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春》 第1章 离青 离青的雨一如既往的大，万千雨点从空中洒落，温惜逢站在公交站台下面，忍不住抬起头伸出手接了点雨水。 她看到雨水一点一点在自己手中汇聚，凉的触感愈发明显，面前忽然驶过一辆车，车子稳稳当当停了下来，车窗被摇下，一张姣好灿烂的面容就出现在了车里。 女孩笑着，发型精致，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在看到温惜逢后她仿佛笑得更开心了，于是招招手道：“惜惜，快上车。” 温惜逢点了点头拉开后座车门，刚坐下就见副驾驶的涂芙回过头来，满脸欣喜。 “惜惜，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大忙人可让我好等呢，”涂芙调侃着，“话说你都这么久没回来了，还记得学校在哪吗？” 看着车前雨刮一次一次刮干净挡风玻璃上的雨点，温惜逢也罕见地没有立刻接涂芙的话。 因为她也记不清了，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回来过这个地方。 但比起“回来”这个更趋向于去向一个让自己安心之处的词，温惜逢认为“来”到这里才更加贴切。 车停了下来，红绿灯下，温惜逢总算数清了她来到离青这个城市的次数。 “第二次。” 温惜逢忽然出声，涂芙本来都没抱对方会接她话的希望，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她追问过去：“什么第二次？” “第二次……”温惜逢缓缓开口。 这是她此生第二次来到这个陌生潮湿的城市，一次是十七岁高三转学到这里，一次是现在。 许久没有动静的高中班级群忽然冒出了一堆信息，温惜逢草草翻看了几眼，只为了这个同学聚会再次来到这个城市。 一时兴起到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虽然是太久没见到过的街道，但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不论你离开一个地方多久，只要这里给你的印象足够深刻，嘴上说着也许不记得了，可只要亲身踏足，肢体记忆远比嘴上的记忆要深刻。 温惜逢本以为自己还能循着那点有等同于无的记忆走到学校边上去，可很快下雨了。 涂芙听说她来了，信息没停过，硬说要开车来接她，温惜逢也就乖乖在她们高中时最常等车的车站下站着，直到人来。 “噢，”涂芙听过后点点头，面上不乏惊讶，话没过脑子下意识道，“我还以为你中途多少会回来一两次呢。” “为什么？”温惜逢轻轻收回视线，也没想太多地直视着涂芙的眼睛。 “啊……没什么，”涂芙的面上掠过一丝尴尬，她打着哈哈想转移话题，可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了她此刻的心虚，“不说这个，惜惜，你现在在做什么呀？” 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温惜逢面上波澜不惊：“老师。” “老师？”驾驶位上的男人忽然接茬，“老师这个职业好啊，涂芙你能不能跟人家学学，别在家啃老了行吗？” 涂芙一听这话就“嘶”了声，她转而看向说话的男人，抬手下手动作利落干脆，劈得人痛呼一声。 “哇你这么凶干什么？”男人说着说着往旁边躲去，听着倒是硬气，“我还要开车呢，右手没知觉了你赔啊。” “行，我赔，”涂芙环着手冷哼一声，“还说我啃老呢，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啃你妹算什么？再说了你记性怎么这么差？我这叫自由职业，不用每天累死累活跑出去奔波的好吗？” “行行行自由职业，”男人终于认栽，“还真是稀奇，每天就看你在电脑跟前敲几下钱就来了。” “我懒得跟你说，”涂芙白了一眼他哥，给出最后警告，“再贫嘴我就把你打包开网约车去，劳动最光荣，你也别在家啃小了。” 眼看前面这对兄妹就要吵得不可开交，温惜逢抹掉车窗上的水雾，看到记忆里熟悉的路标后开口提醒一句：“到了。” 吵起来的两人都被这一声拉了回来，涂芙垂眼看了眼导航，发现确实到了地后对着他哥轻哼一声：“我要下车了，懒得跟你计较。” “行，”涂芙哥也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老奴恭送小姐。” 温惜逢先下了车，涂芙拉开车门对着车里道：“这还差不多，待会儿结束了我给你发信息，记得看手机。” 说完这话涂芙就转过身来，表情切换速度快到令人震惊，她笑着勾起了温惜逢的胳膊，语气立刻软了下来。 “惜惜，你这么久不回来，我好想你啊。” 两人走进班级群里约定好的一个在学校边上的餐厅，涂芙腻在温惜逢身上，对着走来的服务员报了个包厢的名字，服务员听后笑了笑，伸出一只手：“请和我来。” “平时怎么跟你发信息让你陪我出去玩都不行，怎么这次就肯来了？”涂芙听上去有些不高兴，“甚至只是个同学聚会。” 温惜逢和涂芙一起走进包厢，她们来得比较早，包厢里只有零散几个人，温惜逢掩去眼底的情绪，看似没什么波澜答：“这次刚好有空。” 听了这话的涂芙一下就高兴起来了，她坐在温惜逢身侧：“惜惜，那你这次要在这里待多久呀？” “二月份开学之前回去就行，”温惜逢也看着涂芙露出一个浅笑。 “虽然不想承认，但听你这么说，当老师可真好，”涂芙嘟囔着嘴，“还可以放寒暑假。” “都差不多的，”温惜逢忽然伸手轻轻拨了拨涂芙乱掉的头发，“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吧，我运气比较好，随便写点东西赚点钱也能养活自己，”涂芙说着，包厢门再次被推开，这次门外一次走进了五六个人。 温惜逢看了过去，视线在每个进来的人身上扫过，最后又收了回来。 “噢，那是班长他们吧？”涂芙草草扫了一眼，从包厢门口进来的最后一人忽然朝她们这边走来，涂芙愣了愣，温惜逢也看了很久才认出来人是谁。 即便才过了几年，但此刻包厢里的每个人都褪去了当年稚气，脱胎换骨，各自用着一副新面孔面世。 “温惜逢？涂芙！”男人露出一副惊喜表情，但这份惊喜更多的还是对着温惜逢，“你们一起来的？” “是啊，”涂芙说话毫不客气，“有眼睛都看得出来吧？” “别这么不客气嘛，”男人坐在他们右侧，礼貌地隔开了一个身位，“我还以为这次也就是跟以前一样十几二十个人一块简单吃顿饭呢，温大忙人都来了的话，是不是说明左……” “靳越，”涂芙忽然开口，警告的眼神灼得靳越止住了话头，“你要是无聊没话找话，就到外面迎宾去行吗？” 靳越是个迟钝的，他顺着涂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久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哪里失言，他很快起身，匆匆留下一句“去洗手间”就出了包厢门。 看着靳越出门，温惜逢看着不停开关的包厢门，疑惑于自己心里的那股期待。 所有进来的人最初都是风尘仆仆，可一来到这里，他们就能够立马和阔别多年的老同学聊得起劲，聊的话题也不过是那些年的无聊八卦，尽管已经不知道提起过多少遍，但如今再提似乎依旧新鲜如初。 “惜惜，”自从靳越被涂芙指出去“迎宾”后，温惜逢就没说过话了，涂芙看上去有些担心，又怕说错话，“靳越嘴笨你知道的，要是早知道你来，我保证会提前和那家伙说好不让他提……” 温惜逢静静听着，看着涂芙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毫不犹豫道：“不提左迎吗？” “我没关系，”温惜逢挤出一个笑，迎着涂芙担忧的目光，她以为自己此刻的表情足够坦然，“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这样啊，”涂芙点点头，像是心里的塞子被拔了出来，好奇心倾泻而出，“那我可以问下你和他这些年，有过联系吗？” 听着涂芙依旧小心的语气，温惜逢摇头。 包厢里的人不知何时多了起来，来自四面八方的交谈声也越来越大，涂芙形容了下她认为的现状：“你不联系他，他也不联系你，那你俩这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不知道，算是吧，”温惜逢维持着算是得体的表情，她装作漫不经心，话音刚落，靳越就推开包厢门走了进来，他表情犹豫，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涂芙皱起眉：“我没让你去厕所迎宾吧，怎么吃成这样回来了？” “行了，我进来真有正事要说，”靳越朝涂芙摆摆手，转而对着温惜逢重新整理了下表情，“温温，如果我说左迎他……给我发信息说他要来怎么办？” “谁要来？”比起那年的当事者，涂芙显得更不冷静，靳越解锁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上仅有的两条信息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 【今天同学聚会？】 【位置。】 “还真是他，”涂芙看过后觉得稀奇，忍不住撇撇嘴。 “所以我回他吗？”靳越没主见似的，依旧举着手机，视线在面前两人之间来回。 温惜逢没说话，只静静盯着屏幕上那两句话看。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名字。 只是那人换了个头像，每到这种时候，温惜逢才发觉自己的记忆力真的好到可怕。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高中时候的左迎用的是什么头像，头像上是什么样的树，记得那棵树究竟有几根树枝。 “给个准信呗，”靳越伸手捏住涂芙的肩膀晃个不停，涂芙原本也在观察着温惜逢的反应，这一下被打扰了，她轻“啧”一声皱眉拿开靳越的手，“别晃，晕死了。” “不是，我怕太久不回他就问别人去了，”靳越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表情颇为纠结，“没准人家现在已经知道地儿赶过来了，到时候……” 靳越没说完，包厢门忽然被推开，整个包厢里的声音似乎都停了。 温惜逢呆呆地望向门口，她用余光看到其他人的嘴还在张张合合有说有笑，可她什么也听不见。 呼吸停止，心跳变缓。 而这里有这么多人，左迎就像是有某种特殊感应般，进了包厢后不带丝毫犹豫地看向了温惜逢在的这个方向。 