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穿成傻丫头后》 第263章 定调 又过了两三日,天儿越发闷热起来。午后日头毒得能晒化青石板,连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的。 周瑾那头倒是快。说是赶制二百块试用香,实则他带着两个学徒熬了一宿,第二日晌午就捧着一匣子新制好的香块来找沈清徽。 “东家,您瞧瞧。”周瑾眼下一片青黑,精神头却足得很。他把匣子搁在堂屋桌上,揭开盖儿。 里头整整齐齐码着淡青色的香块,比正品的小一圈,边角也略糙些,可瞧着清爽。凑近了闻,是艾草混着薄荷的清气,虽不及正品馥郁,却也干净。 “按您说的,用料俭省了。”周瑾拈起一块指点着,“艾草用的二茬嫩叶,筛得仔细;薄荷减了三成,添了些香薷补上;成型时压得松些,省料,烧得也快些,不过驱蚊的效用差不离。” 沈清徽拿起一块在手里掂了掂,又掰开细看。断面齐整,填料均匀。 “成本呢?” “算下来,一块大约四文半的本钱。”周瑾顿了顿,“定价八文……是不是忒低了?锦绣阁那边,怕是会有微词。” “锦绣阁卖的是十五文的精工货,受众本就不是一拨人。”沈清徽放下香块,“况且这八文的,咱们不卖。” 周瑾一愣:“不卖?那……” “王婆婆不是说有人抱怨烟呛么?”沈清徽盖上匣子,“这二百块,你今日就交给王婆婆。让她拿去县城,专找那些抱怨得最凶的、家里有老人孩子的送。每户送两块,不多,够用三五日。” 正说着,院门响了。王婆子风风火火地进来,一身汗湿透了夏布衫子,手里攥着个布兜。 “哎呦,周小相公也在!”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抓起桌上的凉茶灌了半碗,才喘匀气,“大家,今儿个县城可热闹了!” 沈清徽示意她慢慢说。 “您猜怎么着?”王婆子眼睛发亮,“就按您前日教的,老婆子我在茶馆里说了那些话,什么艾草分好坏,香料有讲究,雄黄用不好伤身……嘿!那些喝茶听书的,还真就议论开了!” 她把布兜往桌上一放,里头是几块新买的仿冒品,瞧着比上次的还要糙。 “今儿个我去西市,那摊子上就冷清多了!有个老汉蹲在那儿挑拣,旁边就有人劝,说‘老哥,这香闻着冲,别贪便宜买了伤身子’。那老汉还真就放下走了!” 周瑾听得精神一振:“真有用?” “有用!太有用了!”王婆子拍着大腿,“老钱头茶馆里那几个常客,都是读过几年书的,最讲究这些。今儿个就在那儿掰扯,说什么‘自古用药讲究君臣佐使,这驱蚊香虽是小物,用料配伍也马虎不得’。还有人拿了咱们正品的灰烬去比——就是周小相公画的那图样,老钱头悄悄给人看了!” 她越说越兴奋:“您猜后来怎么着?那几个人议论完了,竟结伴去锦绣阁,一人买了两块咱们的正品!说是‘宁可贵些,买个安心’!” 沈清徽静静听着,唇角微微弯了弯。 “不过……”王婆子兴奋劲儿过去,又皱起眉,“也有那不信邪的。今儿个我在杂货铺门口,就听见个婆子嚷嚷,说‘三文钱的能用就行,管它什么配料不配料的’。还说什么……‘林家坊就是看穷人买不起贵货,才编这些话吓唬人’。” 周瑾脸色一僵。 “还有更气人的。”王婆子压低声音,“我让弟兄们盯着刘记铺子,他们今儿个竟挂出个新牌子,写着‘林家驱蚊香,三文一块,童叟无欺’——这、这不是明摆着蹭咱们名头么!”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窗外蝉鸣聒噪,屋里却有些闷。 周瑾先沉不住气:“东家,这刘记欺人太甚!咱们……咱们总不能由着他败坏名声!” 王婆子也咬牙:“要不,咱们也挂个牌子,写明白‘清徽工坊’才是正主?” “写了又如何?”沈清徽忽然开口,声音淡淡的,“他写‘林家’,咱们写‘清徽’。百姓认得哪个?他们只认便宜,只认‘林家’这个叫熟了的名字。”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院里那棵柿树枝叶蔫蔫的,和她刚来时没什么两样,可树下已不是从前的光景了。 “这几日,我时常在想。”她背对着两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咱们这些人——你,王婆婆,陈砺,还有工坊里那些伙计,田里那些佃户——辛辛苦苦,到底为的什么?” 周瑾和王婆子对视一眼,都没接话。 “为了赚钱,自然是。”沈清徽转过身,目光扫过桌上那些真假混杂的香块,“可赚了钱之后呢?就为了跟刘记这样的人斗气?为了三文五文的蝇头小利争个头破血流?” 她走回桌边,手指轻轻点着那匣新制的试用香。 “王婆婆说要降价,把他们挤垮。可就算挤垮了刘记,明日还有张记、李记。这世道,永远不缺想走捷径、想赚快钱的人。” “周瑾说要改良配方,这没错。可配方改得再好,别人偷了去,换个名头,照样卖得便宜。防得住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陈砺说直接捣了作坊,干脆。可捣得完么?今日捣了城南,明日城北又冒出来。” 她顿了顿,看着两人:“这些法子,不是不能用。可用完了呢?咱们还是得回到老路上——今日防贼,明日防盗,永远疲于奔命。” 堂屋里静得能听见外头陈砺磨刀的“嚓嚓”声。 王婆子小声问:“那……大家的意思是?” 沈清徽在桌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划着,像在写什么字。 “这几日,我常想起从前在宫里的事。”她忽然说起了不相干的话,“宫里规矩大,什么位分穿什么衣裳,用什么器皿,走什么路,见什么人行什么礼——一丝都错不得。” 周瑾和王婆子都愣愣地听着。 “为什么?”沈清徽抬眼,“因为那些衣裳、器皿、礼仪,不只是东西,是身份,是体统,是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贵人’‘这是主子’。” 她指了指桌上那些香块:“咱们的驱蚊香,在那些买三文钱假货的人眼里,是什么?是十五文一块的‘贵货’。他们舍不得买,又想要,所以才去买假货。” “那咱们降价,降到八文,降到五文——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便宜些的贵货’。还是贵。” 王婆子听得似懂非懂。 “可如果……”沈清徽声音沉了沉,“如果咱们让这‘清徽’两个字,不止是‘贵货’的牌子呢?” 她站起身,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张纸。纸上写了两行字,墨迹已干。 头一行写着:“清徽驱蚊香,安心一夜,清风入梦。” 第二行写着:“三文驱蚊,伤身劳神;清徽护家,心安是福。” 周瑾凑过去看,轻声念了出来,眼睛渐渐亮了。 “咱们不跟他们在三文五文上纠缠。”沈清徽把纸推过去,“咱们要打的,不是价格战——那是自降身价,永远打不完。” “那打什么?”王婆子急问。 “打人心。”沈清徽一字一顿,“打他们心里那杆秤。” 她指着第一行字:“这是给买得起十五文正品的人看的。他们讲究,要体面,要安心。咱们就告诉他们,清徽的香不只驱蚊,还能安神,能助眠——这是雅趣。” 又指着第二行:“这是给那些贪便宜的人看的。他们不是舍不得钱,是不知道好坏,算不清利害。咱们就掰开了揉碎了告诉他们:三文的香伤身,省下的几文钱,不够请郎中。清徽的香护家,贵的那几文,买的是全家安康。” 周瑾恍然大悟:“所以东家才让我做那八文的试用香!不是为了卖,是为了让人尝到‘心安’的滋味!” “对。”沈清徽点头,“尝过了好的,谁还愿意将就差的?等他们用了咱们的试用香,知道真货是什么味儿,什么效,再回头闻那三文的假货——自个儿心里就有比较了。” 王婆子也明白了,兴奋道:“所以咱们在茶馆说那些话,不是白说!是在他们心里埋种子!” “不止。”沈清徽看向窗外,目光深远,“从今往后,咱们的每一块香,每一盒膏,都要带着‘清徽’这两个字。用料要真,做工要细,包装要体面——便是那八文钱的试用香,也得用干净的油纸包好,拓上咱们的徽记。” 她转回头,神色肃然:“我要让所有人提起‘清徽’,想到的不是‘贵’,是‘好’,是‘放心’,是‘用了就有体面’。便是最便宜的货,也得有这份底气。” 周瑾深深吸了口气:“学生明白了……这才是立足之本。” “可刘记那边……”王婆子还惦记着。 “让他挂。”沈清徽微微一笑,“他挂‘林家’,咱们就让人到处说‘清徽才是林家坊的正统传人’。他说三文,咱们就说‘清徽八文试用,不好不要钱’。他卖得多,咱们就让用过的人说‘那三文的烟呛,清徽的清香’。”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等时候到了,百姓心里那杆秤歪向咱们了,咱们再拿着周瑾拆解的单子,拿着陈砺查到的证据,去衙门递状子——告他冒名顶替,告他贩售劣货伤人。那时候,就不是咱们求着百姓别买,是百姓骂着他卖假货了。” 一番话说完,堂屋里久久无声。 王婆子张着嘴,半晌才喃喃道:“大家……您这心思,怕是那些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老掌柜,都及不上……” 周瑾更是心悦诚服,起身深深一揖:“东家一席话,让学生茅塞顿开。往日只知钻研技术,却不知经商之道,首在攻心。” 沈清徽摆摆手,脸上并无得色,反而有些倦意。 “这些话,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去忙吧——周瑾,试用香交给王婆婆。王婆婆,你知道该送给哪些人。记住,送的时候,把纸上那两句话,也传出去。” 两人应声退下。 走到院门口,王婆子忽然回头,看了眼堂屋里。 沈清徽还坐在那儿,侧影清清淡淡的,正低头看着桌上那张纸。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把她整个人笼在光晕里,瞧着有些不真切。 王婆子心里忽然酸了一下。 这女子,瞧着不过双十年华,心思却比七八十岁的老江湖还深。也不知从前吃过多少苦,才练出这副七窍玲珑心肝。 她摇摇头,抱着那匣香走了。 堂屋里,沈清徽独自坐了许久。 她伸手,把桌上那些真真假假的香块,一块一块排开。正品的青润,试用的淡雅,仿冒的枯黄——排成一排,像极了这世间的三六九等。 “攻心……”她低声重复这两个字,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从前在宫里,学的就是攻心。对上是揣摩圣意,对下是拿捏人心,对同僚是算计权衡。没想到换了个身子,换了个地界,这门手艺,倒用在了做生意上。 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窗外,陈砺磨刀的“嚓嚓”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响起来,比先前更稳,更沉。 沈清徽听着那声音,慢慢把那些香块收拢。 也罢。既然在这世间,便按这世间的规矩活。攻心也罢,算计也罢,能护住这一方天地,让跟着自己的人有条活路,有份盼头——便算对得起这重来的一遭了。 她收起那张纸,站起身。 日子还长,戏才开场。刘记也好,别的什么记也罢,这“清徽”两个字,她总要让它在这世间,挣出一片清朗乾坤来。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4章 防伪标识 日子进了六月里,天儿热得跟下了火似的。晌午的日头明晃晃挂在天上,晒得田里的稻叶子都打了卷儿。白石村的狗都懒得叫唤,只趴在树荫底下吐着舌头喘气。 沈清徽这几日却难得清闲了些。 王婆子那二百块试用香送出去,在县城里搅起了不小的动静。老钱头昨儿捎信回来,说茶馆里已经有人开始掰扯“清徽坊”和“林家坊”到底哪家是正根儿,自然,说“清徽”好的占了多半。那些得了试用香的人家,用了都说夜里蚊子少了,烟气也不呛人,比那三文钱的强出不知多少去。 周瑾埋头在研发部,整日捣鼓他的改良配方,说是已经有些眉目了。陈砺那边护院队的训练越发有模有样,还新招了几个会拳脚的,说是从邻县流落过来的镖师,看着挺牢靠。 这日早起,沈清徽难得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日头已经爬过窗棂,明晃晃的光斑在青砖地上跳着。她披衣起身,推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那丛薄荷在晨风里轻轻摇晃。 厨房灶上温着一锅绿豆粥,旁边碟子里摆着两个新蒸的杂面馒头,还冒着热气。陈砺向来起得早,这些该是他备下的。 沈清徽舀了碗粥,就着碟子里自家腌的萝卜条,慢吞吞吃着。粥熬得稠,米粒都开了花,入口绵软。萝卜条脆生生的,带着股子恰到好处的咸酸。 正吃着,院门“吱呀”一声响了。 王婆子挎着个竹篮进来,篮子里装着半篮子水灵灵的黄瓜,顶花带刺的。 “大家起啦?”她笑得眼睛眯成缝,“我娘家侄儿昨儿送来的,说是自家园子里刚摘的,脆生着呢。给您送几根尝尝鲜。” 沈清徽放下碗,起身接过篮子:“有劳王婆婆了。吃过早饭没?灶上还有粥。” “吃过了吃过了!”王婆子摆摆手,自个儿搬了个小凳在廊下坐了,拿袖子扇着风,“这鬼天气,一早起就闷得人喘不过气。”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里头是两块黄褐色的驱蚊香——却不是之前那种劣质货,瞧着倒规整了些。 “您瞧瞧这个。”王婆子把香块递过来,“今儿早我去县城,在西市又见着新花样了。” 沈清徽接过来细看。这香块压得方正,边角齐整,上头拓的花纹也清晰——竟是个祥云纹,跟她工坊正品的纹样有七八分像。凑近了闻,艾草味浓了些,那股子劣质樟脑的冲劲儿倒是淡了。 “这是……” “仿得更像了!”王婆子撇撇嘴,“价钱也涨了,卖四文一块。那摊主还吆喝,说什么‘改良新方,烟气不呛人’,我买了块回来试,您猜怎么着?点了半刻钟,屋里还是那股子陈艾的燥气,熏得人嗓子发干。” 沈清徽把香块在手里转了转,没说话。 王婆子继续道:“老钱头说,这几日县城里卖这种‘改良版’的摊子多了三五家。价格不一,有四文的,有四文五的。买的人还不少,那些贪便宜又嫌三文货太差的,都奔这个去了。” “倒学得快。”沈清徽淡淡说了一句,把香块搁回油纸包。 “可不是!”王婆子愤愤道,“咱们刚送出试用香,教人分辨好坏,他们倒好,立马就弄出个‘改良版’来糊弄人!这是摆明了要跟咱们打擂台呢!”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 周瑾抱着一卷图纸匆匆进来,额上挂着层薄汗。见王婆子在,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急急对沈清徽道:“东家,学生这边有进展了。” “坐下说。”沈清徽示意他坐下,又给他倒了碗凉茶。 周瑾谢过,咕咚咕咚喝了半碗,才展开手里的图纸:“您看,这是学生这几日琢磨的改良方子。用了三茬艾草,配香薷、青蒿,佐以少许薄荷提神——成本算下来,一块大约六文本钱。若是定价十文,既有赚头,又比正品便宜些。” 沈清徽接过图纸细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用料配比,还画了草药的图样,标注着采摘时节、炮制方法。 “效用呢?” “驱蚊效果约是正品的七成,烟气清爽,不呛人。”周瑾顿了顿,“只是……只是这方子若流出去,怕是轻易就能被人仿了去。” 王婆子一听就急了:“那怎么成!咱们辛辛苦苦琢磨出来的,要是让别人偷了去,岂不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周瑾苦笑:“王婆婆,这制香的方子,说难也不难。但凡懂些药理的,多用些时日琢磨,总能仿个八九不离十。咱们用料讲究,他们用料次些,效果差点,可价钱能压得更低——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咱们。” 廊下一时沉默下来。只有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叫,一声比一声高。 沈清徽看着图纸上那些工整的字迹,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划着。 过了半晌,她忽然开口:“周瑾,咱们工坊如今出的驱蚊香,从配料到成型,统共多少道工序?” 周瑾想了想:“若是细算,从艾草筛选、晾晒、研磨,到香料配伍、混合、压制、阴干、包装……少说也有十二三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每道工序,都是谁在经手?” “艾草筛选是李婶子带的几个妇人,研磨是赵老爹管着,配料是学生亲自来,压制是王师傅他们……”周瑾一一数来。 沈清徽点点头,又问:“若是外头的人想仿,最难仿的是哪一道?” 周瑾沉吟道:“该是配料和压制。用料配比学生从未外传,压制的力道、时辰也都有讲究,差一点,成品的紧实度、燃烧时长就不同。” “那若是……”沈清徽抬起眼,目光清亮,“咱们在这最难仿的两道工序上,再加上一道‘记号’呢?” 周瑾一愣:“记号?” “对。”沈清徽站起身,走到院中那棵柿树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她月白的衫子上,晃晃悠悠的。 她转回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譬如,在压制的模具里,刻上咱们‘清徽’独有的纹样。不是寻常的祥云纹、如意纹——是独一份的,旁人轻易仿不来的。” 王婆子眼睛一亮:“这法子好!就像官银上的戳子,一看就知道真假!” 周瑾却皱眉:“东家,纹样虽可防伪,但若是铁匠铺子照着样子重新刻一个模具……” “所以不能只用纹样。”沈清徽走回廊下,在桌边坐下,“周瑾,你记不记得,从前宫里赏下来的缎子,有些在日光下看,能瞧见暗纹?” 周瑾恍然:“您是说……水印?”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沈清徽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圈,“咱们可以在香块里头,掺些别的东西。不是香料,是些不起眼的……譬如,某种只有咱们知道的草药粉末,或者矿石细末。掺的量极少,不影响效用,也不改颜色气味。但烧完之后,灰烬会有不同。” 她顿了顿,看向周瑾:“你是懂药理的。可能寻到这样的东西?” 周瑾凝神思索,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抬头:“有一样!学生记得《本草拾遗》里提过一种‘石见穿’,色白如雪,研成极细的粉末,掺入他物中燃烧后,灰烬会微微泛青。寻常人不会留意,但若有人指点,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这‘石见穿’可常见?” “不常见。”周瑾摇头,“多生于深山石缝,采集不易。且药性温和,不入常用方剂,药铺里也少有存货。” 沈清徽唇角微弯:“那就用它。” 王婆子听得云里雾里:“大家,这……这法子能成么?百姓买香,谁还去瞧灰烬的颜色?” “百姓不瞧,有人瞧。”沈清徽淡淡道,“茶馆里那些读书人,最爱讲究这些。老钱头不是跟他们熟么?就让老钱头‘无意间’说出去,就说清徽坊的驱蚊香,里头掺了味珍奇药材,烧完灰烬泛青,有安神清心之效。” 她看向王婆子,眼里带了丝笑意:“这话传出去,那些讲究人买了香,少不得要瞧瞧灰烬。一看,果然是青的——便信了咱们的货真。再看那些仿冒的,灰烬是黑的、黄的,高下立判。” 王婆子一拍大腿:“妙啊!这是让那些识货的替咱们说话!” 周瑾却还有顾虑:“东家,那模具上的纹样……” “纹样也要有,而且得是明明白白让人看见的。”沈清徽沉吟道,“周瑾,你这几日就着手设计。要一个独特的徽记——不必复杂,但要好看,要让人一眼记住。就刻在模具正中央,压出来的香块上,清清楚楚印着。” 她顿了顿,补充道:“再在香块侧面,压上小小的‘清徽’二字。字要小,要精致。” 周瑾连连点头:“学生明白了。只是这模具要找铁匠定做,怕是得费些时日。” “无妨。”沈清徽摆摆手,“你先把图样画出来。要快,但也要精细。” 她说罢,又看向王婆子:“王婆婆,这两日你再去县城,留心打听打听,有没有哪家铺子,卖一种叫‘石见穿’的药材。若有,不拘价钱,先买些回来。” “哎,老婆子记下了!”王婆子应得干脆。 事情吩咐完了,廊下又静下来。日头又升高了些,晒得青石板发烫。 周瑾抱着图纸匆匆走了,说是要回去琢磨徽记的设计。王婆子也挎着篮子起身,说是要去工坊转转,顺便把黄瓜分给大伙儿尝尝。 沈清徽独自坐在廊下,碗里的粥已经凉透了。 她慢慢吃着,心里头却盘算开了。 防伪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宫里那些年,她见过太多以假乱真的把戏——贡缎掺次品,官窑混民窑,就连御膳房的食材,也少不得有人以次充好。防伪的手段,无非是加标记、留暗记、定规矩。 可那些手段,防的是宫里的人,防的是懂行的人。 如今在这市井之间,防的是贪便宜的百姓,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光有标记不够,还得让人认得标记;光有暗记不够,还得让人知道暗记的妙处。 这才是最难的。 正想着,院门又响了。 陈砺提着个食盒进来,见沈清徽还在廊下坐着,愣了一下:“东家还没用完早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吃好了。”沈清徽放下碗,“你这是?” “工坊那边今日试新灶,赵师傅带着人烤了些饼子,让属下送些回来给您尝尝。”陈砺说着,把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子。 里头是四五张焦黄的饼子,闻着有股麦香和芝麻香。 沈清徽拈起一块,饼子还温着,外皮酥脆,里头松软。“赵师傅手艺越发好了。” 陈砺在对面石凳上坐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东家,属下这两日盯着城南那几家作坊,发觉些蹊跷。” “怎么说?” “他们出货的时间改了。”陈砺声音低沉,“原先都是后半夜,这两日改成了晌午。送货的人也不一样了——从前是些青皮混混,如今换成了穿着体面的伙计,赶着驴车,走的是大道。” 沈清徽咬饼子的动作顿了顿:“看清是哪家的伙计了么?” “跟了两回,车最后都进了刘记杂货的后院。”陈砺顿了顿,“还有一样——那些货的包装也变了。从前是用草纸胡乱一裹,如今用了油纸,纸上还拓了花纹。” 沈清徽放下饼子,擦了擦手:“看来,刘记是打算正儿八经地做这生意了。” 陈砺点头:“属下也是这么想。他们不再偷偷摸摸,而是摆到明面上来卖。价格定四文,包装弄体面些,再吆喝几句‘改良新方’——不明就里的人,真就当他们卖的是正经货。” 廊下有风吹过,带着暑气。 沈清徽看着食盒里那些焦黄的饼子,忽然问:“陈砺,若是你,在街市上看见两种驱蚊香,一种卖十五文,包装精致,说是宫廷古方;一种卖四文,包装也体面,说是改良新方——你买哪种?” 陈砺想都没想:“属下不买驱蚊香。” 沈清徽失笑:“我是说假如。” 陈砺认真想了想:“若属下是寻常百姓,手里紧巴,大概会买四文的试试。十五文……太贵了,够买三斤糙米了。” “是啊。”沈清徽轻轻叹了口气,“十五文太贵,四文又怕是假货。百姓夹在中间,难。” 她站起身,走到院中那口井边。井水沁凉,打上来一桶,手探进去,凉意直透心底。 “所以咱们那八文的试用香,送得正是时候。”她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让他们知道,好东西不必十五文,八文也能买到安心。等他们尝到甜头,再看见那些四文的‘改良货’,心里就有比较了。” 陈砺默默听着,忽然道:“东家,咱们要不要……也做些四文的货?” 沈清徽转过身,脸上水珠未干,在日光下亮晶晶的。 “不做。”她答得干脆,“四文的货,用料必次。咱们做了,就是自砸招牌。” “可刘记他们……” “让他们做去。”沈清徽擦干脸,神色平静,“他们做四文的,咱们就让人到处说,清徽坊的香用料实在,成本就要六文,卖四文的定是次货。他们做‘改良新方’,咱们就让人说,清徽坊的方子是宫里传下的古方,经过十几道工序,岂是随便‘改良’能比的?” 她走回廊下,声音渐渐冷下来:“这世上的事,有时候不是谁便宜谁赢,是谁说得有理,谁站得住脚,谁赢。” 陈砺似懂非懂,却还是重重点头:“属下明白了。” 午后,周瑾又来了。 他这次没抱图纸,而是捧着一块木板,上头用炭笔画了几个图样。 “东家,您瞧瞧。”他把木板放在桌上,指着上头几个徽记,“学生想了几个,您看哪个合适?” 沈清徽凑过去看。图样都不复杂,一个是简单的“清”字变形,周围绕着一圈藤蔓;一个是篆体的“徽”字,嵌在方框里;还有一个是朵简化的莲花,莲心处藏着小小的“清徽”二字。 “这个莲花的好。”沈清徽指着第三个图样,“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寓意清正。莲心藏字,也算是个小巧思。” 周瑾笑道:“学生也是觉得这个好。图案简洁,刻在模具上不费事,压出来也清晰。” “那就定这个。”沈清徽拍板,“你今日就去找铁匠,先打两个模具试试。要快,价钱好商量。” “是。”周瑾应下,却又迟疑,“东家,那‘石见穿’……” “王婆婆已经去寻了。”沈清徽道,“等模具打好,药材寻来,咱们就试制一批带暗记的新香。不必多,先做五百块,还是当试用香送。” 周瑾点头,抱着木板匆匆去了。 日头偏西时,王婆子回来了。 她这回没挎篮子,而是抱着个小小的布包袱,脸上带着笑。 “大家,找着了!”她把包袱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打开,“您瞧瞧,是不是这个?” 包袱里是一小堆白色的粉末,细如面粉,在日光下泛着微微的珠光。 沈清徽拈起一点,在指尖捻开。粉末细腻,没什么气味。 “药铺掌柜说,这叫‘白石粉’,是‘石见穿’的别称。”王婆子道,“店里就剩这么点了,说是前年收的,一直没人买。我要全包了,掌柜的还奇怪,问我要这冷门药材做什么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你怎么说的?” “我说咱们工坊试新方,要用点稀罕材料。”王婆子得意道,“那掌柜的也没多问,按寻常药材的价钱卖了——统共才花了八十文!” 