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内出逃》 第1章 第 1 章 2025.06.13 一对吵着要离婚的夫妻离开后,调解室重新回归安静,池楹继续敲击键盘。 婚姻调解结果那一栏里,她输入的是:调解未果,待回访。 静坐片刻,池楹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关掉电脑和空调,将托特包背在肩上,最后抱起地上那束桃粉色的芍药,走出了调解室。 “哟,小池!”负责结婚登记的张姐笑着走过来,视线立刻被那大片的桃粉色吸引,“今天又换品种啦!你老公可真够浪漫的,这花都送了多少天了。” 两个路过的同事也停下脚步,发出羡慕的啧啧声。 池楹的嘴角习惯性地向上弯起来:“嗯。张姐,我下班了,下周见。” 她又侧过身,朝另外两位同事挥了挥手。 “先走了啊,拜拜!” 说完,她抱着花继续向电梯走去。 电梯门打开又合上,镜面映出女人抱着花束的身影。 女人脸上那抹形成肌肉记忆的微笑,在无人注视的瞬间,悄然褪去。 提前叫好的网约车正打着双闪,停在民政局门前的路边。 池楹拉开车门,将那一大束芍药扔进后座空位上,关门,再打开副驾的门,自己坐了进去。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待看清池楹扔进后座的是什么东西后,才开口问道:“尾号多少?” “7531。”池楹报出数字。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苏市高铁站。 池楹拎起随身的包,刚打开车门,又回头对司机说:“师傅,这花我不要了。” 没等他回应,池楹径直下车,干脆地关上车门。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又瞅了瞅那束娇贵的芍药,嘿了一声:“这年头,真是啥人都有。” 苏市没有机场,池楹得先从苏市坐高铁到虹桥枢纽,再从虹桥机场值机飞往深市。 一路折腾,待池楹抵达深市的卡斯丽酒店,已近半夜。 见客人到来,前台身着主管制服的女士退后半步,示意身旁的男人上前接待。 身姿挺拔的男人双手交握放于身前,向池楹展开得体的微笑。 “晚上好,女士,欢迎光临卡斯丽酒店。” 声线干净,只是发音有些特别,这让低头翻找身份证的池楹不由得抬眼看向男人。 男人身量很高,她目光先触及他的喉结,继而是颈部的皮肤,透着养尊处优的冷白细腻,视线再向上匆匆一掠便收敛回来。 长久注视对方实在不礼貌。 池楹递过身份证:“我有预订。” “好的,请稍等。”男人双手接过证件。 他转向电脑系统,低头在键盘上操作时,能看出些许的不熟练。 身旁的女同事目光时刻跟随着他的动作,在他稍有迟疑时,便倾身过去,指着屏幕某处,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示下一步。 “係…”男人跟池楹核对信息时,一个粤语发音习惯性地滑了出来,他立刻纠正,“抱歉,是预订的豪华阁湾景大床房,入住两晚,对吗?” 池楹这才明白这个男人的发音特别之处是什么了。 是港普发音。 “是的。”池楹回答,目光掠过他左胸的工牌,上面清晰地印着[实习前台:Lucian]。 下意识地,她又看向他身旁女同事的工牌,上面则是[大堂副理:赵美奇]。 池楹开了小差:Lucian怎么发音来着? 这时,男人将登记卡推过来。 “麻烦您在这里签名确认。” 再向池楹递上笔时,男人白衬衫的袖口随着动作微微上缩,露出了腕间的百达翡丽星空款。 池楹的目光不由得在那停住,再自然地收回目光,执笔签下名字。 女同事适时提醒男人:“接下来要告知客人设施信息。” 男人微微点头,重新看向池楹:“女士,作为豪华阁的客人,您享有行政楼层专属礼遇。您的早餐、下午茶和晚间鸡尾酒都可以在76楼的豪华阁贵宾廊享用。如果您需要预约酒店服务,可以随时拨打客房服务电话,拨0即可。” 池楹耐心地听着。 男人讲普通话有些慢,字与字之间的声调少了些起伏,像是被精心熨烫过的布料,平整妥帖。 这过分的规整之下,隐隐透出让人无法忽视的阶层感。 池楹心说,到底是让这位Lucian屈尊降贵了。 接着,男人将房卡和身份证双手递回:“您的房间在75楼的7506房,这是您的房卡。电梯间在您左手边,祝您入住愉快。” 池楹接过卡就要走,还没迈出步子,她便停住了。 久违的湿润感正在身下蔓延。 池楹的生理期一向规律,自她决意离婚,经期便紊乱了,距离上一次,已是三个月之久。 好在今天穿的是深色裤子,痕迹不明显。 池楹转回身,果断略过那位尊贵的Lucian,径直问他身旁的大堂副理:“请问,附近有24小时便利店吗?” “有的,出酒店左转大约五百米有一家711。” 五百米。 池楹现在的状态,别说五百米,走一百米都提心吊胆。可卡斯丽这样的五星级酒店又不允许外卖小哥送到房间。她忽而想起姚思怡某次去京北市出差,也遇到经期突然造访的情况,酒店免费给姚思怡提供了卫生巾。 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酒店可以提供卫生巾吗?” 副理面带微笑地回复:“当然提供,女士。不过这属于客房付费服务,会计入您的房费账单。” 池楹微微一怔,随即气息里带上轻微的嗤笑,“所以,贵店可以为男士免费提供剃须刀,而同样是满足女士基本需求的卫生巾,哪怕是一片,都要额外收费?” 