原计划本来是想攒攒再发，但是本人是极其没耐心的，于是有点存稿就哗啦哗啦全倒出来啦。[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离青 第2章 不熟 靳越收起了手机，看这阵势不对就要开溜，他悄悄溜走前还嘟囔了句：“我说什么来着？” 涂芙没想到这家伙会临阵脱逃，她恨铁不成钢地偏头轻骂一句“乌鸦嘴”，扶额忿忿看着溜走的靳越，要说的话都写在脸上了。 两个人的视线穿过一寸寸距离，温惜逢静静看着左迎的脸，一如从前。 “左迎，你来啦？”班长忽然从人堆里站了起来，他高喊一声，吸引了包厢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众人齐刷刷看向左迎，而被注视着的男人只轻轻“嗯”了声，随后抬脚往班长那堆人的方向走去。 靳越混在那堆人里，见阵势不对又溜了回来，他一边观察着左迎和其他人聊天的模样，一边急忙撇清自己：“我知道了，肯定是班长叫左迎来的，这跟我就没关系了吧？” 像是听到了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左迎用余光看了这边一眼，动作微不可察，却完完整整地落入了温惜逢眼中。 上次分开，是什么时候？ 温惜逢静静坐着，看着那张像是变了许多却依旧熟悉的脸，轻轻点了点头,但左迎的视线似乎并没有在这个方向久久停留的打算，转瞬即逝。 “你还敢回来，”涂芙举起拳头，作势就要往靳越脸上招呼去，靳越见状左扭右扭，好不委屈，“怎么啦？又不是我让他来的。” “行了，走开点别碍我眼，烦着呢，”涂芙张牙舞爪的样子也就是吓吓人，没有真的在靳越脸上来两下，她放下拳头，有意无意地看向了不远处正和其他人聊得正欢的左迎，又立刻转过头看着温惜逢。 “怎么了？”温惜逢看她有心事，稍稍歪头问。 “惜惜，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涂芙忽然郑重其事地握着温惜逢的手，“反正来都来过了。” “还没吃饭呢，”温惜逢轻轻拍了拍涂芙的手，“吃了再走吧。” “你……”涂芙有些诧异地看着温惜逢，嘴里头“你”了好一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她放弃了，点点头瘪着嘴，垂着头别过眼去，“行吧。” 看着涂芙担忧的目光，温惜逢大概能猜出对方是想要问什么。 毕竟像她这样，有前男友在场还能一脸平静地说“吃饭再走”的人的确是少数，更不用说当年他们分手的原因也并不体面。 温惜逢喝了口面前的水，她放下水杯，转头静静望着男人的侧脸时，周身仿佛有几只无形的手将她拉住，让人动弹不得。 好像从始至终，从他们初遇开始，温惜逢的视线就总是停留在左迎身上，无论如何移开不了。 “欸，对了，”班长说着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伸个头四处看着，很快就找到了坐在角落的温惜逢，两人视线交错的那一刻，温惜逢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就听班长道，“左迎，你怎么不和温惜逢说说话呀？你俩可还算是老熟人吧。” 此话一出，不仅温惜逢愣住了，连带着左迎，和其他当年与他们相熟的大部分同学都静了下来。 久久，温惜逢才想到要别开视线，而此时左迎恰好转过头来，他望向女孩的眼神深邃悠远，任谁来都看不清里面的东西，隔了许久，温惜逢似乎听见左迎笑了一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句“不是太熟”。 班长听后愣了愣，像是没料到一进来就侃侃而谈的左迎唯独会对温惜逢持这样的态度，他打圆场似的笑笑，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要不我们先吃吧。” 开始上菜后，原本熟或不熟的同学们都坐在了一起，面对着面，温惜逢不习惯坐在中间的位置，涂芙从高中起就知道，于是拉着她坐到了靠门处的位置。 左迎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班长替他留着同样在门口方便进出的位置。 温惜逢的杯子里是果汁，涂芙硬要和其他人一块喝酒，等看着旁边人喝了至少五杯时，温惜逢想起了涂芙高中晚自习后在宿舍偷喝酒，酒的名字虽然不记得了，但她记得涂芙当时喝了还不到一罐，大半夜爬到她床上来哭个不停，醉了说胡话。 醉不醉是一回事，想着涂芙当时的模样，温惜逢侧过头去，小声提醒：“芙芙，喝多了你会难受。” “我知道，”涂芙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挂了两坨红，“我酒量可好了，你就放心吧。” 某人说完这话五分钟后，整个人就跟被抽了魂似的趴桌上睡着了。 靳越还在不远处笑着，举起空空如也的杯子，边对涂芙说“我赢了”边仰头喝了一口空气，软绵绵地倒在了旁边人身上。 全场酒量最不好的两个人率先倒下，也并不影响其他人的兴致，温惜逢轻轻拍了拍涂芙的背，抬头看着门口，想着要不要在她醒来前去买点解酒的东西。 温惜逢在手机上简单搜索了几样据说能够解酒的饮料，正要起身出门时，门先被推开了。 左迎从门口走进来，看到温惜逢的那一刻挑了挑眉，他看出面前人是要出去，于是很有默契地沉默让开一个身位。 “谢谢。”温惜逢朝左迎短促道了声谢，走出饭店的那一刻，冷气扑面而来。 她外穿着一件白色大衣，微卷的黑色长发自然垂坠下来，因为离青太冷，所以温惜逢来的时候是围了条围巾的，只是刚才包厢里空调温度太高，她脱下围巾忘了带出来，冷风便和成精似的往人脖子里钻。 温惜逢拉紧了领口，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冬日的白天本来就短，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下，温惜逢听着熟悉的声音，有些迟疑地回过头去，昏黄路灯下的人影高挑模糊，左迎遥遥喊了声她的名字。 “出来做什么？”左迎慢悠悠走过来，“这么冷。” “买点东西，”温惜逢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刚好看到了对方手中她的围巾，“谢谢。” 左迎把围巾递到了温惜逢手中，看她慢吞吞带上围巾，被冷风吹过的脸色此刻终于不那么难看，左迎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似是闷闷地问：“怎么看上去这么不想搭理我？” “啊，”温惜逢像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潜意识里还对对方说过的话耿耿于怀，“我们……不是不太熟么？” “不太熟是指，”左迎伸手指了指自己，“当时温同学看上去太冷漠了，我不是很敢跟你套近乎。” “噢，”温惜逢听到“冷漠”两个字，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评价，她眨眨眼，“谢谢。” 谢完她就后悔了。 “谢什么？”左迎也揪住了这句话不放。 温惜逢没想到自己会在后面再加句多余的话，要说不小心，听上去真有点犯傻。 “谢谢你给我送围巾。”温惜逢抬眼看着左迎，她的双眼在路灯的光下显得亮亮的，左迎忽然不说话了，只看着温惜逢的眼睛发愣。 久久，温惜逢才开口：“你，不回去吗？” 要是他们再在谢不谢的话题上僵下去，两人都能在这儿被冷风吹成人干了。 “有事，去便利店买点喝的，”左迎双手插兜，他将头偏向一边，“你也要去？” 什么叫，也？ 温惜逢总感觉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自来熟，说句话两人就是认识了，知道对方的名字大家就都成了朋友，从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再次见面，温惜逢还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她不是没设想过将来可能会在某个时刻再见左迎，也许是在车流里人行中那得之不易的匆匆一眼，从此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不是现在这样毫无防备的重逢。 左迎的神情正常到让人怀疑，他们有过那样的过往，这人竟然也能一脸平静地站在这开口：“看来顺路，一起走吧。” 温惜逢没回答，左迎先走在了前头，步子迈得大大的，不一会儿就把温惜逢甩在了后面，学校边上地处偏僻，到了晚上没什么人出门，便利店里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温惜逢走到饮料货架旁拿了盒牛奶，简单扫了眼其他货架，发现没什么要买的就准备去付钱。 店员女孩拿起那盒牛奶扫了一下，抬眼看着温惜逢开口：“三块。” “好，”温惜逢付了钱接过牛奶，收银台和便利店门是正对着的，她刚转过身，看到的就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等在了外面的左迎。 男人静静站在玻璃门外，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过头来，他伸手拉开门，温惜逢便问：“买好东西了？” “嗯。”左迎应了声，含含糊糊，听上去不大有底气。 “没买吧，”温惜逢拿着牛奶，露在外面的这只手不免有些冷，“我没听到声音。” “是没买，没看到想要的，”左迎偏头看温惜逢，眼神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有些人天生善于隐藏自己的**和底色，因此这类人撒谎时，往往会有许多人深信不疑走进他们的圈套；而另外一类人，只要违背内心说出假话，从他们的眼神，甚至只是在说话语气上多想想，就能很轻易辨别出这人所说是真是假。很显然，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左迎都属于后者。 温惜逢本以为他们再见，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再不济也是老死不相往来，但事实总是难料。她与左迎如今只是没什么矛盾地走在一起，连句重话都不曾对对方说出口过。 