沈清徽笑了:“这倒划算。” 她让王婆子取来一块正品的驱蚊香,刮下少许粉末,又掺了一点点白石粉进去,混匀了,重新捏成个小香块。 “点上试试。” 王婆子取来火折子,点燃香块。青烟袅袅升起,还是那股子艾草混薄荷的清气,没什么不同。 烧了约莫一刻钟,香块燃尽了,剩下一小撮灰烬。 沈清徽拨开灰烬细看。在日光下,那灰烬果然泛着极淡极淡的青灰色,若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成了。”她轻轻吐了口气。 王婆子凑过来瞧,啧啧称奇:“真是神了!这要是不说,谁瞧得出来?” “要的就是瞧不出来。”沈清徽把灰烬扫进香炉,“等老钱头把话传出去,自然有人会细看。一看,果然是青的——咱们的话就坐实了。” 暮色渐渐四合,天边染上了橘红。 工坊那边下工的钟声响了,叮叮当当的,在暮色里传得老远。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说笑声,还有母亲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 沈清徽站在廊下,看着远处工坊方向升起的炊烟。 那些下了工的妇人,三三两两地往家走。有的手里拎着工坊发的米面,有的背着新扯的花布,个个脸上都带着笑。 她们或许不懂什么防伪标识,不懂什么攻心之计。她们只知道,在清徽工坊做活,能挣着钱,能让家里孩子吃上饱饭,穿上新衣。 这就够了。 沈清徽轻轻舒了口气。 徽记、暗记、流言、口碑……这些手段,说到底,都是为了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 为了这些下了工能笑着回家的妇人,为了那些能吃上饱饭的孩子,也为了她自己——这一世,总得活出点不一样的光景来。 夜色渐浓,繁星初现。 院墙外传来隐约的虫鸣,和着远处溪水潺潺的声音,在这夏夜里,竟显出几分宁谧。 沈清徽转身回屋,点了灯。 桌上还摊着周瑾画的那几个徽记图样。莲花清雅,在昏黄的灯光下,瞧着越发有了灵气。 她提起笔,在图样旁边添了一行小字: “清徽之印,一诺千金。” 字迹清秀,力透纸背。 这印,不仅要印在香块上,更要印在人心上。 夜深了。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5章 故事包装 新模具打好的那天,正赶上入夏以来头一场透雨。 雨是从后半夜开始下的,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几点,到天蒙蒙亮时,已成了瓢泼之势。雨水顺着瓦檐哗哗地往下淌,在院子里汇成一道道细流,冲刷着青石板上的尘土。 沈清徽醒来时,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雨幕。她披衣起身,推开半扇窗,潮湿的凉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工坊那边今日怕是做不成活了。这样的雨天,艾草不能晾,香料怕受潮,压制的工序也得停一停。也好,让大伙儿歇一天。 她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正要转身去灶房弄些吃的,院门忽然被拍得山响。 “大家!大家开门!” 是王婆子的声音,又急又亮,穿透雨声传进来。 沈清徽撑着伞去开门。门一开,王婆子浑身湿漉漉地冲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个油布包,自个儿倒淋得跟落汤鸡似的。 “您瞧瞧!瞧瞧!”她顾不得擦脸上的雨水,急急地打开油布包。 里头是两块崭新的驱蚊香,淡青色,压得方正,正中央一朵莲花纹清晰精致,侧面还有小小的“清徽”二字。雨水打在上面,纹路反而越发分明。 “周小相公一早送来的!说是铁匠连夜赶工,先打出来两个试样子!”王婆子眼睛发亮,“您摸摸,这纹路,这手感——跟之前那些糙货天差地别!” 沈清徽接过香块,指尖抚过莲花纹。纹路深浅得当,线条流畅,莲花中心那点花蕊处,还特意做了微微的凹陷,瞧着立体。 “周瑾呢?” “还在铁匠铺呢!”王婆子抹了把脸上的水,“说是要盯着再打几个模具,怕铁匠偷工减料。让我先把这样品送来给您过目。” 正说着,雨幕里又冲进来一个人。 周瑾撑着一把破油伞,半边身子都湿透了。他怀里同样抱着个油布包,伞也顾不上打,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 “东家!东家您看!”他气喘吁吁地打开布包,里头是另外几块香,“这两个是学生用新模具压的,掺了石见穿粉末。您瞧瞧成色!” 沈清徽拿起一块,对着窗外的天光细看。香块颜色均匀,莲花纹清晰,侧面的小字也工整。她点点头:“不错。” “铁匠说,这样的模具,一日能打两副。”周瑾脸上满是雨水,眼里却闪着光,“学生定了五副,三日后就能取。到时候工坊全线换新模具,一日出五百块新香不在话下!” 王婆子乐得合不拢嘴:“那可好了!等新香制出来,看刘记那些冒牌货还怎么跟咱们比!” 雨哗哗地下着,三人在廊下站着,身上都湿了半截,却没人顾得上。 沈清徽看着手里那两块新香,沉吟片刻,忽然问:“周瑾,咱们这新香,定价多少合适?” 周瑾一愣,算了算:“成本约是六文五。若是定价十文,利薄了些;十二文……又怕百姓嫌贵。” “十五文呢?”沈清徽抬眼。 周瑾和王婆子都愣住了。 “十、十五文?”王婆子结结巴巴道,“大家,咱们正品的凝玉膏也才卖二十文……这驱蚊香定十五文,会不会……” “贵了?”沈清徽微微一笑,转身进屋,“都进来吧,换身干衣裳,别着凉了。” 两人跟着进了堂屋。沈清徽找出两件旧衫子给他们换上,又倒了热茶。 “王婆婆方才说,怕定价十五文贵了。”沈清徽捧着茶碗,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那我问你,锦绣阁里,咱们的凝玉膏卖二十文,买的人少么?” “那倒不少……”王婆子嘟囔,“可那是面膏,抹在脸上的,自然金贵些。这驱蚊香……到底是熏蚊子的物事。” 周瑾也小心道:“东家,学生也觉得十五文……略高了些。县城里寻常百姓,一日工钱也就三十文上下。花半日工钱买几块香,怕是舍不得。” 沈清徽慢慢喝了口茶,目光投向窗外茫茫的雨幕。 “你们说的都在理。”她声音轻轻的,“可你们想想,咱们这新香,和从前的香,有何不同?” 王婆子抢着道:“纹样精致了!还有那暗记……” “不止。”沈清徽摇头,“用料更讲究,工序多了一道,模具是特制的,还掺了稀罕药材——这些,都是成本。” 她放下茶碗,看向两人:“若是还卖十文、十二文,咱们挣什么?挣那三文五文的辛苦钱?那和刘记那些作坊,又有何区别?” 周瑾若有所思。 “咱们要卖的,不只是驱蚊香。”沈清徽站起身,走到窗边,“咱们要卖的,是‘清徽’这两个字。是纹样背后的讲究,是暗记里的巧思,是用料上的实在,是工序里的功夫。” 她转过身,目光清亮:“这些东西,值不值那多出来的三五文?” 王婆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周瑾却慢慢点头:“东家说得是……若只图便宜,咱们永远拼不过那些粗制滥造的。唯有做出别人没有的,卖别人卖不出的价,才是长久之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可百姓不认怎么办?”王婆子急道,“他们只看价钱!” “那就得让他们认。”沈清徽走回桌边,手指轻轻点着那两块新香,“王婆婆,你方才说,这香和凝玉膏不一样——抹脸的金贵,熏蚊子的寻常。那我问你,若是这熏蚊子的香,能安神助眠呢?若是这香里用的,是宫廷里传下来的古方呢?若是制这香的人,有段传奇来历呢?” 王婆子眼睛渐渐睁大。 “您是说……” “对。”沈清徽微微一笑,“咱们要给这香,编个故事。” 堂屋里静了一瞬,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哗作响。 周瑾先反应过来,抚掌道:“妙啊!东家,这法子妙!寻常货物,卖的是效用;讲究的货物,卖的是故事!那些文人雅士、富家夫人,最爱听这些!” 王婆子也回过味来,兴奋得直搓手:“可不是么!老婆子在茶馆听书,那些说书先生讲段故事,底下人听得如痴如醉的!咱们这香要是也有故事,那可就……可就金贵了!” 沈清徽重新坐下,神色认真起来:“王婆婆,你这几日去县城,别光盯着刘记了。多去茶馆、书铺、绣庄这些地方转转,听听那些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平日里都聊些什么,喜好什么。” “哎,老婆子明白!”王婆子应得响亮。 “周瑾,”沈清徽又转向周瑾,“你那改良配方,进度如何了?” “已有七分把握。”周瑾忙道,“这几日再试两回,就能定方。” “好。”沈清徽点头,“新方定下后,你先制一批样品,不多,五十块就够。用料要最好的,压制要最精的,包装……用素锦裁成小袋,每袋装两块。” 她顿了顿,补充道:“袋子上,绣上咱们的莲花纹样,还有‘清徽’二字。” 周瑾连连点头:“学生记下了。” “这批样品,不卖。”沈清徽看向王婆子,“王婆婆,你拿去县城,送给那些最爱说道的夫人、最讲究的读书人。就说,是清徽工坊新制的‘安神助眠香’,请他们品鉴。” 王婆子眼珠一转:“老婆子懂了!这是让那些人替咱们传话!” “对。”沈清徽唇角微弯,“等他们用了,觉得好,自然会在茶会、诗会上说道。这一说道,故事就传开了。” 雨渐渐小了,从瓢泼变成绵绵细雨。屋檐下的水珠嘀嗒嘀嗒地落着,敲在青石板上,清脆得很。 周瑾忽然想起什么,迟疑道:“东家,您方才说……宫廷古方?” 沈清徽沉默了片刻。 堂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她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划着,像在写什么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我这儿,确实有几个方子。” 周瑾和王婆子都屏住了呼吸。 “是从前……在一位贵人身边伺候时,记下的。”沈清徽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极遥远的事,“贵人夜里难眠,太医开了安神的方子,其中有一味香,是以艾草、柏子、合欢皮为主料,佐以沉香、龙涎,制成线香。燃之,烟气清雅,有安神定志之效。” 她抬起眼,看向周瑾:“咱们不用沉香、龙涎那般金贵的料,用艾草、柏子、合欢皮,再加些咱们自己的配伍——可能仿个五六分?” 周瑾激动得脸都红了:“能!定然能!东家,若真有这样的古方,咱们这香……可就真的不一般了!” 王婆子也听呆了,半晌才喃喃道:“大家……您从前伺候的,真是宫里的贵人?” 沈清徽没答话,只淡淡道:“都是从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她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从最底层抽出一本旧册子。册子纸张泛黄,边角都磨损了,上头一个字也没有。 翻开册子,里头夹着几张纸。纸已经脆了,墨迹也有些晕开,但还能看清上头写的字——正是几个香方。 “这个。”沈清徽抽出一张,递给周瑾,“你照着这个方子,试着配一批。用量、配伍都可以调整,不必拘泥原方——毕竟,咱们用的是民间的料,不是宫里的贡品。” 周瑾双手接过,如获至宝。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纸上那些娟秀的字迹,越看眼睛越亮。 “妙……太妙了!”他激动得声音都抖了,“这配伍思路,这药材相生相克之理……学生从未见过!东家,这方子若是真能配成,莫说十五文,便是二十文,也有人买!” 沈清徽却摇头:“就定十五文。不必太贵,要让那些讲究些的百姓,咬咬牙也买得起。” 她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天边露出一线微光。 “咱们要做的,不是只卖给达官贵人的金贵物,是让寻常百姓也能用上的好东西。只是这好东西,得有个好故事,得让人用着觉得体面、觉得值。” 王婆子重重点头:“老婆子明白了!咱们这香,不只是驱蚊,还能安神,还是宫里传下来的方子,这故事说出去,谁不觉得金贵?” “故事要怎么说,有讲究。”沈清徽走回桌边,神色认真起来,“不能说得太玄,让人不信;也不能说得太平,让人不记。王婆婆,你记着几件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掰着手指,一条一条说: “第一,只说这方子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古方’,不必说具体是哪位贵人,更不必提我。就说是一位老御医告老还乡后,传给民间有缘人的。” “第二,要强调这香的好处——不只驱蚊,还能安神助眠,尤其适合夜里睡不安稳的老人、孩子,还有读书用功的学子。” “第三,要提咱们的用料讲究。艾草要端午头茬的,柏子要陈年炮制的,合欢皮要取向阳枝上的——这些,你都跟周瑾问清楚,记牢了。” “第四,要说这香的制作不易。十二道工序,道道有讲究;特制的模具,全县城独一份;还有那暗记,是掺了稀罕药材,烧完灰烬泛青,有清心之效。” 她一口气说完,看向王婆子:“这些说辞,你要记熟了,但不必一次全倒出来。跟人闲聊时,不经意地提一句两句,让人家自己问,你再慢慢说。” 王婆子听得两眼放光,拍着胸脯道:“大家放心!论说道这些,老婆子我在行!保管说得又真又活,让人听了信,信了还想听!” 周瑾也笑道:“王婆婆这张嘴,学生是服气的。” 沈清徽也笑了:“那就这么定了。周瑾,你这几日抓紧试制新方。王婆婆,你先在村里,跟那些常去县城的妇人说道说道——让她们先传起来。” “哎!”王婆子应得响亮。 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院子里那棵柿树洗去了尘土,叶子绿得发亮。 周瑾抱着香方,如获至宝地走了。王婆子也风风火火地出了门,说是要去找李婶子她们“说道说道”。 沈清徽独自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积起的一洼洼雨水。 水面上映着灰白的天,还有柿树枝叶摇曳的影子。 她轻轻舒了口气。 编故事这事,她从前在宫里常做。有时候是为了一件衣裳,有时候是为了一碟点心,有时候……是为了一个人。 那时候的故事,要编得滴水不漏,要让人信,还要让该信的人信,不该信的人不信。 如今编这香的故事,倒是简单多了——只要让人愿意多花几文钱,愿意觉得这钱花得值,就行。 只是……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从前在宫里抚琴、调香、抄经,如今在白石村和面、采药、记账。 都一样的。 活着,总要有些手段,有些故事。 暮色渐浓时,王婆子又来了。 这回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李婶子、赵大娘,还有工坊里几个嘴皮子利索的妇人。 “大家!”王婆子脸上红扑扑的,显然是说得兴奋了,“您猜怎么着?我跟她们一说咱们这香的来历,好家伙,一个个听得眼睛都直了!” 李婶子抢着道:“大家,王婆婆说的可是真的?咱们那香,真是宫里传下来的方子?” 沈清徽微微一笑:“方子是真的。至于来历……是位老人家传下的,说是从前在宫里当差时记下的。” 这话说得含糊,却更让人信了。 赵大娘啧啧称奇:“怪不得!我就说咱们那香,闻着就是跟别家的不一样!清清爽爽的,点了半夜,第二天起来脑子都清醒!” 其他妇人也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我娘家嫂子有失眠的毛病,回头我送她两块试试!” “我儿子在学堂读书,夜里总睡不好,明儿我也让他点一块!” “这要是真能安神,十五文也值了!请郎中开副安神药,少说也得百十文呢!” 王婆子得意道:“还不止呢!咱们这香里头,掺了稀罕药材,烧完灰烬是青的!这是有讲究的,叫什么……清心之效!” 妇人们更惊奇了,纷纷说要回去试试。 沈清徽只是笑着听,偶尔插一两句话,把关键处再点一点。 等妇人们说得差不多了,她才道:“这些事儿,咱们自家人知道就好。外头人问起来,也不必说得太细,就说是清徽工坊用了古方,制的香有些安神的效用,让他们自己试。” “哎,明白明白!”妇人们连连点头。 等人都散了,王婆子凑过来,小声道:“大家,您瞧见没?这才半日功夫,话就传开了。等她们明日去县城走亲戚、赶集,这话还得传得更远!” 沈清徽点点头,却道:“光靠她们传还不够。王婆婆,你明日去县城,找老钱头,让他也在茶馆里说道说道。就说……最近县里流传一种古方制的驱蚊香,能安神助眠,是清徽工坊出的。” 王婆子眼珠一转:“老婆子懂了!让老钱头装作也是听说的,不经意地提,更让人信!” “对。”沈清徽微微一笑,“还有锦绣阁那边……谢公子若是方便,也让掌柜的跟那些夫人小姐提一句。不必强推,只当是个新鲜事说说。” “哎!”王婆子应下,却又迟疑,“大家,咱们这么说道……会不会太张扬了?刘记那边……” “他们越急越好。”沈清徽神色淡下来,“他们急,才会出错。等他们出错,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夜色完全落下时,周瑾又来了。 他手里捧着个小香炉,炉里燃着一支新制的线香。烟气袅袅升起,是艾草混合着柏子的清气,还隐隐有股子木质香气,闻着确实让人心神安宁。 “东家,您闻闻。”周瑾把香炉放在桌上,“按您给的方子,减了几味金贵的料,添了咱们自己的配伍——您看可还成?” 沈清徽闭目细闻。烟气清雅不呛,前调是艾草的清苦,中调是柏子的温润,后调隐隐有合欢皮的甜香——虽然不及记忆里那御制香的馥郁华贵,却另有一种山野的清新质朴。 “好。”她睁开眼,赞了一句,“这香气,正适合咱们清徽工坊。” 周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学生也这么觉得。这香比单纯的驱蚊香多了些韵味,闻着确实能安神。方才学生在屋里点了半刻钟,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给这香起个名吧。”沈清徽看着那袅袅烟气,“总不能还叫驱蚊香。” 周瑾沉吟片刻:“既是安神助眠之效,不如叫‘清心安神香’?” “太直白。”沈清徽摇头,“我想想……这香以艾草、柏子为主,艾草辟邪,柏子安神,合欢皮解郁——不如叫‘柏艾合欢香’?” 周瑾眼睛一亮:“柏艾合欢……既点了主料,又暗含功效,还有几分雅致。好,就叫这个!” 香炉里的香静静燃着,烟气在灯下盘旋上升,拉出柔和的弧线。 沈清徽看着那烟气,忽然道:“周瑾,你说这世上的人,为什么愿意为一个故事多花钱?” 周瑾一愣,认真想了想:“大抵是……故事能让东西变得不一样吧。一样的料,一样的工,有了故事,就有了魂。人买的,就不只是东西了,是那份魂。” 沈清徽点点头,没说话。 是啊,有了故事,就有了魂。 从前宫里那些女人,哪个没有故事?有的是家世显赫,有的是才情过人,有的是容貌倾城。那些故事,就是她们的魂,是她们在深宫里活下去的倚仗。 如今她在这白石村,也要给“清徽工坊”编个魂。 这魂要清正,要雅致,要让人信,也要让人敬。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香炉里的香燃尽了,最后一缕烟气散入空中,留下满室余韵。 周瑾告辞走了。王婆子也回了家。 沈清徽独自坐在灯下,看着桌上那两块新制的莲花纹香块。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莲花纹。 这纹样是她定的,这故事是她编的,这魂……也是她要一点点铸起来的。 路还长,戏才开场。 但至少今夜,这柏艾合欢香的烟气里,她闻到了些不一样的希望。 夜深了,她吹熄了灯。 黑暗里,仿佛还有淡淡的香气萦绕着,清清的,暖暖的,像极了这人间烟火里,那一点点不肯熄灭的光。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6章 舆论攻势 柏艾合欢香试制成功的第三日,是个大晴天。 日头一大早就毒辣辣地挂在天上,晒得地面发烫。工坊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知了叫得撕心裂肺,一声催着一声。 沈清徽起得比平日都早。她坐在堂屋窗前,面前摊着一张县城的地图——是周瑾前些日子照着记忆画的,虽不精细,但街巷分布、市集位置都标得清楚。 她用炭笔在西市、东街、南门这几个地方圈了圈。这些都是县城里人流最旺的所在,茶楼酒肆林立,三教九流混杂。 正看着,院门响了。 王婆子挎着个竹篮进来,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菜包子,还冒着热气。她一进门就嚷:“大家,今儿个可热闹了!” 沈清徽抬起头:“怎么说?” “您猜怎么着?”王婆子把篮子往桌上一放,也顾不上擦汗,“昨儿个咱们不是让李婶子她们在村里说道么?好家伙,今儿一早,就有邻村的人找上门来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先是王家庄的王大娘,说是听她嫁到咱们村的表妹说的,问咱们那宫廷古方的香还有没有。接着是李村的李老汉,带着他孙子来的,说孙子夜里总哭闹,睡不安稳,想讨两块试试。还有张村的张寡妇……” 沈清徽听着,唇角微微弯了弯:“都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都是听说了咱们这香能安神助眠,又是宫里传下来的方子,想弄点试试!”王婆子眼睛发亮,“老婆子我都给打发走了,说香还没正式卖呢,等过几日铺子开了,请他们来捧场。” 她说着,又压低声音:“您是没瞧见,那些人听说这香要十五文一块,眼睛都不带眨的!都说‘能安神就值这个价’!” 沈清徽点点头,神色却不见多少喜色。她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那几个圈:“村里传开了是好事,可县城那边才是大头。” 王婆子凑过来看地图,眉头也皱起来:“大家是担心……刘记那边?” “嗯。”沈清徽放下炭笔,“咱们的故事传得越广,他们越急。急了,就会想法子应对。这几日,刘记有什么动静?” 王婆子想了想:“老钱头昨儿捎信说,刘记铺子里那些仿冒香,价格降到三文五了。还挂了个新牌子,写着‘祖传秘方,驱蚊安神’,明显是冲着咱们来的。” “动作倒快。”沈清徽轻笑一声,“看来,咱们也得加把火了。” 她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诗册。册子是她从前在宫里时抄的,里头多是些闲适淡泊的田园诗,也有几首宫词。 她翻到某一页,指着上头两句:“王婆婆,你认字不多,但这几句,我想法子教你念熟了。” 王婆子凑过去看,纸上写着:“艾叶清香能辟秽,柏子温润可安神。” “这……这是诗?”王婆子结结巴巴地念了一遍。 “算是吧。”沈清徽道,“你记着这两句,回头在县城里,跟那些识字的闲聊时,‘不经意’地念出来。就说这是古书上说的,艾草和柏子本是安神的好药材。” 王婆子眼睛一亮:“老婆子懂了!这是给咱们的香找由头!” “不止。”沈清徽合上册子,“光有这两句还不够。王婆婆,你在市井里走动多,可听过什么顺口溜、童谣?” 王婆子一愣:“童谣?那都是娃娃们瞎唱的……” “对,就是娃娃们瞎唱的。”沈清徽重新坐下,神色认真起来,“你想想,若是街头巷尾的娃娃们,都唱着一首关于‘香’的童谣……那传得该多快?” 王婆子渐渐明白过来,拍着大腿道:“大家,您这心思……真是绝了!” 沈清徽却摇头:“光有童谣还不够。还得有……‘真事儿’。” “真事儿?” “对。”沈清徽看向窗外,目光深远,“让人听了信,信了怕的‘真事儿’。”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王婆婆,你这几日去县城,留心打听打听,有没有人用了那些仿冒香后,身子不适的。头疼、咳嗽、起疹子……什么都行。” 王婆子神色一凛:“大家,您是说……” “咱们不害人。”沈清徽声音轻轻的,“但若是真有人用了不适,咱们就把这事儿传开。若是没有……” 她抬起眼,看向王婆子:“你就找两个信得过的,扮作用了仿冒香后起疹子的模样,去医馆瞧瞧病。” 王婆子倒抽一口凉气:“这……这能成么?” “能成。”沈清徽神色平静,“咱们不用真的害人的东西。我这儿有个方子,用茜草根汁水涂在皮肤上,能显出红点,像疹子似的,过几个时辰就消了,不伤身。” 她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茜草根粉,兑水调匀了涂上就行。你拿去,找两个机灵的,教他们怎么用。” 王婆子接过纸包,手有些抖:“大家……这要是被人识破了……” “识破不了。”沈清徽淡淡道,“医馆的郎中忙着看病,不会细究。就算真有人问,就说可能是对香里某种料过敏,这话也不算假,那些劣质香料,本就容易让人不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看着王婆子,语气缓和了些:“王婆婆,咱们不是要害谁,是要让百姓知道,那些三文五文的便宜货,用料不干净,用了可能伤身。这是实话。” 王婆子定了定神,重重点头:“老婆子明白了!咱们这是……这是行善!” “对。”沈清徽微微一笑,“是行善。”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 周瑾抱着一摞账本进来,额上都是汗。见王婆子在,他点点头,对沈清徽道:“东家,上个月的账目理出来了。工坊那边开销比预想的多了二成,主要是新模具和那批素锦袋子的花费。” 沈清徽接过账本翻看:“无妨,该花的就得花。新香试制的如何了?” “正要跟您说这个。”周瑾擦了把汗,“按您给的古方调整的柏艾合欢香,昨日试制了五十块,今早学生都查验过了,成色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周瑾迟疑道:“学生担心,这香定价十五文,寻常百姓怕是舍不得。咱们先前那八文的试用香,送出去反响虽好,可真正愿意掏钱买的……” “所以才要加把火。”沈清徽合上账本,看向两人,“周瑾,你这几日抓紧赶制一批柏艾合欢香,不用多,先做三百块。