副理显然没料到池楹会提出如此犀利的比较,目光朝自己身侧的男人一掠,立刻有了决断:“抱歉,女士。关于不同客用品的收费政策,这确实是酒店管理层基于综合考量后制定的。当然,我们也会将您的建议反馈给……” “行了。”小腹开始隐隐作痛,池楹直接打断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尽快帮我送过来,要夜用的。” “没问题,大约十分钟内会送达客房。” 池楹不再多言,正要离开,蓦地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侧目回望,对上了Lucian的目光。 他一直在观察她。 眼神接触的那一瞬,她抑制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 看什么看,再看投诉你! 池楹沿着指示牌找到7506房间,刷卡进门。 房间很大,落地窗外是深圳湾的夜景,万家灯火倒映在海面上,一派繁华。 但池楹无心欣赏,她放下包就直奔卫生间。 大约七八分钟后,有人敲门。 池楹起身开门,门外居然是前台实习生Lucian。 他双手递来小巧的纸袋,港普开口:“池女士,这是您需要的物品。” 池楹接过纸袋。 Lucian又问:“还需要其他服务吗?” 池楹还是没说话,视线重新落到男人的工牌上。 工牌上还是前台实习,可五星级酒店的管理素来职责分明,一个前台实习生,能随意地顶替起客房服务的工作?是百达翡丽给他的底气吗? 她一手扶着半开的门框,身子懒懒地倚在墙上,抬眸看他,“你能提供什么服务?” 两人相距不过半米,池楹这次看清楚了男人的脸,也清晰地看到他眼瞳的颜色,是介于深褐与墨黑之间的暖调,只是那眼中的笑意淡然,未及眼底。 “我可以提供酒店的服务。”Lucian答得滴水不漏,完全没落入池楹恶趣味的试探里。 池楹识趣地笑笑:“哦,那就不需要了,谢谢。” 男人了然:“好的,您休息。” 门关上,池楹回到卫生间,打开纸袋看了眼,是大品牌的卫生巾。 “东西送过来了。”池楹又看了眼手机,确认通话没有中断,随即开始解衬衫纽扣。 放在水池台面上的手机开着免提,传来姚思怡不满的声音:“卡斯丽吃相太难看了!你这一夜房费都要三千多,送包卫生巾还额外收费,真是抠门抠到家了。” 姚思怡是池楹的大学同学,也是为数不多能玩到一块儿的驴友。这次池楹南下深市,是早约好的,既是办事,也是聚旧。 池楹把脱下的衬衫扔进脏衣篮里,无奈一笑:“要不然说资本家都是葛朗台……算了,问题解决了就行。” “对了,上次听你说要和程时安分居,后来房子找好没?” “嗯,已经搬进去了。”池楹弯腰拾起不小心掉落的文胸,随口应着。 电话那头的姚思怡立刻兴奋起来,“那我下次去苏市出差,就直接拎包入住了哟。” 池楹忍不住笑出声:“好,欢迎来睡,不过房费得用你的厨艺来抵。” “那还用你说,就怕你吃上瘾了,哭着求我别走!” “不聊了,我去洗澡。”挂断电话,池楹直起身,视线不经意间撞上盥洗镜,才发现盘了一整天的工整发髻还没拆掉。 一个念头悄然冒出:今天这么累,要不就凑合一下,别洗头了。但这个念头只停留了一瞬,池楹还是抬手,熟练地找到卡扣,轻轻一抽,浓密的长发倏然披散下来。她顺手将头发拢到一侧肩头,拿起梳子耐心地梳理着有些缠结的发尾。 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她侧眸瞥去。 锁屏上的微信通知栏里,是程时安三个字。 她目光一掠便收回,转身进了淋浴间。 洗漱完毕,池楹再回到酒店大堂时已过凌晨一点半。外卖柜在酒店外侧的过道里,需要走一段路。 取了外卖没走几步,池楹的手机响了,是程时安打来的。 她皱眉切断,程时安又打过来。 无奈,她只好接通,脚步停在过道里。 听筒里传来程时安的声音,问她为什么不回复消息,问她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回家? 意识到程时安此刻又守在她家附近,池楹握着手机的手指逐渐收紧。 “程时安,这些无意义的事,你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分居了,我去哪和你有什么关系!” 电话那端,程时安的声线冷静,坚持要挽回他们的婚姻。 疲惫和愤怒复杂交织,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还带着颤音,“好,你非要问是吧?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今晚不回去!” 听筒那端传来质问,她冷呵一声:“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程时安,你质问我的时候,不如先问问自己,你和孟晴的事,我有干涉过半分吗?” 话刚说完,池楹察觉到手里的外卖袋被人扯住。 她愕然转头,竟见Lucian站在身侧。 他食指轻抵唇中,递来一个让她安静的眼神,“池楹,把袋子给我。” 一声池楹,他喊得分外亲昵。 池楹懵了,任由他展开自己不知何时握拳掐紧的左手,又自然地将袋子接了过去。 Lucian垂眸看着她展开的掌心,问得温柔:“痛吗?” 池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 月光下,掌心赫然留下几道深红的月牙痕。 