但发生过的事，不是你不说我不说就可以彻底被忘却的，快到饭店时，两人刚好经过一小段没被路灯照亮的路，温惜逢放慢了脚步，忽然开口：“左迎。” “怎么？”左迎停了下来，回头等着温惜逢的后话。 “你是不是想跟我复合？”温惜逢问。 第3章 临别 包厢里的同学们大多都说要继续去唱歌，醉倒的还是那几个酒量不好的，温惜逢推门进来，班长正转过头来看，脸上挂着两块红，他举起酒杯，看着这俩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顺势发出邀请：“欸，温惜逢，左迎，你俩怎么一起回来啦？左迎你不是说你出去透透气了吗？哎呀不管这么多，待会儿一起唱歌去吗？” “不了，我有事，”左迎没往里走，说完后边那句话就要离开，“先走了。” “噢，好吧，”班长看上去有些失落，他转而看向温惜逢，温惜逢走到涂芙身旁，她伸手轻轻托起女孩的头，喊了声：“芙芙，走了。” 原本还睡得一动不动的涂芙听到要走，立刻抬起头来，即便还是闭着眼睛，但她对温惜逢点了点头，看起来还是比那些不省人事的家伙要好太多。 “手机给我，”温惜逢伸出手，涂芙乱七八糟地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终于摸出手机来，她们都没有设密码的习惯，温惜逢轻车熟路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被涂芙备注“哥”的联系人，发了条信息过去。 那边也很快回复，说马上到。 做完这些，温惜逢把手机又塞回了涂芙的口袋里，扶着这个此时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的人往外走，经过门口时，班长瘪着嘴：“啊，你也不去啊？” “不太方便，我去送涂芙回家。” “好吧，那你们两个女孩子路上注意安全，要不我开车送你们吧？”班长说着就“噌”地站起身来，又很快被人按回去，一旁的同学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满脸震惊，“大哥，你喝酒了诶，开什么车啊？” “噢，对哦，”班长如梦初醒，温惜逢则点点头表示感谢，“谢谢，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们。” “好吧，拜拜，那我们下次见啊，”班长对着她俩挥挥手，涂芙闭着眼睛，条件反射般抬手摆了摆。 走到饭店外面的这段路上，涂芙都是能自己走的，只是需要别人搀着，不至于闭着眼睛走到沟里去，涂芙的哥哥叫涂希，也曾经是一中的学生，大温惜逢她们一届。 涂希一回消息就已经往这儿赶了，温惜逢没等太久，看到车开过来时，她还没说什么，涂希就下了车走过来，发现新大陆了似的伸手戳了戳涂芙的脸，接着问：“她真喝醉了？” “嗯，”温惜逢点头，涂希就朝她抬了抬下巴，“同学，麻烦你了啊，我可不敢抬这祖宗。” 他口中的“抬”，应当是把涂芙送到车上去，温惜逢点头，应了声“好”就领着人开了后座车门，涂芙慢悠悠坐了进去，温惜逢正要抽回手时整个人顿时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拉了进去，温惜逢用手撑住车座，抬眼便看见涂芙正撅着嘴。 她本来就因醉酒红了脸，这会儿摆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让人怎么看都抽不出手来，涂芙哼唧着，力气大得惊人：“惜惜，你别走，再陪我待会儿。” 涂希坐在驾驶座上，回头纳闷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他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这……要不……” 温惜逢没多想，索性直接握紧了涂芙的手，她坐进了车里，礼貌向涂希开口：“我送她到家吧。” “这感情好啊，”涂希立刻转过头去启动了车，小小的麻烦被解决了，面对着妹妹的同学，他也没了最开始和对方独处的拘谨，“我还正愁待会儿怎么把她拉回去呢。” 涂芙原本将头垫在温惜逢的腿上正睡得安稳，听到涂希诽谤她，即便是还迷迷糊糊也抬起头来没好气地回道：“你能不能闭嘴，好吵啊。” “吵的就是你，”涂希笑着，“不服来打我啊。” 温惜逢伸手给涂芙顺毛，看着这兄妹俩不知该算认真还是打趣的争吵，没打算开口调和。 “算了，懒得跟你吵，你好烦啊，”涂芙又躺了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涂希真的听了她的话没再发出声音还是其他，涂芙这次像是真的沉沉睡去了。 到了涂芙家楼下，温惜逢轻轻拍了拍涂芙的脸，搀着她上楼回了房间，要走的时候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从口袋里拿出了那盒要给涂芙解酒的牛奶。 温惜逢有随身带笔和便签的习惯，此时也正好派上用场，她在纸上写下“记得喝”几个字，又把便签压在了牛奶盒下，做完这些，温惜逢才轻手轻脚从涂芙的卧室又出来，正好碰上了上楼来看女儿的涂父涂母。 高中那会儿涂芙和温惜逢玩得好，老爱带着温惜逢来自己家串门子，涂希当时喜欢和社会上的小混混们一块玩，经常很晚才回家，刚好和温惜逢在的时候错开。 那时涂母尤其喜欢见温惜逢来，她不止一次说自己多想要一个温惜逢这样的女儿，又乖又安静。涂芙这时候总是会在一旁附和，说要不大家就把涂希扔了，让温惜逢来做她姐姐。 “惜惜？”涂母睁大了眼睛，做梦般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温惜逢对着涂母浅笑，“回来有点事。” “那你怎么不到阿姨家来住几天呀？”涂母走了过来，相比起高中那会儿她的脸上多了几条细纹，她心疼地看着温惜逢，“芙芙也老是念叨你，阿姨可想你了。” 涂母说完后，不自觉说出一句“瘦了”：“我还以为是芙芙的哪个同学送她回来，早说是你，阿姨就先收拾好等你来了。” “谢谢阿姨，”温惜逢握住自己的包带，“不过我要走了，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忙。” “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着急啊？”涂母像是还想要挽留，“真不再待几天了？” “嗯，谢谢阿姨，”温惜逢转起了话题，“下次我再来，一定提前告诉您。” “好，好，”涂母的视线还是在温惜逢身上挪不开，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温惜逢的肩膀，“那你现在走的话不安全吧，要不我让芙芙他哥送送你？” “我？”涂希刚好在附近，他关上手机，“我没意见。” 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未免显得太冷漠，温惜逢看了楼下的涂希一眼，这次没拒绝：“谢谢。” “别老把谢字挂在嘴边嘛，”涂母招呼着涂希过来，“芙芙的哥哥就是你哥哥，一定要让这小子把你送到地，惜惜，别觉得麻烦我们。” “您在家待着当然不麻烦，”涂希懒洋洋地靠在一旁，嘴欠属性暴露无遗，涂父立刻转过头去给了涂希一记眼刀，“就你会说话。” “行行行，我不插您的话，”涂希连忙点头，他转而看向温惜逢，“同学，走不走？” 温惜逢点头。 老两口硬是把人送到了地下车库，涂希还在感动：“我爸我妈生平第一次这么担心我。” “惜惜，等到了记得让涂希给我发个信息，”涂母在后面招呼着，涂希回过头去，“妈，您这话跟我说不就得了？还有，我怎么从没听过你喊我希希啊？” 涂母像是被这话逗笑了，她对着涂希道：“行吧，你好好开车。” “得令，”涂希转了回来，他举起手对着身后两人比了个“OK”手势，快步走到车旁先拉开了副驾驶门。 “谢谢，”温惜逢谢过后才坐了进去，涂希顺手关上了车门，他围着车绕了一圈拉开另一边车门坐了进去，“不用谢，这多大事，你要去哪儿呀？” “春福站，”温惜逢说完，涂希疑惑转过头来，“地铁站？去那里干嘛？你报个位置，我直接把你送到地不得了。” “去找人，”温惜逢没多说，“麻烦了。” “行吧，”看人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涂希也不再过问，打开导航专心开起了车。 这会儿还不算太晚，地铁站边人还是多得很，温惜逢拿好东西下车，手机上刚好收到了一条信息。 温惜逢垂眸点开聊天软件，但她的聊天界面并没有动静，刺眼的红点落在了联系人那一框，她点开联系人头像，看到的就是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头像。 时隔这么多年，左迎的好友申请一如当时初见那样静静躺在温惜逢的手机屏幕上，温惜逢没有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通过。 做完这些，温惜逢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大衣口袋里，搭上地铁去了她来这个城市的最后一个目的地。 居民楼外安静无声，住在这一片的大多都是老住户，家里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小辈们好不容易成了家，也都选择搬离了这块陈旧的地方，温惜逢借着楼与楼之间微弱的光看着这里，记忆再一次被拉回。 她高中时在舅舅家借住，后来舅舅舅妈离了婚，舅妈带着小温惜逢一岁的儿子住到了这里。 “姐？” 一道男声自身后传来，温惜逢回头，看到的就是眼睛一亮的李瑾凌，对方在看清温惜逢的脸后朝她走近，李瑾凌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你怎么回来了？我刚差点没认出你来。” “阿姨在家吗？”一听温惜逢问起这个，李瑾凌露出了遗憾的神情，“我妈老是念叨你呢，她要知道你回来看她肯定会很高兴的，只是太不巧，她出去玩儿去了，前几天和朋友一块去的，估计还得小半月才能回来。” 说到这里，李瑾凌顺势打探起了温惜逢的行程：“姐，你着急走吗？我要跟我妈说你来了，她说不定要不了几天就着急赶回来。” “不用说了，”温惜逢说，“我明天回去。” “这么着急啊？”李瑾凌同样不舍，“姐你多待几天吧，我都多久没见你了。” “要走了，”温惜逢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以后我再来。” “那得多久啊，”李瑾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幽怨，但他还是妥协，“好吧。” “那我先走了，”温惜逢说完，李瑾凌立刻跟了上来，“姐，我送送你吧。” 