” “属下去给大人取来。” 年轻人摆了摆手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是,大人。” 话说张仲瑞带着一众打手被杨目空教训之后,准备连夜离开这里回江南。 沿着官道东出小镇二十里,有一处坟地,不知是心中有鬼还是周遭环境使然,张仲瑞行至此地心中便隐隐不安起来,茂密的树冠遮住了星月,阵阵阴风袭来,刮得火把时明时暗。 忽然,前方隐约出现一个身影,那身影在暗处茕茕孑立,一动不动。 张仲瑞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打量那人,只见她一身紫衣紫袍,抱着一把横刀,带着黑色斗笠,斗笠的边沿压得很低,看不到面容。 虽然斗笠遮住了那人的双眼,可张仲瑞依然能够强烈的感受到那人的目光如箭矢一般穿透遮挡,正盯着自己。 张仲瑞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回答道:“你希望我是人还是鬼?” 张仲瑞一听声音是个女子,稍稍放下心来,喊道:“我管你是什么,别挡我的路,否则人挡杀人,鬼挡杀鬼!” “呵呵.....你赶着回江南吗?” 张仲瑞刚刚放下的心又惊慌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江南?”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道:“呵呵......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张仲瑞,前渊云泓十一年生,现年四十二岁,祖籍淮州,父母已逝,还有一兄长名叫张伯瑞,现任江南兵马司指挥。” “哼,既然你知道我大哥,为何还敢拦我去路?” 紫衣女子冷笑道:“你仗着张伯瑞给你撑腰,横行乡里作恶多端,还干上了走私贡品的勾当,按大棠律例,当判斩立决!” 张仲瑞被一个女子羞辱,怒不可遏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弟兄们,给我上!” 只见她手持横刀主动出击,挡一刀,杀一刀,两刀取一命,丝毫不拖泥带水,片刻之间便将那十几人全部解决。剩下的打手们见情况不妙,纷纷四下逃窜,可没逃出几步,又有几人从树上跃下,将那些打手一一制服。 张仲瑞还想用大哥的名号镇住她,大声喊道:“我大哥是朝廷重臣,你敢抓我,我大哥绝不会放过你!”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朝手下们使了个眼色,只见那几人手起刀落,将张仲瑞的打手全部灭口。 紫衣女子手腕一甩,振去刀上的血迹收刀入鞘,然后走到张仲瑞面前,柔声说道:“放心,没有人知道你去哪儿了......” 张仲瑞惊恐地望着紫衣女子:“你究竟是谁?” () 154 审讯 张仲瑞被蒙眼押送至一处监牢,过程经历了很久,带卸下眼罩时,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被带到了受刑架上,手脚均被镣铐锁住,他恐惧地观察四周,此处阴森恐怖,恶臭弥漫,仿佛置身地府,暂别阳间。火盆的火光照亮地上的斑斑血迹,各式奇形怪状的刑具被扭曲的人影笼罩,空气中满满的一股子血腥的味道。 “这.....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抓我到这里想干什么?” 这时,从外面走进几个人,其中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就是绑他来的紫衣女子。 年轻人将披风一甩,身后便有人立刻奉上座椅,可能是隔了太远看不清,紫衣女子手指一摆,手下立刻将牢房两边的火盆捅旺,照亮了张仲瑞的脸。 虽然亮堂了,但张仲瑞依然看不清那年轻人的样子,只觉得能摆出如此阵仗的绝非普通人。 紫衣女子命令道:“老规矩,先鞭打十下,让他知道一下自己的处境。” 一名手下在案上取了根蘸水的皮鞭,冷眼注视着张仲瑞的胸膛,因为稍后,他胸前的衣物就会支离破碎。 十鞭轮完,张仲瑞遍体鳞伤,遮在乱发之下的那双浑浊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往日嚣张的气焰。 张仲瑞知道再搬出他大哥的名号恐怕是不管用了,只好说道:“我有钱,我有很多钱,只要肯放我一马,我这就写信让人送来,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年轻人扑哧一声笑了:“哈哈......钱?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钱为何物。” 张仲瑞心中一惊,能说出这样的话,若不是富可敌国,那就只能是...... “你......你究竟是谁?” 张仲瑞伸长脖子想看清这个年轻人的样貌,年轻人起身走出阴影,慢慢凑近他的脸,索性让他看个清楚明白。 年轻人冷冷地说道:“你不认识我了?我们见过面的。” 张仲瑞睁大眼睛仔细辨认,此人好像是有点眼熟,但在何时何处,他确实是想不起来了。 年轻人眉头一皱:“你再仔细想想?” 突然,张仲瑞从年轻人的眉眼中探寻到了一丝王者之气,恍惚之间让他想起多年之前那个女孩的眼神...... “你.....是......兰沁公主?” 年轻人轻蔑一笑,身后紫衣女子大步上前,反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张仲瑞脸上,呵斥道:“称殿下!” 张仲瑞瞬间清醒过来,急忙说道:“是殿下,殿下,草民罪该万死,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张仲瑞这时终于知道,原来动他的人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大棠长公主——兰沁。 