是指尖深深嵌进掌心的结果。 “痛不痛?”他又问了一遍,目光从她掌心移到她的脸上。 池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不痛呢? 只是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掌心痛还是心口更痛。 她要离婚,程时安不同意,她只能走上起诉离婚这条路。当法院以感情尚未破裂为由驳回她的请求时,她明白,自己只剩下一个办法,就是和程时安分居。她必须熬过这一年,才能彻底结束这段糟糕的婚姻。 这漫长的三百六十五天,于她而言,每一天都像是在荆棘丛中行走,痛苦循环相伴。 她看看Lucian,又看看掌心里的指甲印,委屈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令她鼻尖发酸,令她眼眶发热。 可她却摇头:“不痛。” 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此刻的脆弱。 几秒的静默后,听筒里传来忙音。 是程时安挂断了电话。 他听到了。 程时安都听到了。 Lucian配合她刻意制造的不正当关系,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坐实了。 池楹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她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盯着脚下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不止她的,还有Lucian的。 池楹终于回神,看向Lucian,“袋子我来拿吧。” Lucian把袋子递过去,目光自然地落在她脸上,随即恢复绅士声调:“池女士,你还好吗?” 报复了程时安的池楹此刻很是痛快,眉眼疏朗开来:“我很好,谢谢你的服务,我很满意。” Lucian顺着她的话:“能为客人服务,乐意之至。” 两人对视仅一秒,他先破功,低低的笑声引得她也跟着笑出声来。 池楹注意到Lucian换了身衣服,藏蓝亚麻衬衫搭配白裤子,休闲清爽。 她随口问道:“你下班了?” “嗯。”Lucian点头。 简单的问答后,话题又沉了,但这样的沉默并不尴尬。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沿着过道,并肩朝酒店大门的方向走去。 一路无言,夜色又温柔,池楹此刻的心境无比平静。 酒店门口停着一辆跑车。 Lucian停下脚步,拉开副驾车门,对池楹说:“我先走了。” “再见。”池楹转身进酒店大堂,没走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跑车低沉的轰鸣,声音迅速远去。 她摊开左手,低头看了看,掌心的指甲印已淡得看不见了。 第2章 第 2 章 早上八点,池楹醒了。倦意未消,她想赖床,又记着约了姚思怡一同去接陈燕,只得强打精神起身洗漱。 预约的滴滴车提前到达,池楹刚上车,姚思怡的微信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接起喂了一声,便听姚思怡在那头说,已经接到陈燕,两人正在南山书城旁的麦当劳等她。 池楹切出通话界面看了眼导航:“我还有十五分钟到。” “池姐姐,是我呀!”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池楹笑起来:“听出来啦,小燕子,这么早出门累不累?” “不累!我给你和姚姐姐编了手链,姚姐姐已经戴上啦,就等你了!” “手链呀,我最喜欢了,等我到……”池楹话音戛然而止,下意识抬手看向自己的左手腕,空无一物。 那条Frivole手链不见了。 “陈燕,你把手机给姚思怡。”她语气急转,待那头传来姚思怡的应答,立刻接话:“思怡,我手链落在酒店餐厅了,得立刻回去找。你先带陈燕去逛街,晚点我再联系你们。” 电话挂断,她迅速在手机上修改了目的地:“师傅,不好意思,我把地址改回卡斯丽酒店了,麻烦您开快一点。” 所幸开出去不远,十分钟后,池楹便折返至酒店的豪华阁贵宾廊。她快步走向先前用餐的位置,那里已坐了新的客人。她不便细看,只匆匆扫过桌面,并没有手链的踪影。 “您好,请问大约半小时前,你们有没有同事在这个座位拾到一条手链?”她边说边打开手机相册,将手链的图片递到一位正在收拾餐具的服务生眼前,“就是这一条。” 服务生说了声稍等,快步去工作间里询问,再出来依旧是摇头。 池楹原地站了会儿,很快拿了主意。她向服务生提出要与酒店负责人沟通的请求,并说明因遗失贵重物品需要调取监控。 服务生请她就座稍等。 池楹拿起手机想给姚思怡发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顿了顿,想着事情未有进展,于是又放下了手机。 她目光失焦地望向窗外,正出神时,听见熟悉的港普。 “池女士,听说您遗失了贵重物品。” 池楹抬头。 见Lucian迎光而立,身上已不是昨日前台那套标准制服,而是一身深灰色竖纹商务西装。