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虽然她是花花女》 第1章 甘棠初春 说到底,谁也不愿意做那个被针对的人,何爱也一样。其实她的生活很简单,上课,吃饭,画画。在甘棠三中的艺术班,文化课也就只有上午几节,下午各个专业的艺术生会去自己的专业教室,直到放学各自回家。 甘棠三中的艺术班不止一个,何爱所在的美术专业,大部分学生来自其他班级,每个班放学时间都不同,而何爱总喜欢在画室多画一会儿。所以她也没想到,还会有别的专业的同学会在放学后还专门去蹲她。 “何爱,你很嚣张啊。” 为首的是下午被踢出板报组的其中一个女孩,她不知从哪儿码来一些何爱也没印象的面孔,看校服都是三中的学生。他们把何爱拽到了已经空了的舞蹈教室。 “你不觉得你的穷酸气会污染我们甘棠三中的空气吗?” 女生甚至有些面目狰狞,何爱想走,却被其他人嘻嘻哈哈的拦住拽了回来。 “刘若桐你无不无聊,你们想干什么?” 何爱只是摆出一副无语的表情。 “喜欢勾引人的贱种,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 旁边一个帮腔的女孩声音高亢,尖锐的刺耳,但何爱只是皱了皱眉。 而这副无所谓的做派显然激怒了刘若桐,她用小臂抵住何爱纤细的脖颈,让何爱的背压在舞蹈教室的落地镜上。 刘若桐是个漂亮的女孩,矜贵的气质让人一眼就明白供养她的环境不会差到哪里,多年芭蕾的学习更是让女孩气质出众。可此时她瞪着因愤怒而充血的鹿眼,完全失了富家小姐的风范。 “干嘛,你要强吻我吗。” 其实何爱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她又不是什么大闲人,在画室高强度的作画练习并不轻松,她现在只想回家躺着。 周围发出一些笑声,被刘若桐毒辣地瞪回喉咙,她扭回头,又恢复那种趾高气昂的状态审视何爱。 “别以为叶茜懒得管你就相安无事了,我可不会纵容你这种□□女败坏三中的名声。” “你把我堵在这里干什么,因为我和尤遇在一起了,而你喜欢他对吗。” 何爱没有接着刘若桐的话说,而是突然没头没尾地这样来了一句。刘若桐在短暂地懵住后瞬间被噎红了脸,其他人也陷入死一样的沉默。而何爱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你神经病啊,我又没拿刀逼着他喜欢我和我在一起,你说他是我勾引来的,那你怎么不去?” “贱人……” 何爱能感觉到,刘若桐的声音都在颤抖,她羞恼得泪水都在那漂亮的撑到最大的眼眶里打转,直径不小的美瞳也整张花纹都从眼皮的遮挡下暴露出来。 这似乎让何爱的心情有些转变,或许是刘若桐甜腻的香水味挑动了一下何爱的某根神经,她眯起狭长的眼,语气里掺杂了些意味不明。 “还是说你连勾引他都做不到吗?那你就去脱光衣服站到他的面前,还做不到那我真没招了……” 啪—— 清澈的耳光声在空旷的舞蹈教室中泛起回音,何爱凌乱的发丝遮住她的眉眼,侧过去的脸上泛出有些鲜艳的红色。 然后,刘若桐哭了,而何爱无声地笑了一下。 尤遇是怎样的男人何爱最清楚,他和刘若桐之间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纠葛何爱也没有空管,一切都不重要,也无所谓。 “好了,打爽了吗大小姐,我可以走了吧。” 这语气里带着一种无奈,刘若桐还在哭,可何爱已经没心思去管这些。她推开还在哭的刘若桐,旁边那群人虽然有些看呆,但也很快迎上去挡住何爱。 “不许走!” 刘若桐又伸手去拽,这次何爱真的有些不耐烦了,甩开她纤细玉洁的小臂,拉扯中,AirPods从校服兜里滑落出来。 何爱急忙弯腰去捡,但是刘若桐一脚把耳机仓踢飞,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音。 “你这贱人压根就不配……!” 话还没有说完,何爱就甩给刘若桐一巴掌,又像疯狗一样把她扑倒在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人就这样滚到纯木地板上。 