张仲瑞之所以没认出来,是因为他上一次见到这位长公主殿下还是在数年之前了,当年先帝曾出巡江南,走到哪儿都带着她,所以在张仲瑞与大哥张伯瑞一同迎驾时,有幸见过一面。 但仅此一面就让他对兰沁印象深刻,虽说那时的兰沁还是个不经事的小女孩,但举手投足间已尽显皇家风范,没想到如此再次见到,她竟然扮起男装,俨然一副名门公子的作派,难怪张仲瑞认不出来。 而那位紫衣女子名叫柔笠,兰沁的近身侍卫,是从负责皇家内卫的御围内直院里,千里挑一的顶尖高手,张仲瑞的那些打手死在她手里,一点也不委屈。 兰沁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冒犯本宫,本宫可以不计较,但你犯下的事,本宫就不得不管了。” 张仲瑞哀求道:“是是,草民有罪,草民不该走私贡品,肆意敛财,不该仗势欺人,巧取豪夺,草民自愿赴枉昭司受审,不敢劳驾殿下亲自拿问!” 兰沁冷笑道:“呵呵......枉昭司若能办得了你,你又怎能逍遥到现在?想必你早就利用你大哥的关系,收买了不少朝中要员吧。” 张仲瑞矢口否认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兰沁眉毛一挑:“没有?你大哥是背靠皇叔的关系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如今朝中多半都是皇叔的势力,所以你才有走私贡品的门道,如果本宫今天把你送去枉昭司,估计不出三天,就有人把你捞出来了。” 张仲瑞低下头无话可说,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兰沁一眼看穿,看来想脱身是没有希望了。 兰沁看着他那垂头丧气的表情,话锋一转说道:“其实本宫才懒得管这种小案子,本宫之所以请你来,是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 柔笠说道:“你与杨目空斗棋输了,宁愿花千金都不想交出那个吊坠,所以你知道它是什么吧。” 张仲瑞想狡辩,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知道......” “说出来!” “冰......冰肌方寸。” “从哪儿来的?” “是草民从别人手里买的。”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卖主是谁?” 柔笠用严厉的语气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张仲瑞不敢再有隐瞒,只好回答道:“大约在半年前,江南的古董黑市上有人散布消息,说手中有凤后殿下御用之物想出手,干我们这行的人都知道,凤后殿下是一代传奇皇后,但崩世之后,存世的用物极少,每一件都堪称价值连城。” 看着手中这枚小小的印章,兰沁的眼神渐渐变得忧伤,轻声说道:“没错,她是本宫的母后,就连本宫都没有几件她的遗物。”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继续说下去。” “后来,草民派人联系上散布消息之人,由他牵线搭桥,与卖主约在鉴湖交易,但......” “但是什么,快说?” 张仲瑞赶紧说道:“草民本以为要花重金才能买下此物,没曾想那卖主只开价一百两黄金,当时草民怀疑此物可能是个赝品,但又抱着侥幸之心,万一是这卖主不识货,那草民岂不是捡了个大便宜,反正一百两黄金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所以草民想都没想就买下了。” 兰沁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此事确有蹊跷,那你如何鉴定此物是不是赝品?” 张仲瑞说道:“草民还没想到办法鉴定真伪,就被殿下您......” “卖主姓什么叫什么?现人在何处?” “那人叫魏无迹,但草民与他交易完便再无联系,草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兰沁一抬手,身后的柔笠拔刀出鞘,架在了张仲瑞的脖子上,张仲瑞哭求道:“殿下,草民该死,但草民什么都说了,再没有别的了。” 柔笠不听他求情,一刀朝他头上劈去,张仲瑞顿时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原来柔笠并没有刀刃砍他,而是用刀身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把他吓昏了。 兰沁思忖一番,对柔笠吩咐道:“派人通知枉昭司过来将此人收押。” 柔笠说道:“可是殿下,刚刚您不是说把他交给枉昭司,一定会有人捞他出来,那您为何还要放虎归山?” 兰沁说道:“他不是虎,只是狐假虎威的狐,本就是在等这只狐狸背后的老虎现身。” “您是想借这个机会扳倒皇叔?” “没错,皇叔的势力在朝中根深蒂固,相互勾结,很难找到突破口,张仲瑞被问罪,他大哥张伯瑞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不如就利用这件事情做一番文章,就算扳不倒皇叔,至少也能给他们一个警示。” () 155 灭口 枉昭司凤翔郡府衙,几名身着便衣的外乡人等候在侧门的后巷里,此处往来人稀,极少有人注意他们。 没过多久,由枉昭司的两名捕头,押解张仲瑞出来,双方没有多说话,其中一名外乡人递给捕头一沓银票,捕头将张仲瑞推出门外,人财两清,这勾当就算了解了。 外乡人将张仲瑞送上等在巷口的马车,张仲瑞一登车便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脱口而出道:“大哥!” 车上的人瞪了他一眼,没理会,对车外的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即刻启程前往城外。 