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契约》 第1章 研学惊变,怨灵附身 下午三点零一分,黄泽一中的抗日情景剧剧场,先于灯光熄灭的,是活人的温度。 阴沉的天光被剧场穹顶隔绝,阶梯式观众席上,蓝白校服像一片被遗忘的浪潮——前排喧闹撞着土墙的回声,后排手机屏幕的微光星星点点,唯有最后一排靠右的角落,富清日的影子缩在椅缝里,指尖划过数学题解析的微光,是全场唯一不与“红色研学”相干的存在。 舞台上,1943年山村战场的布景逼真得诡异:土墙泛着陈旧的灰,木屋的窗棂歪歪斜斜,硝烟味喷雾机漫出的气息混着仿制弹壳的金属冷感,一点点渗进空气里。没人在意这些细节,更没人在意那个连老师都叫不出名字的瘦高少年,直到那盏暗红色灯笼骤然亮起。 不是舞台特效的暖红,是像凝固了七十多年的血,沉沉悬在舞台正上方。 下一秒,音响里的背景音戛然而止,全场黑暗裹挟着刺骨的凉扑面而来。有人惊呼,有人骚动,可富清日最先察觉到的,不是黑暗,不是喧闹——是耳边突然炸开的枪声,是鼻尖钻进来的、比喷雾机更真实的铁锈味,是太阳穴里像是有根针,正顺着某段被埋葬的记忆,狠狠扎进他的骨头里。 他对这场红色研学本就毫无兴趣。成绩中等,性格安静到近乎孤僻,平时沉默寡言,老师记不住他的名字,同学也少有搭理,他的存在感低到像是教室里的桌椅板凳,沉默地立在角落,无人问津。比起舞台上刻意演绎的历史,他更在意手机屏幕上那道未解开的数学题,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冗长的活动,回到教室安安静静自习。 他告诉自己,是电路故障,是设备出问题,是学校为了增强沉浸感故意搞的把戏。他甚至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触到冰凉的皮肤,心里默念着解析几何的辅助线画法,试图用公式和逻辑隔绝周遭的诡异。可那股寒意越来越重,顺着脊椎往上爬,冻得他四肢发麻,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直到那道灰影贴着地面疾行,穿过舞台上僵立的演员,越过层层观众席,目标精准得像淬了毒的刀——直扑他而来。 那影子快得不像人类,没有清晰的轮廓,只有一团模糊的灰,带着陈年的硝烟与血腥气,擦过前排学生的脚踝时,有人突然尖叫着蜷缩起来,说像是被冰锥划了一下。富清日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想往椅背上缩,可四肢却像被钉在了座椅上,连指尖都动不了分毫。他想喊,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灰影,带着毁天灭地的执念,狠狠撞进自己的胸口。 心脏被冰锥刺穿的瞬间,富清日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蓝白校服的后背。不是比喻,是真切的痛感——像是有一柄冰冷的利器,从胸口直穿心脏,再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麻木感顺着指尖、脚尖往上爬,意识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缝。 大量破碎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杂乱、滚烫、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燃烧的茅草屋吞卷着浓烟,焦黑的断梁砸在地上,溅起细碎的火星;穿着粗布军装的战士们蜷缩在战壕里,手里的步枪锈迹斑斑,脸上沾着泥土与鲜血,有人中枪倒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涌出;硝烟弥漫的老宅院子里,一名年轻战士背对着镜头,身形挺拔,手里攥着炸药引线,他回头望了一眼远方,眼底是决绝与不舍,随后指尖用力,引线瞬间燃起幽蓝的火苗…… 轰的一声,记忆炸开,富清日的脑袋像是要被撑裂,太阳穴突突狂跳,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钻心的疼痛。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在他的灵魂深处回响,带着七十年的沧桑与执念,一字一句,狠狠砸在他的意识里:“找到你了……守灵社的血脉……借你之身,了却执念……” “不……”富清日在心里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猛地咬破嘴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尖锐的痛感让他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他双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木质扶手的纹路里,可身体依旧不听使唤,像是被另一个人掌控着,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缓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那道灰影,钻进他的身体里,盘踞在他的心脏深处,冰冷、强大,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那不是幻觉,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灵魂,是一个被困了七十年的怨灵,正借着他的躯体,重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一点点变得模糊,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耳边的枪声、惨叫、爆炸声渐渐淡去,只剩下那个低沉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最后的画面,是一双眼睛——锐利、冰冷、带着久经沙场的沧桑与决绝,那不是他的眼睛,却清晰地映在他的瞳孔里,像是在宣告着某种宿命的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秒,或许是一分钟,剧场内的灯光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驱散了黑暗,那盏暗红色的灯笼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下午三点零七分。 工作人员慌乱地跑上舞台,查看那些僵立的演员——有人依旧眼神空洞,浑身僵硬,有人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刚才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那名演员,此刻正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别过来……枪声……炸药……”,有人迅速拿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和后勤电话,剧场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学生们陆续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纷纷站起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声音里满是后怕与疑惑。 “刚才怎么回事?是不是电路短路了?” “那个红灯太吓人了,我感觉浑身都发冷。”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像是铁锈味,又像是血腥味。” “还有刚才的声音,枪声和惨叫声,太真实了,不是音响里的吧?” “演员怎么了?是不是吓傻了?” 没人注意到最后一排的富清日。 他缓缓站了起来,动作机械而僵硬,像是被人用线牵动的木偶,没有丝毫生气。他的身形依旧偏瘦,蓝白校服的后背还沾着冷汗,微微发潮,可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之前的温和与淡漠,不再是少年人该有的清澈与懵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刀的冰冷,带着审视般的冷漠,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丝毫笑意,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肌肉抽动,透着几分诡异与疏离。 他抬起右手,手臂笔直,五指并拢,缓缓举到帽檐位置——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军礼。 那动作流畅而熟练,带着久经训练的规整,绝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能做出的动作。做完这个军礼,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猛地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短暂的迷茫,随即迅速放下手,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碎刘海重新遮住了他的眉眼,遮住了那双不属于他的眼睛,仿佛刚才那个敬军礼的人,不是他。 前座的一名男生余光扫到了一点模糊的影子,隐约觉得不对劲,转头想仔细看看时,富清日已经彻底低下了头,身形缩在座椅旁,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少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富清日的心里乱成一团,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刚才那是谁?是那个钻进他身体里的怨灵吗?我怎么会敬军礼?那个低沉的声音是谁?那些燃烧的村庄、牺牲的战士、引爆炸药的少年,又是谁?他们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无数个问题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撕扯着他仅存的清醒,可他没有任何答案。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多了一个人,一个安静地待在他心脏深处的灵魂,不说话,也不消失,却能清晰地让他感觉到存在——那是一种冰冷的、强大的力量,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意识,掌控着他的身体。 更可怕的是,一个强烈的念头,如同藤蔓般,在他的脑海里疯狂生长,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坐立难安,无法抗拒。 去老宅。 必须去。 那里有答案。 这个念头不是他自己产生的,像是被那个怨灵强行塞进他脑海里的,带着不容置喙的驱动力,每一次跳动,都让他心里的冲动更加强烈。他抬起头,目光失焦,却死死盯着剧场的出口,像是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 他知道那座老宅。