众人看见何爱骑在刘若桐的身上,两只手死死地掐住刘若桐纤细如天鹅般的脖颈,力度大到她手臂爆满青筋。 一开始,刘若桐也掐着何爱的脖子,但更快攀升的窒息感让她立刻去抓挠何爱紧箍的手。 任凭刘若桐的美甲陷入何爱的手背留下一道道血痕,她也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疯……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松……松开……” 恐惧迅速缠绕上刘若桐,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此刻无比渴求空气,求生的本能让她苦苦挣扎,她像濒死的鱼,凸着双眼死死瞪着何爱。 “松开她呀,快松开!” “你疯了吗?会出人命的!” 那一瞬间,刘若桐闪过一丝后悔的念想,但好在最终何爱还是被众人拉开。 大量的空气钻入刘若桐的气管,充进肺部,她拼命呼吸着,嗓子已经说不出话。如果不是脸上还有一层粉底,或许现在她的脸和嘴唇已经泛紫。 然后那些生面孔搀扶着刘若桐走了,至于是去医院还是想再摇人过来,何爱没有任何兴趣知晓。她只是安静地走到角落,蹲下,将破碎的AirPods一块一块地捡起来。 “力气真大。” 何爱从兜里抽出一张Lanvin手帕,仔细将碎块包好,手背上的伤口渗血染脏了布料。 起身时,何爱瞥到了落地镜里的自己,面无表情。 “嘶……小姑娘,你这咋摔得?” 维修店老板操着甘棠口音,粗糙的脸皱巴在一起,他粗粝的手指捏起其中一块白色塑料,凑到自己那看起来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前。 摔成这样,还不如再买一个。 “能修吗?” 这已经是她问的第八家维修店,甘棠实在不算大,何爱不介意跑遍全城。这个老板是前一位推荐的。 “修倒是能修,但你这个修好肯定不好看的,而且这些零件都不好找,修下来的钱你都能再买一个……” 何爱没有说话,手指在手机上翻动几下,店里响起机械的温柔女声。 “甘棠银行收款8000元。” “唉唉唉唉!小姑娘你做啥,用不了这些钱!” “能修好就行。” 老板急得红了脸,手指挠挠并不茂密的寸头,又抹了抹沟壑纵横的脸。 “我只收该收的,其他的退给你,不然这耳机我修不了。” 这件事算是解决了。何爱从维修店出来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她下意识的想要深呼吸,却感受到空气里苦辛的烟味。 维修店贴满宣传图的玻璃门上倚着一个红头发的男的,旁边还杵着个厚实的琴包。 他个子蛮高,看上去却也清瘦。 宽大的肩膀把黑T恤撑得很展,但锁骨下的起伏被布料勾勒,暗示出他并不无趣的身材。 破洞牛仔裤上叮呤咣啷地挂着些银色金属链。男人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把玩着打火机,刺青蜿蜒在男人露出的那一段苍白的手臂,钻进阴影笼罩的袖口。 一张脸没在头发的阴影下看不真切,只能看出下颌线是锋利到漂亮的程度。 “小妹妹,好有钱啊。” 这男的慵懒地开口,又仰起头含了一口烟,那张精致得让人倒吸凉气的脸这才看得真切。 “确实。” 何爱人机一般回答道,男人先愣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白色的烟雾随着笑声一下一下从齿缝中斥出,他似乎笑得要停不下来。 何爱皱起眉头,打算走了,身后的红发男叫住了她,修长的手指递给她一板什么。 何爱接了过来,是一板创可贴。 “上学嘛,不和同学打架,那还能干啥?” 他们俩找了个路边摊,坐在街边的塑料桌椅上,何爱埋着头,专心将创可贴贴在手背。甘棠地处西部,烤肉店铺满大街小巷,数量仅次于面馆。 红发男叫朱厌。落座后,他很自然地又拍出一根软包Seven Star,但他在抽出来前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把烟按回烟包收好。 “没事,你不用在意我。” 说话的间隙,老板将盛满烤串的铁盘端了上来,升腾的热气微微扭曲视线,但朱厌那张脸还是好看得过了头,让人移不开眼。 “不是在意你。”朱厌勾起嘴角,捏着烟包的手向后方晃了晃。 “怕教坏小娃儿。” 视线顺过去,后面的摊位上板正地坐着个正看课外书的小男孩,还穿着附近小学的校服,应该是老板的小孩。 何爱没有接话,自顾自地拿起一串羊肚。 几串羊肉下肚,暖意升腾,何爱觉得心情好些。朱厌则是饶有兴趣地盯着何爱,不管长相有多冷峻,何爱吃东西时,一嚼一嚼地撑起的两腮,向朱厌昭示着她还没消退脸颊肉的年纪。 “不过都什么年代了,咋还学港片里拉帮打架那一套啊。” 朱厌自说自话似的调侃,没想到能得来何爱的回应。 “没有拉帮结派,她们堵我摔我东西,我还击而已。” 说得应该是那小堆碎耳机。朱厌单手起了一瓶雪花,熟练地往扎啤杯里倒,继续笑着,尖尖的虎牙和红发丝间藏匿的恶魔钉一齐反出亮银色的光。 “男朋友送的?这么宝贝。” 这次朱厌没有等来回答,或许是说中了。毕竟甘棠三中的小女孩的故事里,总是绕不开那些情情爱爱。 “那你呢?” 何爱没有顺着朱厌的问题继续。 “在这里干什么,蹲点勒索高中生?” 朱厌差点呛得把手里的啤酒洒在桌上,低头猛咳几声,在何爱真的要担心他时,朱厌仰起那张眉骨挺立的脸,咳嗽早已转变为笑声。 “你这小丫头,我像是干这个的人吗。” 他骨节分明的手拍了拍手边的琴包。 “我刚结束排练,下山找食。” “……那更像了。” 语未毕,一个脑崩送达至何爱漂亮的额头。朱厌又气又笑,好在他不讨厌这样。 说笑间,朱厌的酒见底,他又顺手开了一瓶,反正上次和鼓手打赌赢了,在这以朱厌的名义存了一打。 在杯子碰到嘴唇前一刻,朱厌瞥见何爱一直盯着自己,准确地说是手里的啤酒。 “咋,还想学哥借酒消愁?” 朱厌又眯起了眼,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他把扎啤杯挪到何爱面前。 “尝尝?” 甘棠人喝酒早,就算是小孩,过年热闹起来也会喝点,三中的小孩更是早熟,对酒从不抗拒。 可朱厌在想,何爱或许不太一样。 他猜对了。女孩举起杯抿了一口啤酒的泡沫,眉头就立刻紧蹙了起来,“难喝”二字似乎是要刻在脸上。 朱厌又笑了起来,何爱把酒杯推回他的面前,自己跑到店里去,过了一阵,拿了瓶没度数的菠萝啤。 “比我弟还菜。” 朱厌没有恶意地嘲讽,举起手里的扎啤杯碰向她的瓶壁。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饭局结束,也没聊什么。 “要回家吗?需不需要我送送你,小妹妹~” “不用,我想去一趟棠江边。” 朱厌高挑起一边的眉毛,表情复杂。 “你不会失恋了想不开吧。” 何爱有些无语。 “不是,只是想吹吹风。我自己去就行,谢谢你陪我吃饭。” 朱厌打量了一阵何爱,确认她不是那种为情寻死觅活的女孩后,摸索一会儿兜,掏出一张被压折得皱巴的长条彩纸。 “别把我当成白蹭学生饭的街溜子了,这个给你,绝对够抵饭钱,而且物超所值。” 他扬了扬头,逗小孩的笑容。何爱接过,这是张门票,下周六,在“锈”livehouse,感叹号乐队的专场。 “这票可不好抢,早卖空了,哥们现在可火。” 这不是在说大话,何爱知道。她在画设计稿时听日推有听到过这个乐队,评论收藏不算少,偶尔刷的短视频,以及路过的几家店里面也会传来他们的歌。 “你是主唱?” 何爱记得,那是很清亮的男声,和朱厌这个老烟嗓完全联系不到一起,可聊天时朱厌提起自己是主唱。 “哦,我们是双主唱。有些歌是我唱,有些是我弟唱,他是乐队键盘手。” 何爱又低头看向票,上面印着乐队成员的照片,呃,感觉p得有些过了,真人要更好看一些,看来不能靠这个来推断,剩下的成员本人是长成什么样。 “嗯,我会来的,再见。” “Bye~小妹妹~” 三中放学早,现在也没有很迟。何爱在棠江边散步,风过来拥抱她,又擦着她的轮廓逃走。 她拿出手机,随手点开微信,尤遇发了不少消息。 『你和刘若彤打起来了?』 『听说你把她打跑了,哈哈哈宝宝好猛!』 『坏女人,又不理我??????????』 『对了,爱。明天我就要请假进组了,这几天照顾好自己哦~』 何爱快速浏览完,回了个表达[爱你]的表情包。 『加油宝宝,期待!』 江边又起一阵风,何爱把屏幕按熄。