王婆婆,童谣和‘真事儿’的事,你抓紧办。” 她站起身,走到堂屋中央,目光扫过两人:“五日后,咱们在县城的铺子要开张。开张前,我要让全县城的人都知道——清徽工坊的柏艾合欢香,是宫里传下的古方,能安神助眠;而市面上那些便宜货,用料不净,用了可能伤身。” 周瑾和王婆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 “学生这就去办!”周瑾抱起账本就往外走。 王婆子也攥紧了那包茜草根粉:“大家放心,老婆子保管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 两人走后,堂屋里静下来。 沈清徽重新坐回窗前,看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 知了声一阵紧似一阵,吵得人心烦。 她轻轻吐了口气。 这些手段,从前在宫里她是不屑用的。那时候斗的是女人间的嫉妒、算计、争宠,用的是心机、眼泪、柔情。 如今在这市井之间,斗的是利益,用的是舆论、谣言、人心。 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都是活着的手段罢了。 只是……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从前调的是御用的香,抚的是七弦琴,描的是工笔花鸟。如今调的却是卖给百姓的驱蚊香,抚的是算盘珠子,描的是店铺账目。 都一样的。 窗外忽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沈清徽抬眼望去,几个半大孩子正在院墙外追逐打闹,晒得黑红的小脸上满是汗,却笑得灿烂。 她看了半晌,忽然起身走进里屋。 从箱底翻出一只小木匣。匣子打开,里头是几块用绸帕仔细包着的香料,沉香、龙涎、麝香,都是从前宫里赏下来的,她一直舍不得用。 她拈起一小块沉香,放在鼻尖下轻嗅。 香气醇厚绵长,是记忆里深宫岁月的味道。 许久,她把香料重新包好,放回匣中。 有些东西,适合藏在记忆里。有些路,得往前走。 午后,王婆子又来了。 这回她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娃。娃儿瘦瘦小小的,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但洗得干净,一双眼睛黑亮亮的,透着机灵。 “大家,这是我家远房侄孙,叫栓子。”王婆子把娃儿往前推了推,“别看他年纪小,脑子活泛,嘴皮子也利索。在县城街头混大的,那些童谣顺口溜,他听一遍就能记住。” 沈清徽打量了栓子几眼,娃儿也不怕生,睁着大眼睛看她。 “栓子,你都会唱什么童谣?”她温声问。 栓子挠挠头,张口就来:“月亮爷,亮堂堂,开开后门洗衣裳。洗得白,浆得光,打发娃娃上学堂……” 童声清脆,调子简单,朗朗上口。 沈清徽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我这儿也有几句,你试试能不能编成童谣唱。” 纸上写着: “艾草香,柏子香,夜里点了睡得香。” “便宜货,黑心料,熏得咳嗽又起疱。” 栓子接过纸,歪着头看了会儿,眼珠一转,开口唱道: “艾草青,柏子黄,清徽坊里好香香。” “夜里点,睡得沉,一觉到大天亮。” “黑心商,坏心肠,劣料充好骗街坊。” “点了咳,用了痒,浑身起疱找郎中!” 他唱得顺溜,调子还是那个调子,词却全换了。 王婆子听得眉开眼笑:“好栓子!就是这个味儿!” 沈清徽也笑了,从桌上拿了块新蒸的米糕递过去:“唱得好。栓子,这几日你就在县城里,找那些玩耍的娃娃,教他们唱这个。唱一遍,给一块糖。” 栓子接过米糕,咬了一大口,含糊道:“姑奶奶放心,保管三天就让全城的娃娃都会唱!” 王婆子又掏出一小串铜钱塞给他:“买糖的钱,不够再跟姑奶奶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栓子揣好钱,蹦蹦跳跳地走了。 沈清徽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孩子传话最快,也最让人不设防。” 王婆子点头:“可不是么!大人听了可能还琢磨琢磨,娃娃们唱出来的,谁还怀疑?” “茜草根粉的事呢?”沈清徽问。 “找好人了。”王婆子压低声音,“一个是老钱头茶馆里的伙计,叫小顺子,机灵,嘴严。另一个是我娘家侄女,嫁在县城,脸上本来就有几个小疹子,涂上那汁水更真。” 她顿了顿:“后日,就让他们去医馆‘看病’。” 沈清徽点点头:“记住,去了医馆,只说用了便宜的驱蚊香后身上发痒,起了红点。不必提哪家铺子,更不必提咱们。让郎中自个儿问,自个儿猜。” “老婆子明白!” 事情都安排妥了,王婆子却还没走。她搓着手,欲言又止。 “还有事?”沈清徽问。 王婆子迟疑道:“大家……咱们这么弄,会不会……太狠了点儿?刘记虽说可恶,可要是真把他们生意搞垮了,那些靠他们吃饭的伙计……” 沈清徽沉默了片刻。 窗外,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 “王婆婆,”她轻声开口,“你觉得,是让百姓用那些可能伤身的劣货好,还是让他们多花几文钱,用上放心东西好?” “自然是放心东西好……” “那刘记若真是良心做生意,会用劣料充好?会冒用咱们的名头?”沈清徽目光清亮,“咱们不是要搞垮谁,是要让这市场上,劣货无处藏身,好货能卖出好价钱。”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至于那些伙计……若是刘记倒了,咱们县城铺子开起来,正需要人手。只要人勤快本分,咱们照样给工钱,给活路。” 王婆子眼睛一亮:“大家仁义!” “谈不上仁义。”沈清徽摇摇头,“只是做事,不能光顾自己,也得给人留条活路。” 王婆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堂屋里又静下来。 沈清徽走到院中,日头已经偏西了,暑气却还没散。墙角那丛薄荷被晒得蔫蔫的,她打来一瓢井水,慢慢浇着。 水渗进泥土里,泛起湿润的土腥味。 她想起从前在宫里,也养过几盆花。是盆兰草,放在寝殿窗下,她每日亲自浇水照料。可有一日,还是枯死了。 伺候的宫女跪了一地,说是夜里忘了关窗,冻着了。 她没罚谁,只让人把枯草收了,盆也撤了。 后来再没养过。 不是不喜欢,是知道了,有些东西,再精心也护不住。 不如不养。 如今在这院子里,这丛薄荷却是自己长出来的。她没特意照料,它就那么蓬蓬勃勃地长着,经冬历夏,岁岁枯荣。 也好。 不强求,不执着,该长的自然会生长。 浇完水,她直起身,看着天边渐渐染上的橘红。 童谣该开始在县城传唱了。 茜草根汁水也该涂上了。 戏台搭好了,锣鼓点也敲响了,就等着角儿登场。 五日后,县城铺子开张。 她得让这出戏,唱得满堂彩。 暮色四合时,周瑾又来了。 他手里捧着几块新制的柏艾合欢香,香气比昨日试制的更醇和。 “东家,您闻闻,这样成么?” 沈清徽接过,细细闻了,点头:“很好。包装呢?” “素锦袋子裁好了,莲花纹也绣上去了。”周瑾道,“就是……绣娘说,绣一朵莲花要小半个时辰,咱们这批香要是全用绣袋,怕是来不及。” “不用全绣。”沈清徽早有打算,“三百块香,分三等。头等五十块,用绣袋装,定价二十文;中等一百五十块,用素锦袋,不绣花,定价十五文;下等一百块,用干净油纸包,定价十二文。” 周瑾一愣:“分三等?这……” “买得起二十文的,不介意多花五文买个精致。舍不得十五文的,十二文也能尝个鲜。”沈清徽道,“咱们得让各色人都有得选。” 周瑾恍然:“学生明白了!还是东家想得周全!” “还有一事。”沈清徽看向他,“这批香里,都掺了石见穿粉末么?” “都掺了,量极微,不影响香气,但烧完灰烬定是泛青的。” “好。”沈清徽点头,“等香制好了,你取几块,当着老钱头和那些常客的面烧了,让他们亲眼看看这‘青灰’。” 周瑾笑了:“学生正有此意!那些读书人最爱讲究这些,见了定要说道。”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王婆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又是汗又是笑:“大家!成了!成了!” “什么成了?”沈清徽问。 “童谣!童谣传开了!”王婆子扶着门框喘气,“栓子那小子有本事,今儿一天,就教会了西市七八个娃娃!这会儿满街都是‘艾草青,柏子黄’的声儿!” 周瑾惊喜道:“这么快?” “可不!”王婆子眉飞色舞,“老婆子方才从县城回来,一路听着娃娃们唱,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还有更绝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压低声音:“小顺子和我侄女,今儿下午去了医馆。郎中看了,说是可能对香里什么料过敏,开了副清热祛疹的方子。他们在医馆里唉声叹气,说贪便宜买的三文香,用了浑身痒。旁边等着看病的人听了,都议论纷纷!” 沈清徽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有了些笑意。 “医馆里怎么议论的?” “还能怎么议?”王婆子学着那些人的腔调,“‘我说呢,前几日我也买了块便宜的,点了咳嗽半宿!’‘可不是么!那烟呛得人眼睛疼!’‘还是得买正经东西,便宜没好货!’” 她说完,嘿嘿一笑:“老婆子出来时,还听见有人打听咱们清徽工坊的铺子啥时候开张呢!” 周瑾听得激动,连连搓手:“好!太好了!东家,咱们这步棋走对了!” 沈清徽却道:“这才刚开始。王婆婆,明日你再去县城,让栓子加把劲,把童谣传到东街、南门去。还有,让小顺子他们,换家医馆再去‘看看病’。” 王婆子一愣:“还去?” “去。”沈清徽神色平静,“一家医馆的话,可能是个例。两家三家都这么说,就成了真事儿。” 周瑾倒抽一口凉气:“东家……这会不会……” “不会。”沈清徽看向他,“咱们只是让百姓知道真相,那些劣质香,本就可能让人不适。咱们没说假话。” 她顿了顿,轻声道:“这世上的事,有时候真相比谣言还像谣言。得有人说,有人传,有人信,真相才能浮出来。” 暮色完全笼罩了小院。 远处传来母亲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还有隐约的狗吠。 王婆子和周瑾都走了。 沈清徽独自站在院里,看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 晚风起了,带着白日未散的暑气,也带着远处稻田里的青草香。 她深深吸了口气。 这舆论的风,已经刮起来了。 接下来,就看它能刮多大,能刮多远。 而她,只需站在风眼里,稳稳地,等着该来的一切。 夜色渐浓,繁星点点。 远处,似乎真的有孩童的歌声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但沈清徽知道,那歌声会越来越响,越来越亮。 直到传遍县城每一条街巷。 直到人人都会唱: “艾草青,柏子黄,清徽坊里好香香……” 她轻轻哼着调子,转身回了屋。 灯亮了。 在这寂静的夏夜里,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7章 权威背书 童谣在县城里传开的第四日,下了一场雷雨。 雨是半夜开始下的,雷声轰隆隆地滚过天际,闪电把窗棂映得惨白。沈清徽在雷声中醒来,披衣坐起,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这场雨来得正是时候。连着几日的大太阳,晒得地面发烫,田里的稻子都蔫了。这场雨一浇,该能缓过来了。 她起身点上灯,从床头取出那本旧册子。册子翻到某一页,上头是她前几日随手记的几行字: “童谣已传开。” “医馆‘病例’已做三起。” “刘记降价至三文。” “铺子开张还有两日。” 她提笔,在最后一行字旁又添了一句: “该请人说话了。” 笔尖悬在纸上,墨迹慢慢晕开。她看着那行字,半晌,轻轻搁下笔。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声音,嘀嗒,嘀嗒,敲在青石板上。 天快亮时,雨完全停了。晨光从云缝里漏出来,给湿漉漉的院子镀上一层淡金。 沈清徽梳洗罢,刚要去灶房,院门响了。 是陈砺。他手里提着一尾活鱼,鱼还在草绳上扑腾,鳞片在晨光里闪着银光。 “东家,早起去溪边,见这鱼肥,捞了条回来。”陈砺把鱼递过来,“熬汤鲜。” 沈清徽接过,鱼腥味扑鼻,却让人心里踏实。“费心了。一块儿用早饭?” 陈砺摇头:“属下吃过了。今日护院队要练新阵型,得早些去。” 他说完却没走,站在那儿,欲言又止。 “还有事?”沈清徽问。 陈砺沉默片刻,低声道:“东家,这两日县城里……风声不太对。” “怎么说?” “属下让两个弟兄在县城盯着,他们回报,刘记那边好像察觉了什么。”陈砺眉头微皱,“昨儿下午,刘记铺子门口来了几个生面孔,在附近转悠,像是打听什么事。还有个穿长衫的,进了铺子后头,半晌才出来。” 沈清徽神色不变:“可看清那穿长衫的是什么人?” “没看清脸,但瞧着……像是个读书人打扮。”陈砺顿了顿,“弟兄们说,那人出来时,手里拿着几块咱们的香。” 沈清徽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往灶房走:“知道了。让你的人继续盯着,但别靠太近,别打草惊蛇。” 陈砺应声去了。 沈清徽把鱼放在案板上,拿起刀,却迟迟没落下。 刘记察觉了? 察觉了也好。戏台搭好了,角儿也该登场了。只是这登场的顺序,得变一变。 她放下刀,洗净手,回屋换了身衣裳。月白的衫子,青色的裙,头发简单挽了个髻,插了支木簪——是周瑾前几日送的,说是用老桃木雕的,能辟邪。 收拾停当,她出门往工坊去。 雨后的小路泥泞,她小心提着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边的野草沾着水珠,打湿了裙角。 工坊里已经热闹起来了。新打好的五副模具都运到了,赵师傅正带着人试模,哐当哐当的响声传得老远。院子里晾着新压出来的香块,一排排整齐码在竹匾上,在晨光里泛着淡青的光。 周瑾蹲在屋檐下,正对着几块烧完的香灰发呆。见沈清徽来,他忙起身:“东家,您瞧瞧这个。” 灰烬摊在白色瓷盘里,果然是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像雨后的远山。 “成了。”沈清徽点头。 “可学生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周瑾皱着眉头,“这灰烬颜色虽特别,但若不是特意说,寻常人谁会注意?” “所以得让人特意说。”沈清徽在石凳上坐下,“周瑾,你可知县城里,哪位大夫最有名望?” 周瑾一愣,想了想:“要论名气,该是济世堂的孙大夫。行医三十多年了,救过不少人,县城里提起他,都尊一声‘孙老先生’。” “人品如何?” “人品是极好的。”周瑾道,“听说从前闹瘟疫,别的医馆都不敢接病人,孙大夫带着徒弟在城隍庙支棚子,免费施药。平日里穷苦人去看病,诊金药钱也能赊能免。” 沈清徽沉吟片刻:“这位孙大夫,和谢公子可有交情?” 周瑾眼睛一亮:“您这么一说,学生想起来了!前年谢公子初来县城时,好像染过一回风寒,就是请孙大夫看的诊。后来谢家还给济世堂捐过一笔银子,修缮药堂。” “那就好办了。”沈清徽站起身,“周瑾,你继续盯着这批香。我去写封信。” 她回到自家院子,研墨铺纸,却迟迟没落笔。 要怎么请这位孙大夫出面? 直接上门?不妥。她一个女子,贸然去求,显得轻浮。 让谢长渊去说?可谢长渊与她虽有交情,却也不好直接插手生意上的事。 她看着窗外的柿树,叶子被雨水洗得碧绿,在风里轻轻摇晃。 有了。 她提笔,却不是写信,而是写了一张方子。 柏子三钱,合欢皮二钱,艾叶一钱半,茯神二钱……都是安神助眠的寻常药材,配伍却巧妙,君臣佐使,相辅相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写罢,她又在方子旁添了几行小字: “此方乃古法安神香之基,臣添石见穿少许,取其清心之效。燃之,灰烬微青,可验真伪。” 她搁下笔,等墨迹干了,将纸仔细折好,装进信封。 “陈砺。” 陈砺从厢房出来。 “你去县城一趟,把这封信送到锦绣阁,交给谢公子。”沈清徽把信递过去,“就说,是我请教香方配伍之事,请他得空指点。” 陈砺接过信,却没立刻走:“东家,若是谢公子问起……” “他不会多问。”沈清徽微微一笑,“去吧。” 陈砺去了。 沈清徽重新坐下,看着桌上那方砚台。砚是普通的石砚,边角都磨圆了,是她从林家带出来的唯一一件旧物。 从前在宫里,她用的砚是端砚,墨是徽墨,纸是宣纸,笔是湖笔。如今在这白石村,石砚、柴墨、草纸、竹笔,也一样用。 都一样。 她轻轻吐了口气。 信送出去后,她便没再想这事。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看天意。 午饭后,王婆子来了,满脸喜色。 “大家,成了成了!”她一进门就嚷,“您猜怎么着?今儿一早,孙大夫去茶馆吃茶!” 沈清徽抬起眼:“哦?” “老钱头亲眼瞧见的!”王婆子眉飞色舞,“孙大夫带着他小徒弟,坐在靠窗的位置。老钱头就‘恰好’坐在邻桌,跟几个茶客闲聊,说起了咱们那香烧完灰烬泛青的事!” 她学着老钱头的腔调:“‘你们是不知道,清徽坊那香啊,里头掺了味稀罕药材,烧完了灰是青的!这可是古书上有记载的,叫什么……清心之效!’” “孙大夫听见了?”沈清徽问。 “何止听见!”王婆子一拍大腿,“孙大夫还插话了!问老钱头:‘你说的清徽坊,可是西市那头新开的那家?’老钱头就说:‘正是正是!他们家过两日开张,卖的香能安神助眠,还是宫里传下来的古方呢!’” 沈清徽唇角微弯:“孙大夫怎么说?” “孙大夫捻着胡子,沉吟了半晌,说:‘艾草、柏子本就是安神的好药材,配伍得当,确有此效。至于灰烬泛青……老夫倒是在古医书上见过,说石见穿烧之有青气,能清心火。’” 王婆子越说越兴奋:“您猜后来怎么着?茶馆里那些茶客,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还有人问孙大夫:‘那市面上那些便宜香,用了会不会伤身?’孙大夫就说了,”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老大夫沉稳的语调:“‘药材之道,讲究真、纯、净。若是以次充好,掺了劣质杂料,烟气呛人不说,还可能引发咳嗽、疹子。前两日医馆不就接了几例?都是用了劣质香后不适的。’” 沈清徽静静听着,眼里有了笑意。 “孙大夫真这么说了?” “千真万确!”王婆子道,“老钱头听得真真儿的!孙大夫还说:‘买香如用药,宁缺毋滥。省几文钱买了劣货,伤了身子,得不偿失。’” 她说完,长长舒了口气:“大家,您说这孙大夫……是不是谢公子请动的?” 沈清徽没答话,只问:“茶馆里那些人,后来怎么议论?” “还能怎么议?”王婆子笑道,“都说孙大夫是县城里最有名的郎中,他的话准没错!好些人当场就说,等清徽坊开张了,一定要去买块试试!还有人说,要把家里那些便宜货都扔了,伤身子!” “刘记那边呢?” “刘记?”王婆子撇撇嘴,“老钱头说,他从茶馆出来时,特意绕到刘记铺子门口瞧了瞧——好家伙,冷清得能跑马!就两个伙计在柜台后头打瞌睡。” 沈清徽点点头,没再说话。 窗外,天又阴了下来,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又要下雨了。 王婆子坐了一会儿,见沈清徽不说话,便识趣地告辞走了。 堂屋里静下来。沈清徽独自坐着,听着外头的风声、雷声。 她想起那封信。 信里只字未提请托,只写了方子,写了配伍思路,写了石见穿的效用。 谢长渊是聪明人,孙大夫也是明白人。 有些话,不必说透。一点就通。 雨终于落下来了,先是几点,接着便成了线,密密集集地打在瓦上,噼啪作响。 她在雨声中,慢慢研墨,又铺开一张纸。 这次写的,是铺子开张那日要用的价目牌。 “柏艾合欢香(绣袋装)——二十文” “柏艾合欢香(素锦袋装)——十五文” “柏艾合欢香(油纸包)——十二文” “清心安神香(试用装)——八文” 写罢,她看着那些数字,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贵。 可没办法。料要钱,工要钱,铺面要钱,伙计要钱。她得让跟着她的人有饭吃,有衣穿,有盼头。 雨越下越大,天暗得像傍晚。她点了灯,昏黄的光晕在纸上晃动。 忽然,院外传来马蹄声。 马蹄踏在泥泞的路上,溅起水花,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院门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清徽抬起头。 陈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东家,谢公子来了。” 她起身,理了理衣衫,走到门口。 谢长渊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雨里,青色长衫的下摆溅满了泥点,他却浑不在意。见沈清徽出来,他微微一笑:“沈姑娘。” “谢公子怎么来了?”沈清徽侧身让开,“快请进,雨大。” 谢长渊收了伞,放在廊下,跟着进了堂屋。陈砺守在门外,没进来。 屋里灯光昏暗,却足够看清彼此。谢长渊的目光在沈清徽脸上停了一瞬,才道:“沈姑娘的信,我收到了。” 沈清徽请他坐下,倒了茶:“一点浅见,让谢公子见笑了。” “沈姑娘过谦了。”谢长渊接过茶碗,却没喝,“那方子配伍精妙,尤其是石见穿一味,添得巧。我拿去请教孙大夫,孙大夫也赞不绝口。” 他顿了顿,看向沈清徽:“孙大夫还说,如今市面上香品杂乱,良莠不齐。难得有沈姑娘这般用心做事的,该当支持。” 沈清徽垂着眼:“孙大夫仁心,是百姓之福。” “沈姑娘。”谢长渊忽然唤了一声。 沈清徽抬眼看他。 灯火下,谢长渊的神色温和,眼里却有些深意:“有些事,你不必亲自去做。有些人,也不必亲自去见。这世道对女子苛刻,你做得太好,反倒招人忌惮。” 沈清徽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谢长渊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囊,放在桌上,“孙大夫让我转交的。说是他从前游历时得的几粒香丸,也是安神之效,送你参详。” 沈清徽接过,锦囊还带着体温。她打开,里头是三粒褐色香丸,香气醇厚,是沉香和檀香的味道。 “替我谢过孙大夫。”她郑重道。 “我会的。”谢长渊站起身,“铺子开张那日,我让锦绣阁的掌柜送份贺礼过去。你不必推辞,生意场上,这些往来是常事。” 沈清徽也站起身:“有劳谢公子费心。” 谢长渊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沈姑娘,这世道艰难,你一个女子撑起这些,不容易。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沈清徽微微一笑:“多谢。” 雨还在下。谢长渊撑开伞,走进雨幕里。陈砺牵过马,他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帘中。 沈清徽站在廊下,看着那方向,许久。 手里的锦囊还温着,香气丝丝缕缕地散出来。 她忽然想起从前在宫里,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下着雨,有人撑着伞来,说几句体己话,送一份小礼。 那时候觉得寻常,如今想来,竟是难得的暖意。 她转身回屋,把锦囊收好。 雨声潺潺,一夜未歇。 第二日,天放晴了。 阳光明媚得晃眼,院子里积的水洼映着天光,亮晶晶的。柿树叶上的水珠往下滴,嘀嗒,嘀嗒。 王婆子一早就来了,说是县城里传疯了。 “大家!您猜怎么着?”她激动得脸都红了,“昨儿孙大夫在茶馆说的那些话,一夜之间传遍了!今儿一早,我还没出门呢,就有邻村的找上门,说是要预定咱们的香!说是孙大夫都说了好,准没错!” 沈清徽正在院子里晾衣裳,闻言只是点点头:“知道了。” “您不欢喜?”王婆子纳闷。 “欢喜。”沈清徽把最后一件衫子搭在竹竿上,转身看她,“只是王婆婆,你想过没有,孙大夫为什么愿意替咱们说话?” 王婆子一愣:“不是谢公子请的么?” “是,也不是。”沈清徽在石凳上坐下,“谢公子牵了线,但孙大夫肯开口,是因为咱们的东西确实好,是因为那些仿冒货确实伤人。” 她顿了顿,轻声道:“这世上的事,说到底,还得自个儿立得住。旁人帮你,是锦上添花。自个儿没本事,旁人想帮也帮不上。” 王婆子似懂非懂,却还是点头:“大家说的是。” 正说着,周瑾匆匆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块新制的香,脸上又是汗又是笑。 “东家!成了!全成了!”他把香递过来,“按您改的方子,这批香点起来,烟气清爽,安神效果比之前试的还好!您闻闻!” 沈清徽接过,细细闻了,点头:“是好。包装呢?” “绣袋做好了五十个,素锦袋一百五十个,油纸包也都裁好了。”周瑾道,“就等后日开张了!” 王婆子乐得合不拢嘴:“后日!后日咱们铺子就开张了!” 沈清徽却道:“周瑾,你今日再去一趟县城,找老钱头。让他茶馆里那些常客,后日都去咱们铺子捧捧场。不必买什么,去站站,看看,说说话就行。” 周瑾一愣:“这是……” “人多,热闹。”沈清徽微微一笑,“铺子开张,最怕冷清。人多了,自然有人跟风。” “学生明白了!”周瑾连连点头,“这就去!” 他匆匆走了。王婆子也要走,说是去工坊盯着最后一批香装袋。 院子里又静下来。 沈清徽独自坐着,看着晾在竹竿上的衣裳。月白的衫子,青色的裙,在风里轻轻晃动。 后日。 后日铺子开张。 这场从白石村烧到县城的火,能不能燎原,就看后日了。 她轻轻吐了口气,起身回屋。 桌上还摊着那张价目牌。她提笔,在最后添了一行小字: “开张前三日,买三赠一。” 写罢,她看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从前在宫里,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为几文钱的生意,算计这些。 可如今,她算得认真,算得踏实。 