在城郊的陈家坳,是当年抗日游击队驻扎过的地方,年代久远,早已荒废,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学校在介绍研学路线时提过一句,说那里是红色教育基地的一部分,但这次研学活动,并没有安排去那里。 可现在,他必须去。 不是想,是必须。 像是一种宿命的牵引,像是一场早已注定的约定,哪怕他心里充满了恐惧与疑惑,哪怕他不知道老宅里等着他的是什么,哪怕他想逃离这一切,那个念头也依旧在脑海里反复叫嚣,逼着他往前走。 他攥紧书包带,指节再次泛白,手心全是冷汗,后背依旧冰凉,残留的寒意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他想告诉带队老师,想找同学帮忙,想把自己遇到的诡异事情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说了也没人信。 谁会相信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在一场红色研学活动中,被一个死于七十年前的抗日战士怨灵附身了?谁会相信那些破碎的记忆、诡异的声音、冰冷的触感,不是他的幻觉?谁会相信,他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 而且……那个声音说,他是“守灵社的血脉”。 守灵社?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也从未听家里人提起过。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父母都是普通的上班族,家境平凡,成绩中等,性格沉默,是那种扔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人。他的血脉里,怎么会藏着这样的秘密? 富清日深吸一口气,浓重的血腥味依旧在口腔里弥漫,混合着剧场里残留的硝烟味,让他一阵反胃,差点忍不住呕吐出来。他扶着座椅,缓缓稳住身形,头痛并没有完全消失,太阳穴依旧在隐隐作痛,耳边偶尔会闪过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模糊不清,却带着莫名的警示——“东南角”、“门后”、“别信穿黑西装的”。 这些话是谁说的?是那个怨灵吗?还是另有其人?他不知道,只能把这些话死死记在心里,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剧场里的人越来越少,学生们陆续跟着队伍往外走,带队老师站在舞台旁,清点着人数,脸上满是焦急与无奈。李砚站在剧场门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平静得有些反常,没有丝毫慌乱,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走出剧场的学生,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当他的视线落在富清日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秒。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像是能看穿他的伪装,看穿他身体里藏着的另一个灵魂。富清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察觉到这道异样的目光,他低着头,跟着人流,缓缓往剧场外走,脚步缓慢而迟疑,心里一边对抗着那个强烈的念头,一边又被那个念头牵引着,矛盾而痛苦。 越是压制,那股冲动就越强。越是抗拒,身体里那个冰冷的力量就越清晰。他能感觉到,那个怨灵的意识,正在一点点苏醒,正在一点点熟悉这具年轻的躯体,正在一点点将他的意识,推向边缘。 走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的窗户敞开着,初秋的冷风灌进来,吹起他的校服衣角,带着一丝凉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耳边的杂音渐渐淡去,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还有脑海里那个低沉的声音,偶尔传来的模糊低语。 直到走出剧场大楼,他站在台阶上,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风迎面吹来,拂过他的碎刘海,露出那双眼底藏着冰冷的眼睛。同学们三三两两走远,依旧在讨论着刚才的意外,有人抱怨这场研学扫了兴,有人后怕地说再也不想来这个剧场,没人提起那个诡异的红灯,没人追问演员的情况,更没人想起,那个站在台阶角落,沉默不语的少年。 一切都像要被当作一场普通的电路故障事故,被轻易掩盖过去。 可富清日知道,这不是事故。 这是一场跨越了七十年的召唤,是一场宿命的绑定,是一个未完成的执念,找上了他。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握紧,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书包带的粗糙触感,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那个冰冷的力量,正在缓缓流动,像是在适应这具躯体,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完成那个埋藏了七十年的使命。 那股力量还很微弱,却真实存在,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带着久经沙场的沧桑,带着未竟的遗憾与决绝。 富清日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银光,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那是怨灵的印记,是属于七十年前那个抗日战士的气息,是他们【灵契共生体】绑定的证明。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再次响起那个低沉沙哑的低语,不再是破碎的句子,不再是模糊的执念,而是一个清晰的地名,一字一句,刻进他的灵魂里—— 陈家坳。 老宅就在那里。 答案就在那里。 使命,也在那里。 富清日不再犹豫,不再抗拒。他转身,没有朝着教室的方向走,也没有朝着食堂的方向走,而是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脚步一开始还有些迟疑,有些颤抖,带着少年人的恐惧与迷茫,可越往前走,脚步就越坚定,越快,像是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像是找到了前行的方向。他的背影单薄,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决绝,蓝白校服在阴沉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改变了。 从下午三点零一分,那盏暗红色灯笼亮起的那一刻起,从那道灰影撞进他胸口的那一刻起,从那个怨灵钻进他身体里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毫不起眼、连老师都叫不出名字的富清日了。 他体内,住着一个死于1943年的抗日战士,一个名叫陈烈的少年。 陈烈,22岁,抗日游击队战士,热血、勇敢、决绝,为了掩护战友撤离,为了守住陈家坳的秘密,在老宅引爆炸药,与日军小队同归于尽。可他的魂魄,并没有就此轮回,而是被日军阴阳师黑木用邪恶的咒术束缚,被困在陈家坳的老宅里,潜伏了七十多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为寻找守灵社的后裔,只为借一具合适的躯体,完成未竟的使命——查清当年黑木咒术的真相,为牺牲的战友报仇,守住守灵社守护的秘密,让那些被遗忘的英魂,得以安息。 此刻,他与富清日,缔结了【灵契共生体】,共享感知,共承因果,共担使命。这不是简单的附身,不是临时的借用,而是一场跨越生死、跨越七十年的宿命绑定,一旦缔结,便无法解除,一人一灵,命运从此紧紧纠缠,生死与共。 富清日走到校门口,保安室里的保安探出头来,拦住了他,语气带着几分严厉:“同学,放学还没到,不能出校,赶紧回教室去。” 他停下脚步,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几秒后,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保安。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久经沙场的威严与决绝,没有丝毫少年人的青涩与胆怯,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地刺向保安。保安莫名心头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震慑住了,浑身一僵,原本到了嘴边的呵斥,硬生生咽了回去,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开了去路。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产生这样的恐惧,只觉得那个少年的眼神,根本不属于这个年纪,像是来自另一个时代,带着鲜血与硝烟的气息。 富清日没有看保安,也没有说话,径直从校门口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初秋的风,越来越大,卷起他的校服衣角,猎猎作响。阴沉的天空依旧没有放晴,零星的雨点开始落下,打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却浇不灭他身体里那个滚烫的执念,浇不灭陈烈七十年的仇恨与期盼。 阳光始终没有穿透云层,照在他的脸上,却照不进他的眼睛里。那里只有冰冷的决绝,只有坚定的信念,只有一场注定艰难的征程。 他知道,自己正走向陈家坳,走向那座荒废的老宅,走向一段被埋葬了七十年的历史,走向一个无人知晓的真相,走向一场注定无法逃避的使命。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场普通的研学,一盏血红的灯,一个不该出现的影子。富清日不知道,从他睁眼看见那道灰影开始,他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研学惊变,怨灵附身 第2章 老宅初探,幽影惊心 风比刚才更烈了,卷着初秋的寒凉,像无数把细刃,刮过富清日单薄的肩头。 他走在通往陈家坳的小路上,脚下是碎石与枯败的梧桐叶,每一步落下,都发出“咔嚓——沙沙”的断续声响,在空旷的山野间被放大数倍,显得格外孤寂。没带伞,也没穿外套,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被风裹挟着,时而紧贴在瘦削的躯干上,勾勒出单薄得近乎脆弱的轮廓,时而又猛地鼓胀起来,像一具被风撑起来的空壳,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狂风撕碎。脑子里那股奔赴老宅的念头依旧炽烈,它不是具象的声音,也不是强硬的命令,更像是一种刻进骨髓的身体本能——就像饿了会寻食,困了会嗜睡,此刻,他的四肢百骸、每一寸神经,都在推着他往前走,哪怕前方是未知的荒芜与凶险,也容不得半分迟疑与退缩。 他试过停下。 