周一夜晚,江边人不多,何爱把微凉的手放进校服口袋,任由思绪顺着风攀入脑海。 第2章 江边回忆 那是上周六夜晚。何爱与尤遇在棠江边散步。 现在就开始穿短袖或许确实不大合适。 何爱缩瑟肩膀,将宽大的外套拢了拢,往尤遇的怀里多靠了几分。像他们这样依偎着的男女,在傍晚的河边并不少见。 桥上的灯光每隔一分多钟就会变换一种颜色,从他们的头顶照耀下来,照到他们那儿其实也不剩多少亮。 棠江奔流而过,携着水声与风,何爱与尤遇的发有那么几丝缠在了一起,在风**舞。 “你说,这水这么黄,以前的人都是怎么喝得下去的。” 何爱没有回答,她从尤遇的怀里钻出来,到河边用手掬起一小捧河水。尤遇跟了过去,他借着上面的灯光看见何爱手里捧着的,肉眼看去竟是清澈的。 “或许,是这样一捧一捧地喝吧。” 尤遇愣住了,然后笑了起来,笑到甚至弯下了腰。他的长发就这样在风中顺势将那张绮丽的脸掩进去,只能听见他的笑声,要比此刻的风清爽。 对此,何爱没有什么情绪,如生气窘迫那种,只是看着尤遇的笑容,嘴角也浅浅勾起。 她只是松手把水放回了棠江,顺便在尤遇身上擦了擦水。 笑声渐渐停了下来,尤遇把何爱那双白皙冰凉的手握住,放进了自己的裤侧口袋,一边一只。 何爱就这样顺势又贴进尤遇怀里。 “你的手好冰,你整个人都好冰。” 这次也没有语言上的回答,尤遇得到的是冰凉的触感侵略到自己的小腹,罪魁祸首并不在意这里不算私密空间,不在意不远处绰绰人影,她玲珑的手勾勒爱人的轮廓。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尤遇却没有制止何爱的动作,语气又是那样黏黏糊糊,把脑袋搁在她那薄薄的肩上。二人的发于是纠缠得更多,或许分开时会噼里啪啦扯出一堆静电。 “爱,来我家吧。” “好。” 何爱晚上并没有打算住在尤遇那里,虽然他家的床松软,尤遇也很香。 “真的要走?” 尤遇从背后环住何爱的腰,然后埋进她背脊闷闷地说。尤遇高,一米八还往上不少,虽然清瘦但骨架不小,把何爱那一点点的身子骨几乎是含进了自己怀里。 “我家长不让我在外留宿。” “像你这样的,居然还会怕家长。” “嗯……好像,是的。” 何爱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她转过身去,吻了吻尤遇的颈侧。 再见是周一的学校里。时间不算很早了,尤遇才急匆匆地跑进教室。 “爱!数学、历史!” 他火急火燎,地何爱的同桌赶到一旁,占据人家的位置争分夺秒地拷贝何爱的作业。 甘棠三中是国际高中,校服很多款,学生最爱穿的是小西装制服,贵气的红黑银配色,正合适像尤遇这样的小少爷穿。而何爱,更喜欢方便的运动服。 何爱原本在预习马上要学的内容,此刻把书合上了,安静地看着尤遇。她纤细的指尖碰了碰他颈侧的红印。 “好像下嘴有点重。” “嗯?” 两人沉默了一阵,只有刷刷的笔声,尤遇反应过来了: “没关系,我很喜欢。” 初春的风会刮落学校里的杏花,如果离校前不关上窗,可能收获整个教室的花瓣与黄沙。 上周五尤遇值日没关窗,今早何爱被班长叶茜使唤着一个人把整个教室打扫了一遍。 对于叶茜的指唤,何爱从来没放在心上过,毕竟他觉得,尤遇的事由自己善后很正常。 何爱站起身,绕到尤遇身后,把他快齐肩的长发拢起,用她自己胳膊上的皮筋束好。 她自己的发不过刚刚齐颌,用不上皮筋,这一直是给尤遇准备的。 “头发这么长,老跑到脸上,上课的时候还是扎起来好。” “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剪了。” “我挺喜欢的,不过你留什么发型应该都好看。” 尤遇笑了,显然很受用。 “你说你没留过长发,但每次给我扎头发扎的倒是挺顺手的。” “随便一绑,又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何爱沉默了一阵,如此答道。 “不过,你留长发应该会很好看。” 此刻,尤遇眼中只有何爱,饱满的卧蚕盈起满眼的笑意。 甘棠三中不似传统学校只逼着学生竭力地卷,学校里的氛围更逐渐趋于一个微型的社会,为了这个社会的稳定,总得有人出来消解大家莫名其妙的恨意。 