最后温惜逢也只让李瑾凌送她到了地铁站，等回到酒店时夜已经深了，温惜逢脱下大衣挂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新的消息。 她退了明后天的酒店，又给涂芙发了信息说她明天就要走。 涂芙没回，应当是睡得正熟，温惜逢也没打算能在今晚等到对方回信息，于是她利落地退出了聊天界面，不知是有意还是肌肉记忆，又点开了和左迎的聊天框。 温惜逢自认为自己不算个聪明人，猜不到很多事内部的弯弯绕绕，她和左迎的关系，原本就该在那一年终结，只是温惜逢没想到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这辈子她还有见到左迎的机会。 可是当温惜逢问出那句话时，左迎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否认了她。 你是不是想跟我复合？ 不是。 慢节奏，下一章开始回忆。[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临别 第4章 模糊 从前一群人聊到分别这个话题时，温惜逢在其中总是不会有太大波澜，有归属地的人们无比恋家，而她从不会因为骤然离开某个地方而有多么神伤，似乎她生来就已经带上了“四海为家”的标签。 回想着和左迎的对话，温惜逢呆呆注视着酒店窗户里倒映出来的自己，分不清自己一时兴起的要离开究竟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还是其他，她静不下心来。 要走的，迟早要走。 手机里弹出一个电话，温惜逢低头，发现是涂芙打来的。 她才睡着没多久，这么快就醒了？ 温惜逢揣着疑惑接了电话，耳边立刻传来了涂芙似哭非哭的声音：“惜惜！” 涂芙的声音像是感冒了，不太清晰，听着就是还醉着。 “你怎么走了……我看到你说要走我好伤心啊……”涂芙抱着手机说个不停，一旁传来了涂希略带不耐的声音，“你省省吧，人家又不是去另外一个星球了，您老平常都闲出鸟了，想见谁不是立刻就能见到吗？” 喝醉了的涂芙没有反驳涂希，她听后愣愣道：“对哦。” “所以你赶紧睡吧，祖宗，”涂希听上去颇为伤神，“吐完就在这挨个给人打电话，这样下去我看你明天怎么跟别人解释昨晚有个醉鬼打电话来。” “我知道啦，你好吵啊……”涂芙说完后，电话就被挂断，房间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啪嗒”。 卫生间的水龙头滴下一滴水，这样细微的声音在此刻也显得无比明显，温惜逢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这次是左迎发来的信息。 左迎：【什么时候走】 温惜逢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最后开始打字，回了句“现在”过去。 对面没有立刻回复，在“左迎”那两个字下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始终存在，他删删改改，最后终于想好要发什么过来。 左迎：【？】 左迎：【这大晚上走？】 温惜逢：【嗯】 隔了很久，久到温惜逢都以为刚才已经过了一年两年，对面才回了四个字过来。 【一路顺风】 模糊的态度，模糊的关系，他们现在处在这不知道该算陌生还是熟悉的边界上，摇摇欲坠。 温惜逢按灭了手机，不想分神去想左迎发这些信息来的用意是什么，因为他从来都是一副不被束缚的姿态，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后果和影响会是什么样，那都是后话。 有时候温惜逢甚至羡慕过左迎，羡慕他能够事事从容，从容到一个人好像从未来过或是经历过很多东西，从容到一如往常。 好在这段日子不是出行旺季，温惜逢顺利在手机上买好了隔天的高铁票，这班高铁在下午出发，去车站之前，她先打车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里本不是她要来的地方，就算昨天大家就是在学校不远处聚的餐，在和左迎再见面以前，温惜逢都没打算再踏足这个承载了他们太多回忆的故地。 只是山高水远，她不确定自己走后是否再有足够的勇气再回来，抬头看到熟悉的校门，温惜逢呆站在校门口很久。 学生们放了寒假，学校附近的人就少了许多，校门没有全关，留了一道小门专供住在学校里的居民出入。 温惜逢从小门走了进去，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巨变，树林变球场，花园长成了茂密的小树林，如果不是那些沉重的建筑还□□地立在原地，温惜逢都要认不出她从前在这里走过的一条条路，分不清她走来走去是要去哪里。 在学校里简单逛了一圈，也许是因为放假，这里太过安静，静到没有人气。 温惜逢很快从小门走了出来，正对学校校门的是一条街道，如果沿着这条街往十字路口走，就能走到他们昨晚聚餐的饭店。 学校设施一年一年新修过变了许多，但外面的这条街还是和以前一样，卖早餐的阿姨在店内刚送走一桌客人，她弯腰认真擦着桌子，鬓角已经有了白发，她用余光看见温惜逢在店前停留，于是高兴地抬起头问：“美女，要不要吃面啊？” “谢谢阿姨，”温惜逢推拒道，“不用了。” “好嘞。”阿姨听了，继续埋头擦她的桌子，也许是忙中作乐，她还哼起了小曲，曲调还是和那时一样，温惜逢和涂芙她们下了课就往这儿钻，不忙的时候，阿姨总喜欢边和她们聊天边哼这首歌，直到今天，温惜逢也不知道这首歌究竟叫什么名字。 这条街上住的哪些人，开了哪些店，往哪儿走能找到网吧，哪家小吃便宜又好吃，在一中读过几年书的人大多能烂熟于心。 温惜逢走走停停，记忆中的一切渐渐重回，而直到某个地方时，看清楚在路边的那个人，她彻底愣住了。 “左迎？” 这一声几乎是温惜逢脱口而出，而被叫到的左迎也不平静，他坐在路边，缓缓抬头时像是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不是走了吗？” —————— 2017，夏。 “温惜逢，我已经跟你舅舅说好了，之后你就……” 这条小摊贩最多的街道路面上尽是各种果皮垃圾，温惜逢走在路边上，她扎着个轻便的低马尾，看着手机上亲妈发来的好几条语音信息，随便点开了一条，听了两秒后立刻皱起了眉，于是很快退出聊天框打断了语音播放。 温惜逢垂眸盯着屏幕，只见又有一条语音信息跳了出来，她的手指停在播放条上空，神情仿佛发呆，久久没能按下去。 最后，温惜逢选择了把这些语音转文字。 她看着一个一个字往外蹦的信息，才发现这一条语音的内容和先前都大差不差，左不过就是让她在舅舅家要听话要勤快，要如何如何。 温惜逢轻轻叹了口气，打开表情框回了个“ok”的emoji过去。 见了温惜逢的敷衍式回复后，聊天框里也不再弹语音信息出来了，对方这次是打了字回的信息。 【你有分寸就行。】 温惜逢收起手机，正准备认真看路，视线范围内就闯入了一只正趴在路边上哈气的小狗。 小狗浑身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它除了两只眼睛那一块和尾巴根部是黑色外，身上其余部位都是雪白的，听到有人走近，小狗立刻抬起头来往外吐着舌头看着温惜逢，模样乖巧可爱。 温惜逢掏了掏兜，只摸到了口袋里剩的一点零钱，她与小狗对视一眼，正想着要去一旁的便利店里给小狗买点吃的，一旁就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声音。 “它刚吃过饭，再喂就成猪了。” 循着声音来源看过去，温惜逢这才注意到小狗旁边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看着年纪也不大，却穿着一件白色老头衫，脸上还贴着一个创口贴，头发被风吹得往后倒，凌乱的发丝弧度显得整个人狂放不羁。 此时正是傍晚，吃过饭的邻居们都出来散步了，整条街上除了这两个人外貌似都是成群结队的，温惜逢看着男孩的脸，又看到了他面前摆着的一个铁碗，这个固定搭配出来后，她忽然脑子一抽，毫不犹豫地伸手蹲下把兜里的零钱掏了出来往男孩跟前的铁碗里放。 纸币硬币一起掉进碗里，“哐啷”几声过后，温惜逢起身朝着男生点了点头，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活活把对方看愣了。 直到温惜逢继续往前走时，男孩才回过神来“喂”了一声把人叫住。 左迎拿起铁碗，把碗里的零钱拿了出来，温惜逢回过头，有些不明情况：“你叫我？” “你当我乞丐？”左迎走过来眯起眼，他拿着手上那堆零钱，“我就坐这等会儿人，这玩意是小黄的饭碗。” “小黄？”温惜逢接过了零钱。 “喏，就它，”左迎回头朝小狗抬了抬下巴，小狗又对着他哈气。 望着浑身只有黑白两色的小狗，温惜逢忍不住问：“为什么叫它小黄？” “不知道，我听这里的小孩都这样叫它，”左迎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道男声，“左迎，走了。” 左迎回头应声：“好。” 说话的男孩剃了个寸头，头顶只有点小发茬，他朝这边走了过来，看到温惜逢后显得有些惊讶，随即问左迎：“这谁啊？” “不认识，”左迎立刻转身，“走吧。” “哦哦，好，”寸头男孩又看了温惜逢一眼，这才转身朝左迎跑过去。 “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欸，左迎，你说军训真的有那么辛苦吗？”寸头男孩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你看看我这个发型够不够意思，我听说军训男生都要剃寸头的。” “哪儿听来的？”左迎似乎笑了一声，他一只手插兜，“高中军训剃什么头？你让人骗了。” “啊？”寸头男孩明显有些发愣，他们的交谈声逐渐远去，温惜逢朝着二人的反方向走，小黄不再趴着了，它站起来晃着小尾巴跑进了熟悉的巷子里，太阳缓缓坠入地平线以下，夏天的夜晚终于来临。 第5章 开学 温惜逢拐进路边的居民楼区，她在楼与楼之间往里走，身旁还飞着几只虎视眈眈的蚊子，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借着路灯微弱的光，温惜逢试探喊了声：“舅妈。” 