在岔路口硬生生站了三分钟,指尖攥得发白,心里拼命默念着“回去”,可双腿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不受控制地继续迈步,每一次抬脚都沉重得像灌了铅,却又无法抗拒。再试一次深呼吸,试图用平稳的气息压制心底的躁动,太阳穴却立刻传来尖锐的胀痛,像是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神经末梢,疼得他眼前发黑。下一秒,耳膜嗡嗡作响,一帧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画面骤然闪过脑海:一扇歪斜的木门,门板上布满裂痕,还沾着暗褐色的印记,门后隐约透出微光,那光不是现代电灯的冷白,也不是寻常火焰的暖橙,而是跳动的、昏沉的火把光,裹着浓重的烟味,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门后缓缓走出。 他清楚,这是幻觉。 可他更清楚,这不是他的幻觉。 那是陈烈的记忆,是七十年前残留的碎片,是藏在他血脉里、被怨灵唤醒的印记,一点点渗透进他的感知,模糊了现实与过往的边界。 五十分钟后,陈家坳的老宅,终于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栋两层高的砖木老屋,岁月的侵蚀与战火的痕迹在它身上刻满了伤痕——一侧的屋顶已然坍塌,露出发黑的梁木,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血肉;墙皮大片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斑驳发黑的砖块,砖缝里嵌着干枯的杂草与细碎的瓦砾;窗户早已没了玻璃,只剩下空洞洞的木框,歪斜地立在墙上,像被人硬生生挖去了双眼,空洞地凝视着这片荒芜的山野。两扇老旧的木门半挂在锈迹斑斑的门轴上,风一吹,便发出“吱——嘎——”的悠长声响,凄厉又沙哑,像是亡魂的低泣,又像是老屋在诉说着七十年的孤寂与悲凉。富清日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扇晃动的门,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让他勉强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梦,他真的站在了这座承载着宿命与秘密的老宅前。 痛感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也让他愈发惶恐。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腐朽的木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的铁锈味——和剧场里那股诡异的气息如出一辙。缓缓抬脚,跨过门槛时,鞋底碾碎了几片碎裂的瓦砾,“咔嚓”一声轻响,在死寂的老宅里显得格外刺耳。屋内比外面昏暗得多,只有高处一扇狭小的气窗,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勉强照亮屋内漂浮的尘粒,它们在光线下缓缓游动,像无数只蛰伏的小虫,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地板凹凸不平,多处已经塌陷,露出下面湿润的泥土,走在上面脚下发虚,仿佛随时会坠入未知的深渊。墙上布满了灼烧的痕迹,一圈圈发黑的印子从天花板垂落至地面,蜿蜒曲折,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某种诡异的符咒,无声地诉说着当年的惨烈与凶险。 他刚迈出第二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摩擦声。 “沙……沙……” 细碎、绵长,像是粗糙的布料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缓缓拖拽,又像是某种细小的生物在暗处蠕动,若有似无,却精准地揪住了他的神经。 富清日浑身一僵,猛地转身,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可身后空无一物——角落堆着腐朽的破柜子与散架的木椅,椅腿上缠着干枯的藤蔓;地上散落着碎瓷片、锈铁钉,还有几片腐烂的布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屏住呼吸,脊背绷得笔直,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声响,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惊扰了暗处潜藏的东西。十秒过去,二十秒过去,屋内依旧死寂,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刚才那声摩擦声,仿佛只是他过度紧张产生的幻听。 他稍稍松了口气,指尖的力道微微放缓,刚想转身继续往里走,太阳穴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是之前那种钝重的胀痛,而是精准的、撕裂般的疼,像是有人拿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神经末梢,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钻心的痛楚。紧接着,一个低沉、急促、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的声音,骤然在他脑海里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蹲下!” 这声音不属于他,没有丝毫少年人的青涩,只有久经沙场的果决与凌厉,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刺进他的意识,根本容不得半点犹豫与反驳。 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反应,富清日几乎是本能地弯腰、俯身,重重趴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脸颊贴着沾着灰尘的泥土,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腐朽味。 就在他身体落地的那一瞬,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贴着他的头顶飞速掠过,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在屋内炸开,那东西狠狠撞在对面的土墙上,震得墙面簌簌落下细碎的泥土与瓦砾。灰影落地后迅速翻滚了几圈,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快速退到墙角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富清日趴在地上,浑身僵硬,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胸膛,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缓缓抬起头,视线穿过昏暗的光线,死死看向那个角落,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个类人形的东西,却透着全然非人的诡异。 身高不足一米六,四肢细长得离谱,像枯瘦的树枝,支撑着单薄到近乎畸形的躯干,肩膀窄得仿佛一折就断,脖子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像是颈椎被硬生生折断。它的全身都裹在一团浓郁的灰黑色雾气里,雾气翻滚流动,模糊了所有轮廓,看不清五官,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正在“看”他——雾气最浓郁的地方,有两个黑洞般的凹陷,像是被挖去眼睛后留下的空洞,透着刺骨的寒意与恶意,死死锁定着他的方向。它就那样蹲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诡异的雕塑,又像是在耐心等待,等待他起身的瞬间,给予致命一击。 富清日不敢动,连指尖都不敢轻易挪动。 他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是和陈烈一样的怨灵,还是被咒术操控的怪物?他不知道它是否还有同伙,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发起第二次攻击,更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能躲过刚才那致命一击。刚才那个“蹲下”的声音救了他,可他心里清楚,那不是在帮他——那是陈烈,是盘踞在他体内、共享他感知的怨灵,是那个带着七十年执念、借他之身而来的抗日战士。 体内住着一个鬼,如今,连自己的性命,都要由这个鬼来掌控。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恐惧,有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他缓缓挪动膝盖,小心翼翼地靠墙坐下,后背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土墙,试图从那点微弱的支撑力中获取一丝安全感。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碎刘海,又滴在衣领上,黏腻冰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身体在本能地反应刚才的生死瞬间,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早已刻进了神经末梢。他试着回忆那道灰影的速度,快得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若不是陈烈及时预警,他恐怕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那东西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你能听见我?”他在心里轻声发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没有回应。 脑海里依旧死寂,只有他自己的思绪在翻腾,陈烈像是再次陷入了沉睡,沉默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一丝急切:“是你救了我,对不对?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东西又是什么?” 依旧是一片沉默,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刚才那个发出警告的声音,只是他的臆想。 就在他准备放弃追问,任由心底的疑惑与恐惧肆意蔓延时,脑海中突然传来一段断续的信息——它不是清晰的语言,更像是一组破碎的图像,混杂着浓烈的情绪,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断断续续,却精准地传递到他的意识里: 【危险未解除】【不要靠近东侧房间】【别碰地上的水渍】 信息很短,也很零散,带着一种急促的警示意味,像是陈烈在极力挣脱某种束缚,勉强传递出来的求生信号。