甘棠三中的学生尤其需要有这样一个人,甘棠三中的艺术班必须得有这样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何爱。 刚开学时,她沉默寡言,对同学热爱讨论的话题总是兴致缺缺。 即使外貌让人很难真正忽视她,但疏离的态度几乎断绝她所有的人际关系。 三中的小孩不缺钱花,三中的艺术生尤爱花天酒地。 但是几乎每一次有人约出去玩何爱她都会拒绝。平时关于明星八卦一类的话题她也不参与,大多数时间,她就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或者画画。 直到和尤遇的官宣,把她真正推到风口浪尖。 那段时候,论坛里跳动的新帖,几乎都在讨论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 一时间,谣言四起。 可对于此类传闻,何爱置若罔闻,继续看她的书,画她的画。 可惜,这种置之不理并未给何爱换来平静的校园生活。 “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呀,有些人拼命地想挤入不属于自己的圈子,就像鹤群里想混入一只鸡。就算真的挤进来了,人家鹤要飞走的时候,鸡也只能呆呆地在地上干瞪眼。” 体育课,大多数学生都去上课,何爱叶茜和其他几个学生留在教室办板报。 “所以说,鸡就是鸡。” 叶茜故意把“鸡”的字音重咬,弯弯的笑眼里带着嘲弄,其他的几个同学心领神会地跟着窃窃笑出了声。 何爱没有理他们,手腕翻动,灵巧地勾勒着笔下的荆棘。 “喂,何爱。你怎么不笑?” 诡异的安静被刘若桐打破,她推了一下何爱薄薄的肩膀,何爱像是微惊了一下,疑惑地转头看向笑得讥讽的众人。 “我问你为什么不笑,我们何大画家,不会是在装聋吧?” 在众人一阵肆无忌惮地笑中,何爱缓缓摘下了被头发遮住的AirDrop: “你们刚刚在讲笑话吗?” 何爱表情微懵。 “我在听歌没有听见。呃……不行你们重讲一遍?” 刚刚还在笑的学生们顿时感到一阵尴尬,叶茜也愣了,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凤眼微眯,冷笑一声。 “谁送的?真羡慕你,成绩这么好,还傍了个大款,这学上的值啊~” 叶茜伸手想把耳机捏过来,被何爱躲开,她迅速地把耳机收起来装在兜里。叶茜有些尴尬地把手停在半空。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呵,看来不止一位金主啊,一个破耳机就可以?你家里是有多穷,还是说…你是有多饥渴?” 周围又是一阵讥笑。 “你这么懂成语,难道没有听说过有个成语叫多多益善吗?” “……什么?” 估计是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叶茜像被人噎住了口腔,憋了半天才涨红着脖子挤出一句“不要脸”,但何爱早就转过身继续办板报了。 “你们在吵什么?” 那群人还想继续翻找出更恶毒的话语,但班主任突然光临教室,打断了这场尬剧。 正想方设法用各种角度侮辱何爱的叶倩与一众跟班立刻闭上了嘴,手忙脚乱的找活干,只有何爱没有听见一样继续挥舞着画笔。 “崔老师!何爱她画板报的时候听耳机,不积极沟通!” 恶人先告状,叶茜嘟起嘴撒娇一般地说道。 “何爱,怎么回事?虽说学校不管控电子设备,但不配合工作可不行。耳机先交给我,板报做完再找我拿。” 班主任的语气虽然严肃,却也没有责备的意思。 “抱歉老师,有人在我耳边一直讲话我会分心的。” “我在小稿上给每个人需要画的区域都标了名字,只要照着画就可以了,不知道哪儿出了错,进度这么慢。可能是我不太熟悉团队合作吧,老师,要不以后就不麻烦其他同学了。” 还话还没说完,叶茜就瞪大了眼睛看向何爱,一脸不可置信。 班主任打量了几下两人,又看了看板报上其他人负责的区域寥寥几笔,了然地点了点头。 板报组原先就只有何爱一人,最开始是叶茜提出何爱是班里画画最好的美术生,建议让她一人承担,何爱同意了。 后来何爱的板报作品次次都拿奖后,叶茜又以“帮助同学减负分担工作”为由,拉了一帮人加入板报组,何爱也没拒绝。 班主任又不是傻子。 “知道了,叶茜,你和其他同学们下去上体育课吧。既然是为了降噪,耳机我就不收了,但下不为例。” 他停顿了一会儿,筋结分明的手指推了推眼镜: “何爱,那这次也辛苦你。” “不是,老师,何爱她……” 刘若桐不死心地还想控诉什么,班主任已经走出了教室并催促着被踢出板报组的学生们,最后,何爱冲叶茜面无表情地吐吐舌头。 叶茜气得直跺脚,重重哼气一声后带着小跟班们离开教室。 “没见过不偏袒班长的班主任,真讨厌。” 去操场的路上,叶茜不满地撇起嘴。即使她也认为,自己这个班长的职位是用一大堆进口零食贿赂同学得来的。 不过她或许不知道,就算不买这些零食大家也会投给她。 “崔老师还太年轻了,分不清这学校里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 说话的是刘若桐,她精致的眼眸一翻,厌恶的皱着眉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我看是把我们艺术班当小白鼠了,找个这么年轻的来做班主任,他有三十岁吗?” “光看脸的话,只有…二十出头,嘿嘿,他长得好帅好嫩哦。” “长得帅有什么用,不还是向着那个何矮子。” 今天围绕何爱展开的话题伴随着叶茜这句话暂时落下帷幕,随后讨论就转移到学校里其他人的八卦上。 少女的笑闹声清脆,在何爱的耳边渐渐远去。 “爱,叶茜说你在外头有好多好多金主,靠□□挣学费。” 午休用完餐后,何爱和尤遇在学校的一处静谧树林中的长椅上坐着,尤遇放松地把头枕在何爱的发顶上。 何爱笑了,抬起了头,用一只手把尤遇的两只手腕紧紧箍在一起,低声问到: “那你觉得,我水平怎样?” “衣食无忧的程度。” 尤遇的脸覆上一阵潮色,何爱用冰凉的手替他降温,尤遇的脸颊仍然滚烫,何爱却又把手移到尤遇修长的脖颈,然后,一点一点的,用力捏紧。 天啊。 尤遇在心里感叹,他在享受此刻的窒息。但接下来,何爱停手了。 少年有些不满地睁开了眼,却看见何爱清冷的双眸,她伸手抚过尤遇的头顶,捏下来一片杏花瓣 “好美。” 她盯着那片花瓣喃喃道,午间的阳光擦着树叶间的缝隙,斑驳地洒了他们一身,何爱高挺的眉骨汇出一洼影子,同睫毛一并将何爱的眼神光吞噬。 尤遇只是注视着那张冷冽的脸发愣,回神后轻揉何爱的发顶。 第3章 回家 “嗡——” 手机传来的震响拉回了何爱顺着江水飘远的思绪。 她低头,来电信息显示“周舟”。 “喂。” “怎么还没回家,需要我去接你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男音温柔沉稳,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勾人气质,却难掩语气中的疲惫与克制。 “不用了哥,处理点事又吃了顿饭。马上回来。” 通话很快结束,坐在棠江边的何爱却没有立即起身。 她从校服口袋里摸出那张手帕,雪青色的织物被血液染上,凝固后的红黑色把清丽的花纹搅得难看。 手帕被何爱握住,移到自己的鼻下。她仔细地呼吸着,似乎想分辨出什么。 嗅觉给她的答案是不新鲜的血腥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江边刮起一阵风,像一只疾走的鹿,蹄尖跃动的风蹭着小小的何爱。于是她将手指泄力,掌心那一块布料立刻腾飞而起,在风里卷动一会儿后,落进棠江,没了踪影。 何爱一进门就知道周舟在客厅。他在等自己回家。 “何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周先生正担心呢。” 家里的阿姨吴妈很快迎上来,递上拖鞋,接过何爱的书包。 客厅温润的灯光透过玄关的屏风,周舟就坐在沙发上。 “吴妈煲了汤,今天天凉,记得去喝。” 周舟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平板,无框水晶镜片下,睫毛纤长的双眸低垂,落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像一行行蚂蚁一样排列,他又在浏览WWD网站上的最新资讯。 