张仲瑞坐在车上,明显感受到来自大哥张伯瑞冰冷的眼神,他自知闯了祸,还要大哥亲自出面把他从枉昭司捞出来,大哥此时一定不想看到他这副模样。 张伯瑞一路上一言不发,双眼微阖不知道在想什么,张仲瑞也不敢问,他心里只想着反正出来了,等大哥消了气,过段时日自己又可以生龙活虎,逍遥快活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行至城外一处竹林,张伯瑞忽然说道:“陇州虽比不上江南,但也别有一番风光,来都来了,也不能不看一眼。” 手下人听到此话,立刻停下马车,张伯瑞等车停稳后,自顾自走了下去,也不管张仲瑞跟不跟来。 张仲瑞觉得再没回江南之前,还是待在大哥身边安全,不用等他发话,也迅速下车跟了上去。 本以为大哥来了就平安无事了,可走着走着张仲瑞也发觉有些不对,张伯瑞领着他越走越偏僻,渐渐来到了连路都没有的竹林深处。 张仲瑞不安地说道:“大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张伯瑞扫视了一圈周边,此处空无一人,这才让停下来,站到他面前说道:“你知道自己闯下多大的祸吗?” 张仲瑞低头说道:“这次算我倒霉,被李家的人给拿住了......但我不该说的什么都没说?” “你不是不该说,而是根本不该做。” “可大哥你知道万一那枚印章是真的,我们就能凭它找到凤后秘宝,然后将秘宝献给皇叔,那可是大功一件啊,皇叔定能封你个万户侯。”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真是为了向皇叔邀功,你大可以直接把那枚印章交给皇叔,何必自己去打探秘宝下落,你就是为了私吞秘宝,所以才瞒着我在背地里干这些事!” “我......什么都瞒不过大哥,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啊,难道你一辈子甘心屈居人下,如果我们找到秘宝,就算不在朝中为官,一样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张伯瑞面无表情地看着张仲瑞,沉默许久,严肃地说道:“奉皇叔之命,将张仲瑞就地处决!” “你刚才说什么?处......处决?!”张仲瑞震惊道:“大哥,我是你亲弟弟啊大哥,就算我闯了祸,也罪不至死啊,皇叔凭什么杀我?” 张伯瑞说道:“皇叔最忌讳的就是提及凤后之事,你这么做,无疑触碰的皇叔的逆鳞,罪同谋反,你还能活吗?” “可我是你亲弟弟啊,你不能看着我死啊,你就帮我在皇叔面前求求情,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迟了,如果你没让别人发现此事,尚有挽回的余地,可你行事太过张扬,还偏偏让长公主殿下查到了,事已至此,大哥也回天无力。” “可我还不想死啊大哥......” “别再说了,皇叔让我亲自动手,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否则我们张家上下上百口人,全都会因你而获罪,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什么.......大哥......别这样对我......求求你......” 张仲瑞没想到竟然要死在最信任的人手里,此时的他浑身都已被冷汗浸透,林间寒风一吹,惊慌和寒意迫使他忍不住直打哆嗦。 张仲瑞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他可怜巴巴地求道:“大哥,大哥,你把我放了吧,我跑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大哥,我求你了......” 张伯瑞没有回答他,一抬手,身边的手下一脚踢向张仲瑞的膝盖,张仲瑞本来腿就软了,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另一个手下缓缓拔出横刀架在张仲瑞的脖子上,刀出鞘时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刀刃上传来冰凉的寒意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整个人如同朽木一样,眼神茫然,面如死灰。 行刑的手下朝张伯瑞看了一眼,张伯瑞背过身去,慢慢抬起了手臂。 手起刀落,张仲瑞人头落地,他到死都想不明白,皇叔究竟发出了怎样的威慑,能让自己的大哥宁愿戕害同胞,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伯瑞转身看了眼弟弟的尸骸,吩咐道:“挖个坑埋了,不要留下痕迹。” 暗中关注张仲瑞动向的探子,立刻将此事上报给兰沁,兰沁闻讯也深受震撼。她对柔笠说道:“我只想到张仲瑞会被人救走,没想到他竟然会被灭口,动手的还是他的亲大哥张伯瑞!” 柔笠说道:“张伯瑞断臂求生,连亲弟弟都杀,心也太狠了。” “不是他心狠,是皇叔给他施加了压力,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柔笠不解:“可您手里这枚印章,最多就是件先后遗物,何况他走私贡品一事早就有人知道了,为何偏偏在这件事情上丢了性命?” 兰沁说道:“皇叔一直不喜欢有人提及关于我母后的任何事情,如今这件事坐实了我的猜测,关于我母后之死,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如今张仲瑞一死,张伯瑞必会把事情撇的一干二净,他弟弟不能说的事情,他也绝不会说,那我们怎么查?” “不管他,我们先把卖家找出来,他一定知道内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