富清日瞬间读懂了,每一个字、每一幅模糊的图像,都像一根警钟,在他心底疯狂敲响。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地面,目光落在离自己不到两米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小滩水渍,颜色偏暗,呈诡异的深褐色,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一块凝固的血迹。他清楚地记得,刚走进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这滩水,它像是凭空出现的,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再仔细看去,那水渍的边缘竟在微微蠕动,极其缓慢,却真实存在,像是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水面下悄然流动,又像是这滩水本身,就是某种活物。 富清日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心底的寒意愈发浓重。他不敢再看那滩水渍,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指尖攥得更紧了。 不能再待在原地。 原地停留,只会坐以待毙。无论是那蹲在阴影里的灰影,还是这凭空出现的诡异水渍,都在预示着,这里的每一秒,都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他缓缓起身,身体依旧有些僵硬,尽量放轻动作,贴着冰冷的土墙,一点点往右移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脚尖先试探着踩实,避开那些塌陷的地板与散落的尖锐瓦砾,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暗处的东西。眼角的余光始终锁定着那个角落,那团灰影依旧蹲在那里,没有移动,也没有发起攻击,只是那两个黑洞般的凹陷,始终死死“盯”着他的方向,像是在跟踪他的每一个动作,耐心等待着最佳的捕猎时机。 移到大厅另一侧时,一座腐朽的楼梯赫然出现在眼前,蜿蜒向上,通往二楼。楼梯的木板早已失去了光泽,变得发黑发脆,多处出现裂痕,最上面的几级台阶已然完全坍塌,露出下面漆黑的空洞,像是一张张开的鬼嘴,等待着猎物坠入。富清日抬头望向二楼,昏暗的光线中,隐约能看到走廊的轮廓,耳边传来轻微的滴水声,“嗒——嗒——嗒——”,节奏均匀得诡异,一秒钟一次,不疾不徐,在死寂的老宅里被放大数倍,像是倒计时的钟声,敲在他的心上,让他浑身发紧。 他不想上去。 心底的恐惧在疯狂叫嚣,二楼的黑暗与未知,比一楼的诡异更让他不安,那均匀的滴水声,仿佛是催命的符咒,预示着上面潜藏着更可怕的危险。可就在他准备转身,寻找其他出路时,一个词,突然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里浮现,清晰而强烈: 日记。 不是他主动想到的,也不是陈烈传递的清晰信息,而是像一颗突然坠入湖面的石子,猛地炸开,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念,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盘旋,挥之不去。他皱紧眉头,心底满是疑惑——哪里来的日记?为什么他会突然想到日记?这日记和老宅的秘密、和陈烈的执念、和他被附身的真相,有什么关系? 可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像是被某种力量反复提醒着,逼着他去寻找。富清日瞬间意识到,这或许是解开一切谜团的线索,是找到答案的关键,可同时,它也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一旦踏入,便万劫不复。但眼下,他没有选择。要么留在一楼,被那团灰影与诡异水渍围困,最终难逃一死;要么鼓起勇气,踏上那座腐朽的楼梯,去寻找那本未知的日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只能一往无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恐惧,缓缓伸出手,抓住了楼梯扶手——扶手早已腐朽,表面布满了灰尘与裂痕,一用力,便有细碎的木屑掉落。试探性地踩上第一级台阶,木板发出“咯吱——”的细微声响,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但万幸,它稳稳地支撑住了他的重量。再踩上第二级,依旧稳固。可当他抬脚踩向第三级时,木板突然发出“咔嚓”的脆响,瞬间下沉了大半,惊得他浑身一僵,立刻收回脚,心脏狂跳不止,冷汗再次浸湿了后背。 剩下的台阶,已然无法行走,只能跳过去。 富清日往后退了两步,双腿微微弯曲,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着楼梯中段相对完好的台阶,猛地发力,纵身跃起。身体腾空的瞬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了几分,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他——那是陈烈的力量,是两个灵魂共生的痕迹。 就在他的身体即将落在台阶上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角落里的那团灰影,动了! 它猛地从阴影里窜出,速度比刚才更快,像一道疾驰的灰黑色闪电,双臂疯狂张开,枯瘦的指尖透着诡异的寒光,直直扑向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像是要将他死死攥在掌心,撕碎殆尽。可惜,它慢了半秒。就在灰影扑到原地的瞬间,富清日已然稳稳落在了楼梯中段,身体没有丝毫停顿,借着惯性,再次纵身跃起,朝着二楼的平台飞去。最后一跃,他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二楼残存的栏杆,栏杆锈迹斑斑,一用力便发出刺耳的声响,但他不敢松手,拼尽全力,将自己单薄的身体拉了上去。 翻上二楼平台的瞬间,他立刻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浑身的肌肉都在酸痛,刚才的生死一跃,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不敢有丝毫停顿,艰难地抬起头,回头望向一楼——那团灰影正站在楼梯底部,仰着头,死死“盯”着他,它的头依旧以那种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颈椎仿佛随时会断裂,黑洞般的眼窝透着愈发浓烈的恶意与不甘。几秒后,它缓缓后退,一点点缩回角落的阴影里,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富清日清楚,它没有离开,它只是潜伏起来了,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静静等待着再次攻击的机会。 二楼比一楼更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扇狭小的气窗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勉强能看清走廊的轮廓。走廊狭长而幽深,两侧的房间门大多已经腐朽倒塌,只剩下残破的门框,像一个个张开的鬼嘴,透着刺骨的寒意。走廊的尽头,一扇木门虚掩着,没有完全闭合,一道细微的红光,从门缝里缓缓渗出,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诡异。 那光不是电灯的冷白,也不是火焰的暖橙,更不是天光的微弱,而是一种浓稠的、均匀的、静止的红,像是凝固的鲜血,又像是被咒术浸染过的红光,缓缓弥漫开来,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一点点侵蚀着走廊里的黑暗,也一点点揪紧了富清日的心。 他缓缓爬起身,身体依旧有些颤抖,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决绝。他贴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朝着那扇虚掩的木门挪去,每一步都轻得像猫,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门后的东西。越靠近木门,那股诡异的红光就越浓烈,血腥味也越清晰,太阳穴的刺痛再次传来,像是在警示他,门后,是足以颠覆一切的危险。 终于,他走到了木门跟前,停下脚步,心脏狂跳不止,指尖微微发抖。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木门上,瞬间愣住了——门板上,刻着一个诡异的符号。 那符号由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线条组成,外层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圆的中间,刻着一个倒置的三角,三角的下方,连着三条笔直的竖线,线条粗糙而凌厉,像是用利器硬生生刻在木门上的,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某种诡异的颜料。富清日从未见过这样的符号,既不是常见的符咒,也不是普通的图案,可当他看到这符号的第一眼,胃就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心头,浑身发冷,像是看到了某种不该被窥探的、亵渎神明的东西,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恐惧与不适。 他强压下心底的恶心与恐惧,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门板,微微用力,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嘎——” 木门发出悠长而凄厉的声响,打破了二楼的死寂。 房间很小,看得出来,曾经应该是一间卧室,只是如今,早已被岁月与战火摧残得面目全非。一张腐朽的床架倒在地上,床垫烂成了絮状,散落着细碎的布料与灰尘;墙角堆着几件破旧的衣物,早已褪色发霉,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房间中央,放着一张老旧的书桌,桌面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抽屉半开着,里面散落着几支生锈的毛笔与破碎的砚台。 而最显眼的,是书桌中央放着的那本册子。 棕褐色的封皮,边角已经严重磨损,显得格外陈旧,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被遗忘了七十年,静静躺在那里,等待着被人发现。纸张早已发黄变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粉末。 就是它。 