因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生意,是工坊里那些妇人的活计,是跟着她的那些人的盼头。 她得把这盘棋,下好了。 窗外,阳光正好。 远处传来孩童的歌声,还是那首童谣: “艾草青,柏子黄,清徽坊里好香香……” 歌声清脆,传得很远。 沈清徽听着,唇角微微弯起。 这舆论的风,权威的声,终于汇成了一道浪。 而她,只需站在这浪头,稳稳地,往前走。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8章 渠道清理 铺子开张那日,天公作美。 是个大晴天,日头亮堂堂地挂在天上,却不算太毒。风也温温柔柔地吹着,把店铺门口那面绣着莲花纹的幌子吹得轻轻摆动。 铺子开在县城西市靠东头的位置,不大,就两间门脸。原是家卖杂货的铺子,掌柜的老了,要回乡下养老,沈清徽让周瑾去谈,花了三十两银子盘下来。 门脸重新漆过,是那种温润的桐油色。门楣上挂着块新匾,黑底金字,写着“清徽香坊”四个字,是谢长渊托人找县学的夫子题的,字写得端正,带着读书人的清贵气。 开张的时辰定在巳时初。可辰时还没过,铺子门口就聚了不少人。 有来看热闹的街坊,有得了信儿来捧场的茶客,有听说了孙大夫那番话想来试试的百姓,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半大孩子——是栓子领来的,说要给姑奶奶的铺子添人气。 王婆子穿了一身崭新的靛蓝布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站在门口张罗。周瑾穿着读书人的青衫,虽有些局促,却也学着招呼客人。陈砺带着两个护院队的弟兄守在左右,腰板挺得笔直。 沈清徽没在门口。她在铺子后头的院子里,静静坐着。 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树荫浓密,遮了大半个院子。她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杯茶,听着前头隐约传来的嘈杂声。 心里头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平静。 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在宫里,第一次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夏日,也是这样的晴空,她穿着新裁的衣裳,跟在嬷嬷身后,一步步走进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那时候手心都是汗,却要装得镇定。 如今手心也是汗,却不必装了。 因为成败在此一举,装也没用。 前头忽然传来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得震天响。接着是王婆子扯着嗓子的吆喝: “清徽香坊开张大吉!各位父老乡亲,里边请里边请!” 人声一下子涌进来,乱哄哄的,像开了闸的洪水。 沈清徽放下茶碗,起身走到通往前堂的门边,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铺子里挤满了人。柜台前排起了队,王婆子忙得额头冒汗,周瑾在给人介绍香的功效,陈砺在维持秩序。 她看见一个穿着绸衫的中年人,掏出六十文钱,买了三块绣袋装的香——这是头一笔生意。 接着是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犹豫了半天,买了块油纸包的,十二文。 又有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仔细看了灰烬的样品,点点头,买了块素锦袋的,十五文。 生意比预想的好。 沈清徽轻轻放下帘子,退回院子里。 成了。 第一步,算是成了。 她在石凳上重新坐下,听着前头持续不断的嘈杂声,心里那根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松了一点点。 午时过后,人渐渐少了些。 王婆子掀帘子进来,满头大汗,脸上却笑开了花:“大家!您猜今儿上午卖了多少?” 沈清徽递过一杯茶:“慢慢说。” 王婆子咕咚咕咚灌了半碗,抹了把嘴:“绣袋的卖了二十八块,素锦袋的卖了六十三块,油纸包的卖得最多,九十一块!统共……统共进账两千四百多文!” 她掰着手指头算:“去掉成本,净赚少说也有八百文!这才半天功夫!” 沈清徽点点头:“辛苦你们了。前头还有客人么?” “还有几个在挑呢。”王婆子道,“周小相公正招呼着。对了,” 她压低声音:“刘记那边来人了。” 沈清徽抬起眼。 “是个伙计,在门口转悠了半天,买了块油纸包的香走了。”王婆子撇撇嘴,“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让他买。”沈清徽神色不变,“咱们的东西不怕人看。” 正说着,前堂忽然传来争执声。 王婆子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外冲。沈清徽也起身跟了过去。 铺子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正拍着柜台嚷嚷:“啥玩意儿就要十五文!抢钱呢这是!” 周瑾脸涨得通红,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这位大哥,咱们这香用料讲究,工序复杂,还掺了稀罕药材,确实值这个价……” “值个屁!”汉子唾沫星子乱飞,“西街刘记才卖三文!一样的驱蚊香,凭啥你们贵这么多!”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也窃窃私语起来。 王婆子正要上前,沈清徽轻轻拉住了她。 她走到柜台边,看着那汉子,温声道:“这位大哥,刘记的香,您用过么?” 汉子一愣:“咋没用过?便宜又好用!” “用了可有什么不适?”沈清徽问得温和,“夜里睡得可安稳?早上起来可觉得口干?” 汉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旁边有个妇人小声插话:“我前儿买了块刘记的,点了半夜咳嗽,烟气呛人……” 又有人道:“孙大夫都说了,便宜没好货。省几文钱伤了身子,不值当。” 汉子的气焰矮了三分,却还是嘴硬:“那……那也不能贵这么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沈清徽从柜台里取出一块油纸包的香,递给他:“大哥,这块您拿去试试。不要钱。” 汉子愣住了。 “咱们清徽坊的香,贵有贵的道理。”沈清徽声音清晰,让铺子里的人都听得见,“艾草是端午头茬的,柏子是陈年炮制的,合欢皮要向阳枝上的——这些料,都金贵。工序有十二道,模具是特制的,还掺了石见穿这味稀罕药材。” 她顿了顿,看向众人:“咱们不求人人都买,但求买过的人,觉得这钱花得值。这位大哥,您拿回去试试,若觉得不值,明日来退钱,我分文不少退给您。” 汉子接过香,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走了。 铺子里静了一瞬,接着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这东家大气!” “说的是啊,好不好,试过才知道。” “我买块试试,孙大夫都说好,准没错。” 人群重新围向柜台。 沈清徽退回后堂,王婆子跟进来,竖起大拇指:“大家,您这手高!那汉子明儿保准不来退钱,他用了咱们的香,就知道好了!” 沈清徽却摇摇头:“不一定。有人就是认死理,觉得便宜才是好。” 她顿了顿:“王婆婆,刘记那边,除了派人来打探,还有什么动静?” 王婆子想了想:“老钱头昨儿捎信说,刘记把价钱降到两文八了。还让伙计在门口吆喝,说什么‘祖传秘方,不怕比’。” “两文八……”沈清徽轻声道,“这是要跟咱们死磕了。” “磕就磕!”王婆子愤愤道,“咱们有孙大夫背书,有谢公子帮衬,还怕他个刘记?” “怕是不怕。”沈清徽看向窗外,“可光靠咱们一家铺子,撑不起整个市场。刘记的便宜货照样有人买,照样能活下去。” 王婆子一愣:“那……那咋办?” 沈清徽沉默片刻,忽然问:“王婆婆,县城里卖香膏脂粉的铺子,除了刘记,还有哪些?” “那可多了!”王婆子掰着手指头,“东街有张氏脂粉铺,南门有李记香铺,西市除了刘记,还有两家小的。哦对了,锦绣阁也卖这些,不过人家卖的都是高档货,跟咱们不算同行。” “不算同行,却是同道。”沈清徽微微一笑,“王婆婆,你明日去锦绣阁一趟,见见谢公子。就说……我想请县城里正经做香膏脂粉生意的掌柜们,吃个茶。” 王婆子眼睛一亮:“大家是要……” “刘记可以卖便宜货,但别的铺子,未必愿意跟他一起卖。”沈清徽声音轻轻的,“咱们给条更好的路,他们自然知道怎么选。” 三日后的午后,县城最大的茶楼“清风楼”二楼雅间。 沈清徽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大半。 张氏脂粉铺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姓张,穿着体面,说话爽利。李记香铺的东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姓李,看着沉稳。另外两家小铺子的掌柜也来了,还有锦绣阁的掌柜,是替谢长渊来的。 见沈清徽进来,众人都起身。张掌柜笑道:“沈东家来了,快请坐。早就听说清徽坊的名头,今日总算见着真人了。” 沈清徽微笑还礼,在空着的主位坐下——那是谢长渊特意让人留的。 茶上了,是上好的龙井。点心也摆了一桌,精致得很。 寒暄过后,沈清徽开门见山:“今日请各位来,是想聊聊咱们这行当的生意。” 李掌柜捻着胡子:“沈东家请讲。” “如今县城里,香品市场乱象丛生。”沈清徽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有人以次充好,有人冒名顶替,有人压价恶性竞争。最后吃亏的,是百姓,也是咱们这些正经做生意的。” 张掌柜点头:“沈东家说的是。前阵子我铺子里也进了批劣质香料,差点砸了招牌。” “所以我想着,咱们几家能不能……定个规矩。”沈清徽看向众人。 “什么规矩?”一个小铺子的掌柜问。 “第一,用料要真。什么料就是什么料,不能以次充好。”沈清徽道,“第二,定价要实。该卖什么价就卖什么价,不恶意压价,也不虚高抬价。第三……” 她顿了顿:“不卖仿冒品,不卖劣质品。” 雅间里安静下来。 李掌柜沉吟道:“沈东家说的在理。可这规矩……怎么守?有人不守,咱们守了,不是吃亏?” “所以咱们得联手。”沈清徽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摊在桌上,“这是我拟的契书。愿意守这规矩的,签个名,按个手印。往后咱们这几家,就是同盟。” 她顿了顿,补充道:“同盟之内,货源可以互通,价钱可以共议。哪家出了新货,别的铺子可以代卖,抽成从优。哪家遇了难处,别的铺子可以帮衬。” 张掌柜拿起契书细看,眼睛渐渐亮了:“这……这法子好!咱们几家联手,货源足了,价钱稳了,也不怕那些小作坊捣乱了!” 李掌柜也点头:“是这么个理。独木难支,众木成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另外两个小掌柜对视一眼,也点了头。 锦绣阁的掌柜这时开口:“谢公子说了,若是诸位愿意立这规矩,锦绣阁愿意牵个头。往后咱们这几家的货,锦绣阁可以帮着往州府铺路子——自然,抽成公道。”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心动。锦绣阁的渠道,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张掌柜第一个拍板:“我签!” 李掌柜也道:“算我一个。” 小掌柜们纷纷跟进。 契书上很快按满了红手印。 沈清徽收好契书,这才说起另一件事:“还有一事,想请各位帮忙。” “沈东家请说。” “刘记那边,卖的那些仿冒劣质香,还请各位……不要代卖。”沈清徽看向众人,“若是刘记找上门,就说咱们同盟有规矩,不卖来路不正的货。” 张掌柜笑道:“这还用说?咱们既然立了规矩,自然要守。刘记那些便宜货,摆在我铺子里都嫌跌份!” 李掌柜也道:“沈东家放心,这事儿我们记下了。” 事情谈妥,茶也喝得差不多了。众人又闲聊几句,便陆续告辞。 沈清徽最后一个离开。她走到茶楼门口时,锦绣阁的掌柜追上来,递过一个小锦盒。 “沈东家,这是谢公子让转交的。” 沈清徽接过,打开,里头是几粒香丸,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渠道已通,静候佳音。” 她合上锦盒,轻轻吐了口气。 成了。 同盟立了,渠道清了,刘记的路,被堵死了大半。 接下来,就看刘记怎么走了。 她走出茶楼,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街上。西市依旧热闹,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 她走到自家铺子门口,没进去,只站在对面看了会儿。 铺子里还有客人,王婆子在柜台后忙碌,周瑾在跟人讲解,陈砺在门口守着。 一切都好。 她转身,慢慢往回走。 路过刘记铺子时,她瞥了一眼。 铺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伙计在打瞌睡。门口那个“祖传秘方,两文八一块”的牌子,在风里孤零零地晃着。 她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路还长,戏还没完。 但她知道,这局棋,她已经占了先手。 接下来,该刘记落子了。 而她,只需等着,稳稳地,等着。 傍晚回到白石村,王婆子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正眉飞色舞地跟周瑾讲茶楼里的事。 见沈清徽回来,她忙迎上来:“大家!您猜怎么着?我回来时特意绕到刘记门口瞧了瞧,好家伙,一下午就三两个客人!那张掌柜还真守信用,我亲眼看见她把刘记的伙计轰出来了!” 周瑾也笑道:“东家,咱们这同盟立得好。方才李记铺子的伙计还来问,能不能从咱们这儿进些香去卖。” 沈清徽点点头:“可以。价钱按同盟里的规矩来,别压太低,但也别太高。” “学生明白。” 正说着,院外传来马蹄声。 谢长渊来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淡青长衫,没带随从,自己牵着马。见院里有人,他微微一笑:“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沈清徽迎上去:“谢公子说哪里话。快请进。” 谢长渊把马拴在院外,走进来。王婆子和周瑾识趣地退下了。 两人在柿树下坐下。暮色渐浓,天边染着橘红的霞光。 “茶楼的事,我听掌柜的说了。”谢长渊先开口,“办得漂亮。” “多谢谢公子帮衬。”沈清徽替他斟茶。 “我没帮什么,是你自己立得住。”谢长渊接过茶碗,“不过沈姑娘,有句话我得提醒你。” “谢公子请讲。” “刘记不会这么容易认输。”谢长渊神色认真起来,“他能在县城立足这么多年,背后必有人脉。你断他财路,他定会反扑。” 沈清徽点点头:“我知道。” “知道就好。”谢长渊看着她,“若有需要,随时开口。谢家在这县城,还有些薄面。” 沈清徽沉默片刻,轻声道:“谢公子……为何这般帮我?” 谢长渊笑了:“沈姑娘觉得呢?” 沈清徽没说话。 暮色里,他的眉眼有些模糊,声音却清晰:“我帮你,是因为你值得帮。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很多,有良心的不多。既有本事又有良心,更少。” 他顿了顿:“沈姑娘,你做的不是生意,是道。” 沈清徽微微一震。 “让百姓用上放心东西,让跟着你的人有活路,让这市场有个规矩——这是道。”谢长渊声音温和,“我帮的,是这道。” 沈清徽垂下眼,看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 许久,她才轻声道:“谢公子过誉了。我不过……是想让日子过得好些。” “那就让日子过得好些。”谢长渊起身,“沈姑娘,天色不早,我该回了。铺子那边你放心,同盟的事,我会让掌柜的盯着。” 沈清徽送他到院门口。 谢长渊翻身上马,回头看她一眼:“对了,孙大夫让我带句话——你那香方里,石见穿的量可以再减半分,药性更温和。” “替我谢过孙大夫。” 马儿嘚嘚地走了,消失在暮色里。 沈清徽站在门口,看着那方向,许久。 晚风起了,带着凉意。 她转身回院,关上门。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门外的世界,有刘记,有争斗,有算计。 门里的世界,有等着她的热饭,有信任她的人,有她一点点建起来的安稳。 这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堂屋。 灯亮了。 在这渐渐深浓的夜色里,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而她知道,这场关于渠道的仗,才刚刚开始。 但至少今夜,她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9章 仿冒品的溃败 同盟立起来后,日子好像一下子松快了些。 清徽香坊的生意稳中有升,每日少则几百文,多则一两千文的进账。王婆子每日数钱数得眉开眼笑,周瑾忙着调配新方,陈砺把护院队操练得越发像模像样。 沈清徽却不敢松这口气。 她知道,刘记不会就这么算了。 果然,立秋那日,消息传来了。 王婆子从县城回来,脸拉得老长,一进门就嚷:“大家!刘记又出幺蛾子了!” 沈清徽正在院子里晒草药,闻言抬起头:“怎么说?” “降价了!降到一文五一块!”王婆子气得直拍大腿,“还在铺子门口挂了个大牌子,写着‘赔本赚吆喝,让利老百姓’!我呸!赔本?他那劣质料,一文五都有的赚!” 沈清徽放下手里的艾草,拍了拍手上的灰:“铺子里生意怎么样?” “能怎么样?”王婆子撇嘴,“那些贪便宜的又围上去了!今儿个上午,刘记门口排了老长的队!咱们铺子……就三五个客人。” 她越说越气:“大家,咱们是不是也该降降价?他卖一文五,咱们卖八文,实在差太多了!” 沈清徽没接话,走到井边打了桶水洗手。井水凉丝丝的,冲在手上,让人清醒。 “周瑾呢?”她问。 “在工坊呢,说是试新方,要用到石见穿,正发愁量不够……” “让他来一趟。” 周瑾来得很快,额上还沾着草屑,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上头密密麻麻记着配料比。 “东家,您找我?” “石见穿还剩多少?”沈清徽问。 周瑾一愣:“约莫……还能用半个月的量。学生正想跟您说,这药材稀罕,药铺里存货不多了。若是要长期用,得想法子寻个稳定的来路。” 沈清徽点点头,在石凳上坐下:“新方试得如何?” “有七八分把握了。”周瑾翻开本子,“学生试着把石见穿的量减了半分,添了少许陈皮,香气更温和,安神效果却不减。只是……这成本又高了半文。” 王婆子一听就急了:“还高?咱们的香已经比刘记贵好几倍了!” 沈清徽却问:“若是按这新方做,一块香成本多少?” 周瑾算了算:“若是用料都按最好的,成本得七文。若是用次一等的料,能压到六文。” “用最好的。”沈清徽拍板,“不光要用最好的料,包装也要再讲究些。素锦袋的,在袋口绣上咱们的莲花纹。油纸包的,纸要用最好的桑皮纸,裁得方正,包得整齐。” 周瑾连连点头,却又迟疑:“东家,这成本一高,售价……” “售价不变。”沈清徽道,“绣袋的二十文,素锦袋的十五文,油纸包的十二文,试用装八文——一分不涨。” 王婆子瞪大眼睛:“那咱们赚什么?” “赚名声。”沈清徽看向她,“王婆婆,你明日去县城,找老钱头。让他茶馆里那些常客都知道——清徽坊的香,用料又升了一等,价钱却一分不涨。为的,就是让百姓用上真东西。” 周瑾恍然:“东家是要……用品质说话?” “对。”沈清徽站起身,走到那丛薄荷前,“刘记可以降价,可以赔本赚吆喝。但咱们不能降。咱们一降,就跟他一样了。” 她转回身,目光清亮:“他要打价格战,咱们就打品质战。他降价,咱们升品质。让百姓自己比,自己选。” 王婆子似懂非懂,却还是点头:“老婆子明白了,这就去办!” 她匆匆走了。周瑾也回工坊继续试方。 院子里又静下来。 沈清徽独自站着,看着天边慢慢聚拢的云。 要变天了。 果然,第二日,雨就下来了。 不是夏日的雷雨,是秋日的绵绵细雨,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 沈清徽撑伞去了趟工坊。工坊里却热闹得很,赵师傅带着人赶制新一批的香,说是周瑾的新方成了,香气比之前的更醇和。 她拿起一块新制的香,细细闻了。艾草的清苦,柏子的温润,陈皮的微辛,还有石见穿那极淡的清气——层层叠叠的,像秋日山林里的味道。 “是好。”她点头。 周瑾搓着手笑:“学生也是觉得好。只是东家,这石见穿……” “我来想法子。”沈清徽放下香,“你先紧着这批香做,能做多少做多少。” 从工坊出来,雨还没停。她撑着伞,慢慢往回走。 路过田埂时,看见几个农人正在抢收稻子,雨下得突然,稻子还没全熟,可再不收,怕是要烂在地里。 她站住脚看了会儿。 有个老农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见她,咧嘴笑了:“沈东家!” 是李老汉,从前李家的佃户,如今租了她名下的田。 沈清徽走过去:“李伯,这雨……” “唉,没办法,得抢收。”李老汉摇头,“今年收成本就不好,再让雨泡了,就更完了。”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汉子插话:“东家,咱们这稻子收了,能卖给您工坊不?听说您工坊收粮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沈清徽一愣:“工坊收粮食做什么?” “喂牲口啊!”汉子道,“您那工坊如今养着十来头驴,日日要吃料。外头买多贵,咱们这新收的稻子,晒干了当饲料,划算!” 沈清徽这才想起,工坊确实养了驴,是拉磨运货用的。这事儿一直是王婆子在管,她没过问。 “成。”她点头,“等稻子收了,晒干了,送到工坊去过秤,按市价算。” 汉子们乐了,干得更起劲。 沈清徽看着他们在雨里忙碌的背影,心里忽然一动。 石见穿……是不是也能种? 她记得周瑾说过,石见穿多生于深山石缝。可既然能生,就该能种。 若是能在村里找块地,试着种些草药,不光是石见穿,艾草、薄荷、香薷……这些工坊常用的料,都能自己种。 自己种,成本能降,来路也稳。 她撑着伞往家走,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到了家,她没进屋,径直去了书房。研墨铺纸,开始列单子。 要种的草药,要雇的人手,要寻的地块,要备的种子…… 正写着,院门忽然被拍得山响。 “东家!东家开门!” 是陈砺的声音,又急又重。 沈清徽放下笔,快步去开门。 门一开,陈砺浑身湿透地冲进来,脸色铁青:“东家,出事了!” “慢慢说。” “刘记……刘记找人闹事!”陈砺喘着粗气,“在咱们铺子门口,说用了咱们的香,身上起疹子,要赔钱!” 沈清徽心一沉:“人呢?” “还在铺子门口闹呢!王婆婆和周小相公在那儿顶着,属下先回来报信!” “走。”沈清徽转身进屋,拿了伞,又取了个小布包揣怀里,“去看看。” 雨还在下,马车走得慢。到县城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清徽香坊门口围了一大圈人,吵吵嚷嚷的。王婆子的声音尖利地响着:“你胡说八道!咱们的香卖了这些天,从没出过这种事!” 一个粗壮汉子坐在地上,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几处红点:“咋不是你们的香?我昨儿在你们这儿买的!用了就痒,今儿就起疹子了!” 旁边几个混混模样的人跟着起哄:“赔钱!必须赔钱!”“黑心商贩,卖伤人的东西!” 周瑾脸涨得通红,想争辩,却被人群挤得站不稳。 沈清徽拨开人群走进去。 王婆子见她来了,像见了救星:“大家!您可来了!这人胡搅蛮缠!” 那汉子看见沈清徽,眼睛一亮,嗓门更大了:“你就是东家?来得正好!你们卖伤人的香,今儿不赔钱,咱们没完!” 沈清徽没理他,先看向周瑾:“没事吧?” 周瑾摇头,低声道:“东家,这人手臂上的疹子……不像真的。” 沈清徽点点头,这才看向那汉子:“这位大哥,你说用了我们的香起疹子,香呢?” 汉子一愣:“用完了!” “用完了?”沈清徽微微挑眉,“一块香能点三四个时辰,你昨儿买的,今儿就用完了?” “我……我点多不行啊!”汉子梗着脖子。 “那香灰呢?”沈清徽又问,“咱们的香烧完,灰烬是泛青的。你把灰拿来,咱们验验。” 汉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旁边看热闹的有人起疑了:“对啊,灰呢?”“不会是来讹钱的吧?” 混混里有个尖嘴猴腮的跳出来:“灰早倒了!谁还留着那玩意儿!” 沈清徽笑了:“这位大哥,你方才说,用了我们的香就痒,今儿就起疹子。可你这疹子……” 她走近两步,细细看了看那红点:“瞧着,倒像是用茜草汁涂的。” 汉子脸色一变。 沈清徽从怀里取出那个小布包,打开,里头是一小撮白色粉末。 “巧了,我这儿有点石见穿粉。”她捻起一点,“这东西兑水涂在皮肤上,能显出红点,过几个时辰就消——跟这位大哥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她把粉末递给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老者:“大爷,您见识多,瞧瞧是不是?” 老者接过,凑到鼻前闻了闻,又沾了点水抹在手背上——果然显出淡红色。 “真是茜草!”老者惊呼。 人群哗然。 汉子脸都白了,爬起来想跑,被陈砺一把按住。 那几个混混见势不妙,也想溜,却被看热闹的人围住了,都是街坊邻居,平日最恨这种讹人的。 