那人影明显愣了愣，女人随即回过头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塑料袋，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看到温惜逢，她的目光仿佛都冷了几分：“是你啊。” “舅妈，”温惜逢盯着瞿语梅手中的塑料袋，“我帮您提吧。” “算你有良心，”闻言，瞿语梅终于露出了友善些的表情，她把塑料袋递到温惜逢跟前，他看到女孩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话锋一转，“看你这大半天都不着家，跑哪儿去了？” “去学校周边逛了逛，认认路。”温惜逢提着一袋菜走在瞿语梅侧后方。 “认路做什么？”瞿语梅微皱眉，刚好不容易有的一点好心情忽然消失不见，她停了下来，认真审视着温惜逢的表情，活像古代君王审视自己的臣子，“不要做这些没用的事，反正我是不会让你住在家里的，有这点时间乱跑，你还不如带着凌凌一起多看几本书。” 李瑾凌，温惜逢的表弟。 “嗯，知道了舅妈，”温惜逢乖乖应声，两人到了楼梯间，舅舅舅妈家住二楼，这间出租屋虽然算不上大，但设施也算是一应俱全，进门口处的鞋架上整齐摆放着这一家三口的鞋，见舅妈换好了拖鞋，温惜逢也脱了鞋准备往里走，却忽然被舅妈叫住：“等会儿。” 温惜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里的塑料袋就被舅妈拿了过去，对方在这袋子里翻了翻，最后翻出了一双崭新的蓝色拖鞋放到了温惜逢面前。 这是一双看上去算是特别的拖鞋，形状和鞋顶上的花样都不大常见，温惜逢还在看着拖鞋，舅妈把鞋往地上放，走时撂下一句：“赶紧换上，老穿双袜子在我家里走来走去不像个样子” 换好鞋进了屋后，舅舅刚好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看到温惜逢，男人顿时笑得满脸褶子挤在一块：“惜惜回来啦，出去玩饿不饿呀？” 看着舅妈沉默地走进厨房，温惜逢胡乱摇头说了句“还好”便跟了进去，熟练地把袋子里的菜拿出来，打开水龙头安静洗着菜。 “住宿的事，等开学了你自己跟老师提，知道了吗？”舅妈围上围裙，听到温惜逢应声，她一把将人拉开，看都没看池子里的菜一眼，“行了行了，洗的什么东西？干不好就赶紧出去，过去看看凌凌在做什么，要开学了让他也收收心。” “好的，”温惜逢走出厨房，她经过客厅里吃饭的那张桌子旁，一整个家此刻都可以尽收眼底，家里有两个卧室，一个是舅舅和舅妈的，另外一个则是表弟李瑾凌的。 温惜逢走到李瑾凌的卧室外，抬手敲了两下门，还不等她说话，里面就传来了慢悠悠的走路声，李瑾凌把门拉开，有些没耐心地低头看着温惜逢：“有事？” 男生们一到某个年纪会忽然疯长，从前温惜逢只在某些年过年时见过这个不太熟的表弟，最后一次是在初二那年，那时候的他还比温惜逢要矮上一个头，而现在的李瑾凌，已经是可以低着头和温惜逢说话的身高了。 “你现在忙吗？”温惜逢问。 李瑾凌皱起了眉，他用打量的目光盯着女孩看了一会儿，后来实在看不出什么了才吐出两个字：“有事？” “后天开学，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学校吗？” “跟我去？”李瑾凌问。 父母离婚，温惜逢跟了妈妈，妈妈很快再婚，于是她俩的户籍一块迁到了这里。 只是那男人虽户籍在这儿，人却不常住这里，妈妈也就跟着住了过去，只剩下温惜逢还要继续把高中上完。 高三转学，任谁看都是会觉得这人是在开玩笑，毕竟谁会在最紧要的关头忽然来转学这一招？ “噢，你转到一中去了是吧？”李瑾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他点头，看上去倒是不太意外，“行，反正我妈也让我带着你，别到时候人才来几天就把你给弄丢了。” 听到是瞿语梅提前交代过的，温惜逢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李瑾凌则扶着门框，看起来有些好奇：“虽然不知道你被分到了高三哪个班，不过你这会儿转过去，能跟上人家的学习进度吗？” “我尽量，”温惜逢过往的成绩只有妈妈知道，在不知道新的环境是如何的情况下，她也无法确定自己曾经的能力在一个新的界定标准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水平。 “对了，我忙着呢，”李瑾凌转身就要关上门，他朝后面的温惜逢摆摆手，“要开学了还没写完作业，卷子都快堆成山了，让我妈别老让你盯着我，行了，交差去吧。” 门被关上的瞬间，一直都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的舅舅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李扬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对他姐客气点。” 听了李扬这类似替她打抱不平的话，温惜逢没多说什么，走过去杂物间，也是这些天她睡觉的地方，收拾起了东西。 杂物间不大，里面靠墙的地方有个用几个木盒子堆起来的简易小床，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被子。 温惜逢对睡觉的地方从来不挑，再过几天也要住到学校宿舍，对她来说，只是从一个没待太久的地方去到另外一个不会待太久的地方。 她把日用品之外的其余东西收了起来装进书包里，书包瘪瘪的，已经装满了她带来的所有物品。 开学前夜，温惜逢收好了所有东西，瞿语梅推门进来，看着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杂物间，站在门口许久才问：“东西都收好了？” “嗯，”温惜逢站起身来点头，瞿语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来，“去学校了好好念书，没什么事别回来。” 信封没包好，露出了里面红色的一角。 温惜逢看了，没有接。 “愣着干嘛？还等着让我掏钱给你交学费啊？”瞿语梅把信封往温惜逢手里放，“这是你妈给你的，我提前替你保管着，怕你乱花才一直没给你。” 话说到这份上，温惜逢才知道了这笔钱从何而来，她握住了信封，对着瞿语梅道谢：“谢谢舅妈。” “行了，出来吃饭，”瞿语梅从门口走了出去，温惜逢来到客厅的餐桌旁，只看见了李扬一个人坐着吃饭。 瞿语梅敲着李瑾凌的门，眉头紧锁：“快出来吃饭，作业没写完你不找骂吗？还在给我耍小性子呢。” 敲了半天门没听见里面的动静，瞿语梅叹了口气，嘴上说着：“行，臭小子，有种你就别出来。” 女人浑身带气地来到餐桌边，看上去颇不留情地吃了几口饭，很快又起身去厨房里拿了个碗，从桌上每盘菜里盛出了一点装进碗里。 瞿语梅心软，事事如此，即便是对待一个只用在家里住寥寥十来天的外甥女，她也没有亏待过温惜逢。 后来据说是瞿语梅因为李瑾凌没写完假期作业而罕见地发了一通火，两人搭伙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李瑾凌一五一十地把心里的烦躁说了出来，还顺脚踢飞了路边的石头。 温惜逢静静听着，最后抓住重点问：“那你现在写完了吗？” 李瑾凌一滞，接着摇了摇头，他偏过头去，故作轻松道：“没关系，反正这些作业也不用交，我写个大概也就得了，剩下的等边上课边写吧。” “对了，不说这个，”李瑾凌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认真看着温惜逢，“你哪个班的？” 昨天下午一个自称是候老师的班主任打了电话过来，对方简单交代了些温惜逢到校后的注意事项，当时或许是听温惜逢没怎么应声，候老师也就没再絮絮叨叨说他那些规矩，说其他事项等温惜逢到校后再聊。 “高三三班，”温惜逢答。 “三班？”李瑾凌加大音量，活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他这样的反应不免让人好奇，温惜逢看他这好像知道什么的模样，于是接着问，“三班怎么了？” “我跟你说，过来过来，”李瑾凌故作神秘，对着温惜逢勾勾手，侧到对方耳边开口，“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温惜逢：…… “哈哈哈哈，看你那样，”开了个玩笑，李瑾凌看上去似乎心情好了不少，也丝毫没有了第一天开学的疲惫感，他咧着嘴笑，“我这是在给你打预防针呢，听说转学生刚转过去都是会被欺负的，所以给你提前预演一下。” 温惜逢点点头，看出了他正无聊找事，也不想跟小孩计较，于是半是玩笑地认可道：“谢谢你。” “不客气，”李瑾凌带着温惜逢走进校门，一中的开学时间规划里，高一和高二高三的开学时间是错开来的，此时从校门口走进去的学生身上大多都穿着一身守规的黑白校服，李瑾凌也是，只有穿着自己衣服的温惜逢在其中显得较为突出。 从校门口进去，他们先走过了一条绿荫笼罩的小路，李瑾凌负责地边走边介绍着。 “高一高二的在这两栋楼，混着，然后那一栋，看到了吗？”李瑾凌伸手指着还有一段距离的教学楼，楼的侧面镶着明晃晃的三个大字，静言楼。 温惜逢看着静言楼，表示知道了的点点头，李瑾凌接着说了下去：“那一栋就是你们高三的教学楼了，虽然我在这读了两年书没来过这儿，也不知道班级是怎么排布的，但看在你比我还不熟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带你走一回吧。” 走到静言楼下时，温惜逢抬头粗略数了数楼层，五层。 已经知道了要去的班级，就算找遍整栋楼大概也用不了多久，温惜逢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李瑾凌认真道：“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上去就好。” “真的？”李瑾凌明显不信，但也有了想走的模样，走之前还不忘重复问，“你能行吗？” “可以，”温惜逢笑笑，李瑾凌抬头看看教学楼，又看了看温惜逢的脸，兴许是觉得都到这儿了一个大活人也丢不到哪去，于是点头，“那好吧，我先回班喽？有事就来找我，我在高二九班。” 李瑾凌边走边回头报了个班级，温惜逢朝他挥了挥手，见人走远才转过身。 