富清日的心跳瞬间加速,脑海里的执念愈发强烈——这本日记,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是陈烈执念的核心,是他被附身的真相,也是当年那场战火与咒术的秘密。他缓缓走上前,脚步轻得像羽毛,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册子,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封皮,一股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带着七十年的岁月沧桑与诡异气息。 封皮没有上锁,他轻轻翻开第一页,一行用毛笔书写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 “昭和十八年,十月十七日,阴。” 字迹略显潦草,墨迹已然褪色,变得有些模糊,但依旧能清晰辨认。昭和十八年,是1943年,正是陈烈牺牲的那一年,正是日军盘踞在这片土地上、施展邪恶咒术的那一年。富清日的指尖微微发抖,目光继续往下移,后面跟着几行断断续续的记录,字迹愈发潦草,透着一股压抑的诡异: “今日于陈家坳设坛,取七名战俘魂魄炼咒……守灵社残部仍在活动,需尽快肃清……黑木大人言,待怨灵契约完成,即可开启时空之门……” “黑木”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刺进富清日的眼底,也刺进他的心脏。这个名字,他在剧场里听过,在陈烈破碎的记忆里见过——日军阴阳师,操控怨灵的恶魔,是束缚陈烈魂魄七十年的罪魁祸首,是当年那场惨剧的始作俑者。而这本日记,竟然是敌人写的,是日军施展咒术、炼制怨灵的罪恶记录!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狂跳不止,指尖攥得发白,几乎要将脆弱的纸页捏碎。他快速往后翻,书页大多已经被撕掉,或是被烈火焚烧得残缺不全,只剩下零星的碎片,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难以辨认。可就在他快要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手绘的草图,突然出现在眼前,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草图绘制得粗糙却清晰:画面中央,是一个身形挺拔的人,全身被浓郁的黑雾缠绕,胸口裂开一道长长的伤口,伤口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紧紧握住了另一个透明的人形轮廓的手,透明人形的轮廓上,萦绕着淡淡的红光,像是被束缚的灵魂。草图的下方,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行字,格外刺眼: “灵契共生体,成功案例之一。” 富清日盯着那幅草图,浑身一僵,呼吸瞬间停滞了一瞬,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连指尖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原来,这不是普通的怨灵附身。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宿命的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实验,是日军阴阳师黑木的罪恶杰作。他们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经开始研究这种“灵契共生体”,就已经成功将怨灵与人类的身体绑定,而他与陈烈的共生,不过是这场罪恶实验的其中一个案例,或许,还是唯一一个留存至今的案例。 他们早就做过这种事,而且,成功过。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与疑惑,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寒意。他猛地合上日记,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深海中挣扎上岸,连呼吸都带着刺痛。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被选中的人,是守灵社的血脉,是陈烈等待七十年的宿主,是这场跨越七十年的罪恶实验的延续。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咔哒。” 那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清晰、突兀,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放大数倍,狠狠敲在富清日的心上。 他浑身一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缓缓转过头,目光死死看向房门。 那扇他刚才推开的木门,正缓缓关闭。 不是风的作用。 风早已被隔绝在门外,房间里死寂得连一丝气流都没有。那扇门,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缓缓转动,一点点闭合,门缝里透出的诡异红光,也随之一点点变窄,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房间里,再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而那股无形的力量,正悄然站在他的身后,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恶意,静静凝视着他,凝视着他手中那本承载着七十年罪恶与秘密的日记。 富清日站在原地,浑身僵硬,不敢动,也不敢回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力量越来越近,冰冷的气息已经笼罩了他的全身,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双枯瘦的手,从身后伸出,死死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 而他手中的日记,仿佛变得越来越沉重,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握着七十年的血海深仇,握着一场永远无法挣脱的宿命。 走出校门的那一刻,我以为只是逃了一节无聊的课。后来我才明白,有些门一旦踏进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老宅初探,幽影惊心 第3章 预警显威,逃生遇险 富清日合上日记的瞬间,脑海里骤然炸开一声嘶吼,尖锐又急促,像是有人贴着他的耳膜疯狂呐喊,震得他脑仁嗡嗡作响: “它来了!” 这声音比此前的警告更急、更烈,带着濒死的焦灼与不容置疑的凌厉,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镇定。他甚至来不及消化这声警示,走廊尽头便传来一阵刺耳的滑行声——“滋啦——滋啦——”,细碎却迅猛,没有丝毫活物该有的沉重,反倒像一团黑雾在地面飞速拖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转瞬便已逼近门口。 下一秒,那道灰影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鬼魅,竟从紧闭的门缝里硬生生挤了进来,形态比此前更显狰狞,灰黑色的雾气翻涌不休,枯瘦的四肢扭曲着,直扑他的面门。那股浓郁的腐朽味与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他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富清日浑身一僵,本能地往后一仰,脚底却恰好踩在一块翘起的朽木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后脑狠狠撞上冰冷坚硬的书桌腿,“咚”的一声闷响,眼前骤然发黑,金星乱冒,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而那道灰影已然扑至半空,双臂张开,指尖的黑甲又长又尖,泛着诡异的寒光,离他的喉咙只剩半尺之遥,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脑海里那股熟悉的力量再次轰然冲起——不是清晰的声音,而是一种磅礴又急切的触感,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从灵魂深处猛地推了他一把。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反应,富清日本能地往右侧一滚,动作狼狈却迅猛。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炸开,灰影擦着他的左肩狠狠砸在地板上,冲击力之大,竟让原本就腐朽的木板瞬间裂开三道深痕,裂痕边缘飞速凝结出一层惨白的寒霜,寒气顺着地板蔓延开来,冻得他指尖发麻。 富清日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额角不断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单手撑着地面,试图爬起来,指尖却无意间碰到一块碎木,那触感冰凉刺骨,像是握着一块万年寒冰,瞬间冻得他指尖僵硬。他低头看向自己刚才躺卧的地方,那三道裂痕依旧在冒着丝丝寒气,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连漂浮的尘粒都停在了半空。 这不是错觉。 他是真的,差一点就被那东西撕碎,连尸骨都未必能留下。 惊魂未定间,他缓缓抬头,看向灰影坠落的位置。只见那团灰黑色的雾气摔在地上后,便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霭,一点点消融、淡去,不过几秒,便彻底消失在了空气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像是陈年纸张被焚烧殆尽后的余味,萦绕在房间里,挥之不去,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富清日慢慢坐起身,后背紧紧贴着书桌,冰冷的木质感让他稍稍找回一丝清醒。心跳依旧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耳朵里全是血液奔涌的轰鸣声,浑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劫后余生的本能反应。他太清楚了,刚才若是没有那股力量的推动,他此刻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但他没死。 因为那个附在他身上的鬼,那个他既恐惧又依赖的怨灵陈烈,又救了他一次。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竟隐隐发烫,不是发烧时那种灼热,而是一种温润又坚定的暖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缓缓涌动、跳动。他不知道那算不算“活着”,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的那个灵魂,并不想让他死。