他双手松松地交叠在身前,西装袖口处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袖口,银色袖扣若隐若现,与他干净的手部线条完美契合。 池楹站起身,视线自下而上地停在男人的工牌上,[大堂经理:Lucian]。 饶是她擅长管理表情,那一霎的惊讶也险些没控制住。 心里不免八卦这个男人的来历,这火箭般的晋升速度,该不会卡斯丽就是他家开的吧? 无意再猜测,池楹抬手指向不远处那张餐桌:“对,我在那丢了一条手链,早上不小心打翻了牛奶,解下来擦干净之后就忘了戴回去。” 她实在是睡眠不足,吃饭时脑子都是昏沉沉的,直接忘了手链这回事。 Lucian将手探入西装内袋取出手机,同时向池楹微微一颔首,道了声稍等。 男人侧过身去打电话,粤语随之响起。 比起普通话,Lucian说起粤语时语速快而从容,即便池楹听不懂,仍觉得那语调起伏间有种独特的韵律感,意外地好听。 池楹感到一丝庆幸。 由Lucian来处理这事儿倒也不错。 反正昨晚她狼狈的样子他都见过了,还极有人情味地帮了她一把,丢手链的事或许他能上心些。 电话打完,Lucian转回身看池楹,“走吧,去监控室,我们边走边说。” “好。”她跟上已经往前走的男人。 Lucian快她半步,“酒店有标准流程,你到监控室后,先登记一份遗失物品信息表。需要提供物品信息,比如品牌、材质、图样,以及购买发票或者交易记录。” “购买信息也要?”池楹脚步顿了一拍,又立刻跟上。 这份不明显的迟疑还是落入了Lucian眼中。 他放缓脚步,侧头看她:“有什么问题吗?” 池楹摇头:“没问题。” “好,这边。”Lucian不再多问,引着她拐过一个转角,在双开大门前停下。他取出权限卡贴上感应区,伴随“嘀”响,门锁应声而开。 监控室里光线偏暗,无数屏幕实时呈现着酒店各处的动态:大堂、走廊、餐厅、电梯厢、出入口…… 两名员工正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其中一人见到Lucian进来,立刻起身打招呼:“利总。” “拿一份遗失物品登记表给这位客人。”Lucian说。 很快,一份表格递到池楹面前。 “我先打个电话。”池楹接过表格后说道。 “请便。”Lucian略一颔首,随后放松地抱臂倚向桌沿,目光转向一侧的监控屏幕,为她留出了通话的空间。 池楹拨通了程时安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最终自动挂断。她重拨了一次,结果依旧。 奇怪的是,她心头反而一松。 程时安不接也罢,总还有别的办法。 池楹收起手机,看向Lucian:“我现在没办法提供购买信息,但我可以联系柜姐,让她作证手链是她经手的。另外,手链的保卡在家里,等我回去之后补给你们。这样处理可以吗?” 闻言,Lucian的目光才从她捏着表格的纸缘移到她的脸上。其实不用细看,他也知道那纸缘被她不自觉攥紧的手捏出了褶皱。 如此紧绷的姿态,难道这电话她是打给她丈夫的?所以,这条手链,是她丈夫买的? 他稍稍站直,垂首瞥她,“可以。”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池楹在表格上填写了手链的基本信息,随后拨通了柜姐的微信电话。 电话秒接,两人简短寒暄后,池楹说明了手链遗失的情况。 作为VCA的客户,池楹每年都有可观的消费记录。 柜姐缩短范围后又问:“是不是前年冬天,你先生在结婚纪念日那天来买的那次?” “是的。”池楹低声应答。 “查到了!”柜姐的声音明朗起来,“是一条五花手链,当时还配了一对同系列的耳环。” 购买时间、款式与金额均与表格信息核实无误后,监控室的工作人员立刻着手调取池楹在贵宾廊用早餐时段的监控录像。 等待的间隙里,池楹听见Lucian问:“你还戴着这条手链,是因为有这层特殊意义?你还放不下他?” 池楹愣了一下。 这问题太过私密,甚至有些冒昧。 以他们目前的交情,这个问题显然越界了。 池楹反问他:“利经理还没结婚吧?” 不知是突然被她以利经理相称的疏离,还是因为她也冒昧地问起他的私事,Lucian面上的冷沉一闪而逝,他微微吸气,再吁出时,气息已恢复平缓。 他实话实说:“嗯,没结婚。” 听到意料中的答案,池楹唇角淡淡一勾,顺着他的话说:“婚姻不像恋爱,分手了还能把礼物一件件退干净。两个人婚后生活在一起,很多东西是分不清的。就好比这个冰箱这张桌子是我买的,那张沙发那台电视机是他添的。难道分开了,就要把这些都砸了扔了,才能算彻底放下?” Lucian眼睫微垂,下颌线微微绷紧。 “更何况,”池楹苦笑了声,“买手链的钱,用的是夫妻共同财产。这里面,本就有我的一份。我还不至于清高到连这点钱都看不上。” 当然,池楹明白,Lucian无需懂得这些,更不必勉强自己去共情普通人的婚姻困境。 他能戴几百万的手表,自然有足够的底气,让自己的生活远离这些触景伤情的琐碎。 待她话音落下,Lucian的目光才重新落回到她脸上,“Sorry,我只是……担心你。” 道歉的话他说得有些生硬,用词也不对意。 他不擅长道歉,或者说,他的人生里很少有需要他道歉的场合。 好在池楹听懂了。 “你是担心昨晚的事是不是给我造成困扰?你放心,我对回头草没兴趣。”池楹朝他晃了晃手机,“他都不接我电话了,这是好现象。” 池楹才说完,握在掌心的手机便振动起来,屏幕随之亮起。 