她先在一楼每个班外面走过，班级前门口都有一个班牌，上边有四个数字，前面两个是他们的年级数，后两个是班级。 在一楼走过，温惜逢没有看到“1503”的班牌，正准备从东边楼梯上二楼时，忽然听见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求捉虫，求收藏[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开学 第6章 琐事 “欸？你是……”来人正好从二楼下来，男人带着一副眼镜，鬓边头发已经白了许多，他手里拿着一个银色保温杯，眯着眼睛喊出了温惜逢的名字，“温惜逢吧？” “是我，”温惜逢对着这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稍一鞠躬，“侯老师好。” “对对，是我是我，”侯老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你怎么来这么早呢？第一天报到不着急的呀。” “收拾好了就过来了，”温惜逢答。 “噢，这样啊，”侯老师点头，语气拖得长长的，听上去颇有长者的阅历，“刚好遇上我了，来，我带你简单转转。” 侯明立口中说的转转，其实就是带着温惜逢一路上了四楼，还边解说着：“五楼只有一班二班，我们班在四楼楼梯口，方便是方便，就是平时课间有学生上楼下楼有点吵。” “嗯，”温惜逢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 “先和我去办公室登记下，班上同学这会儿还在自习，等下课了我再带你去认识认识他们。” 侯明立说话慢悠悠的，二人经过三班门口，门紧紧关着，侯明立见状皱眉却没说什么，他接着走到窗户边，极其自然地侧头往教室里一瞟，以肉眼几乎不可察的速度“唰”地拉开了窗户。 班上学生几乎同时一愣，有小动作或是说话的都停了下来，坐在窗户口的同学赶忙抓起一旁的笔埋头苦写，在纸上胡乱写了几个单词。 所有人几乎都坐直了做出了个认真的模样，温惜逢静静看向教室里，从她的角度看来，刚好能看到一个，也是此刻教室里唯一一个老师来了后还□□趴在桌上的人。 那人身后的同学低着头，不停用笔戳前桌，这样的小动作在教室外的人看来简直无比明显。 那人被戳了好几十下，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男孩掀开盖在身上的校服外套，也许是睡了有一会儿，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他回过头，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窗边的两人，而是回头问：“怎么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温惜逢看清了左迎的脸。 左迎的后桌没吭声，只对着窗户那边稍稍偏了几下头，左迎这才看到了立在窗边的侯明立，而很快，他的视线就落到了温惜逢身上。 他们隔得不近，左迎望着温惜逢的脸，歪了歪头，他盯着人看得久久没挪开视线，眼神似乎是在说，你看上去很眼熟。 “好好自习，待会儿我再找你们算账，”看到左迎醒来，侯明立这才慢悠悠开口说着，面上看上去没有丝毫不快，他也不管大敞着的窗户，把保温杯拿在手里背手继续往前走。 “温惜逢，你是临时转的学，高三学业压力重，你要及时调整好状态，别学他们的，没人盯着就开始胡作非为，”侯明立说着，温惜逢只觉得天底下的老师能说的话几乎都是一样，絮叨但其中不乏关心。 “好的老师。” 听温惜逢乖乖应着，侯明立点了点头，两人一块走进了教学楼西边楼梯口的办公室，侯明立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放下了保温杯，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册子，又从桌上找了支笔：“先把家庭住址和家长联系电话填一下，你的具体情况我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到了哪里，都要收心认真学习。” “嗯，”温惜逢听完后才拿起笔在册子上填写着自己的信息，填了这些基础信息后，侯明立才和她说起了其他琐碎的事，有如校服和教材该去哪里登记领取，以及住宿的问题。 “待会儿我找个同学陪你去领校服，至于宿舍，床位是有空着的，只是可能要麻烦你今天放学去校外买好床上用品，简单的三件套就够用，学校宿舍有床垫。” 侯明立说着，又把温惜逢领到了教室门口，此时下课铃声刚好响了起来，同学们还来不及松懈，抬眼便看到侯明立从前门走了进来。 “说个事，这学期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侯明立站在讲台旁，说完一句话后便看向温惜逢，“跟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吧，说说兴趣爱好都可以。” “好的，”温惜逢没动，应声后盯着教室后面的黑板报开口，“我叫温惜逢。” 短短一句，侯明立还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等了一会儿没有后话，侯明立这才转过头来：“没啦？” “没了。” “看来新同学第一天来还是有些腼腆，”侯明立笑了笑打圆场，视线在教室里来回，“温惜逢，你不近视吧？” “不近视。”温惜逢答。 “行，”侯明立伸手指着教室后门附近，一个男生旁边空着的位置，“你就坐那吧，刚好你俩都姓温，五百年前也是一家。” 事实上，侯明立安排位置并非偶然，除了他口中说的那位姓温的同学外，班上其他人都是两两同桌，除了那位同学。 温惜逢点点头，直直地来到了侯明立给自己选好的位置旁，直到温惜逢坐下，新同桌都没有看她一眼，依旧沉默地盯着自己的书发呆。 “新同学来我们班上，大家要多和她交流互动，我要说的就这些，”侯明立摆摆手，“行了，下课吧。” 直到侯明立从教室前门出去，教室里才恢复了原来的热闹。 温惜逢把包塞进了桌肚里，刚抬头就对上了一张对她笑着的脸。 一男一女站在她桌边，女孩率先伸出手：“你好呀，我叫涂芙，我刚没听清你的名字，可以再说一遍吗？” “温惜逢，”温惜逢答，又添了句，“珍惜的惜，相逢的逢。” “哇，”涂芙毫无顾虑地拉住了温惜逢的手，“你的名字好好听呀，我可以叫你温温吗？” “可以，”来之前温惜逢早已经做好了可能会独自一人待到高考结束的准备，但面对着刚来就满怀善意的涂芙，她意外笑笑，初来乍到的最后一丝顾虑也被彻底冲散。 “还有我呢，不说好我俩一起来吗？”旁边的男生不耐烦地用手肘捅了捅涂芙，涂芙对温惜逢还笑着，转头一看男生就皱起眉来，轻“啧”一声后不情愿道，“行行行。” “他叫靳越，如你所见，是个男的，”涂芙又看着温惜逢笑，无比敷衍地介绍了一通，又把人推开，“好了温温，咱们别理他。” “你好，”温惜逢又对着靳越点头，靳越“嘿嘿”笑了两声，一下就不觉得有什么，眼看涂芙没打算搭理他，自顾自地回去了。 “我可能要出去一下，”温惜逢起身，涂芙松开了手，好奇问，“你要去哪呀？” “登记领校服。” “领校服？”涂芙一听就来劲，连忙勾住了温惜逢的手臂，“我可以带你去啊。” “会不会太麻烦……”温惜逢不想拒绝他人的好意，涂芙听都没听完就拉着人往教室外走，“没关系的啦，我在教室里坐了几天都要发霉了，出去走走正好发发芽。” “几天？”温惜逢有些愣，“不是今天才开学吗？” “你第一天来，我告诉你个秘密，”涂芙神秘笑笑，凑到温惜逢耳边，“永远不要相信高三的开学放假时间和作息时间表。” “提前开学，少放几天假，甚至晚自习延后都是有可能的，”涂芙说着，两人已经下了楼，温惜逢任涂芙勾着她往别处走，涂芙叽叽喳喳地说了许多，几乎都是实用的“高三生存指南”。 到了综合楼下，涂芙指了指一楼唯一开着的窗户：“就是那里啦，新生没来的话这里还挺冷清的，等过几天高一的来了，校服估计你想抢都抢不到，我当年也是排了好长好长的队才领到的校服。” 涂芙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窗口前，窗口里的老师用手指点了点窗口处的册子：“登记一下，穿哪个码的？” 温惜逢一眼扫过册子上的码数，正要开口时，就听涂芙在一旁提醒：“报大一点，校服码数不对。” “170，”温惜逢说完，窗口老师就走进去找了找，趁这间隙，温惜逢填好了信息，老师也拿了几套校服出来，“秋季校服两套，夏季两套，冬季一套，一共650。” 买好了校服，两人一人提了几袋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温惜逢正发愁这么多校服她暂时该往哪放时，涂芙忽然问：“对了温温，你家离这里近吗？” “不近，怎么了？”温惜逢问。 “那你会不会住宿呀？”涂芙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宿舍还有空床位呢。” “会住宿，如果老师没有安排好的话，”温惜逢换了个手提袋子，“我去申请。” “太好啦，你来的话我就不无聊啦，”涂芙喜滋滋哼着歌，走路都快了点。 涂芙说，高三今年提前了一周开学，每天都是早读之后发试卷，到了上课时间自习，白天写试卷，晚自习老师来做试卷分析。 “不过规定的开学时间之后，我们还是会按课表上课的，但左右也是写试卷，”涂芙唉声叹气，眼睛下的黑眼圈若隐若现，看上去真是累极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了课后的班上几乎没人，有的去了食堂吃饭，有的回了宿舍。 “既然侯老师都同意了，那你现在要去宿舍吗？”涂芙好奇问。 “我出趟校门。” “出去？” “嗯，不然今晚就只能睡床垫了。” “这样啊，可惜我不能跟你一块了，”涂芙叹了口气，“出校门要有请假条，我也好想去外面啊。” 涂芙撑着下巴不停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温惜逢无奈笑笑，起身道：“我很快回来。” 侯明立正等着温惜逢去办公室打假条，温惜逢领了假条，来到校门口给门卫看过假条后，门开的那一刻，温惜逢走出去没多远，便看到了前方一张熟悉的面孔。 第7章 雇他 傍晚的温度已经没有白日里那样可怕，夕阳透过高楼，落在这条路上。温惜逢只是随意瞟了一眼，便看见学校大门斜对面的药店门被人拉开，玻璃门旁，穿着一身校服的左迎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解开了校服最顶上的扣子，手中提着一个不透明的袋子，出来得匆忙，走的也急，仿佛没时间分给任何人任何事物一点时间，转身就走。 