这份认知,混杂着恐惧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在他心底悄然蔓延。 靠着书桌的支撑,富清日缓缓站起身,双腿依旧有些发软,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房间比刚才更暗了,窗外的天光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吸走,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唯有门缝处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微光,却也透着刺骨的寒意。他小心翼翼地将日记塞进校服内袋,紧紧贴在胸口,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这本册子上有黑木的名字,有灵契共生体的草图,有日军炼咒的秘密,说不定,还藏着逃出去的线索,藏着解开一切谜团的答案,绝不能丢失。 他一步步走到门边,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用力拧了一下——纹丝不动。 刚才明明是被无形力量缓缓关闭的,此刻却像是被焊死在了门框上,冰冷而坚硬,任凭他使出全身力气拉扯、踹击,门板只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震得墙面簌簌落下碎土,却始终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动静。 不是风声的呼啸,也不是朽木的摩擦声,而是清晰的脚步声——“嗒……嗒……嗒……”,很轻,很缓,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在空旷的走廊里缓缓行走,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让他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富清日猛地退后两步,后背紧紧贴住冰冷的墙壁,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太阳穴再次传来尖锐的刺痛,不是此前那种钝重的胀痛,而是如同细针般,密密麻麻地扎进神经末梢,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更诡异的是,视野的边缘突然浮现出一片淡淡的红光,像是眼睛被鲜血浸染,又像是有一团火焰在暗处燃烧。他用力眨了眨眼,红光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浓,越来越亮,最终全部集中在门口的方向,如同一块刺眼的警示牌,无声地发出预警。 他懂了。 这是陈烈的预警,是两个灵魂共生时,最原始也最可靠的直觉。如今,这份诡异的“第六感”,已然成了他在这座凶宅里,唯一的武器。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 就在门口,不远不近,仿佛门外的“东西”正贴着门板,静静地凝视着他,感受着他的气息。富清日浑身僵硬,手脚冰凉,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心底的恐惧如同藤蔓般疯狂生长,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下一秒,门把手开始缓缓转动。 不是他的动作,也不是风的作用,而是门外有“人”在拧动,力道缓慢而坚定,“咔哒……咔哒……”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放大数倍,每一声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压迫,仿佛下一秒,门就会被推开,而门外,是足以将他吞噬的黑暗与凶险。 富清日没有动,也不敢动,只是死死盯着转动的门把手,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可门,终究没有开。 仿佛门外的“东西”只是在试探,只是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但走廊里的气息,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刚才那种刺骨的阴冷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湿气,像是突然走进了深不见底的沼泽地,黏腻、潮湿,裹着一股浓郁的泥土味与腐烂植物的腥气,顺着门缝一点点渗进来,呛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而视野边缘的红光,依旧刺眼。 这意味着,危险从未离开,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潜伏在门外,静静等待着最佳的捕猎时机。 富清日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他缓缓蹲下身子,尽量放轻动作,贴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往楼梯口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脚尖先试探着踩实,避开地上松动的朽木与尖锐的碎瓷片,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门外的东西。 走到楼梯口,他才发现,楼梯比刚才更加破败——中间几级台阶已然彻底坍塌,露出漆黑的空洞,像是一张张开的鬼嘴,等待着猎物坠入;两侧的扶手也只剩下半截,锈迹斑斑,摇摇欲坠,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上来的——助跑、起跳、抓住栏杆、奋力攀爬。如今要下去,只能依样画葫芦,哪怕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他缓缓退到走廊尽头,给自己留出足够的助跑空间。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二楼平台,那里竟凭空出现了一小滩水渍,颜色暗沉,呈诡异的深褐色,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与他在一楼看到的那滩水渍一模一样。陈烈此前的警示瞬间在脑海里响起:别碰地上的水渍。 而此刻,那滩水渍正在缓缓蠕动。 不是被风吹动,也不是地板渗水,而是它本身就在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水面下疯狂爬行,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富清日不敢多看,连忙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恐惧与恶心,猛地往前冲去。 起跳。 身体腾空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啸鸣——“吱——”,凄厉、刺耳,像是亡魂的哀嚎,又像是某种怪物的嘶吼,瞬间击穿了他的耳膜。富清日浑身一震,却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下方残存的台阶,拼尽全力调整身体的姿态。 落地时,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险些跪倒在地。他下意识地单膝跪地,手肘撑住地面,硬生生稳住身形,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抬头望去,刚才他站立的位置,天花板上竟多了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朽木翻卷,露出里面锈蚀的钢筋,抓痕边缘还残留着淡淡的灰黑色雾气,透着刺骨的寒意。 它追上来了。 那东西,根本没有离开。 富清日心头一紧,连忙撑着地面站起身,不敢有丝毫停顿,转身便往楼梯下方跳去。这一次,他没有跳准,右脚不慎踩空,身体瞬间往下坠落,失重感瞬间席卷全身。他下意识地伸手乱抓,指尖死死扣住半截生锈的栏杆,“嗤啦”一声,粗糙的铁锈瞬间划破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剧痛传来,他却不敢松手,死死咬紧牙关,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奋力往上拉,左脚终于稳稳踩在了残存的台阶上,身体才得以稳住。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指尖不断滴落,却被空气中的寒气冻得微微凝固,透着诡异的暗红。 一楼大厅比二楼更加昏暗,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将他笼罩,只有高处那扇气窗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勉强能看清大致的轮廓。富清日站在楼梯底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心脏依旧狂跳不止。那道灰影没有跟下来,或许是惧怕一楼微弱的天光,或许是这座老宅本身就有某种规则,限制了它的活动范围,又或许,它只是在暗处潜伏,等待着他犯错的瞬间,给予致命一击。 他不敢久站,连忙贴着墙壁,一步步往大门的方向挪动。地面坑洼不平,多处已经塌陷,露出湿润的土层,散发着浓重的泥土味。他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塌陷的区域,沿着右侧墙体边缘缓慢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生怕一不小心,就坠入未知的深渊,或是触发新的危险。 走到大厅中央时,脚下的一块木板突然发出“咔嚓”的脆响,瞬间断裂。富清日反应极快,迅速收脚,重心后移,才勉强没有摔进去,惊得他浑身冷汗直流,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冰凉。 就在这时,太阳穴的刺痛再次袭来,密密麻麻,如同细针穿刺,视野边缘的红光再次浮现,比此前更加刺眼,浓烈的红色如同鲜血般,瞬间铺满了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门口的方向。 预警再次触发。 危险,依旧在逼近。 富清日猛地抬头,目光死死望向二楼走廊的尽头——那里,竟又出现了一道灰影,正探出半个身子,静静地“望”着他。它的头依旧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像是颈椎被硬生生折断,灰黑色的雾气缠绕在周身,没有眼睛的地方,两个黑洞般的凹陷死死锁定着他,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富清日没有动,也不敢动,只是死死盯着那道灰影,心脏狂跳不止,心底的疑惑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它为什么不下来?它到底想干什么? 