这几天的工作并不轻松,从周舟的神情就能看出来。Ruine & Floraison的新系列刚发布结束,前天早上周舟还在万里之外的米兰。 倦意笼罩着周舟,外人眼中Ruine & Floraison清冷精致的首席设计师,此刻上身只穿着一件贴身黑色高领打底,展露出一种珍稀的毫无防备。 “哦……” 餐厅里,吴妈将汤端上餐桌。吴妈老家是广东那边的,煲得一手好汤。何爱谢过后,用小勺舀起一口送到嘴边,轻轻呼气。 周舟居然什么都没说。何爱心想,她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是窃喜还是失落。还没有深入细想,周舟便也出现在餐厅。 “吴妈,帮我也盛一碗。” “好嘞。” 周舟坐在何爱正对面,眼神落在何爱的手背上,上面胡乱地贴着创可贴。何爱莫名有一些心虚,但周舟没有开口。 良久,都只有清脆的瓷勺碗碰撞与吞咽的声音,这种沉默让何爱抓心挠肝,他恨不得干脆自己提起今天的事。 “还疼吗?” “嗯?” 这是出乎何爱意料的对话开端。 “手,还疼吗。” “……哦,没事,不疼了。” 一直还算平静的周舟,眉头却微蹙起来。他了解何爱,于是转头叮嘱吴妈: “吴妈,一会儿帮小爱手背消毒,重新包扎一下。” “好的吴先生。” 那句“小爱”在少女的耳畔似乎格外响亮,那一瞬,心脏跳动的幅度似乎都浓了些震意。 “以后学校里发生什么事,直接告诉我,我来解决。” “嗯,谢谢哥……” “对了。” 周舟又开口。 “下周六,外婆会来甘棠” 回房间时,何爱只觉得疲倦极了,不太想再思考什么。 但她很快注意到自己书桌上的小盒,里面是新款的Airpods。周舟这人送礼时讲究,盒子里垫着手帕,还喷了香水。 何爱凑近去闻。 是“繁城南路”。 这是法籍调香师Sophie Tsai的手笔,何爱平时用的“天使街区”也是出自她手。 周舟用这个很多年了,以至于这种气味只要钻进她的鼻腔,她就会被一种别扭的安全感包围起来。 手帕是Ruine & Floraison的新品。以往这类副产品不归周舟管,这次品牌调整,他几乎操刀了全系列。 总之,何爱很喜欢,她好像感到整个身体都轻快起来,活力在她体内回升。 这是个好时机,最好去做些什么……哦,该去写作业了! 好在三中作业非常少,何爱很快就准备洗漱。去浴室之前,她摸到口袋里的什么,抽了出来,是那张把乐队成员p得有些滑稽的门票。 朱厌的模样又闯进她的脑海,张扬、不羁。他与何爱所爱注视的那类男人全然不同,但何爱觉得有趣。 她仔细地将门票用吸铁石贴在书桌旁立起的小白板上,然后去浴室洗澡。 去看看吧,到时候。 甘棠市区边缘的别墅区,本地人提到那里,都会心照不宣地默契一笑,所有人都读得懂彼此嘴角里的鄙夷与窃笑。 朱厌的摩托被拦停在小区门口。 “小子,这里不让闲杂人等进。” 保安的语气不很客气,他皱着眼来回打量朱厌那拉风的摩托和竖满铆钉的皮夹克。 “B区7栋,姓陈。”声音带一些哑意,甘棠在没入夏前,夜晚的寒意都不容小觑。 保安将信将疑地去打电话确认,目光仍在他身上逡巡。朱厌靠在机车上,摘掉了刺目的红色头盔,当然,更乍眼的红发再次拉高了保安的警惕与鄙夷。 他熟练地点燃一支烟,透过烟雾看着那些造型浮夸的独栋建筑,什么情绪也读不出来。 这里的一切,包括他母亲,都透着一股用力过猛的廉价感。 磨了好一阵,栏杆才缓缓抬起。朱厌拧动油门,引擎的低吼划破了小区故作宁静的空气。 B区7栋的院门虚掩着。朱厌停好车,没按门铃,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客厅灯火通明,弥漫着一股腻人的香甜与隔夜酒精的混合气味。 他母亲穿着一身丝质睡袍,歪在巨大的欧式沙发里,醉醺醺的眼尾嫣红,更显出远低于年龄的娇媚。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喝了一半的红酒。 看见朱厌进来,她没什么反应,也没起身,只是懒懒地抬了抬下巴:“哟,稀客啊。我以为你早忘了你妈门朝哪开了。” 朱厌没接话,自顾自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朱樾的转学手续办好了,明天就能入读。” 