沈清徽看向众人,声音清晰:“各位父老乡亲,咱们清徽坊做生意,讲究个‘真’字。料要真,工要真,价要真。有人想用下作手段坏咱们名声,咱们不怕,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她顿了顿,看向那汉子:“这位大哥,我不报官,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有什么招,明着来。暗地里使绊子,没意思。” 汉子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带着那几个混混,在众人的唾骂声中溜了。 人群渐渐散去。 王婆子抹了把汗:“大家,您怎么知道那是茜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沈清徽没答,只道:“收拾收拾,照常做生意。” 她走进铺子,在柜台后坐下。 手心里都是汗。 她知道刘记会反扑,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下作。 还好,她早有防备。 那包石见穿粉,是她特意带的,本是想给老钱头他们看看,没想到用在这儿了。 周瑾跟进来,低声道:“东家,刘记这是狗急跳墙了。” “嗯。”沈清徽点头,“所以咱们更得稳住。传话下去,铺子里所有香,今日起,买一块送一小包试用装。就说……秋日燥,送大家试试安神香。” 王婆子眼睛一亮:“这法子好!既能促销,又能让更多人试咱们的香!” 果然,这消息一传出去,下午铺子里又热闹起来。 买一块香,得两块试用,划算。试用装虽小,却能让更多人尝到清徽香的味道。 到了傍晚盘点,竟比前几日卖得还好。 王婆子乐得合不拢嘴:“大家,您这手高明!刘记想搞臭咱们,反倒让咱们生意更好了!” 沈清徽却笑不出来。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刘记又使了几招。 先是找人四处散播谣言,说清徽坊的香卖得贵,是黑心商贩。 可这谣言没传开,孙大夫在茶馆里说了话:“药材有好坏,价钱有高低。嫌贵,可以买便宜的。但要说人家黑心,得凭良心。” 接着刘记又把价格降到一文,真是赔本赚吆喝了。 可买的人却少了。 为啥? 老钱头茶馆里传开了:刘记那香,用料不干净,点了咳嗽。便宜是便宜,伤了身子不值当。 还有人说,亲眼看见刘记的伙计,把发霉的艾草掺进香里。 是真是假不知道,但话传开了,就有人信。 到了第八日,刘记撑不住了。 王婆子从县城回来,满脸喜色:“大家!刘记关门了!” 沈清徽正在院子里翻晒草药,闻言抬起头:“关门?” “可不是!”王婆子眉飞色舞,“铺子门板都上了,门口贴了张纸,写着‘东家有恙,歇业数日’。可我打听过了,刘胖子根本没病,是赔不起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他降到一文钱,一块香顶多赚半文。咱们同盟那几家,都不卖他的货。他那作坊每日出的香,大半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去。本钱压着,利息滚着,不垮才怪!” 沈清徽放下手里的草药,轻轻舒了口气。 赢了。 这场仗,赢了。 可心里头,却没多少欢喜。 反倒有些……空落落的。 “东家?”周瑾从工坊那边过来,见她神色不对,“您怎么了?” 沈清徽摇摇头:“没事。刘记那边,盯着些。看他后续怎么处置。” “学生明白。”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清徽香坊的生意越来越好,不光县城里的人来买,连邻县都有人慕名而来。同盟那几家铺子,从这儿进货去卖,也赚了不少。 王婆子每日数钱数得手软,周瑾又琢磨出了新方子,陈砺把护院队扩到了三十人。 一切都好。 可沈清徽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这日午后,她独自去了后山。 秋日的山,层林尽染。枫叶红了,银杏黄了,松柏还是青的,层层叠叠的,像打翻了的颜料盘。 她走到半山腰,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 山风凉飕飕地吹着,带着草木的清气。 她想起前世,在宫里的时候。 也常有这样的午后,她独自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看着满园秋色,心里空落落的。 那时候空,是因为深宫寂寥,前程未卜。 如今空,却是为什么? 她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这场仗赢得太容易? 或许是因为,刘记垮了,她却没觉得多痛快? 或许是因为……她越来越习惯这些算计、这些争斗,就像前世在宫里一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 “沈姑娘好雅兴。”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沈清徽回头,谢长渊不知何时站在那儿,一身青衫,手里拿着根竹杖,像是来登山的。 “谢公子。”她起身。 “坐,不必拘礼。”谢长渊在她旁边的石头上坐下,看着远处的山色,“这儿的景致好。” “谢公子怎么来了?” “听说刘记垮了,来看看你。”谢长渊转头看她,“没想到你倒躲到山里来了。” 沈清徽垂下眼:“没什么好看的。” “心里不痛快?”谢长渊问得直接。 沈清徽沉默片刻,轻声道:“也说不上不痛快。就是……觉得没意思。” “没意思?”谢长渊笑了,“赢了还没意思?” “赢是赢了。”沈清徽看着远处的山岚,“可这赢法……跟从前在宫里,没什么两样。” 谢长渊静静听着。 “算计,争斗,打压,结盟……”沈清徽声音轻轻的,“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身份,做的还是这些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觉得厌倦了?” “有点。”沈清徽坦白,“可又不能不做。工坊里那么多人指着吃饭,跟着我的人指着活路。我不争,他们就不好过。” 谢长渊点点头,没说话。 山风呼呼地吹着,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 过了许久,谢长渊才开口:“沈姑娘,你可知我为何从京城来这小县城?” 沈清徽摇头。 “我父亲是京官,不大不小,四品。”谢长渊声音平静,“我在京城,可以做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等父亲安排个闲职,混一辈子。” 他顿了顿:“可我不愿意。所以我来了这儿,做点小生意,读点闲书,过点清静日子。” 沈清徽看着他。 “可清静日子,也得有本事守。”谢长渊笑了,“刘记这样的,你不争,他就来抢你的清静。你退了,他就进一步。到最后,你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他看向沈清徽:“所以争,不是坏事。关键是,为什么争。” 沈清徽心头一震。 “你争,是为了护着工坊那些人,是为了让百姓用上放心东西,是为了让这市场有个规矩。”谢长渊声音温和,“这跟你从前在宫里争,不一样。”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沈姑娘,别想太多。路还长,慢慢走。” 他说完,拄着竹杖,慢慢往山下走。 沈清徽坐在石头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林间。 许久,她才站起身。 山风更大了,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她看着远处的群山,层层叠叠,连绵不绝。 是啊,路还长。 刘记垮了,还会有张记、李记。 这世上的争斗,永远不会停。 可只要她记得为什么争,为谁争——这路,就能走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下山。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擦黑了。 院子里亮着灯,厨房飘出饭菜香。王婆子在灶前忙活,周瑾在堂屋对账,陈砺在院里劈柴。 一切如常。 她站在门口,看着这景象,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忽然就散了。 换成了满满的,踏实的暖意。 “大家回来了?”王婆子探头出来,“饭马上好,您先歇歇!” 沈清徽笑了:“好。” 她走进屋,在灯下坐下。 桌上摊着账本,旁边放着几块新制的香。香气丝丝缕缕地飘散,是秋日山林的味道。 她拿起一块,细细闻着。 忽然就明白了。 她争,不是为了赢谁。 是为了护住这盏灯,这顿饭,这份寻常日子里的暖。 这就够了。 窗外,秋虫唧唧。 屋里,灯火温暖。 她知道,这场关于仿冒品的仗,算是打完了。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0章 战后总结会 刘记关门的第五日,白石村下了场霜。 清晨推开门,院子里白茫茫一片。草叶上、瓦檐上、柴垛上,都覆着层薄薄的银白,在初升的日头下闪着细碎的光。 沈清徽站在廊下,呵出的气成了白雾。她紧了紧身上的夹袄,去灶房生火烧水。 水还没开,院门就响了。 王婆子挎着个竹篮进来,篮子里装着几根还带着霜的萝卜,水灵灵的。她一进门就嚷嚷:“这天儿说冷就冷!大家快进屋,外头冻人!” 沈清徽接过篮子:“这么早就来了?” “能不来么?”王婆子搓着手,“昨儿个县城传来消息,说刘记那铺子……转手了!” 沈清徽手一顿:“转给谁了?” “说是让一个外地客商盘去了,做绸缎生意。”王婆子跟着进了灶房,帮着往灶膛里添柴,“刘胖子一家连夜搬的,听说回了乡下老家。那些没卖完的香,全拉城外烧了——老钱头亲眼见的,黑烟冒了半日!” 火苗蹿起来,舔着锅底。水渐渐有了声响。 沈清徽沉默着,没说话。 “要我说,该!”王婆子撇撇嘴,“让他作恶!赔光了家底,活该!” 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沈清徽舀出两碗,冲了茶,递给王婆子一碗。 两人在灶前的小凳上坐下,捧着热茶暖手。 “王婆婆,”沈清徽轻声开口,“这一仗,咱们打赢了。可你觉得……咱们赢得光彩么?” 王婆子一愣:“咋不光彩?咱们又没害人!是刘记自个儿作死!” “童谣是咱们编的,茜草汁是咱们用的,同盟是咱们结的。”沈清徽看着碗里浮沉的茶叶,“这些手段,说不上不光彩,可也说不上……多光明正大。” 王婆子张了张嘴,想说啥,又咽了回去。 灶膛里的火噼啪响着,映得两人脸上明明暗暗。 “我知道您心里头不舒坦。”王婆子终于开口,声音低下来,“可大家,这世道就这样。你不使手段,别人使。你不争,别人抢。咱们使的手段,至少没害人——那茜草汁不伤身,童谣也没造谣,说的都是实话。同盟更是堂堂正正做生意。” 她顿了顿:“刘记垮了,是他自个儿用料不干净,是他自个儿贪心不足。咱们不过是……让大伙儿看清真相。” 沈清徽轻轻“嗯”了一声。 茶喝完了,身上也暖和了。 “叫上周瑾和陈砺吧。”她站起身,“咱们……开个会。” “开会?” “嗯。”沈清徽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渐渐融化的霜,“这一仗打完了,得总结总结。好的坏的,都说道说道。” 会议定在晌午后,在沈清徽的堂屋里。 堂屋中央生了盆炭火,红彤彤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秋寒。桌上摆着一碟炒花生,一碟南瓜子,还有王婆子新蒸的枣糕。 周瑾先到,怀里抱着个厚本子——是他这些日子记的账目和笔记。接着是陈砺,一身利落的短打,手里还提着把新打的柴刀,说是顺路去铁匠铺取的。 王婆子最后进来,端着一壶刚沏的茶。 四人围桌坐下。炭火暖融融的,映得人脸都红扑扑的。 沈清徽先开口:“今儿叫大家来,没别的事,就是说说前阵子跟刘记那场仗。仗打完了,咱们得复盘复盘——哪些做得好,哪些做得不好,往后该怎么走。” 她看向王婆子:“王婆婆,你先说说。” 王婆子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我有啥好说的?就是跑跑腿,传传话……” “跑腿传话也是功劳。”沈清徽温声道,“那首童谣,是你找栓子传开的。孙大夫那边,是你让老钱头搭的线。医馆那几出‘病例’,是你安排的人。这些事,办得漂亮。” 王婆子脸上笑开了花,嘴上却谦虚:“都是大家指点得好!老婆子就是照吩咐办事!” “不全是。”沈清徽摇头,“我让你找人扮病例,只说了用茜草汁。可你找的小顺子和你侄女,一个机灵,一个脸上本来就有疹子——这细节,你想得周到。还有栓子那孩子,你不仅让他传童谣,还教他见机行事,在刘记门口也唱——这临场应变,是你的本事。” 王婆子听得眼眶有点热,低下头抹了抹眼角:“大家……您这话说的,老婆子我……” “该夸就得夸。”沈清徽转向周瑾,“周瑾,你呢?” 周瑾推了推鼻梁——他这个动作越来越习惯了,紧张时就做。 “学生……学生没做什么。”他翻开本子,“就是按东家的方子制香,改良配方,盯着工坊生产。对了,还有那石见穿的灰烬验证,是学生想的法子。” “不止。”沈清徽道,“我让你设计徽记,你画了七八个图样,最后定下的莲花纹,既雅致又独特。我让你试新方,你熬夜琢磨,把石见穿的量减了半分,添了陈皮——这改动,让香气更温和,成本却只高了半文。这是真本事。” 周瑾脸红了,小声道:“都是学生该做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还有,”沈清徽补充,“刘记派人来闹事那次,你看出那人手臂上的疹子不像真的——这眼力,是平日用心观察练出来的。” 周瑾头垂得更低了,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陈砺。”沈清徽看向一直沉默的护卫。 陈砺坐得笔直:“属下没做什么,就是盯着刘记的动静,护着铺子安全。” “没做什么?”沈清徽笑了,“刘记第一次降价时,是你提醒我,他们可能要反扑。刘记派人来闹事,是你第一时间回来报信。平日里护院队的训练,是你一手抓的——如今咱们那三十人的队伍,走在县城里,谁不高看一眼?” 她顿了顿:“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从不多话,但该说的从不含糊。这份沉稳,是咱们团队的定心丸。” 陈砺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重重点了下头。 炭火噼啪响着,屋里暖得让人发困。 沈清徽给每人都添了茶,才缓缓开口:“说完了好的,也该说说不足。” 三人都坐直了身子。 “第一,”她竖起一根手指,“咱们反应慢了。刘记第一次降价时,咱们就该想到他会走低价路线。可咱们光顾着提升品质,没及时应对。要不是后来立了同盟,断了刘记的渠道,这仗还得打更久。” 王婆子点头:“是,老婆子当时就想着降价跟他对抗,没想到从渠道下手。” “第二,”沈清徽竖起第二根手指,“咱们太依赖谢公子了。孙大夫那件事,虽然成了,可若是谢公子不愿帮忙,或是孙大夫不买账,咱们就少了一张重要的牌。” 周瑾若有所思:“东家说的是……咱们不能总指望外力。” “第三,”沈清徽看着炭火,声音轻了些,“咱们的手段……有些过了。” 屋里静下来。 “童谣可以传,真话可以说,同盟可以结。”沈清徽缓缓道,“可那茜草汁扮病例……虽然没害人,可终究是耍了心眼。这事,我做错了。” 王婆子急了:“大家!那怎么能算错?咱们又没冤枉刘记!他那香本来就可能让人不适!” “可能,和确实,是两回事。”沈清徽摇头,“咱们不能因为别人可能做坏事,就先做不光彩的事。这口子一开,往后就收不住了。” 她看向三人:“我要你们记住——咱们清徽坊立身的根本,是‘真’。料要真,工要真,价要真,心也要真。往后,宁可走得慢些,也不能丢了这份真。” 周瑾郑重道:“学生记下了。” 陈砺点头:“属下明白。” 王婆子也道:“老婆子晓得了,往后定不再弄这些花哨。” “也不是全不能要手段。”沈清徽话锋一转,“光明正大的手段,该用还得用。比如同盟,比如品质战,比如借孙大夫的口说真话——这些,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她顿了顿:“我要你们学的,是分清什么是阳谋,什么是阴谋。阳谋可常为,阴谋……不得已才为之,且要慎之又慎。” 炭火烧得旺,茶香混着枣糕的甜香,在屋里袅袅地飘。 沈清徽拿起块枣糕,掰开,分给三人:“好了,沉重的说完了。说说高兴的——咱们这一仗,赢了什么?” 王婆子抢着道:“赢了名声!如今县城里提起清徽坊,谁不竖大拇指?” 周瑾道:“赢了市场。刘记倒了,咱们的香占了七成份额。同盟那几家铺子,也都认咱们的货。” 陈砺想了想:“赢了人心。工坊里那些雇工,如今走出去都挺直腰板,说自己是清徽坊的人。” “还有呢?”沈清徽问。 三人面面相觑。 沈清徽微微一笑:“赢了经验。这一仗打下来,咱们四个人——你,王婆婆,懂怎么造势;你,周瑾,懂怎么用技术说话;你,陈砺,懂怎么防患未然。而我……” 她顿了顿:“我学会了怎么带团队,怎么打商战,怎么在这世道里,既站稳脚跟,又不丢本心。” 屋里静了一瞬,只有炭火哔剥作响。 “所以,”沈清徽举起茶碗,“这一仗,值。” 四人以茶代酒,碰了碰碗。 茶有些凉了,喝进肚里,却暖烘烘的。 吃了几块枣糕,嗑了会儿瓜子,气氛松快下来。 王婆子说起县城里的新鲜事:“对了,张掌柜前儿找我,说想从咱们这儿多进些香,她娘家在邻县开了铺子,也想卖咱们的货。” 周瑾道:“那得加量了。工坊如今一日最多出五百块,若是要供几家铺子,怕是不够。” “那就扩。”沈清徽拍板,“再招些人手,添些家伙什。钱从账上支。” 陈砺道:“人手多了,住处得解决。工坊后头还有片空地,能搭几间棚屋。” “这事你负责。”沈清徽道,“要搭就搭像样些,泥墙瓦顶,别委屈了人。”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 栓子探头探脑地进来,见一屋子人,缩了缩脖子:“姑奶奶……” 王婆子招手:“栓子来!正说你呢!前阵子传童谣,干得漂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栓子蹭进来,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姑奶奶,这是……这是卖唱的钱。” 布包里是几十文铜钱,串得整整齐齐。 王婆子一愣:“啥卖唱的钱?” “就……就是前阵子,您让我教娃娃们唱童谣,说唱一遍给一块糖。”栓子小声道,“我没全买糖,有些娃娃不要糖,要钱……我就攒着了。如今事完了,该还给您。” 屋里人都愣住了。 沈清徽接过那包钱,沉甸甸的。她看着栓子——孩子瘦瘦小小的,衣裳单薄,手冻得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 “这钱你留着。”她把钱塞回栓子手里,“是你应得的。” “我不能要……”栓子往后缩。 “能要。”沈清徽温声道,“你办事尽心,该得赏。不光这钱要拿着——” 她看向王婆子:“王婆婆,栓子这孩子机灵,又能办事。咱们铺子往后要在县城常驻,缺个跑腿传信的。你看……” 王婆子一拍大腿:“好啊!栓子,愿不愿意来清徽坊做事?包吃住,每月还有工钱!” 栓子眼睛瞪得溜圆:“真……真的?” “真的。”沈清徽点头,“不过有个条件——得识字。” 栓子脸一垮:“我……我不识字……” “让周瑾教你。”沈清徽看向周瑾,“每日教他认十个字,工钱照发。学得好,另有奖赏。” 周瑾笑道:“成,这事包在学生身上。” 栓子扑通跪下,磕了个头:“谢谢东家!谢谢姑奶奶!谢谢周先生!” 王婆子忙拉他起来:“这孩子,磕啥头!往后好好干就是!” 栓子用力点头,眼里闪着泪光。 事情就这么定了。 栓子欢天喜地地走了,说是回家跟娘说一声,明日就来上工。 屋里又剩下四人。 王婆子感慨:“这孩子……命苦。爹早没了,娘有病,全靠他街头混点吃的。如今有了正经活计,可算有条活路了。” 周瑾点头:“是个好苗子,好生教导,往后能成事。” 陈砺忽然道:“东家,咱们如今人手多了,是不是该……定个章程?” “什么章程?” “工钱怎么算,怎么升,怎么罚,怎么奖。”陈砺道,“不能全凭您一句话,得有个规矩,让大伙儿心里有数。” 沈清徽沉吟:“你说得对。周瑾,这事你琢磨琢磨,拟个章程出来。要公道,要明白,要让人有奔头。” “学生记下了。” 日头偏西时,会议才算开完。 王婆子收拾了碗碟,周瑾抱着本子走了,陈砺去查看工坊后头那块空地。 沈清徽独自坐在堂屋里,炭火已经熄了,余温还在。 她看着桌上那碟没吃完的枣糕,那堆嗑剩的瓜子壳,还有四个空茶碗。 心里头满满的,又空空的。 满满的,是因为这一仗打赢了,团队成熟了,前路清晰了。 空空的,是因为……她忽然想起前世,在宫里的时候。 也常有这样的时刻,一件事办完了,一群人聚在一起,总结得失。 那时候说的都是场面话,心里想的是各自的前程。 如今说的都是真心话,心里想的是共同的前路。 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 她轻轻吐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 院子里,霜已经化尽了,青石板湿漉漉的,映着天光。 远处传来工坊下工的钟声,叮叮当当的。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说笑声,还有母亲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 一切如常。 却又不一样了。 她知道,从今往后,清徽坊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清徽坊。 是王婆子的,是周瑾的,是陈砺的,是工坊里那些雇工的,是栓子这样新加入的。 是所有人的。 而她,要做的是掌好舵,护好这条船,让它在这茫茫世道里,稳稳地,向前走。 暮色渐浓,她点亮了灯。 灯光晕开,照亮了堂屋,也照亮了窗外渐深的夜色。 她知道,这场总结会开完了。 可清徽坊的路,才刚刚开始。 但她不怕。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走。 她有团队,有伙伴,有这些愿意跟着她,一起往前走的人。 这就够了。 她吹熄了灯,走进里屋。 窗外,秋虫唧唧。 屋里,一室安宁。 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又有新的事要做,新的路要走。 但至少今夜,她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了。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1章 舆论战的发酵 霜降之后,天儿一天冷过一天。 早起推门,院里的水缸都结了层薄冰,得用瓢敲开了才能舀水。沈清徽添了件夹袄,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她端着热水在廊下洗漱,白气呼出来,一团一团的。远处工坊那边已经传来动静——叮叮当当的,是赵师傅他们生炉子的声音。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刘记关门的事儿,在县城里沸沸扬扬传了七八日,如今也淡了。清徽香坊的生意稳在那儿,每日差不多能卖二三百块香,进账三四千文。王婆子数钱数得手抽筋,周瑾又琢磨出了两款冬日用的香——一款是暖身的姜桂香,一款是润燥的梨膏香。 一切都好。 可沈清徽心里头那根弦,却一直没松下来。 她知道,事儿没完。 果然,这日晌午,王婆子从县城回来,脸冻得通红,眼里却闪着光。 “大家!好消息!”她一进门就嚷嚷,“老钱头那边传来信儿,说咱们那舆论战——发酵了!” 沈清徽正在堂屋里对账,闻言抬起头:“慢慢说。” 王婆子搓着手在炭盆边坐下,从怀里掏出张纸条——是密语写的,她如今认得了大半。 “第一条,仿冒品的谣言,真真儿深入人心了!”王婆子眉飞色舞,“老钱头茶馆里,如今谁要提起买便宜香,旁边就有人劝:‘可别贪那几文钱,伤了身子不值当!’还有人说,亲眼见着城南那几家小作坊关门了——料卖不出去,工钱开不出,可不就得关门?” 沈清徽点点头:“刘记那些存货呢?” “烧了!真烧了!”王婆子道,“老钱头说,前几日在城外乱葬岗那儿,堆得像小山似的香,一把火烧了半日!黑烟滚滚的,半个县城都瞧见了!这下可好,谁还敢买便宜的?” 炭盆里的火噼啪响着,映得王婆子脸上红彤彤的。 “第二条,”她继续道,“咱们正品的销量,回升了!不光回升,还涨了!张掌柜那边,昨儿一天就从咱们这儿进了三百块香,说是邻县铺子卖得好,要补货。李掌柜也来了信儿,问能不能多供些素锦袋的——说是读书人最爱那个,买了送人,体面!” 沈清徽放下账本,走到炭盆边伸手烤着:“这是好事。工坊那边产量跟得上么?” “跟得上!”王婆子道,“周小相公前几日不是招了十来个新人么?如今一日能出七百块了!就是那石见穿……又快见底了。” “这事儿我想着。”沈清徽沉吟道,“周瑾说,石见穿能试着种。等开春了,找块地试试。” 王婆子连连点头,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条,神色郑重了些:“这第三条……是谢公子从州府传来的信儿。” 沈清徽心一提:“说什么?” “说州府有商家,开始打听‘林家’的背景了。”王婆子压低声音,“不是打听咱们清徽坊,是打听‘林家’——就是咱们从前那个名头。” 沈清徽沉默下来。 炭火在盆里静静烧着,偶尔爆出几点火星。 “打听些什么?”她问。 “打听林家什么来头,怎么就能在短短时日内,把刘记那样的地头蛇给扳倒了。”王婆子道,“还打听……东家您的来历。” 她顿了顿,补充道:“谢公子说,让咱们留个心。州府那些商家,眼界宽,心思深。咱们风头太盛,难免招人注意。” 沈清徽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 窗外传来脚步声,是栓子。 孩子穿了身新棉袄——是王婆子给做的,靛蓝色,厚实实实的。