Lucian恰好看到屏幕上跳动的“程时安”三个字,他眉梢抬了抬,看向池楹的眼眸里带上了狡黠的意味。 池楹这次倒没犹豫,指尖一划,接通了电话。 程时安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刚睡醒又好像是生了场病,他有气无力地问她打电话有什么事。 池楹不想多说,只道了句:“突发情况,现在已经解决了。” 程时安冷冷笑了声,随即沉默。 池楹正要挂电话,他却突兀地开口:“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池楹怔住,不由地抬眼看向身侧的Lucian。 到目前为止,她只知道他姓利,以及他的英文名,甚至这个英文名是不是真的还有待取证。从口音判断,应该是个香港人,如果是南粤人,普通话应该没这么生硬。至于年龄、背景,更是全然未知…… 等等,Lucian又不是她的情夫,她在这细究这些做什么? “这么难开口?”电话那头又是一句冷言。 “我没必要和你交代这些。”她的语气也彻底冷了下来。 这时,一道清冽的气息压了过来,好似北欧海岸线吹来的风。 Lucian凑近她持着手机的那一侧,温柔提醒:“池楹,好了吗?可以看监控了。” 池楹侧头。 两人对视一霎,如同昨夜那般。 谁都没有再开口,心照不宣的同盟,已然在无声中达成。 电话里骤然传来程时安的一声咒骂。 极为罕见,池楹还从未听过程时安这样失态地爆粗口。 第3章 第 3 章 这通电话,依旧以程时安的率先挂断而结束。 池楹朝‘盟友’报以一笑:“多谢。” “小事情。”连着两次的冒充,Lucian只觉得新鲜,又有点刺激。堂而皇之地拆散一对夫妻,这种经历可谓另类。 想起她说过的分居,他又问:“你打算离婚?” 池楹站姿挺拔,可声音却低了下去:“试过了,一时半会儿离不掉。”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同时看向监控屏幕。 屏幕上的画面无声地流动,形成一个奇特的静默空间。 “会自由的。”Lucian说话时,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 池楹侧头看了他一眼。 类似的话,姚思怡也曾说过。姚思怡说这句话是基于多年对池楹的了解与情谊。此刻,这话却出自陌生人Lucian之口,其意义截然不同。Lucian并不了解她,不免带有几分盲目。步入社会日久,池楹早已明白一个道理,无条件的支持本就是奢侈品。 她没有回应,只将视线重新投回屏幕。 监控里,手链的去向颇为“隐蔽”。 池楹刚离开靠窗的餐桌,一对情侣便顺势坐下,周末早餐时段座位本就紧张,这倒不像是刻意为之。女子留在座位上,男子则去取餐。 随后,女子似乎发现了被餐具半掩的手链。监控中,只见她的手在餐具后方短暂动作。待服务生前来收拾池楹用过的餐盘时,桌面上已不见手链的踪影。 池楹和Lucian来回看了三遍监控,均意识到了这事的棘手之处。 监控里的女人是聪明的,她借着餐具的遮挡把手链全程攥在了手里,没有露出直接拿取的动作。 “查一下他们的房间号。”Lucian说。 “好。”很快,工作人员立即调取了这对男女回房经过走廊,直至客房门口的公共区域监控。 他们入住的房间位于池楹所住客房的楼下一层。 然而不巧的是,就在十几分钟前,这对男女已经办理了退房手续,离开了酒店。 这几年的婚姻纠纷调解让池楹习惯了在突发状况下快速构思解决方案,虽然手链不一定拿得回来,但有了监控录像,局面便从被动转为了可主动运作。 几乎是同一时间,Lucian也有了想法。 两人目光一碰,同时开口: “先联系他们……” “酒店会联系……” 话音落下,两人俱是一顿。 两句话虽不同,却指向同一个行动:通过酒店的沟通,让对方主动归还,这样一切都停留在道德层面,无需走报警流程。 静默一瞬,随即被池楹一声轻笑打破:“那就辛苦利经理。” 她又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近中午,无论如何都得和姚思怡她们碰个头。 “我有事得先走,有消息的话就电话联系我吧。” “好。”Lucian倒不在意她的提前离场,作为酒店方,帮客人找回遗失物品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两人一同离开监控室,步入下行的电梯。 紧绷的神经稍一放松,倦意便席卷而来,池楹忍不住偏过头,接连打了两个哈欠。 这一幕恰好被轿厢的镜面映照,落入了Lucian眼中。 他不由牵起嘴角,极轻地笑出声。 池楹自然听到了,她倒是好奇:“你不困吗?” 昨天两人分开时已近凌晨两点,而他一早就出现在酒店处理事务,此刻不见半分疲态。 员工电梯里没别人,Lucian慵懒地朝后靠着轿厢,两手抄袋,倏尔自信一笑:“嗯,不困。” 电梯抵达一楼,发出“叮”的轻响。 池楹正要抬脚,听见男人的声音:“利斯言,如果你用得到的话。” “啊?”池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利-斯-言。”Lucian又慢声重复了一遍。 池楹愣了几秒,还在消化这个名字。 而Lucian已越到她前方,伸手按住了电梯的开门键。 池楹动作比脑子快,人先一步走了出去。 直到她走出电梯,才突然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是要帮她把情夫身份彻底坐实? 