隔了好几天，再次看到这人，看他身上穿得规规矩矩的校服，温惜逢都要以为自己前些天看到的那人不是左迎了。 两人要去的地方刚好是反方向，之后再和涂芙说起这事时，对方脸上倒是没有丝毫惊讶，涂芙帮着温惜逢收拾好了床位，来到教室后忙着埋头吃对方从校外给她带进来的甜品，头也没抬：“左迎啊，他是走读生，也不用上晚自习，下了课就能出校门了。” “不用上晚自习？”前面那截听上去还没什么，温惜逢独独好奇这个，“为什么？” 涂芙坐在温惜逢前桌的位置上，还不到快上晚自习的时候，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涂芙小心，还是仔仔细细回头看了看四周才悄悄开口：“因为他家里的情况吧。” 这句话一出来，涂芙停止了进食的动作，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里，说话也犹豫了起来：“他高二上学期的时候还跟我们一块上晚自习的，只是后来……我听说好像是他自己跟老师申请了，人家成绩好，学校那边也很快同意了。” 听了这么一通下来，温惜逢直有种窥探了他人**的心虚感：“这样啊。” “所以啊，在这里生存，最最关键的就是两个东西，”涂芙伸出两根手指，眼里透出认真，“成绩和人际。” “不过有了前面的话，后面那个也可以忽略啦，”涂芙朝温惜逢的右边抬了抬下巴，“喏，你同桌，温舒。上学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每周放周假回来都会晚几天回来上课，人家不也还在这读得好好的。” 涂芙边吃着，不吃东西的时候嘴巴也叽叽喳喳没停过，从傍晚到夜幕降临，同学们纷纷从外面回了教室，温惜逢的那位“神秘”同桌此时也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他停在温惜逢桌边，用手轻轻叩了叩桌子：“借过。” 温惜逢给温舒让了座，对方坐下的瞬间，忽然开口道：“温惜逢，侯老师找你。” “好，”听到温舒开口，温惜逢还没反应过来就先应了声，她短促地道了声谢，“谢谢。” 在走廊上走动时，远处的其他几栋教学楼此刻也灯火通明，如果仔细听的话，还可以听到路过每个班时教室里的打闹声。 温惜逢往这一层办公室的方向走，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她正要伸手敲敲开着的门，抬眼的那一刻恰好对上了里面那人的眼神。 “左迎啊，你的情况老师也能理解，但是你知道的，全校就你这么一个特殊情况，高一高二的时候我还能帮你兜兜底，但现在你高三了呀，正是关键时候……”侯老师背对着办公室门，正抬头和站在他跟前的左迎说话，见左迎发呆，侯老师慢慢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来，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温惜逢。 “哦，你来了呀，”侯老师扶了扶眼镜，“进来吧。” 温惜逢这才往里走，侯老师则伸手拍了拍左迎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语重心长道：“好了左迎，老师今天跟你说的话你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实在不行，我之后再帮你想想办法。” “嗯，”左迎收回视线，“谢谢老师。” “回去吧，”侯老师不放心地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 侯老师送走了左迎，随手又从办公桌上拿了几张试卷递给温惜逢：“给，怕你晚自习没事做，给其他同学发的练习卷其他老师那里还剩几张，我都给你拿过来了，至于缺的……” 侯老师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趁人还没走，他又叫了声：“等等，左迎。” 左迎一只脚刚踏出门，他回头，脸上倒是没有丝毫不耐。 “你这几天不能上晚自习的话，少的试卷就从你那儿拿吧，”侯老师站了起来，笑眯眯的，“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一下。” 听了这话，左迎的视线又从侯老师身上挪到了温惜逢脸上，拿着手里分量不轻的练习卷，温惜逢只觉再多两张少两张的都差不多了。 “好，”左迎应声，这一句是说给温惜逢听的，“跟我走。” 上课铃声很快响起，因为没老师在，教室里还是闹哄哄的，左迎回到教室里走向了他自己的座位边，他伸手从桌肚里掏出了一大沓整齐白花花的试卷：“缺哪张自己找，其他的给我放回来就行。” 温惜逢接过试卷，就见左迎绕过了她，一刻不停地从教室前门走了出去。 回头看了眼左迎的背影，温惜逢还在发愣，涂芙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窜了过来，她伸手在温惜逢面前晃了晃：“温温，你发什么呆呢？” “没事，”温惜逢收回思绪，她被涂芙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涂芙蹲了下来，一脸震惊地问，“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你和左迎，你俩早就认识吗？” “不认识。”温惜逢诚实回答。 “那就怪了，”涂芙摸了摸下巴，一脸好奇，“他这堪比地雷的脾气，班上朋友都没有一个，和他说得上话来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 涂芙说着说着停了下来，温惜逢用手点了点她拿回来的试卷：“侯老师说，让左迎把他不用的试卷给我。” “啊？”涂芙一脸意外，她眨眨眼，“就因为这个啊？” “嗯，”看涂芙眼底闪过的一丝失望，温惜逢反问，“你希望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啦，”涂芙用手撑着下巴，“就是……” “就是”后面还没个下文，前门口就忽然晃出道人影，背着手的教导处主任皱紧了眉头，看着教室里稀稀拉拉一通乱坐的学生们，他摇了摇头：“整栋楼最吵的就是你们班，你们看看别的班现在都在做什么吧，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一见教导主任现身，其余同学都像是见惯了他这副忽然出现了的模样，全都快速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拿着笔埋着头，低头就好像听不见说教。 教室里一下安静了下来，涂芙对温惜逢小声道“下课说，”便起身小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被教导主任一顿说教，教室里头安静得落针可闻，温惜逢低头看着她领回来的这十几张练习卷，粗略翻了翻，发现这些练习卷都是针对专项突破的，每张一个专题，一种题型估计做到后面能让人厌烦。 温惜逢挑了里边几个题型做，就当是练练手。 第一节晚自习前半节吵吵嚷嚷，后半节大家也都在做自己的事，一节课很快过去，涂芙还记着有话没说完，走到温惜逢跟前时却被人捷足先登。 一个戴着眼镜的同学来到温惜逢面前，试卷上的光被遮挡住，温惜逢抬头，手机还握着笔。 “你好，同学，我叫梁文嵩，是三班的班长兼数学课代表，”梁文嵩笑着，“我看你刚转学过来，很多事情可能都不太熟，如果在学习上觉得有麻烦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看着梁文嵩认真的模样，温惜逢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最后只说出一句：“好。” 涂芙在后面纳闷开口：“班长？” 梁文嵩对着涂芙笑笑：“你们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直到目送梁文嵩回了座位，涂芙才重新开口： “不得了啊不得了。” “什么不得了？”温惜逢放下了笔。 “说你不得了呢，”涂芙捏了捏温惜逢的头绳，“刚来就能这么变态地投入学习状态。” 涂芙看着温惜逢试卷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答案连连点头，只是看了一眼就满脸笑意：“我很看好你哦。”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涂芙轻轻拍了拍温惜逢的肩膀，“陪我去一趟小卖部呗。” “好。” 夜晚的一中是朦朦胧胧的，路灯的灯光略显黯淡，看不清夜路的人估计能一脚走进沟里。 涂芙带着温惜逢走出了教学楼区，一路上嘴巴也没停过。 她说了很多，说班上最有意思的有哪些人，说哪几个老师比较宽松，说七说八，而其中最多的说的就是左迎。 “唉，我找他有点事来着，”涂芙叹了口气，“但是他一有空就睡觉，晚上下课了就回家，我压根没机会跟他搭话。” “找他做什么？”温惜逢问。 小卖部在教学楼区与操场之间，一条隐秘小路的尽头，小卖部门口顶上挂着块木牌，上面用黑色的墨水写着“又一店”三个字，墨水的边缘已经晕开，看上去年份久远。 涂芙在货架间挑来挑去：“我妈最近心情不太好，说是我哥在学校不太平，整天逃课出去打游戏，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听，非说什么打游戏打得过他再来跟他说话。” 温惜逢挑了挑眉：“你哥今年多大？” “十九吧，还是十八，不记得了，”涂芙答。 “叛逆期吧。”温惜逢说。 涂芙被逗笑了，笑过后脸上还是愁容：“我看我妈整天气得吃不下饭，现在就指望着左迎能不能帮帮忙了。” “左迎？”温惜逢问，“他能帮你什么？” 涂芙“哼哼”笑了几声：“涂希那小子不是说找人游戏打过他就能跟他说话嘛？” “我看左迎就一幅不好惹的样子，靳越说他游戏玩得也不错，所以我要雇他，”涂芙越说越有劲，咬牙切齿道，“让他骂涂希那臭小子个狗血淋头。” “消消气，”温惜逢拍了拍涂芙的肩膀。 “说出来好受多了，这么一听上去，我的计划还是挺完美的，”涂芙认可地点了点头，出小卖部时，她坚定道，“明天我一定要和左迎说上话。” “好，”温惜逢在一旁加油鼓气，“祝你成功。” 