他挎着个布包,小脸冻得红扑扑的,进门先规规矩矩行礼:“东家,姑奶奶。” “栓子来了。”沈清徽温声道,“今儿认了几个字?” “认了十二个!”栓子从布包里掏出个本子——是周瑾给的,用废账本反面订的,上头工工整整写着字,“周先生夸我记性好!” 王婆子乐了:“好孩子!来,吃块糕!” 栓子接过枣糕,却没急着吃,小声道:“东家,姑奶奶,我今儿在县城……听见个事儿。” “什么事儿?”沈清徽问。 “西市茶馆里,有两个外地口音的人在说话。”栓子努力回忆着,“一个说:‘那林家坊的香,真那么神?’另一个说:‘神不神不知道,反正能把刘记扳倒,定不是寻常角色。’” 他顿了顿:“他们还说了个词儿……叫什么‘背后有人’。” 沈清徽和王婆子对视一眼。 “你听真切了?”王婆子问。 “真真的!”栓子点头,“我还特意绕到他们桌边添了回茶,听得清清楚楚!” 沈清徽沉默片刻,从碟子里拿了块枣糕递给栓子:“好孩子,这事你办得好。往后在县城,多留神这些外地口音的人。听见什么,回来跟我说。” “哎!”栓子接过糕,眼睛亮晶晶的。 等栓子走了,王婆子才压低声音道:“大家,这是……来者不善啊。” “未必是不善。”沈清徽摇摇头,“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想合作。州府商家眼界宽,见咱们这小地方出了个能扳倒地头蛇的,自然想探探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咱们怎么办?” “该咋办咋办。”沈清徽重新坐下,“香照做,生意照做。有人打听,就让老钱头他们照实说——就说清徽坊用料实在,做工讲究,孙大夫都说好。至于我的来历……” 她顿了顿:“就说是个乡下女子,得了些祖传方子,想做点正经生意。” 王婆子有些担心:“他们能信么?” “信不信,随他们。”沈清徽神色平静,“咱们又没撒谎。”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明白,这事没那么简单。 州府的商家,不是县城这些土财主。他们见过的世面多,手段也多。若是真盯上了清徽坊,往后怕是少不了麻烦。 正想着,周瑾来了。 他抱着一摞新制的香,脸上带着倦色,眼里却有光:“东家,您闻闻这个,新试的姜桂香,冬日点着,暖身驱寒。” 沈清徽接过一块,细细闻了。姜的辛辣,桂皮的温醇,还有隐隐的枣香,是冬日该有的味道。 “好。”她点头,“定价呢?” “学生算了,成本约是八文。”周瑾道,“若是定价十五文,利薄了些。可冬日香不比驱蚊香,买的人怕是不多,若是定价太高……” “定十二文。”沈清徽拍板,“就当是个添头,不图赚多少,图个口碑。” 周瑾点头记下,又道:“还有一事……石见穿真快见底了。学生问遍了县城药铺,统共就凑出这么点儿。”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打开,里头是一小撮白色粉末,比之前少了一半不止。 沈清徽看着那点粉末,沉吟道:“先用着。我想法子。” 周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抱着香走了。 屋里又静下来。 王婆子看着那点石见穿,愁眉苦脸:“这可咋整?没了这味料,咱们那灰烬验真的法子就废了。” “废不了。”沈清徽道,“灰烬泛青是真,但咱们不能只靠这一招。周瑾那新方,香气独特,旁人仿不来。绣袋的包装,莲花纹的模具,都是咱们的独门,这些,比那点青灰更重要。” 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也急。 石见穿若真断了,往后新制的香,就少了那份“清心之效”的说头。孙大夫那儿,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自打嘴巴。 她轻轻吐了口气。 这做生意,真是步步难关。刚解决了刘记,又来了石见穿。石见穿若是解决了,州府那边又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 没完没了。 正烦着,院外传来马蹄声。 谢长渊来了。 他今日披了件墨色斗篷,领口镶着狐毛,衬得脸越发白净。见沈清徽在堂屋里,他微微一笑:“沈姑娘。” “谢公子。”沈清徽起身相迎,“这么大冷天,怎么来了?” “送个信。”谢长渊解下斗篷,在炭盆边坐下,“州府那边,有消息了。” 王婆子识趣地退下了。 炭火噼啪响着,屋里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谢长渊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沈清徽:“你看看。” 信是锦绣阁州府分号的掌柜写的,字迹工整,语气恭敬。里头说了几件事: 一是州府确有商家在打听“林家”,尤其是一家叫“云香阁”的铺子,专做高端香品,在州府颇有名气。 二是云香阁的东家姓苏,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行尊,据说祖上出过御用调香师,在州府香品行当里很有分量。 三是苏东家对清徽坊的“柏艾合欢香”很感兴趣,托人打听能不能从州府进货。 沈清徽看完信,沉默片刻:“谢公子怎么看?” “云香阁是正经商家,口碑不错。”谢长渊道,“苏东家我也听说过,是个讲究人。他若是真有兴趣,倒是条好路子——州府市场,比县城大十倍不止。” 沈清徽却摇头:“咱们的产量,供县城尚且勉强,哪有余力供州府?” “若是他肯等呢?”谢长渊看着她,“等咱们扩了产,再供货。” “那也得有货可扩。”沈清徽苦笑,“不瞒谢公子,工坊如今最大的瓶颈,不是人手,是料——尤其是石见穿,快断了。” 谢长渊一愣:“石见穿?” “嗯,那味让灰烬泛青的稀罕药材。”沈清徽道,“县城药铺存货不多了。若是断了,往后新制的香,就少了那份‘清心之效’。” 谢长渊沉吟起来。 炭盆里的火渐渐弱了,他拿起火钳拨了拨,添了块炭。 火星溅起来,又落下。 “石见穿……”他轻声重复,“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沈清徽抬起眼。 “想起来了。”谢长渊道,“前年我随家父去州府,在一位老翰林府上做客。他书房里摆着盆盆景,说是叫‘白石仙草’,叶片狭长,开着小白花——老翰林说,这草烧之灰青,有清心之效。” 他看向沈清徽:“是不是你说的石见穿?” 沈清徽心跳快了一拍:“那老翰林……可还养着?” “养着,当宝贝似的。”谢长渊笑了,“不过若是沈姑娘需要,我倒是可以厚着脸皮去讨些种子——就说自家要养着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沈清徽眼睛亮了:“若能讨来,那可解了大急!” “成,这事包在我身上。”谢长渊点头,“不过沈姑娘,州府那边,你可得想清楚。云香阁若是真找上门,是福是祸,难说。” “我知道。”沈清徽轻声道,“福是能打开州府市场,祸是……树大招风。” “对。”谢长渊看着她,“你如今在县城,已是风口浪尖。若是再进了州府,盯上你的人会更多。到时候,就不是刘记这种地头蛇了——可能是真正有手段、有背景的对手。” 沈清徽沉默着,看着炭火。 火光在她眼里跳跃,明明暗暗的。 许久,她才开口:“谢公子,你说人这一辈子,图什么?” 谢长渊一愣。 “图安稳?可这世道,没有真正的安稳。”沈清徽声音轻轻的,“图富贵?可富贵险中求,得了富贵,又怕失去。” 她抬起眼:“我从前觉得,能让跟着我的人有口饭吃,有件衣穿,就够了。可如今……工坊里几十号人指着我,县城铺子、同盟商家也指着我。我退了,他们怎么办?” 谢长渊静静听着。 “所以这路,还得往前走。”沈清徽深吸一口气,“州府若真是条路,咱们就走。至于风险……走一步看一步吧。” 谢长渊笑了:“沈姑娘,你这性子……真是难得。” “难得什么?” “难得清醒,又难得敢闯。”谢长渊道,“这世上的女子,要么太柔,任人拿捏;要么太刚,易折。你这样的,刚刚好。” 沈清徽垂下眼,没接话。 屋里又静下来。 炭火哔剥作响,窗外风声呼呼。 “石见穿的种子,我尽快去讨。”谢长渊站起身,“州府那边,我先让掌柜的拖着,说咱们产量不足,得等。你这边抓紧扩产,等种子来了,开春就种。” 沈清徽也起身:“有劳谢公子。” “客气什么。”谢长渊披上斗篷,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一眼,“沈姑娘,天冷,多添衣。” 说完,掀帘出去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 沈清徽站在门口,看着外头灰白的天。 风卷着枯叶在地上打旋,冷飕飕的。 她拢了拢衣襟,转身回屋。 炭火还燃着,屋里暖融融的。 她坐在炭盆边,看着那封信。 云香阁,苏东家,州府市场…… 这些词儿,像一块块石头,压在她心上。 可奇怪的是,压归压,心里头却隐隐有股劲儿——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前世在宫里,她从一个洒扫宫女爬到太后之位,什么阵仗没见过? 今生在这乡野,从一无所有到有了工坊、铺子、团队,什么难关没过过? 州府又如何? 大不了,再斗一场。 她轻轻吐了口气,把信收好。 窗外传来工坊下工的钟声,叮叮当当的,在寒风里传得老远。 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说笑声,还有母亲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 一切如常。 却又不一样了。 她知道,从今天起,清徽坊的眼睛,不能只盯着县城了。 得看向更远的州府,看向更大的天地。 而这舆论战的发酵,只是一个开始。 往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更硬的仗要打。 但她不怕。 因为这条路上,不止她一个人。 有王婆子,有周瑾,有陈砺,有栓子,有工坊里那些信任她的人。 还有……谢长渊这样的盟友。 这就够了。 她吹熄了灯,走进里屋。 窗外,风声呜咽。 屋里,一室安宁。 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又有新的事要做,新的路要走。 但至少今夜,她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了。 而清徽坊的故事,还在继续。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2章 仿冒作坊的溃散 谢长渊走后没两天,县城里真出了大事。 消息是栓子先带回来的。这孩子如今是清徽坊在县城的“小耳朵”,每日在茶馆、市集转悠,听见什么风吹草动就往回跑。 这日晌午刚过,栓子一头汗地冲进院子,棉袄都跑敞怀了,气都喘不匀:“东家!东家!城南……城南那几家作坊……全散了!” 沈清徽正在院里晾新收的草药——是周瑾试着种的薄荷和艾草,秋末最后一茬,得赶紧晒干。闻言她放下竹匾:“慢慢说,什么散了?” “就是……就是前阵子给刘记供香的那几家小作坊!”栓子抹了把汗,“昨儿夜里,好几家连夜搬东西!今儿一早,门口全贴了封条!” 王婆子从灶房探出头:“封条?官府的?” “不是官府的!”栓子摇头,“是债主贴的!我听茶馆里人说,那些作坊欠了一屁股债,料钱、工钱、房租……全没给!债主们急了,连夜把值钱家伙什全拉走了,剩下空房子,贴了封条抵债!” 沈清徽心一沉。 这事……闹大了。 她转身往堂屋走:“栓子,进来细说。” 三人围坐在炭盆边,栓子这才把事情说全乎了。 原来城南那四五家小作坊,都是靠着刘记吃饭的。刘记从前生意好时,他们日夜赶工,一块香能赚半文钱,日子还算过得去。可自从清徽坊起来,刘记生意一落千丈,压着他们的货款不给。这些作坊主硬撑了两个月,实在撑不住了。 “老钱头说,最大那家作坊,欠了三十多两银子的债!”栓子比划着,“料钱欠药铺的,工钱欠伙计的,房租欠房东的……昨儿夜里,债主们约好了似的,一窝蜂冲进去,能搬的全搬了!有个作坊主想拦,被人推了个跟头,脸都磕破了!” 王婆子听得直咂嘴:“造孽哟……可这也不能全怪咱们吧?是他们自个儿用料不干净,跟着刘记作恶!” 沈清徽没说话,只看着炭火。 半晌,她才开口:“栓子,那些伙计呢?作坊散了,他们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栓子小声道,“有的蹲在作坊门口哭,说是干了三个月,一文钱没拿着。有的嚷嚷着要去县衙告状,可……可听说那作坊主自个儿都跑了,告谁去?” 屋里静下来。 炭火噼啪响着,外头风刮得呼呼的。 沈清徽站起身,走到窗前。 院子里,她晾的那些草药在风里轻轻摇晃。薄荷叶已经半干了,还是碧绿碧绿的,看着就清爽。 可城南那些伙计……这个冬天怎么过? “大家……”王婆子小心翼翼开口,“这事儿……咱们管不了吧?” 沈清徽没回头,只问:“周瑾在工坊么?” “在呢,正盯着新一批姜桂香。” “叫他来。还有陈砺。” 周瑾来得快,手里还沾着香料末子。陈砺是跑着来的——栓子去叫时,他正带着护院队操练。 四人又围坐在炭盆边。 沈清徽把事情简单说了,末了问:“你们怎么看?” 周瑾先开口,眉头皱得紧:“东家,这事……咱们有责任。” 王婆子瞪眼:“有啥责任?是他们自个儿不争气!” “话不是这么说。”周瑾摇头,“咱们那舆论战,把仿冒香的名声彻底搞臭了。百姓不敢买,刘记卖不动,这些作坊自然没了活路。虽说他们用料不干净是事实,可……可那些伙计是无辜的。” 陈砺一直沉默,这时忽然道:“属下今早去县城,路过城南,看见了。” “看见什么?” “那些散了的伙计。”陈砺声音低沉,“有老有少,蹲在街边,跟要饭的似的。有个老汉,抱着个破包袱,在风里头哭。” 屋里又静了。 炭火烧得旺,可谁都觉得冷。 沈清徽看着三人,缓缓开口:“我叫你们来,不是讨论谁对谁错。是想法子,这事,咱们得管。” 王婆子急了:“大家!咱们怎么管?那可是四五十号人!咱们工坊如今满打满算也就三十来人,哪养得起!” “不是养。”沈清徽道,“是给他们条活路。” 她看向陈砺:“那些作坊,值钱的家伙什都被搬走了?” “搬空了。”陈砺点头,“只剩些破桌子烂板凳,还有……几台压香的石磨,太重,债主们没搬走。” “石磨……”沈清徽沉吟,“周瑾,咱们工坊的石磨够用么?” “勉强够。”周瑾道,“若是要扩产,还得添两台。” “那就添。”沈清徽拍板,“陈砺,你带几个人去城南,找那些债主,把那几台石磨买下来,按市价,不压价。” 陈砺一愣:“东家,那些石磨……不值几个钱。” “值不值,买了再说。”沈清徽顿了顿,“还有……那些散了的伙计,你问问,愿不愿意来咱们工坊做活。只要肯干,肯学,咱们收。” 王婆子“噌”地站起来:“大家!这可不行!那些人是给刘记做活的,万一是刘记派来的探子呢?万一在咱们工坊使坏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要问清楚。”沈清徽看向她,“王婆婆,这事你办。一个一个问,家里什么情况,从前在作坊做什么活,为什么欠工钱,问细了。觉得可靠的,留下。觉得不妥的,给些钱粮,打发走。” 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可也不能引狼入室。这个度,你把握。” 王婆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重重点头:“老婆子明白了。” 周瑾忽然道:“东家,若是真收了些人……工坊住不下。” “搭棚屋的事,抓紧。”沈清徽道,“陈砺,你负责。要快,天越来越冷了,不能让人冻着。” “属下明白。” 事情就这么定了。 陈砺当天下午就带了两个护院队的弟兄去了县城。王婆子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沈清徽和周瑾留在工坊,盯着新一批姜桂香的制作。 冬日天短,申时末天就擦黑了。工坊里点起了油灯,赵师傅带着人还在忙活——新方子刚定下,得盯着火候。 沈清徽站在屋檐下,看着里头忙碌的人影。 灯火昏黄,人影幢幢。空气里飘着姜和桂皮的香气,暖烘烘的。 她忽然想起前世,在宫里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冬夜,她还在尚功局当差,领着几个小宫女赶制一批绣品。炭盆烧得旺,针线在灯下闪着光。外头寒风呼啸,屋里却暖得让人打瞌睡。 那时候觉得苦,如今想来,竟有些怀念。 至少那时候,心里没这么重的事。 “东家。” 周瑾的声音把她拉回来。 “怎么?” “学生算了下。”周瑾拿着本子,“若是真收二十个新人,工坊一月得多出十两银子的开销。工钱、伙食、住处……都是钱。” “咱们如今一个月能赚多少?”沈清徽问。 “上月净利是四十五两。”周瑾道,“若是产量能上去,下月估摸能到六十两。可要是添了二十人……” “添了人,产量就能上去。”沈清徽道,“产量上去,赚得就多。这账,不是这么算的。” 周瑾想了想,点头:“是学生短视了。” “不是短视,是谨慎。”沈清徽温声道,“谨慎是好事。可有时候,该冒险还得冒险。” 正说着,院外传来马车声。 王婆子和陈砺回来了。 两人都是一身寒气,脸冻得发青。王婆子一进门就奔炭盆,搓着手直哆嗦:“冻死了冻死了!这鬼天气!” 陈砺倒是沉稳,先汇报:“东家,石磨买下来了。四台,统共花了八两银子,债主急着脱手,价钱压得低。” “人呢?”沈清徽问。 王婆子接过话头,神色复杂:“问了二十三个人。有八个……不行。” “怎么不行?” “有两个是作坊主的亲戚,说话眼神闪躲,问三句答一句。”王婆子道,“有三个是街面上的混混,进作坊就是混口饭,干活偷奸耍滑。还有三个……身子太弱,干不了重活。” “那剩下的十五个呢?” “剩下的……”王婆子叹口气,“都是老实人。有个姓孙的老汉,五十多了,在作坊干了七八年,专门筛艾草。还有个妇人,姓赵,丈夫病死了,带着个十岁的闺女,在作坊打杂。最可怜的是个半大小子,才十四,爹娘都没了,在作坊当学徒,干了半年,一文钱没拿着……” 她一一数来,说到后来,声音都有些哽咽:“大家,您是没瞧见……那些人听说咱们肯收,一个个跪下来磕头,拦都拦不住!” 沈清徽沉默着,看向陈砺。 陈砺点头:“属下看了,都是本分人。那孙老汉手上全是茧子,是常年筛艾草磨的。赵妇人衣裳虽破,补丁打得整整齐齐。那半大小子……瘦得跟麻杆似的,可眼睛亮,看着机灵。” “那就收。”沈清徽拍板,“明日让他们来上工。工钱按咱们的规矩,学徒一月三百文,熟手五百文,包吃住。” 王婆子连连点头,却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事……咱们去买石磨时,碰上个人。” “谁?” “刘记从前的掌柜,姓胡。”王婆子压低声音,“他也在那儿,想买石磨,说是要另起炉灶。见咱们买了,脸拉得老长,还说了几句风凉话。” 沈清徽心一紧:“说什么?” “说……‘清徽坊好手段,逼死刘记,又来捡便宜’。”王婆子撇嘴,“老婆子当时就怼回去了,说‘咱们是正正经经花钱买,不像某些人,欠债不还,连夜跑路’!臊得他扭头就走!” 周瑾担忧道:“东家,这胡掌柜……会不会怀恨在心?” “难免。”沈清徽淡淡道,“可咱们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他说。”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明白,这事没完。 刘记倒了,可刘记的人还在。那个胡掌柜,能在刘记当这么多年掌柜,定不是省油的灯。 往后,还得防着。 正想着,栓子忽然从外头跑进来,手里攥着张纸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东家!老钱头托人捎来的信!” 沈清徽接过,就着灯光看。 纸条上就一行字:“胡某联络旧部,似有所图。” 她把纸条扔进炭盆,火苗“呼”地蹿起,瞬间烧成灰烬。 屋里人都看着那点灰烬,没说话。 炭火噼啪响着,映得一张张脸明明暗暗。 许久,沈清徽才开口:“该来的,总会来。咱们接着就是。” 她看向陈砺:“护院队再加十个人。要身家清白的,最好是本地人。” “属下明白。” “王婆婆,工坊那边,新人来了,你多照应着。规矩要说清楚,但也要有温情,都是苦命人,不容易。” “老婆子晓得。” “周瑾,产量要抓紧提。新来的那些人,你看哪些能用的,尽快教会。尤其是那孙老汉,筛艾草是行家,让他带带新人。” “学生记下了。” 吩咐完了,沈清徽才觉得累。 从早到现在,心一直提着,没松过。 她走到窗前,推开条缝。 外头黑漆漆的,风刮得更猛了,呜呜的,像鬼哭。 远处,工坊的灯还亮着,像这黑夜里的一点暖。 她知道,从今天起,清徽坊又多了十五张要吃饭的嘴。 也多了十五份要担的责任。 可她不后悔。 这世道,谁都不容易。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至于那个胡掌柜……要来,就来吧。 她轻轻关上门,转身回屋。 夜深了。 工坊那边的灯,一盏一盏熄了。 整个白石村都沉入黑暗里,只有风声,呼呼地刮着。 沈清徽躺在床上,睁着眼,睡不着。 脑子里过着一桩桩事:石见穿的种子,州府的云香阁,城南散了的作坊,新收的十五个人,还有那个不知在谋划什么的胡掌柜…… 像一团乱麻,理不清。 她轻轻叹了口气。 前世在宫里,也是这样,一夜一夜地睡不着。 可那时候愁的是前程,是生死。 如今愁的……是这些人的活路。 好像更重了。 却又好像……更踏实了。 因为这一次,她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活。 是为了工坊里那些人,为了跟着她的这些人。 这就够了。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睡。 窗外,风声渐弱。 天,快亮了。 而城南那些散了的作坊,那些曾经靠仿冒香吃饭的人,从今夜起,有了新的去处。 清徽坊的招牌,在冬日寒风里,又厚重了一分。 这场仿冒作坊的溃散,看似是清徽坊的胜利。 可沈清徽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3章 市场份额的收复 新工人上岗后的第七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日头暖洋洋地照下来,晒得院子里那层薄霜都化成了水,青石板湿漉漉的,映着天光。沈清徽把屋里那几床厚被子都抱出来晒——冬日的阳光金贵,得抓紧。 正抖着被子,周瑾抱着一摞账本来了。 他今儿穿了件新做的棉袍,靛青色,厚实实实的,衬得脸都白净了几分。见沈清徽在晒被子,他忙放下账本来帮忙。 “东家,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把几床被子搭在竹竿上。被子晒在阳光下,蓬松松的,看着就暖和。 忙完了,周瑾才从怀里掏出本新订的册子,不是账本,是专门记数的。 “东家,您看看这个。”他翻开册子,眼睛亮晶晶的,“咱们上月和这月的销数,学生都理出来了。” 沈清徽在廊下石凳上坐下,接过册子。 纸上密密麻麻写着数字,条理却清晰。左边是上月,右边是这月,一项项比对。 周瑾指着最上头一行:“您瞧,驱蚊香这块,上月卖了两千三百块,这月卖到三千七百块!涨了六成!” 他又往下指:“柏艾合欢香更甚,上月一千五百块,这月两千八百块,几乎翻了一番!新制的姜桂香,才上市十天,就卖了四百多块!” 沈清徽一页页翻着,心里默默算。 光是香品这一项,这月进账就有七十多两银子。加上同盟那几家铺子的进货,还有锦绣阁那边要的货…… “统共多少?”她问。 周瑾深吸一口气,声音都有些发颤:“学生算了三遍——上月净利四十五两,这月……这月估摸着能到八十两!” 八十两。 沈清徽手指无意识地在册子上划着。 八十两银子,够寻常农家过好几年了。 可她心里明白,这钱不是白来的。是新添的那十五个工人日夜赶工来的,是王婆子他们四处奔走来的,是前阵子那场舆论战打下来的。 “市场份额呢?”她抬起头。 周瑾又从怀里掏出张纸——是张简图,画着县城香品市场的份额划分。 “学生让栓子在县城各铺子蹲了三天,记下每日出货数。”他指着图,“您看,咱们清徽坊如今占了……九成二。” 九成二。 沈清徽看着那个数字,沉默了片刻。 “剩下的呢?” “剩下的一成不到,是些零散小摊贩,卖些劣质便宜货。”周瑾道,“刘记倒了,城南那些作坊散了,市面上正经做香品的,就咱们和同盟那几家,可那几家,卖的也都是咱们的货。” 他顿了顿,补充道:“老钱头茶馆里如今都说,买香就认清徽坊,别家的……不敢买。” 沈清徽轻轻合上册子。 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后背暖烘烘的。院子里那些草药,在阳光下慢慢收着水分,香气丝丝缕缕地散出来。 “周瑾,”她忽然开口,“你说……咱们这生意,是不是做得太顺了?” 周瑾一愣:“东家何出此言?” “刘记倒了,作坊散了,市场九成二是咱们的。”沈清徽看着远处工坊的方向,“可你记不记得,前阵子咱们还愁石见穿快断了,愁胡掌柜在背后捣鬼,愁州府那边盯上咱们。” 她顿了顿:“如今这些愁,好像都……暂时解了。” 周瑾想了想,点头:“是,石见穿谢公子答应去寻种子,胡掌柜这些日子没动静,州府那边……云香阁也只是打听,还没真找上门。” “所以啊,”沈清徽站起身,走到那丛半枯的薄荷前,“事太顺了,反倒让人心里不踏实。” 周瑾跟过来,迟疑道:“东家是担心……盛极必衰?” “不是担心,是得防着。”沈清徽掐了片薄荷叶,在指尖捻着,“市场九成二是好事,可也是坏事——咱们把路都占了,别人就没路走。没路走的人,会怎么想?” 周瑾脸色一凝。 “胡掌柜那样的人,不会甘心。”沈清徽声音轻轻的,“州府那些商家,也不会一直观望。还有那些散了的作坊主,那些没拿到工钱的伙计……心里都憋着气。” 她转身看向周瑾:“咱们得想法子,把这九成二的市场,坐稳了。” “怎么坐稳?” 沈清徽沉吟片刻,忽然问:“周瑾,你说那些老客,为什么总来咱们铺子买香?” “自然是……香好。” “香好是一方面。”沈清徽道,“还有呢?” 周瑾想了想:“包装讲究?孙大夫说过好?或者……就是习惯了?” “对,习惯。”沈清徽点头,“人都有惰性,用惯了什么,就不愿换。咱们要让那些老客,不仅用惯咱们的香,还……舍不得换。” 她走回石凳边坐下,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划着:“我想了两招。一招叫‘限购’,一招叫‘会员’。” 周瑾一愣:“限购?会员?” “限购,就是每日限量卖。”