她顿住脚步,回头望去。 电梯门还保持着开启的状态,男人从电梯的明暗交界处走出来。 “你叫利斯言?”池楹问。 “嗯。”男人应道。 “利斯言,是斯文的斯,语言的言?”池楹又念了一遍。 男人又耐心地嗯了声。 池楹的心情有如神助般地轻盈起来:“利斯言,谢谢你啊。” 收获‘盟友’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池楹赴约,她和姚思怡、陈燕约在CBD商圈一家名为GENTLE L的西餐厅。 池楹走进餐厅时,姚思怡和陈燕已经坐在显眼的靠窗位置,不约而同地朝她招手。 姚思怡性子急,池楹刚落座就切入正题:“手链有进展没?” “酒店在联系了,就看他们能不能主动归还。”池楹的语气已然松弛下来。 姚思怡又问:“哪款手链?不便宜吧。” 池楹瞥了一眼旁边的陈燕,只是轻嗯了声,她不打算在这个小姑娘面前说这些。 陈燕是她和姚思怡六年前去月河镇旅行时认识的。 那时她们住在河畔的一家民宿,陈燕是民宿老板的表侄女,利用暑假来帮忙挣点生活费。她很瘦小,干活却是很麻利。闲聊中得知,陈燕的父母一个意外早逝一个远走他乡,自幼便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虽有政府的低保补助,但在当地,一个女孩子想要继续读书,尤其是上高中、大学,经济上仍是沉重的负担。 或许是投缘,那次旅行回来后,池楹和姚思怡就决定一起资助陈燕读书。 这些年,她们看着陈燕在有限的资源里格外争气,一步步读完了初中、高中。 这次趁着陈燕刚结束高考,带她来深市短暂一聚,顺便给她添置些大学里要用的物品。 池楹将菜单推给她们:“先点餐吧,我快饿死了。” “你喝什么?”姚思怡在池楹来之前就已点好主食,此刻正翻看着小食和酒水单,她又偏头问陈燕,“小燕子,你呢?” “我想尝尝‘海浪的蓝’,这颜色看着好清爽。”陈燕指着酒水菜单上层次分明的湛蓝色特调图片。 池楹的目光跟着落在那抹清澈的蓝上,想起了那阵压过来的清冽海风。欸,等等,他光给了名字有什么用?又没给电话,做戏也要做全的吧。 “算了,也给我来一杯海浪的蓝。”池楹无意识地把心里话带了出来。 姚思怡自然听出了话中的矛盾,但只当池楹是在纠结要不要喝酒,她啪地合上酒单,“什么叫算了?你俩可真行,一个才高考结束,一个还在姨妈期,就想着不醉不归了?” 最终,酒精度不算低的‘海浪的蓝’谁也没尝到。 陈燕乖乖点了果汁,池楹则要了杯热可可。 吃着美食,氛围轻松起来。在陈燕面前,池楹并不避讳谈论自己失败的婚姻。她认为,让这个刚成年的女孩尽早见识到人性与关系的复杂性,并非坏事。 果不其然,陈燕听到池楹提及她已经把分居通知书发送给丈夫以及财产分配的细节后,惊诧不已:“池姐姐你这么漂亮,怎么会……” 池楹笑了,果真是单纯的女孩啊,单纯到以为一个女人只要足够美丽,男人就会死心塌地、绝无二心。 姚思怡则趁机拱火:“实在不行,你也去谈一个,跟他扯平算了。说不定他受不了被戴绿帽子,就干脆利落地跟你离了。” 陈燕刚咬下一大口披萨,两腮鼓鼓的,小仓鼠一样的呆萌:“啊,池姐姐还能这么做吗?” 池楹沉默了,姚思怡的建议其实很落地,她和利斯言的“配合演出”,明显激怒了程时安。虽然效果很好,但后续要怎么做,池楹毫无头绪。 她叹了口气,手机跟着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没有显示骚扰广告一类的标记,池楹很快接了。 她才喂了一声,就听见两个字:“是我。” “谁?”她突然有些不自信,生怕自己判断错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回复:“利斯言,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存一下。” “哦,好。”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又重新看了眼这串号码,很普通啊,尾号怎么不搞个6666,8888呢,太不贴他的身价了。 利斯言接着说明来意:“7411房的客人把手链放在南门派出所了,我现在过去,你也得一起来。” “行,那派出所见。”池楹应下。 二度扔下姚思怡和陈燕的池楹,在半个小时后抵达了南门派出所。 六月深市已经很热了,池楹刚离开冷气充足的滴滴车厢,路上走了一段路又踏入派出所冷气劲足的大厅,冷热骤然交替,激得她鼻子一痒,连打了几个喷嚏。 一方纸巾适时地递到眼前。 不用抬头,池楹也知道是利斯言。 她接过纸巾按了按闷堵的鼻子,道了句:“谢谢。” 利斯言微微颔首,示意她跟上,习惯性地边走边说:“我们跟7411房的客人联系后,他们就以失物招领的名义把手链交到派出所。按照流程,我们需要核对身份后才能取回。” 池楹眉头轻蹙。 她显然没想到对方把手链扔在派出所就跑了,还厚颜无耻地给自己戴了拾金不昧的高帽。 核对身份和手链信息后,那条Frivole五花手链终于回到了池楹手里。 午后阳光强烈,光线充足,掌心里的手链,各种细节一览无遗,池楹顿时起了一种熟悉的愤怒。 这条手链很娇气,容易留划痕,但池楹保养得很好,和新的无异。 而此刻,它却划痕交驳,显然是被人恶意损坏。 这不由让她想起那日从法院出来,她急于离开,程时安却执意拦住她。 