女人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之前说好的学费和生活费可以兑现了。甘棠三中的开销不是一笔小数目。” 女人脸上媚意敛去不少,重重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开口娇笑起来。 “唉,你们老妈就是这命,自己把脸面和身子都扔出去,套回来的钱不还是花在你们这俩赔钱货上了。” 说话间,女人向朱厌脸上扔去一张卡。力度不大,侮辱性极高。朱厌没搭话,抬手接住,把卡收好。 “你说你们两个,怎么就不能和我多学学,白瞎两张好脸。” 女人站起身来,袅袅婷婷地走向一边的柜子,里面罗列着厚厚的钞票,一摞一摞,塞得满满当当。 她的目光短暂扫过一个简陋的牛皮纸信封,扭曲的笑意爬上她那张美艳的脸。她抽出里面的东西——一沓铜版纸打印的相片,然后冲着朱厌的脸甩过去。 这些相片纷纷扬扬地在别墅里飘洒,又缓缓落下,都是些精致光鲜的女孩,场景大都是在私人游艇、高尔夫球场、马场或是宴会厅。女孩们像是被精心豢养的雀鸟,完美弧度的微笑定格在这些镜头里。 朱厌的眸厌恶地暗了暗,女人却依旧笑得让人恶心。 她拿出两摞钱,拍在朱厌的面前。 “我知道你不喜欢朝我双手向上,要不然你也去发挥一下老妈给你的本钱呀~” 女人漫不经心地用尖长的美甲点了点朱厌的下巴,被他抬手格开也不恼,而是继续呵呵地吟笑。 “这些姑娘,随便从手指缝漏点,都比我给你的这些多。你不是在搞什么摇滚乐队吗,妈年轻时,那些富家小姐就最好这口了。” 女人精心保养的手指如一段段白脂玉,从朱厌的锁骨处滑到小腹。 “你这身段,干这个可比玩什么穷乐队来钱快多了。不如趁年轻,多去伺候几个……” 朱厌猛得捏住那只玉佛一般的手,额上青筋隐现。直到那女人吃痛地娇叫,他才甩开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把桌面上的钞票装在随身的包里。 他转身要走,可矮柜上的东西扯住了他的余光,他停下了急躁的脚步。 一支水晶高脚杯,盛半杯葡萄酒。一张铜版纸正正好好一角卡在杯壁中间,葡萄酒液缓缓往上渗。朱厌径直走去,将它捏起。 与周围散落的照片都不同,这只是一张简单的证件照,女孩穿着甘棠三中的校服,短发整齐地贴着小巧的脸庞。清冷的双眸如同腊月冰潭,毫无涟漪。 她就这样静静的注视着镜头,仿佛对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又仿佛要将一切事物看穿到底。 女人凑过头,在看清照片内容的一瞬间,瞳孔似有震颤,而后又迅速地翻了个白眼,眼皮抽动,又自嘲般地嗤笑一声。 “这谁。” 朱厌平静地问,比他在这里说的任何一句话语气都要温和。 “何爱。那个凤凰男章文……呵,现在应该叫何文渊,他和何氏的那个男人婆生的种,这张脸简直和他一个模子刻的。” “他还真是好命,能攀上这么个高枝,还有了名分……不,哈哈,他也没这命享了,呵呵呵……” 空荡的别墅里响起一阵尖利刺耳的笑,女人似乎是想起什么极其痛快的事,笑得停不下来。 “你看上她了?你还真是我亲儿子啊。不过我也好心提醒你,别像你老妈当年那样,栽个狗啃泥。” 女人的张扬不再,似乎陷入些了冗长的回忆 “但你命比我好,这崽子怎么说也是何氏独苗,你就算给她做小,也不会亏待到你。” “走了。” 朱厌不再理会女人疯癫的呓语,将照片上的酒液轻轻甩去,放在皮夹克贴近左胸的内兜,拎起头盔向门外走去。 很快,发动机的轰鸣声又划过寂静的夜,由近至远,渐渐又归于无尽的寂寥。 新的一天。 对于学生来讲,现在是上学的时间。今天尤遇不在学校,或许刘若桐和叶茜那群人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刘若彤没有等来校方对于何爱的处分、通报,不,甚至没有任何处罚,连把何爱叫到办公室痛批一顿这种事都不存在。 她觉得自己的脖颈还隐隐地痛,恨意更浓。父母这次也没有给她撑腰,而是训诫她别在学校里惹事。 她想不通,何爱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