沈清徽解释道,“比如绣袋装的香,一日只卖五十块。素锦袋的,一日一百块。油纸包的,不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这是为何?”周瑾不解,“咱们如今产量上来了,正该多卖才是啊!” “物以稀为贵。”沈清徽微微一笑,“你想想,若是人人都能买到,这香就不金贵了。可若是每日限量,那些讲究人就会早早来排队,以买到为荣。这名声一传开,香的价就更高了。” 周瑾恍然,却又皱眉:“可那些买不到的……” “买不到的,可以买油纸包的。”沈清徽道,“油纸包的不限量,价钱也便宜些。这样,有钱的讲究人能买到金贵货,钱紧的百姓也能用上咱们的香,各取所需。” 周瑾仔细琢磨着,眼睛渐渐亮了:“妙啊!东家,这法子妙!既抬了身价,又不丢百姓市场!” “至于会员……”沈清徽继续道,“就是在咱们铺子买过三次以上的老客,给记个档。往后再来买,价钱便宜半文,还送些试用装。逢年过节,送点小礼。” 她顿了顿:“这叫‘养客’。让老客觉得,在咱们这儿买东西,不光买的是香,还有份情谊。” 周瑾听得连连点头,却又想到什么:“可这记档……怎么记?咱们又不认识所有客人。” “让王婆婆想法子。”沈清徽道,“她认得人多。再让栓子在铺子里帮忙,机灵些,见着面熟的就多问一句,记个姓什么,常买哪种香。日子长了,就熟络了。” 正说着,院门开了。 王婆子挎着个篮子进来,篮子里装着几根新腌的酸菜,黄澄澄的,闻着就开胃。 “大家,周小相公。”她笑着打招呼,“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周瑾把限购和会员的事说了。 王婆子一听就拍大腿:“好!这法子好!老婆子我早想说了,咱们那香如今卖得太容易,反倒不金贵!就该吊着卖!” 她放下篮子,搓着手道:“记档这事,包在老婆子身上!那些常来的客人,我大半都认得!东街绸缎庄的刘夫人,最爱绣袋装的,每回来都买三块。南门书院的李先生,专买素锦袋的,说是点着看书不困。还有……” 她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沈清徽听得笑了:“王婆婆,你这记性,比账本还管用。” “那是!”王婆子得意道,“老婆子别的不行,认人记人可是一绝!” 三人又商量了些细节,直到日头升到中天。 午饭简单,一锅粥,一碟酸菜,还有王婆子新蒸的窝头。三人围坐在院里石桌边吃,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 正吃着,栓子跑回来了。 孩子如今是清徽坊的“小信使”,每日在县城和村里跑个两三趟。他今儿穿了身新棉袄,是工坊里赵大娘给做的,厚实实实的,跑了一头汗。 “东家!姑奶奶!周先生!”他规规矩矩行礼,才从怀里掏出张纸条,“老钱头让捎的!” 沈清徽接过,是密语。她看了两眼,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了?”王婆子问。 “胡掌柜……真动手了。”沈清徽把纸条递给王婆子。 王婆子看了,气得直拍桌子:“好个胡胖子!竟敢挖咱们墙角!” 周瑾接过纸条看,眉头也皱起来。 纸条上说,胡掌柜这两日私下联络了同盟里两家小铺子的掌柜,许诺给更低的进价,让他们从别处进货,据说,是从州府找的货源。 “他哪来的货源?”周瑾不解,“州府香品价高,运到这儿,再加价卖,能比咱们便宜?” “未必是真便宜。”沈清徽放下碗,“可能是赔本赚吆喝,先抢市场,再抬价。” 王婆子急了:“那咱们怎么办?那两家小铺子要是真被他拉过去……” “不急。”沈清徽神色平静,“王婆婆,你明日去县城,见见那两家掌柜。不必提胡掌柜的事,就问问咱们的货卖得如何,可有什么不妥。” “他们要是不说实话呢?” “不说实话,就说明心里有鬼。”沈清徽道,“那咱们……就得早做打算了。” 她顿了顿:“限购和会员的事,也一并说了。告诉他们,若是还想从咱们这儿进货,就得守咱们的规矩,限量卖,记老客。若是不愿……咱们也不强求。” 王婆子重重点头:“老婆子明白了!” 周瑾却担忧道:“东家,若是那两家真被拉走了,咱们的份额……” “九成二变成九成,也是九成。”沈清徽淡淡道,“市场这么大,咱们不可能全吃完。有人来分一杯羹,正常。关键是……这羹怎么分。” 她看向三人:“咱们的香,用料实在,做工讲究,包装体面,还有孙大夫背书,这些,是咱们的根基。胡掌柜就算能从州府进货,可他的货能有这些?能烧出青灰?能有宫里传下的古方?” 周瑾眼睛一亮:“对啊!咱们有的,他没有!” “所以啊,”沈清徽微微一笑,“让他折腾去。咱们稳坐钓鱼台,该限购限购,该养客养客。等他的货来了,百姓一比,自然知道好坏。” 一番话说得三人心里都踏实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午饭吃完,王婆子收拾碗筷,周瑾回工坊盯生产,栓子又跑腿去了。 沈清徽独自坐在院里,看着日头渐渐偏西。 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把她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知道,这场市场份额的收复战,看似赢了,实则才刚开始。 胡掌柜的出手,只是个信号。 往后,还会有更多人来抢这块蛋糕。 可她不惧。 因为她有的,别人没有。 那些用惯了清徽香的客人,那些信着孙大夫话的百姓,那些靠着工坊吃饭的工人…… 这些,才是她真正的根基。 她站起身,走到那丛薄荷前。 薄荷已经枯了大半,可根还活着。等来年开春,又会发出新芽,长出绿叶。 生意也是一样。 有根基在,就不怕风雨。 她轻轻吐了口气,转身回屋。 屋里,账本还摊在桌上,那些数字在夕阳里泛着金光。 八十两,九成二。 这些数字,是成果,也是责任。 她得带着清徽坊,在这条路上,稳稳地走下去。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 冬日天短,转眼就暮色四合。 工坊那边的灯,一盏盏亮起来。 新来的那十五个工人,也该下工了。 沈清徽推开门,往工坊走去。 她得去看看,那些有了新活路的人,今日过得如何。 这才是她真正要守的——不是市场份额,是这些人的日子。 夜色渐浓,星光点点。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4章 竞争对手的求和 胡掌柜暗地里挖墙脚的事,像一颗石子扔进池塘,没激起多大水花,却让水面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这事儿是王婆子先察觉的。她去县城那两家小铺子“闲逛”,张掌柜和李掌柜的伙计都眼神闪躲,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回来一琢磨,心里就有数了,胡胖子怕是真许了什么好处。 可没等王婆子想好怎么应对,县城里却先起了另一阵风。 这日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沈清徽刚起身烧水,院门就被拍得山响。 开门一看,是栓子。孩子跑得气喘吁吁,棉袄领子都汗湿了,一见她就急急道:“东家!县城……县城来人了!” “谁来了?” “好几家铺子的掌柜!”栓子抹了把汗,“都在咱们铺子门口等着呢!说是……说是要求见您!” 沈清徽心一沉。 胡掌柜动作这么快?这就打上门了? 她定了定神:“都有谁?” 栓子掰着手指头数:“有西街杂货铺的刘掌柜,南门脂粉铺的孙掌柜,还有东市那家卖香烛的王掌柜……统共五六个人呢!” 都是县城里做小买卖的掌柜。 沈清徽沉吟片刻:“王婆婆呢?” “姑奶奶在铺子里应付着,让我赶紧回来报信!” “成,你先喝口水歇歇。”沈清徽转身回屋,换了身见客的衣裳,还是那件月白衫子,青色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我这就去。” 马车到县城时,日头已经升起来了。 清徽香坊门口果然聚了几个人,都穿着体面的棉袍,站在寒风里搓着手。王婆子正陪着说话,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有些戒备。 见沈清徽下车,那几个掌柜都围了上来。 打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圆脸,穿着绸面棉袍,先作揖:“沈东家!可把您等来了!” 沈清徽认得他,西街杂货铺的刘掌柜,从前跟刘记走得近,刘记的香在他铺子里没少卖。 “刘掌柜,诸位掌柜,”她还了一礼,“这么冷的天,怎么都站外头?快请进。” 一行人进了铺子后堂。周瑾早得了信,已经备好了茶。炭盆烧得旺,屋里暖烘烘的。 茶上了,点心摆了,可气氛却有些僵。 刘掌柜先开口,脸上堆着笑:“沈东家,今日冒昧登门,实在是……实在是有事相求。” “刘掌柜请讲。” 刘掌柜搓着手,有些局促:“前阵子……前阵子咱们这些人,糊涂啊!跟着刘记卖那些便宜香,得罪了沈东家。如今刘记倒了,咱们也……也悔不当初!” 旁边几个掌柜连连点头,七嘴八舌道: “是啊是啊,都怪咱们眼皮子浅!” “被刘记那黑心货骗了!” “沈东家大人大量,别跟咱们计较……” 沈清徽静静听着,没说话。 等他们说完了,她才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诸位掌柜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刘掌柜脸上的笑僵了僵,讪讪道:“自然……自然不只是为道歉。咱们是想……是想求沈东家给条活路。” “活路?”沈清徽抬眼,“诸位掌柜的铺子不都开着么?怎么就没活路了?” 孙掌柜是个干瘦老头,叹气道:“沈东家有所不知。自打刘记倒了,市面上那些便宜香没人敢买了。咱们铺子里囤的那些货,压在手里,卖不出去。这眼看着要过年了,货压着,本钱回不来,年关难过啊!” 王掌柜也道:“不止这个。如今百姓买香,只认清徽坊的牌子。咱们铺子里就算进了好货,人家也不信,怕又是便宜货冒充的。这几日……生意冷清得很。”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愁。 沈清徽听明白了。 这些人,当初跟着刘记卖仿冒香,赚了些快钱。如今刘记倒了,仿冒香的名声臭了,他们的货砸手里了,铺子名声也坏了。眼看年关将近,货卖不出去,本钱压着,急眼了,这才找上门来。 她慢慢喝着茶,心里盘算着。 这些人,说可怜也可怜,说可恨也可恨。 可眼下这局面……倒是个机会。 “诸位掌柜的意思,我明白了。”她放下茶碗,“是想从我这儿进货,借着清徽坊的名头,把铺子盘活?” 刘掌柜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沈东家放心,咱们这回一定规矩办事!价钱您定,规矩您立,咱们绝无二话!” 几个掌柜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沈清徽沉默片刻,看向王婆子:“王婆婆,咱们库房里,积压的那批试用装,还有多少?” 王婆子一愣:“约莫……还有三四百块。都是油纸包的,卖八文那种。” “拿出来。”沈清徽道,“诸位掌柜,我这儿有批试用香,原是准备送老客的。你们若要,按六文一块给你们。拿回去,当赠品送,买别的东西,送一块试用香。让百姓知道,你们铺子里也有清徽坊的货。” 刘掌柜眼睛一亮:“这……这能成?” “能不能成,试试看。”沈清徽淡淡道,“不过有个条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您说!” “这批试用香送完了,若真有效果,你们还想从我这进货,得签个‘分销协议’。”沈清徽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是她昨晚拟的草案,“看看这个。” 刘掌柜接过,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看。 纸上条条款款写得清楚:从清徽坊进货,得按清徽坊的定价卖,不能私自涨价或降价;得在铺子显眼处挂“清徽坊授权分销”的牌子;每月进货量有最低限额;若发现掺卖别家劣质香,立即终止合作…… 条款不少,但都在情理之中。 刘掌柜看完,迟疑道:“沈东家,这每月最低进货量……是不是高了点?” “不高。”沈清徽道,“你们五六家铺子分一分,一家每月也就一二百块香。若是连这个数都卖不出去,那合作也没必要了。” 她顿了顿:“况且,签了协议,就是清徽坊的正式分销商。往后新出的香,你们优先拿货。逢年过节,还有赠品支持。这牌子挂出去,百姓自然信你们,这好处,值不值?” 几个掌柜互相看看,都点了头。 孙掌柜先拍板:“成!我签!” 王掌柜也道:“我也签!总比货压在手里强!” 刘掌柜咬咬牙:“签!” 事情就这么定了。 沈清徽让周瑾拟了正式的协议,一式两份,当场签了字按了手印。王婆子去库房取了试用香,一家分了六十块,现钱结清——六文一块,统共收了十几两银子。 送走那几个掌柜,已是晌午。 铺子里清静下来,王婆子关上门,长长舒了口气。 “大家,您这手……高!”她竖起大拇指,“既解了他们的急,又给咱们扩了销路!还收了现钱!” 周瑾却有些担忧:“东家,这些人……可靠么?从前可是跟着刘记的。” “可靠不可靠,试了才知道。”沈清徽在炭盆边坐下,烤着手,“试用香便宜给他们,让他们送。百姓用了好,自然会去他们铺子问,这一问,他们就得从咱们这儿进货。若是他们守规矩,咱们就多几个分销点。若是不守规矩……” 她顿了顿:“试用香送完了,生意没起色,他们自然就放弃了。若是起了色却想耍花样——协议在咱们手里,随时能终止合作。” 王婆子连连点头:“是这个理!主动权在咱们这儿!” 正说着,栓子从外头跑进来,小脸冻得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东家!姑奶奶!胡掌柜那边……有动静了!” “什么动静?” “张掌柜和李掌柜……”栓子压低声音,“都没跟胡掌柜走!” 沈清徽一愣。 王婆子也急了:“怎么回事?说清楚!” “我今儿在茶馆蹲着,听张掌柜铺子的伙计说的。”栓子道,“胡掌柜前几日确实找过他们,说能从州府进到便宜的香,进价比咱们低两文。可张掌柜和李掌柜……都没答应。” “为什么?” “那伙计说,张掌柜算了笔账——州府的香运过来,运费就得加一文。就算进价低两文,到手也只便宜一文。可那香没咱们的好,烧不出青灰,也没孙大夫背书……卖不动。” 栓子喘了口气,继续道:“李掌柜更绝,直接跟胡掌柜说:‘咱们铺子如今挂的是清徽坊授权分销的牌子,百姓认这个。换了别家的货,牌子就得摘,这损失,胡掌柜赔得起么?’” 屋里静了一瞬。 接着,王婆子“噗嗤”笑出声来:“好个李掌柜!这话怼得漂亮!” 周瑾也笑了:“看来咱们那分销协议,真管用。” 沈清徽却笑不出来。 她沉吟片刻,问栓子:“胡掌柜什么反应?” “气得脸都青了!”栓子道,“在茶馆摔了茶碗,骂骂咧咧地走了。老钱头说,听见他嘀咕什么‘不识抬举’‘走着瞧’……” “走着瞧……”沈清徽轻声重复,“看来,他还没死心。” 王婆子撇嘴:“不死心能咋样?咱们如今有协议绑着,那些掌柜不敢轻易跳槽。新来的刘掌柜那几家,也跟咱们签了字。他胡胖子就算能从州府进货,卖给谁去?” “总有人贪便宜。”沈清徽道,“县城这么大,总有不入流的小摊贩,愿意接他的货。”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 外头阳光正好,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清徽香坊的幌子在风里轻轻摆动,莲花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她知道,这场竞争对手的求和,看似是她赢了。 可胡掌柜那样的,不会甘心。 州府的货,虽然可能不如清徽坊的好,可若是他压价狠了,总会有人买。 到时候,市场上又会出现低价劣质香。 这仗,还没打完。 “周瑾。”她转过身。 “学生在。” “新那批姜桂香,加紧做。”沈清徽道,“再琢磨个新方子,要便宜的,但用料不能次。成本压到五文,卖八文。专门对付那些低价货。” 周瑾一愣:“东家,咱们也要做便宜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便宜货,是实惠货。”沈清徽纠正,“用料实在,做工讲究,只是不搞那些花哨包装,不掺稀罕药材,让百姓花八文钱,能买到值十文的好香。” 她顿了顿:“胡掌柜不是要打价格战么?咱们就让他打。可咱们打的,是‘实惠’战——价钱比你贵,可东西比你好十倍。让百姓自己选。” 周瑾恍然大悟:“学生明白了!这就去试方子!” 王婆子也乐了:“这法子好!让胡胖子折腾去,咱们稳坐钓鱼台!” 正说着,院外传来马蹄声。 谢长渊来了。 他今日穿了件玄色斗篷,风尘仆仆的,像是赶了远路。见铺子里人多,他微微一怔:“沈姑娘这儿……好热闹。” 沈清徽迎上去:“谢公子怎么来了?快请进。” 谢长渊解下斗篷,在炭盆边坐下,从怀中掏出个小锦囊:“沈姑娘要的东西,讨来了。” 锦囊打开,里头是一小撮褐色的种子,小小的,圆圆的。 “这就是石见穿的种子?”沈清徽小心接过。 “是。”谢长渊点头,“老翰林听说我要种,还特意写了张栽培心得——说是这草喜阴凉,耐寒,但怕涝。种在背阴的石缝边最好。” 他从袖中取出张纸,递给沈清徽。 纸上字迹工整,写着栽培要点。沈清徽细细看了,郑重收好:“谢公子,这份情,我记下了。” “客气什么。”谢长渊笑了笑,看向屋里众人,“方才听你们说什么价格战……怎么回事?” 沈清徽把事情简单说了。 谢长渊听完,沉吟道:“胡掌柜这人……我听说过。从前在刘记当掌柜时,就有些手腕。他若是真从州府进货,怕是……来者不善。” “谢公子的意思是?” “州府香品行当,水很深。”谢长渊神色认真,“有些作坊,专门做低价劣质货,往下面县镇销。用料极次,可价钱压得极低。胡掌柜若是真搭上这条线,怕是会搅乱市场。” 沈清徽沉默片刻,轻声道:“所以咱们得早做准备。” “你有主意了?” “有。”沈清徽看向窗外,“他打他的价格战,我打我的实惠战。他卖劣质便宜货,我卖实在实惠货。百姓不傻,时间长了,自然知道好歹。” 谢长渊看着她,眼里有了笑意:“沈姑娘,你这性子……真是难得。” “难得什么?” “难得清醒,又难得坚持。”谢长渊道,“这世上的商人,见了低价竞争,要么跟着降价,要么就放弃了。你能想出‘实惠战’这法子,既守住了品质,又守住了市场——这眼界,不一般。” 沈清徽垂下眼:“谢公子过誉了。我只是……不想让跟着我的人没饭吃。” “这就够了。”谢长渊站起身,“种子送到了,我也该回了。州府那边,云香阁的苏东家又托人问了一次——沈姑娘,你真不考虑?” 沈清徽摇头:“等开春吧。石见穿种活了,产量上去了,再说。” “成,我帮你拖着。”谢长渊披上斗篷,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一眼,“沈姑娘,天冷,多保重。” 马蹄声渐渐远去。 屋里又静下来。 沈清徽看着手里那包种子,轻轻攥紧了。 石见穿有了,实惠战的方子有了,分销网络也有了。 接下来,就看胡掌柜怎么出招了。 而她,只需稳坐中军帐,见招拆招。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 清徽香坊的幌子,在夕阳里投下长长的影子。 她知道,这场竞争对手的求和,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可她不怕。 因为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有王婆子,有周瑾,有陈砺,有栓子,有工坊里那些信任她的人。 还有……这包能带来希望的种子。 她轻轻吐了口气,转身回屋。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祸水东引 林大山夫妇带着“拯救家族产业于水火”的“重任”,脚底生风地离开了小院,那背影竟透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昂扬”斗志。沈清徽站在院中,目送他们消失,脸上那刻意营造的惶恐无助如同退潮般消散,只余下深潭般的平静与一丝运筹帷幄的冷然。 陈砺走到她身侧,低声道:“主子,他们信了。” “由不得他们不信。”沈清徽淡淡道,“贪婪会蒙蔽人的眼睛,也会放大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李地主的威胁是存在的,我只是将它提前、并且放大了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此刻,只怕满脑子都是如何借此事攫取最大利益,哪里还会去深究其中的细节真伪。” 她转身走向屋内,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接下来,我们需要再给他们加一把火,让这‘祸水’,引得更顺畅些。” 机会在次日午后降临。王婆子照例前来,交割银钱,取走货物。她如今精气神十足,对沈清徽更是死心塌地。闲谈间,她不免又提起林大山夫妇似乎在村里更加活跃了,到处跟人嘀嘀咕咕。 沈清徽听在耳中,心中已有计较。她状似无意地轻叹一声,眉宇间笼上一抹轻愁。 王婆子立刻关切地问道:“丫头,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沈清徽摇摇头,又点点头,欲言又止,最终仿佛不堪重负般,低声道:“婆婆,不瞒您说,我这几日……心中实在难安。” “为何?” “还是那李地主家的事……”沈清徽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我总觉着,他们不会轻易罢休。那茶山是我的命根子,若是……若是真被他们巧取豪夺了去,我往后可怎么办?”她抬起眼,眼中水光潋滟,满是依赖地看着王婆子,“婆婆,您见识广,您说……这村里,难道就没人能说句公道话,制衡一下李家吗?若是……若是有人能帮我想法子,让李家有所顾忌,打消这念头,我……我便是将手里这香膏的生意分他一份,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这番话,看似在对王婆子倾诉,实则每一个字,都是说给可能在外窥探、或是会从王婆子这里探听消息的林大山夫妇听的。她给出了一个明确的“诱饵”——香膏生意的一份利!并且点明了“需要有人制衡李家”这个方向。 王婆子听得心疼,连忙安慰:“丫头你别怕!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咱们白石村,也不是他李家一手遮天的地方!你放心,婆婆我也帮你留意着,定不叫他们欺负了你去!”她心里却琢磨着,得把丫头这话悄悄放出去,让那些有心人知道,帮了招娣丫头,可是有大好处的! 果不其然,这话如同长了翅膀,经由王婆子那张巧嘴,以及林大山夫妇孜孜不倦的“情报搜集”,迅速传到了林大山和王氏耳中。 当晚,林家那间昏暗的土坯房里,再次上演了一场密谋。 “你听到了吗?那丫头松口了!”王氏激动得声音发颤,脸上泛着亢奋的红光,“香膏生意!她愿意分出香膏的生意!” 林大山也兴奋地搓着手:“我就说嘛!她被李地主逼得没办法了!只能靠咱们!” “光是靠咱们去求三叔公怕还不够分量!”王氏眼中闪烁着恶毒而精明的光,“得把这事闹大!让全村人都知道李地主家要强抢民产!让所有人都同仇敌忾!到时候,三叔公和族里出面,才更名正言顺,压力也更大!” “怎么闹大?” “散播消息!”王氏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制造舆论的狂热,“就说李地主家仗势欺人,看上了招娣的茶山,欲强行霸占,断她生路!说钱管事已经多次威逼利诱!说李家的人天天在后山踩点,马上就要动手了!说得越严重越好,越真越好!” 林大山有些犹豫:“这……这要是被李地主家知道是咱们传的……” “怕什么!”王氏打断他,理直气壮,“咱们这是替天行道!揭露他李家的恶行!再说了,话从咱们嘴里出去,拐上几个弯,谁还能查到源头?等全村人都这么说的时候,他李家还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不成?” 利令智昏。在可能分得香膏生意的巨大诱惑下,在林大山夫妇浅薄的认知里,他们自觉找到了一条既能打击“外部敌人”李地主,又能借此向族老表功、最终夺取妹妹产业的“妙计”。 于是,从第二天起,白石村的舆论风向悄然发生了变化。 井边,河边,村头的大树下……妇人们交头接耳的话题,逐渐从单纯的羡慕嫉妒沈清徽,转向了对李地主家的窃窃私语和隐隐的愤慨。 “听说了吗?李地主家要抢招娣丫头那茶山呢!” “可不是嘛!说钱管事都去威胁好几次了!” “唉,造孽啊,那丫头好不容易有个活路……” “李家也忒霸道了!那后山的野林子,又不是他家的!” “就是!这回要是让他得逞了,下次是不是看上谁家地也能强占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流言如同瘟疫般扩散,细节被不断丰富,情绪被不断渲染。林大山和王氏混迹在人群中,时而“忧心忡忡”地证实几句,时而“义愤填膺”地抨击李家,成功地扮演着受害人家属兼正义使者的角色。 这些风声,自然也一丝不落地通过王婆子,传回了沈清徽的小院。 “……现在村里都在说李家的不是呢!”王婆子汇报时,带着几分解气的神色。 沈清徽安静地听着,脸上无喜无怒,只是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 待王婆子说完,她才淡淡开口:“有劳婆婆费心了。是非曲直,众人心中自有杆秤。” 她既未承认,也未否认那些流言,仿佛自己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送走王婆子,陈砺眉头微蹙:“主子,流言如此扩散,恐会彻底激怒李地主。” 他担心这把火会烧过头,反噬自身。 沈清徽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平静无波:“怒,才会动。不动,我们如何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又如何能找到破绽?” 