她不懂他为什么坚持不肯离,硬是要拖着她,折磨她,把她的心划得满是伤痕,明明她的心曾完整地饱满地爱着他。 她又做错了什么! “混蛋!”愤怒骤然失控,她又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但下一秒,她意识到利斯言就在身旁,紧握的拳头又猛地松开。手链从虚握的指缝间滑落,掉在地上。 身侧的男人俯身拾起手链,仔细检查了那些划痕。 半晌,他将手链拢入掌心:“应该能修复,我带回去试试看。” 池楹的注意力稍稍被拉回,“你还会这个?” “我不会,只是认识做珠宝修复的老师傅。” “好,那麻烦你了,我会承担费用的。” 利斯言侧头看着她:“可我想用维修费换样东西。” 池楹也看他:“换什么?” 利斯言将手链握在掌心,双手插进裤袋,隔着布料,指腹细细摩挲着那条手链,“我需要你给卡斯丽酒店写一封投诉信。” 第4章 第 4 章 利斯言说:“我需要你给卡斯丽酒店写一封投诉信。” 比起惊讶、不可思议这些倾向意外的情绪,池楹当下的情绪更接近悚然。 她想起昨晚她要求酒店提供卫生巾时,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神,那确实是冒昧的,但绝对不是凝视容貌的意味。 在她质疑酒店服务毫无人文关怀时,兴许这个男人已经在策划着什么。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所谓的盟友很陌生,他接二连三帮她,应是带着其他意图的吧,可刻意接近又显得没必要。 他若一开始就公事公办,让她直接写投诉信,她也会同意的。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好难理解。 当然,她也不想猜谜语:“那怎么不一开始就让我写投诉信呢?” 利斯言默了一息,“当时没想到,现在看来,酒店管理的确问题很大,不仅仅是客用品的收费问题。” 不自觉地,收在裤袋里的手,又摩挲起那条冰凉的手链,指腹划过上面五朵镶钻的花,轮廓扎手,划痕更是明显。 当然,他的话也不全是真话。 那包卫生巾是他主动去送的,本意也是想让池楹给酒店发一封邮件,以她犀利的批判风格,写个投诉信应当不是什么难题。 酒店借机整改,顺便给她折扣补偿。各取所需,对她也没坏处。 只是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看上去比在前台时还要疲惫。 唇有些白,气色很差。 她接过东西,什么话都没说就要关门。 他必然要阻止她关门,毕竟正事还没办,但话到嘴边却只是问她要不要其它的服务。 比如来一杯红枣玫瑰水、比如暖贴…… 池楹却借此调戏了他,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在电话里当着她丈夫的面,他同她假意**。 这应该算扯平了吧。 池楹也不再多做猜测了:“行吧,那你急吗?不急的话,我回去之后再写,这两天有点忙。” “不急。”利斯言不想停留在派出所门口,这里太晒了,他还穿着西装。 他又问她:“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池楹说了个名字,是个大型综合购物中心。 男人高大,侧着身子,替她挡住了西晒过来的阳光,他抬手看了眼手表,“走吧,我送你过去。” 车子停在派出所的后院停车场里,是一辆高端商务车,司机一直在车里等着。 见他们过来,司机立即开了门。 坐进冷气充足的车厢,池楹的鼻子又痒了起来,她俯身去脚边的包里找纸巾,刚抬头,利斯言就递过来一条羊绒薄毯。 “车里冷,披着。” “谢谢。” 利斯言上车没两分钟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只带了手机,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琐碎时间处理邮件。才刚回完两封邮件,身下的车速就有了明显的缓势。 利斯言下意识扫了一眼窗外,那栋标志性的大型购物中心就在不远处,外墙的巨幅广告牌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他顺手收起手机,正准备侧过头问池楹要停在哪个门。 “你……”话刚起个头,就收住了。 池楹睡着了。 那条驼色羊绒薄毯披在她身上,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她的手虚虚地拢在毯子边缘。 她今天穿的是姜黄色的无袖褶皱连衣裙,这颜色挑人,但她驾驭得毫无压力。 因为坐姿的关系,裙摆稍微往上缩了缩,露出了大半截纤细的小腿。 利斯言的视线又顺着流畅的线条往下滑,停在她的脚踝处。 那里系着红绳。 很细的一根,在腻白肤色的映衬下,红得旖旎。 利斯言很快收回视线。 这时,前排的司机回头请示是不是靠边停,还没来得及张嘴,就看见老板比了个手势,手指轻轻往回一勾。 司机秒懂。 这是不让停车,还得再绕绕。 方向盘一打,车头流畅地调转了方向,绕着购物中心外围多绕了几圈,最后才慢悠悠地驶进地下停车场。 地下车库的减速带铺得密,避震做得再好,也避免不了颠簸。 这一颠,就把池楹给颠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整个人还是懵的。 