一人一影,就这般在黑暗中对峙着,死寂无声,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以及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几秒后,那道灰影缓缓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指尖指向大门的方向,动作缓慢而僵硬,没有丝毫恶意,反倒像是……在指路? 富清日心头一沉,满心都是戒备。这种诡异的东西,怎么可能好心给他指路?这一定是陷阱,是它设下的骗局,引诱他主动踏入死亡的深渊。可奇怪的是,视野边缘的红光,却没有变得更加刺眼,反而稍稍淡了一些,说明当前并没有直接的生命威胁。 也许,它不能下楼。 也许,这座老宅真的有某种规则,限制了这些诡异存在的活动范围。 也许,它的指引,并非全是骗局。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翻腾,撕扯着他的神经。但他清楚,自己没有太多时间犹豫,留在这座老宅里,每多一秒,就多一分危险。他不再看二楼的灰影,转身继续往大门的方向走去,脚步依旧缓慢而警惕。 破败的门框就在前方,门外是荒芜的荒草与渐渐沉落的暮色,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初秋的寒凉,也带着一丝自由的气息。富清日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缓缓靠墙蹲下,手掌按在胸口,感受着胸腔里平稳跳动的心脏,以及那股淡淡的暖意——陈烈还在,他没有离开。 手臂上的伤口依旧在疼,鲜血已经凝固,结成了暗红色的血痂。他摸了摸内袋里的日记,册子依旧温热,紧贴着他的胸口,像是他的护身符。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狂乱,但心底的警惕,却丝毫没有放松。 他抬头望向天空,暮色四合,夜幕正在缓缓降临,最后一丝天光也即将被黑暗吞噬。老宅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里不止一道灰影,地板会坍塌,水渍会蠕动,门会自己上锁,每一处都充满了致命的危险。他必须走,但他不能瞎跑——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不知道有没有别的诡异存在守着出口,也不知道陈家坳这片荒芜的山野,是否还有别的生路。 富清日缓缓闭上眼睛,试着再次感知陈烈的信号,试着去捕捉那份诡异的“第六感”。太阳穴的刺痛渐渐缓解,视野边缘的红光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直觉,平静而清晰。他知道,这是陈烈在与他共鸣,是两个灵魂共生的默契。 几秒后,他睁开眼睛,视野边缘再次浮现出一片淡淡的红光,这一次,红光没有集中在门口,而是落在了大厅东侧的角落——那里堆着腐朽的旧柜子与散架的木椅,之前他并未过多留意,此刻,那片红光浓得像是血滴在纸上晕开的痕迹,刺眼而诡异。 他瞬间明白,那是陷阱。 陈烈的预警,不仅能防备突如其来的攻击,还能标出潜藏的危险区域。 富清日心头一凛,连忙避开东侧的角落,再次看向大门外。荒芜的荒草随风摇晃,远处的树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动静,也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危险气息。 但他依旧不敢出去。 二楼那道灰影的手势,太过诡异。如果它是敌人,为什么不下楼攻击?如果它是在指路,为什么要等到他濒临死亡的时候才出现?这背后,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藏着他无法看透的迷局。 他靠着墙壁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传来,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他很清楚,自己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退缩、可以依赖别人的普通少年了。体内住着一个怨灵,他们是共生体,他死,陈烈也会消散;陈烈消失,他也无法在这座凶宅里活下去。 他们现在,是一体的。 所以,他不能再当累赘,不能再等到陈烈推着他才动。他必须学会倾听陈烈的信号,学会利用这份共生的本能,学会在黑暗与危险中,独自求生。 富清日缓缓站起身,目光坚定,不再有丝毫犹豫与退缩,一步步朝着大门走去。没有奔跑,没有冲撞,只有平稳而坚定的脚步,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命运博弈,与诡异对抗。 走到门框下,他停下脚步。门外的地势稍低,有三级石阶通向院外,石阶的边缘长满了翠绿的苔藓,湿滑难行,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微光。他盯着那条通往外界的路,足足看了十秒,目光警惕地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预警没有响。 红光没有出现。 没有危险的信号,也没有诡异的气息。 富清日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脚,踩上第一级石阶。苔藓湿滑,他小心翼翼地稳住重心,石阶没有坍塌,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第二级。 依旧平稳,没有丝毫动静。 他一步步走到第三级石阶上,缓缓站定,回身望了一眼身后的老宅——这座承载着七十年秘密、七十年执念与七十年罪恶的凶宅,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诡异,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静静凝视着他。而二楼走廊的那道灰影,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黑洞般的眼窝,仿佛依旧在“盯”着他,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复杂。 富清日收回目光,不再留恋,也不再畏惧,缓缓抬起脚,准备迈出最后一步,逃离这座该死的老宅。 就在这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不是陈烈的预警,也不是伤口的疼痛,而是来自内袋里的日记——那本棕褐色的册子,竟突然变得滚烫,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下意识地掏出日记。 翻开的瞬间,他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刚才还完好无损、字迹早已褪色的页面上,此刻竟多了一行崭新的字迹。墨迹是纯黑的,饱满而清晰,像是刚刚被人用毛笔写下,墨迹未干,透着一股诡异的寒气,一行字,如同惊雷般,狠狠撞进他的眼底: “别信指引。”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跑不掉了。但人最怕的不是死,是明知道危险就在眼前,身体却动不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预警显威,逃生遇险 第4章 道士现身,真相初揭晓 富清日踩上第三级石阶时,终于懂了这句话里浸骨的寒意——比老宅深处的阴翳更冷,比昨夜梦里压在胸口的冰更沉。风从院角的荒草间钻出来,带着秋露的湿冷,像无数细瘦的手,死死扒住他洗得发白的校服后背,将布料贴得紧绷,寒意顺着衣料纹路,一寸寸钻进皮肉里。 胸口处,那本从老宅二楼翻出的牛皮日记还在发烫,不是温热,是灼烫,像一块刚从炉膛里钳出来的熟铁,隔着单薄的内衣,烫得他心口发紧,却又舍不得松开。他低头垂眸,指尖轻轻摩挲过粗糙的封皮,翻开的那一页上,墨迹未干似的,“别信指引”四个字沉沉卧在纸面,黑得凌厉,黑得扎眼,像是有生命般,顺着他的指尖,往骨血里钻。 他没动。 不是不想逃,是双腿像被钉在了原地,连指尖都泛着僵硬的麻。刚才从二楼楼梯滚落时,右脚踝重重磕在石阶棱角上,此刻一阵阵钝痛顺着骨头缝往外冒,每动一下,都像是有细碎的玻璃碴子在皮肉里碾磨,疼得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在沾了尘土的校服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抬手扶住歪斜的木门框,朽坏的木头在掌心硌出细碎的纹路,带着陈年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老宅特有的腐朽气息,他强忍着脚踝的剧痛,打算绕开石阶边缘滑腻的苔藓,一点点挪出这个诡异的院子——哪怕只是挪到院门外的小路上,也好过困在这被阴翳笼罩的老宅里。 就在他的脚尖刚碰到苔藓边缘时,一股香味,猝不及防地飘了过来。 不是老宅里挥之不去的腐臭,不是暗处隐约浮动的血腥,是檀香。淡得像一缕烟,却有着极强的穿透力,混在萧瑟的秋风里,慢悠悠地铺展开来,竟硬生生压过了老宅的霉味与阴寒,在鼻尖萦绕出一片奇异的清苦,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富清日的动作猛地顿住,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 他缓缓抬头,目光越过荒芜的院落,落在院门外的小路上。 十米之外,站着一个老头。 藏青色的道袍穿在他身上,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平整,领口袖口绣着极淡的云纹,被秋风拂得微微晃动。手里握着一柄拂尘,马尾毛洁白顺滑,垂在身侧,一动不动。他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鬓角全白,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褶皱,像是被岁月的风刀刻了七十年,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说不清的沧桑与神秘。可偏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不是老年人该有的浑浊,是深不见底的澄澈,又裹着一层寒凉的锐利,像寒潭里浸过的碎玉,一眼望去,竟让人浑身发僵。 富清日的第一反应,是摸手机报警。 指尖慌乱地伸进校服裤兜,却只摸到一团柔软的布料,空荡荡的触感瞬间浇灭了他心底仅存的侥幸——研学旅行时,老师说不让带手机,所有电子设备都被统一收走了。他现在,就像一只被断了翅膀的鸟,孤立无援地困在这片诡异的天地里。 那老头没有靠近,只是微微抬起手中的拂尘,指尖轻轻一抖。 “唰——” 一声极轻的响动,几乎被秋风淹没,可富清日却看得一清二楚。 空气中,忽然浮现出一道红痕。细得像一根发丝,却清晰得不容忽视,泛着淡淡的、妖异的红光,从歪斜的木门框顶端斜斜划下,落在地面的青砖上,精准得可怕——那轨迹,竟和他刚才躲在楼梯口时,感知到的那道幽影穿梭的痕迹,分毫不差。 “你身上缠着七十年前的执念。”老头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没有一丝波澜,像是从遥远的时光里传来,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在富清日的心上,“逃不掉的。” 富清日猛地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抵住冰冷的木门框,朽坏的木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不堪重负,又像是某种诡异的回应。