她转过身,烛光在她沉静的眸子里跳跃:“林大山夫妇以为是在驱虎吞狼,却不知,他们放出的,可能是一条会反噬其身的恶龙。而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祸水已然东引。 接下来,就看这被引动的“祸水”,是先淹没了那两头自作聪明的蠢豕,还是能冲垮那看似坚固的堤坝。 无论哪种结果,对她而言,似乎都……不坏。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章 当众表演 王婆子家那间还算整洁的堂屋里,此刻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草药的苦涩味。沈清徽被安置在一张铺着旧棉褥的板床上,额角的伤口已经被匆匆请来的孙郎中清洗、上药、包扎妥当。白色的细布缠绕在她头上,映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她双眼紧闭,呼吸微弱,仿佛一朵在风雨中饱受摧残、即将凋零的花。 王婆子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米汤,满脸忧色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嘴里不住地念叨:“造孽啊……真是造孽……虎毒还不食子呢,林老五这个杀千刀的……” 几个帮忙的妇人还未散去,聚在堂屋门口,压低声音议论着,脸上无不带着对林老五的愤慨和对沈清徽的怜悯。 “王婆婆,族长和里正那边……” 一个妇人小声问道。 “已经让人去请了!” 王婆子语气笃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感,“出了这么大的事,差点闹出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得请族老们做主!”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有人高喊:“族长来了!里正也来了!” 屋内众人精神一振,王婆子更是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迎了出去。 只见须发皆白、手持藤杖的族长林永年,和穿着稍显体面、面色凝重的里正张德贵,在一群村民的簇拥下,走进了王婆子家的院子。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林老五也被两个族中的壮丁半推半搡地带了过来,他此刻像是被抽走了魂儿,脸色灰败,眼神躲闪,早没了先前在村口的凶狠气焰。 “族长,里正,你们可要为我们招娣做主啊!” 王婆子未语泪先流,扑到族长面前,声音凄切,“你们是没看见啊!林老五他……他在村口,对着招娣往死里打啊!就为了逼问那点莫须有的银钱!孩子头都撞破了,流了那么多血……要不是我们几个老婆子刚好路过,怕是……怕是真要被他打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侧开身子,让族长和里正能看到屋内床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 族长林永年眉头紧锁,看着床上包扎着额头、昏迷不醒的沈清徽,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林老五,手中的藤杖重重一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林老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实招来!” 林老五浑身一颤,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族长,我……我没有……是她自己撞……” “放屁!” 王婆子立刻尖声打断他,“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是你冲上去要打人,招娣吓得往后躲,才撞到树上的!你还想抵赖?!” “就是!我们都看见了!” “林老五你就认了吧!” “差点出了人命啊!” 当时在场的几个妇人纷纷出声作证,言辞凿凿。 舆论一边倒地压向林老五。他百口莫辩,急得额头青筋暴起,却只能徒劳地重复:“不是……不是我打的……是她……” “够了!” 族长厉声喝止,他显然更相信众多目击者的证词,尤其是王婆子这个在村里颇有声望的人。他看向林老五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厌恶,“林老五,你嗜赌成性,败光家产,如今竟还做出此等卖女、逼女、乃至几乎害死亲生女儿的禽兽之行!我白石村林氏一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就在这时,床上的沈清徽似乎被屋内的喧哗声惊动,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初时是茫然的,没有焦点,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一切。然后,恐惧如同潮水般迅速漫上她的眼眸,她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往床里躲,嘴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招娣!招娣你醒了?” 王婆子连忙上前,柔声安抚,“别怕,别怕,族长和里正爷爷都在呢,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沈清徽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门口被押着的林老五身上,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时机到了。 沈清徽心中冷笑,面上却瞬间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淹没。她没有像寻常村妇那样嚎啕大哭,而是挣扎着,在王婆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爬下了床。她的动作虚弱无力,仿佛随时会散架。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了族长和里正的面前! 这一跪,毫无预兆,带着一种摧折人心的力量。 她抬起头,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那双蓄满了痛苦和绝望的眸子里滚落,划过苍白的面颊,混合着额角纱布渗出的点点猩红,显得格外凄艳夺目。她没有立刻哭喊,而是先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触碰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族长爷爷……里正爷爷……” 她再抬起头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却奇异地保持着一种清晰的、能让每个人都听清楚的音量,不高,却字字泣血,“求……求你们……给招娣……做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开始哭诉,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悲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出来: “招娣……招娣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爹娘生养一场,招娣一直记得恩情……爹爹说家里难,让招娣去小河村陈家……冲喜,能给家里换五两银子,招娣……招娣虽然怕,也去了……” 她没有直接指责林老五卖她,而是用“爹爹说家里难”、“换五两银子”这样看似陈述事实、实则点明关键的话,将林老五卖女的行为轻描淡写却又无比清晰地勾勒出来。 “可是……可是到了陈家才知道……三郎少爷他……他已经快不行了……他们……他们不只是要冲喜,是要招娣……是要招娣跟着一起去啊!” 她说到这里,身体恐惧地蜷缩起来,眼神涣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棺材……就摆在旁边……好冷……他们把我关进去……我撞……我拼命撞才跑出来……头破了……流了好多血……”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自己包扎着的额头,那新旧交叠的伤痕,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她没有说林老五知道陪葬的事,但“到了陈家才知道”这句话,巧妙地将林老五置于一个要么知情、要么极度不负责任的境地。 “后来……后来不知怎么的,三郎少爷回光返照了……说了句‘谢’……陈家的人就觉得不对劲,请了李道长,又请了孙神婆……他们说……说招娣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是‘过路仙’,留不得,强留会家宅不宁……这才……这才给了我一纸休书,放我离开……” 她将陈家的休弃,归结于“鬼神之说”和“家宅安宁”,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利用、被恐惧、最后被抛弃的不祥之人,而非简单的冲喜失败。这既解释了休书的来源,又给她披上了一层神秘且令人忌惮的色彩,让林老五之前的“晦气”之说显得更加可信,也让她此刻的遭遇更添几分“天命不公”的悲情。 “招娣……招娣拿着休书,身上只有主家怜悯给的二百文钱……想着……想着总算能回家了……” 她的哭声更加悲切,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可是……可是爹爹他……他不信招娣的话……他说招娣藏了银子……他说那休书是他的……他今天……今天在村口,非要搜招娣的身……招娣不肯,他就打……就打招娣……” 她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身体软倒在地,只能依靠手臂勉强支撑,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压抑的、绝望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子,割在每个人的心上。 “招娣没有藏钱……那二百文……招娣想着,若是爹爹实在要用,给他便是……只求他……只求他别再卖招娣了……招娣这条命……虽然是爹娘给的……可招娣……招娣也想活着啊……”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族长和里正,那眼神里充满了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 “族长爷爷,里正爷爷……招娣不敢怪爹爹……招娣只求你们……跟爹爹说说情……求他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给招娣一条活路走吧……招娣愿意把那二百文钱都给爹爹……只求……只求他一纸断亲书……让招娣自生自灭……从此以后,是死是活,绝不再拖累林家,绝不再麻烦爹爹……” “招娣……招娣可以去庵堂……可以去做工……只求……只求别再把我卖去那种地方了……招娣怕……招娣真的好怕啊……” 她句句不提林老五的错,口口声声都是“招娣的错”、“招娣命不好”、“只求一条活路”。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将自己放在一个极低的位置,用最柔弱的姿态,发出了最尖锐的控诉! 她没有指责林老五禽兽不如,但“别再卖我去那种地方”的恐惧,比任何指责都更有力。 她没有要求严惩林老五,但“一纸断亲书”、“自生自灭”的请求,比任何惩罚都更让人心酸。 她甚至愿意拿出身上仅有的、赖以活命的二百文钱,只为了换取一个“不再被卖”的自由! 这哪里是哭诉?这分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以退为进的公开审判! 整个堂屋内外,一片寂静。只有沈清徽那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声在回荡。 围观的村民们,尤其是那些妇人们,早已听得眼圈通红,不住地用袖子抹眼泪。就连一些原本觉得这是林家家事、不便过多干涉的汉子,此刻也面露不忍,看向林老五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王婆子更是哭出了声,一把抱住沈清徽:“我苦命的孩子啊!这哪是你的错啊!是有些人黑了心肝,不配当爹啊!” 族长林永年握着藤杖的手微微颤抖,他活了大半辈子,处理过无数村中纠纷,却从未见过如此凄惨又如此“懂事”的孩子。这声声哭诉,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他的良心上。维护宗族纲常很重要,但逼死一个如此可怜无助的女子,他这把老骨头,将来有何面目去见祖宗? 里正张德贵也是面色凝重,他管理村务,更注重实际影响。林老五此举,已然犯了众怒,若处理不当,必会寒了村民的心,也有损他里正公正的形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压力,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涌向林老五。 林老五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额角还渗着血的女儿,听着她那些“懂事”得令人发指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输了。 一败涂地。 他不仅拿不到那想象中的三两银子,连那二百文钱,在众人眼中也成了他逼死女儿的罪证。他现在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这丫头,她不是疯了,她是成了精了!她用最软的刀子,把他逼到了绝境! “林老五!” 族长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痛而威严,“你都听到了?你还有何话说?!” 林老五嘴唇哆嗦着,看着族长和里正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周围村民那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消失了。他知道,今天不断了这个亲,他以后在白石村,将再无立锥之地。 他颓然地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摁手印……” 这句话如同赦令,沈清徽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无声的抽噎,但她依旧跪得笔直,仿佛在等待最后的裁决。 王婆子立刻机灵地喊道:“快!拿纸笔印泥来!” 早有准备的里正,示意跟随的村中文书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简陋笔墨和一小盒红色印泥。 一张泛黄的粗纸铺开,文书按照族长和里正的口述,写下了一份简单的断亲文书,言明林老五与林招娣自此断绝父女关系,生死各安天命,互不相干。 文书被拿到林老五面前。 林老五看着那白纸黑字,手颤抖得厉害。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清徽,她正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属于胜利者的光芒。 林老五猛地一颤,不敢再看,像是怕极了那眼神。他伸出粗糙的、沾着污垢的食指,狠狠摁进了印泥里,然后,如同用尽全身力气般,在那份断亲文书上,摁下了一个鲜红而屈辱的手印。 当那手印落下的瞬间,沈清徽一直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成了。 这场当众表演,这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与舆论战,终于赢得了她梦寐以求的成果——自由。 她依旧跪在那里,泪水未干,柔弱不堪。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跪着的,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林招娣。 而是即将挣脱所有枷锁,准备在这异世掀起风浪的——沈清徽。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白银流动的速度 五万两白银,如同一块巨大的、充满能量的陨石,轰然砸入了原本就已生机勃勃的白石村,激起的不是尘埃,而是一场席卷一切、令人瞠目结舌的效率风暴。沈清徽的决断力与执行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契约的墨迹尚未完全干透,规划的蓝图还在书案上散发着墨香,变革的齿轮已经伴随着银钱的流动,发出了巨大的轰鸣。 最先动起来的,是周瑾。 这个平日里多半埋首于图纸和器械中的技术宅,在拿到沈清徽批下的第一笔巨款后,眼中迸发出的光芒比任何匠人都要炽热。他几乎是立刻召集了村里所有的泥瓦匠、木匠和壮劳力,在原作坊旁早已规划出的空地上,划下了第一道白线。 “这里,是新的原料仓库,墙体必须加厚,地基要深,通风口要在这里和这里……”周瑾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他手中拿着的,是连夜优化后的建筑图纸,上面不仅标明了尺寸,甚至还有承重结构和通风、防潮的详细设计。 “周先生,这……这墙体全用青砖?还要用石灰勾缝?”领头的老师傅看着图纸,手都有些发抖。在这乡下地方,寻常富户建房也未必舍得全用青砖,更何况是仓库? “对!全部用青砖!”周瑾语气斩钉截铁,“东家说了,要建就建最好的,要坚固,要耐用,要防火防潮!材料管够,工钱按市价再加三成!但速度要快,质量更要好!” “加三成工钱?!”匠人们顿时哗然,眼睛都亮了。原本因为工程量大而有些忐忑的心情,瞬间被真金白银和优厚条件点燃。 “干!东家如此厚待,咱们必定拿出看家本事!” “对!保证给东家建得又快又牢靠!” 下一刻,空地上便沸腾起来。测量、挖地基、搬运青砖木料……号子声、夯土声、锯木声交织在一起,尘土飞扬中,是一座崭新建筑拔地而起的蓬勃生命力。周瑾穿梭其间,时而蹲下检查地基深度,时而指着图纸与人激烈讨论,那份专注与热情,感染着每一个人。所有人都明白,这不仅仅是盖几间房子,这是在铸造“林家作坊”未来的基石。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砺也行动了起来。 他没有周瑾那边热火朝天的喧嚣,行动却更加迅捷和沉默。拿着沈清徽的手令和银票,他通过谢家提供的渠道,直接联系上了州府最大的马市。不过短短数日,二十匹膘肥体壮、毛色油亮的健硕驮马,以及十辆专门订制的、更加坚固耐用、载重量更大的四轮马车,便浩浩荡荡地驶进了白石村。 这些高头大马的到来,引起的轰动丝毫不亚于新仓库的开工。 “老天爷!快看!好多大马!” “这马真精神!比李地主家那匹拉车的瘦马强多了!” “以后咱们作坊运货,就用这些马?这可太气派了!” 村民们围在村口,看着那些打着响鼻、蹄声清脆的骏马,议论纷纷,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自豪。以往,作坊出货、进货,多半依靠人力挑担或者租用慢吞吞的牛车,效率低下且受制于人。如今,这支崭新的“清徽物流队”的雏形,彻底解决了这一痛点。 陈砺从护院队和身家清白、体格健壮的村民中,精心挑选了第一批队员,亲自进行训练。不仅是驾驭马车、照料马匹,更包括基本的护卫技能、路线识别以及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则。一支纪律严明、效率卓绝的物流力量,正在悄然成型。 而王婆子,则带着一部分资金和谢家开具的介绍信,意气风发地踏上了“采购升级”之路。 以往,她需要费尽唇舌,与那些斤斤计较的本地货郎或是小商人周旋,才能拿到一些品质参差不齐的原料。如今,她直接坐在了州府知名香料商行的雅间里,对方掌柜亲自作陪,态度恭敬。 “王管事,这是今年岭南新到的顶级桂花精油,香气最是醇正绵长……” “这是川蜀来的上等茉莉花蜡,您摸摸这质地……” “还有这北地冷榨的胡麻油,纯度极高,绝无杂质……” 王婆子学着沈清徽平时那般,面色平静,仔细查验着每一样样品,心里却乐开了花。有了充足的资金和谢家的名头,她终于可以摆脱那些次等货,直接接触到行业顶尖的原料供应商。她不仅签订了长期供货协议,确保了品质和稳定,甚至还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靠着“清徽”未来的巨大潜力,谈下了一个相当优惠的价格。 当她带着第一批升级后的优质原料返回白石村时,连周瑾都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图纸跑来查看。那浓郁纯正的花香、那细腻莹润的蜡质,都预示着下一批“凝玉膏”的品质,将提升到一个全新的台阶。 白石村,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蓬勃的朝气与希望。清晨,是扩建工地上铿锵有力的号子声;白日,是驮马队训练时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空气中,弥漫着新运来的优质原料的芬芳,也弥漫着村民们对未来更美好生活的憧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瞧瞧咱们村,这才几天功夫,就跟换了天地似的!” “还是东家有本事啊!能引来这样的贵人,这样的钱财!” “好好干!跟着东家,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茶余饭后,村民们聚在一起,谈论的话题总也绕不开作坊日新月异的变化,语气中充满了骄傲和对沈清徽的由衷拥戴。这种凝聚力,比任何严苛的律法都更能稳固沈清徽在白石村的绝对权威。 而与白石村这派生机勃勃形成残酷对比的,是河对岸李家庄死寂般的沉闷。 李满仓这几日,几乎每天都要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爬上自家那最高的阁楼。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河对岸那片尘土飞扬、人流如织的工地,盯着那在阳光下泛着冷硬青光的砖墙地基,盯着那往来穿梭、络绎不绝的驮马车队。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握着栏杆的手背青筋暴起。 曾几何时,他才是这白石村说一不二的主宰,掌握着土地,掌握着大多数村民的命脉。可如今,他那点地租,在作坊优厚的工分和福利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他那点权势,在对方滚滚而来的资本和雷霆万钧的发展势头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甚至看到,原本租种他田地、见了他毕恭毕敬的几户佃农,如今正兴高采烈地在对面工地上帮忙,拿到丰厚的工钱后,那脸上洋溢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满足。 一种彻骨的冰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他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这女子只是昙花一现,或许这合作会生出龃龉……可眼前这铁一般的事实,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对方甚至不再需要特意针对他,仅仅是这自身发展的洪流,就已然将他,连同他所代表的旧秩序,无情地冲刷到了无人问津的角落。 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了。 李满仓猛地咳嗽起来,佝偻的身躯在空旷的阁楼上剧烈颤抖,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颓然松开抓着栏杆的手,一步步挪下阁楼,背影萧索,如同秋日里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 夕阳的余晖,将白石村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染上一层金边,也将李家庄的死寂笼罩在更深的阴影里。白银流动的速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方式,重塑着这片土地上的权力与希望。 银钱作响,万物勃发。青砖起,驮马嘶,原料新,人心聚,昔日藩篱,于效率洪流前,不堪一击,破旧立新,正当其时。 喜欢太后穿成傻丫头后请大家收藏:()太后穿成傻丫头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