刚才那一觉睡得太沉又醒得太突然,脑子涨得难受。 入眼的是地下车库特有的冷调灯光。 池楹坐直了。 她下意识地朝利斯言看去,“这是哪儿?” “这里是星寰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司机主动答了,他知道这位来自香港的老板对深市还不太熟悉。 “哦,好,谢谢。”说完,池楹开始做下车准备。 她将盖在腿上的薄毯仔细叠好,递给身旁的利斯言。 男人单手接过,随手扔到后座。 余光里,他看见池楹又俯身从脚边的包里取出迷你化妆包,接着抬手打开了阅读灯。 此时车子已驶完下坡,缓缓行驶在B3层,正寻找合适的停车位。 池楹快速拿出粉饼轻压了几下,又旋开口红,细致地补上唇妆。 利斯言把手机放下,忽然问了句:“去约会?” 池楹刚好涂完,抿唇后才回复他一声嗯。 “你在深市有朋友?” “对,大学同学在这。” 紧接着,是化妆品被收进化妆包的细碎声响。 谁也没再说话。 池楹下车后,对先一步下车的利斯言又说了声谢谢,然后快步朝电梯间走去。 直到拐进电梯间,她紧绷的肩线才顷刻松弛下来。 自车里醒来,与利斯言对视的那一眼起,她就觉得不对了。 那眼神不似昨晚在过道里的随意自然,也不同于监控室中的公事公办,而是莫名的克制。 还好她带了化妆包,补妆总能解决大多数的尴尬局面。 * 姚思怡给陈燕选了些基础款式的衣服裤子,让她在试衣间一件一件地试。 池楹赶到时,陈燕刚穿上一条直筒牛仔裤出来。 “姚姐姐,池姐姐,这个总可以了吧。”陈燕从没想过试衣服也能这么累。 陈燕自青春期发育后,体型就有了明显的变化,下身更为丰腴,是典型的梨形身材。她身上的牛仔裤腰围显然大了些,臀围和腿围又过紧。 池楹摇头:“这条不合适,再试试别的款式。” “不买了,行不行?我穿校裤也可以的,宽松又舒服。”陈燕挽着池楹的手臂晃着。 “穿什么校裤。”姚思怡顺手挑了几条阔腿裤塞给陈燕,“再去试试。” 等小姑娘重新进了试衣间,姚思怡这才坐下,又抬头看了眼正站着回复手机消息的池楹,不禁啧啧两声。 “还是我们的池小姐优秀啊,标准的衣架子身材,披个黄麻袋都像走秀。” 姚思怡视线在她身上游移了一圈,突然凑近她坏笑:“哦,不对,上帝是公平的。你这胸,要比我小那么一点。” 池楹笑着抬手去打她:“你也不害臊。” 最后两人给陈燕挑了几套宽松舒适的休闲装,三人拎着大包小包,转战楼下的数码广场。 池楹选购了台笔记本电脑,姚思怡则买了智能手机,换掉了陈燕一直用的老人机。 这些都是送给陈燕的高考礼物。 晚饭是在海底捞解决的,随后两人又带陈燕去看电影。 从电影院出来时,已近半夜。 姚思怡拉开车门,先让陈燕上车,临上车前她回头对池楹说,“你到了酒店发个消息。” 池楹点点头,独自走向另一辆网约车。 陈燕扒着车窗,看着池楹的背影越来越远,忍不住问:“为什么池姐姐不和我们一起住呢?挤一挤也可以的呀。” 逛了一整天的姚思怡累得靠在椅背上,懒懒说道:“她呀,失眠严重,睡觉又轻,我们三个要是挤一起,她就别想睡了。” 陈燕哦了声,想起中午听到的那些事,又小心翼翼地试探:“池姐姐……是因为离婚的事才失眠吗?” “不是,在那之前她就失眠了。”姚思怡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稍稍坐直身子,“回去我们再整点宵夜?小龙虾怎么样?” 陈燕两眼一亮,用力点头:“好呀!” * 池楹踏进酒店大堂时,脚步不由得一顿。 正中央那座巨型水晶花瓶里涌出的花艺装置,像一场盛大春天,震撼了她的感官。 她索性驻足,微微仰头。 最夺目的是宝塔型剑兰,紫粉色的花序自下而上渐次绽放。其间穿插着淡紫色蝴蝶兰,花瓣如翅。基底是大丛的白色绣球,饱满如云朵,稳稳托住了上方的绚烂。 又让池楹感到细节极致奢靡的,是那些点缀其间的珍稀花材,大飞燕、银叶菊、郁金香…… 它们高挑的花穗从绣球丛中斜逸而出,好似一出争艳的戏码。 池楹满足地深吸一口气。 夜深,酒店大堂没什么人,她饶有兴致地变换着角度,拍下不少照片。 “你喜欢花?”港普在她身旁响起。 池楹侧过头看去,没立刻回答,目光先落在利斯言身上。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休闲装,看样子是下班了。 她转回头,语气还是欢快的:“嗯,喜欢的。这是今天布置的吗?” “对,配合酒店做周年庆。”利斯言说。 池楹又欣赏了片刻。 “这是一次性的,还是长期有花艺展示?” “这部分酒店打算长期做,鲜花会定期更换。” “是外包给花店做吗?”池楹又问。 利斯言点点头,但他从她轻咬嘴唇的小动作中察觉到她有别的想法,“怎么?你觉得哪里不合适?” 池楹坦言:“如果由我来设计,我会把郁金香换成花期更长的线性花材,如马蹄莲或百合竹,这样可以延长展示时间,否则按照郁金香的凋谢速度,三四天就得进行花材更换了,成本也会上去。” 利斯言没有作声,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奢华的缤纷花材。 意识到男人的神色渐冷,池楹又自觉补充:“当然,如果酒店这部分预算充足,就当我没提。” 利斯言察觉到了她话里的婉转,神色缓和下来。 “谢谢你的建议,对我很有帮助。不过,你对花材这么了解,难道你是开花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