第8章 对视 一周一次小假是在每周日下午，涂芙原本的计划是要和左迎合计好这次放假时去把她哥打服。但一直到上午第三节课下课时，涂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她看着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左迎，不可置信小声道：“这家伙是晚上不睡觉吗？我蹲了他好几天，就没见他怎么醒过。” 温惜逢此时没什么事做，她望向左迎，只觉得这人一直都在睡还挺有本事。 涂芙火烧眉毛，却也没有办法。 这时教室门口有人喊了一声：“温惜逢，有人找。” 温惜逢抬头看过去，门口探出来一个人头，李瑾凌正笑嘻嘻地和她招手。 “我去一下，”温惜逢拍拍涂芙的肩膀，涂芙应声“好”，脸上的沮丧还没散去，余光就见趴在桌上的某人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 “你下午回家吗？”李瑾凌拉着温惜逢在教室外面说话，两人的模样透过教室前门旁的窗户透了进来，温惜逢摇摇头，“不了。” “哦，好吧，”李瑾凌脸上的笑落了下来，“那你在学校待着，不无聊吗？” “还好，反正就半天假，”温惜逢也笑，“和平时一样过吧。” “行，你要是有什么缺的，或是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记得回家。”李瑾凌彻底不笑了，还没来由地透出点幽怨来。 听着李瑾凌口中的“家”，温惜逢点点头：“我会的。” “快上课了，那我先走了，”李瑾凌抬起手，“拜拜。” “再见。”温惜逢目送李瑾凌下了楼，这才转身回了教室，左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涂芙已经跑到他身边开始了谈判。 “啊？”涂芙把自己的完美计划全盘托出，没想到会被拒绝，她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左迎把自己课桌上的书本和笔收了起来，课桌表面变得一干二净，他头也不抬背靠在椅背上，两只手环着胸，说的话犀利无比，“无聊。” 温惜逢走进教室就听见“无聊”这两个字，涂芙眼见没希望了，挣扎了一会儿，只能垂头丧气道：“好吧。” 左迎脸上没多大波动，他莫名醒来和涂芙说了一会儿话，收拾好桌面又重新趴下，一系列的动作令人匪夷所思。 “好不容易蹲到他老人家清醒，”涂芙摊摊手，“没想到泡汤了。” “没关系，”温惜逢认真出着主意，“要不然就等下次你哥哥回家，到时候你再和他好好谈谈。” 涂芙叹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姓刘，叫刘谷，是个留着短发的年轻人，行事利落不拖泥带水。 按照惯例，正式上课前，刘老师先放了一段听力录音，录音结束时，她坐在讲桌前没动，头也不抬便指了个人：“左迎，报答案。” 左迎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他刚开口报了个字母：“A……” 刘谷这才抬起头，她扫过教室里一群人，视线最后稳稳落在了温惜逢身上：“等等。” 左迎没再往下念，刘谷看着温惜逢眨了几下眼睛：“想起来了，你们班来了新同学是吧？” “行，左迎坐下，新同学来报下自己的答案。” 刘老师话落，涂芙以及班上许多人都回过头来，向温惜逢投来了同情的表情。 “都往后看什么？”刘谷冷笑一声，“看自己的试卷。” 温惜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试卷，起身看了一眼台上的老师，很快对着试卷上面念：“ACCBC……” 二十个答案很快出来，教室里安静得不像话，刘谷却忽然笑了笑，她看向温惜逢：“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温惜逢。” “不错，全听对了，”刘谷点点头，“坐下吧。” 这一声过后，刚才同情温惜逢的同学们又都回头看了过来，梁文嵩看上去格外高兴，他看着温惜逢的脸，小幅度地鼓了鼓掌。 “对过答案了，对了十个以上的举手。”刘老师看过举手的同学，“十五个的。” 手放下去了一部分。 “十八个。” 只有不到十个同学还举着手。 “全对的呢？” “左迎，温惜逢，”刘老师看着教室里还举着手的两人，没多说什么，只简单点出了听力录音里的一些易错点，“好了，你们继续做ABCD篇阅读吧，老规矩，二十分钟后对答案。” 阅读题第一部分有四篇阅读，第一篇阅读是最简单的，温惜逢草草在文章里扫了几眼就勾出了答案所在的地方。刘谷在教室里巡视，巡到她这儿来时，她已经要把第二篇阅读题做完。 刘谷站在温惜逢的课桌边看了会儿，悄无声息地来了又走，二十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也许是放了听力录音的缘故，刘谷除了讲了那些大家错得比较离谱的那些题外，其他题都还来不及讲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这道意味着解脱的铃声响起来后，班上同学还没来得及躁动，边上几个班就开始了狂欢。 刘谷很快合上了试卷：“行了，不占用你们的时间了，下课吧。” 她转身出了教室，与进教室的侯明立擦肩而过。 侯明立搬来了一个严严实实的箱子，他打开箱子的盖，拿出里面的手机：“不着急啊，一个一个来。” 等手机都发得差不多了，温惜逢的手机上忽然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 她点了进去，看见的就是一个卡通人物头像，涂芙还在回头看她，不停地做表情暗示着什么。 温惜逢通过了好友申请，把备注改成了“涂芙”两个字，对方率先发了个表情过来，她埋头打字，没听清讲台上的侯明立在讲什么。 【你怎么找到我的？】 涂芙笑了笑，也低头打着字。 涂芙：【很好猜啊，我一打开聊天软件就看见个“可能认识的人”，你空间也不设防，我点进去就看见你的照片啦。】 温惜逢：【这样。】 涂芙：【不说这个，温温，你待会儿要回家吗？】 温惜逢：【不回，怎么了？】 涂芙：【太好啦，我请你吃好吃的吧！听说校外有家新开的木桶饭还不错呢。】 温惜逢：【好。】 敲完这个字发出去时，温惜逢按灭了手机，抬头却对上了左迎的眼睛。 似乎从第一次对视起，两个人互不相干的人从此开始就不可能再陌生。 而当有了第二次对视，温惜逢的记忆力便会让她常常记得对方那双眼睛，记得他当时是何种神情，记得他长长的睫毛。 温惜逢看着左迎，对方先开了口。 “刘老师叫你和我去办公室，”左迎说完这话，没有拔腿就走，而是提醒了句，“走吧。” “好，”温惜逢起身，还记着回头和涂芙说了下她去去就回，一起前往办公室的路上，温惜逢莫名觉得这条路变长了。 她不是个喜欢莫名和不太熟的人搭话的性子，但上次遇见后，她仿佛就已经把左迎这个人划分进了“认识”的区间里。 “你平时很累吗？”温惜逢问。 “说什么呢？”左迎神情松弛，忽然翻起了旧账，“不过你这次倒是宽容，至少不说我是乞丐了。” “你还记得？”温惜逢以为他是在秋后算账，默默拉远了和这人的距离。 “没失忆，”左迎似乎笑了一声，“大好人。” 两人一起来到办公室门口，正准备下班的侯明立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还站在办公桌旁和其他老师闲聊着。 一见两人一起来了，侯明立先问了句：“欸？你们来做什么呀？” 刘谷则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朝他俩招了招手：“过来吧。” 温惜逢走过去，左迎跟在他身后，刘谷说：“温惜逢，我没想到啊，就目前来说你的英语底子还算不错，只是还没看过你写作文，不过看你做题的思路，作文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我今天叫你们来呢，是因为周考，”刘谷把两只手叠在一起，神情认真，“教务处这几天新出的通知，高三年级从这周开始每两周有一次周考，也就是说下周六下午晚上和周日上午，你们要考试了。” “虽然这次只是一次小考试，成绩对你们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不只是我，”刘谷这时又看着温惜逢说话，“其他老师也很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水平，所以温惜逢，周考的时候拿出你最好的状态可以吗？” 温惜逢点头。 “左迎是我的课代表，课后如果找不到我，你有任何不懂的或是不方便的地方，”刘老师看着左迎，“就找左迎吧。” 左迎似乎笑了一声，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这个站位下，温惜逢看不清他的表情，以为这人冷笑了一声。 一股尴尬的感觉扑面而来，温惜逢走出办公室时，左迎喊住她：“温惜逢。” 这是温惜逢第一次在左迎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茫然回头：“怎么了？” “加个联系方式，”左迎递过来他的手机，“有事发信息。” “噢，好。” 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加上了联系方式，温惜逢看了看手机上这人的头像，一棵枯树，气质和他的主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走了。”左迎收起了手机，两手空空地绕过拐角下了楼。 涂芙在教室里等了一小会儿，见温惜逢回来，她喜滋滋地拉着人叽叽喳喳说今天下午要去哪里玩，要把这周在学校里憋坏了的全都补回来。 靳越“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两人往外走，他急忙道：“温温，你们等等我。” 涂芙立刻警醒盯着他：“靳越，你别学我说话好吗？” “怎么啦？”靳越活像个专门惹人生气的角色，他摇头晃脑，“人家不久姓温吗？就你能叫啊？我就叫我就叫，温温温温……” 靳越边叫边跑在前头，涂芙冷静把自己的书包给了温惜逢，立刻不冷静地追了上去。 他们跑在阳光下，风掠过树梢时，千万片树叶都在沙沙作响。 涂芙：懒得跟傻子计较。 于是从今天开始芙芙就改口叫惜惜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