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碎胸腔,双腿发软,想转身狂奔,可老头的目光,却像一张无形的网,死死将他困住。那不是看活人的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像是在看一件早已注定结局的器物,一件被时光尘封、等待被开启的祭品。 “你是谁?”他的声音发紧,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烟,每一个字都费力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玄机子。”老头淡淡开口,拂尘在身侧轻轻一摆,“等你的人。” “等我?”富清日愣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胸口的日记烫得更厉害了,像是在印证着什么,“为什么等我?我从来没见过你。” “不是等你,是等你体内的血。”玄机子往前迈了一步,道袍下摆扫过院门外的荒草,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守灵社的血脉,三十年没出现了。你爷爷死得早,没人告诉你这些事,也没人教你如何掌控这份血脉。” “嗡——” 富清日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守灵社?这个名字,他在那本烫人的日记里见过,只是一笔带过,字迹潦草,当时他只当是前人的胡言乱语,根本没放在心上,可现在,从这个神秘老头的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你怎么知道……我是守灵社的人?”他艰难地开口,指尖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脚踝的疼痛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惊盖过了。 “我知道你昨晚做了什么梦。”玄机子打断他的话,目光依旧锐利,直直地穿透他的眼底,“你梦见了战场,漫天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有人在你耳边嘶吼,声音嘶哑,喊着‘快走,别回头’。你还梦见自己被人按在冰冷的地上,胸口压着一块冰,冻得你喘不过气,连灵魂都在发抖。对不对?” 富清日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些画面,确实出现在他昨晚的梦里。零碎、混乱,带着灼人的温度和刺骨的寒凉,像是别人的记忆碎片,强行塞进了他的意识里。醒来时,他浑身冷汗,心脏狂跳,可那些画面却像被蒙上了一层雾,模糊不清,忘了大半。可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头,居然能一字不差地说出来,精准得像是亲眼所见。 “那不是你的梦,是陈烈的记忆。”玄机子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不是随便挑的宿主,也不是偶然附身于你。是你体内守灵社的血,像一盏灯,引来了他七十年的执念。” “陈烈……是谁?”富清日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害怕,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和恐惧,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体内苏醒,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意识,“什么意思?我不懂。” “1943年,日军阴阳师黑木,曾在你们村,做过一场惨无人道的实验。”玄机子抬起目光,望向身后那座阴森的老宅,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他抓了村里的抗日战士,用邪门的咒术锁魂炼魄,想要打造一支刀枪不入、永不疲惫的不死军。陈烈,就是他最后一个成功的案例——魂没散,魄未消,却也再也回不去了,成了被咒术束缚的孤魂。” 富清日听得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看着老宅黑洞洞的入口,仿佛能看到七十年前,这里发生的血腥与绝望,能听到战士们的嘶吼与哀嚎,能感受到咒术缠身的痛苦与不甘。 “后来,茅山派出手,联合守灵社,拼死封印了黑木,捣毁了他的实验阵。可陈烈的魂,已经被炼成了怨灵,与黑木的咒术缔结的契约从未断裂,只能被困在这片土地上,困在这座老宅里。”玄机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七十年来,无数人无意间闯入这里,被他的执念附身,可没人能承载住他七十年的怨恨与不甘,要么疯癫而死,要么被执念吞噬,魂飞魄散。直到你出现。” “所以……我是被选中的?”富清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微微发白,指甲盖下,隐约泛着一丝极淡的银光,微弱却清晰。他之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总觉得身体里多了一个东西,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看着他,可现在才知道,那不是错觉,是一个死了七十年的怨灵,正附着在他的体内。 “不是选中,是唤醒。”玄机子轻轻摇头,拂尘上的马尾毛微微晃动,“你天生有控灵亲和力,守灵社的血脉纯度,更是百年难遇。别人被他附身,只会被执念反噬,疯癫而亡,可你,会与他融合。这就是为什么,你被他附身这么久,还能好好活着,还能逃出来。” 富清日的指尖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陌生的气息,正在慢慢变得清晰,像是有一个人,正躲在他的灵魂深处,静静看着这一切。胸口的日记烫得惊人,像是在与他体内的气息呼应,“别信指引”四个字,仿佛要穿透纸面,刻进他的灵魂里。 “那我现在怎么办?”他抬起头,目光里满是绝望与无助,“把他赶出去?我不想被一个怨灵缠着,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赶不出去。”玄机子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决绝,“你们之间,已经缔结了灵契,生死相系,荣辱与共。你死,他的魂也会随之消散;他的魂崩碎,你也会经脉尽断,变成一个废人。强行驱逐,只会两败俱伤,两个人一起完蛋。” “那我就要一直这样?”富清日的声音带着崩溃,他只想回学校,交上那本没写完的数学作业,和同学一起打闹,考一所普通的大学,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可现在,他被告知自己是某个神秘组织的后代,还被一个死了七十年的怨灵附身,要被卷入一场七十年前的恩怨里。这一切,都荒唐得像一场噩梦。 “除非,帮他解脱。”玄机子的声音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老宅上,“只有帮他解开七十年的执念,他才能轮回转世,你才能恢复正常,摆脱这一切。” “怎么帮?”富清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哪怕他知道,这条路,注定凶险万分。 “找到当年他没能完成的事。”玄机子抬手,拂尘指向老宅黑洞洞的入口,“那里,有他留下的东西。可能是一件遗物,可能是一条被遗忘的线索,也可能,是他与黑木缔结契约的核心。只有找到并解开它,才能斩断他身上的咒术,化解他的执念。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富清日沉默了。 秋风萧瑟,吹得院角的荒草疯狂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又像是怨灵的呜咽。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哀鸣,凄厉而尖锐,一声过后,便戛然而止,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不想卷进来,一点都不想。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没有通天的本事,没有过人的勇气,他怕黑,怕鬼,怕那些未知的危险。可他又没法不信,没法不面对。 拂尘划出的那道红痕,还清晰地浮现在空气中,泛着妖异的红光,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不是梦;胸口的日记,依旧烫得惊人,像是陈烈的执念,在灼烧着他的灵魂;太阳穴处,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不是之前那种预警般的钝痛,是尖锐的、清晰的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脑海里苏醒,正在慢慢掌控他的意识。 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情绪,顺着血液,从心脏蔓延至全身——不是他的恐惧,是愤怒。深沉的、压抑的、积攒了七十年的愤怒,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在他的体内翻涌。 富清日瞬间明白,陈烈在听。 他在听玄机子说的每一句话,在感受他的犹豫与抗拒,而且,很不高兴。 “你说他是英雄?”富清日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倔强,他掏出胸口的日记,摊开在手心,“如果他是英雄,为什么要附身于我?为什么要把我卷入这些麻烦里?” “他是烈士,不是英雄。”玄机子缓缓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敬重,“1943年的那个夜晚,为了掩护战友撤退,他主动引开了黑木的追兵,硬生生把敌人引到了这座老宅里。最后,被黑木用咒钉穿心,魂魄当场被锁,炼制成怨灵。他没死透,也没轮回,就这么被困在这里,吊着一口气,守着一份未完成的执念,等了七十年。” 富清日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刚才在二楼的画面——一道模糊的灰影,在楼梯口一闪而过,像是在指路,又像是在预警。当时他吓得魂飞魄散,只当是陷阱,拼了命地往下逃,可现在想来,也许,那根本不是陷阱,是陈烈的提醒,是他在指引自己,找到那所谓的线索,找到他未完成的执念。 “那这本日记上的‘别信指引’……是谁写的?”他睁开眼,举起手中的日记,目光死死盯着玄机子,“是陈烈写的?还是……别人写的?如果他想让我帮他,为什么要提醒我别信指引?” 玄机子的目光落在日记上,瞳孔微微收缩,却没有立刻回答。 空气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秋风拂过荒草的“沙沙”声,和富清日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胸口的日记烫得越来越厉害,像是在催促着什么,又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远处,又传来一声乌鸦的哀鸣,比刚才更凄厉,更绝望,像是在为谁哀悼,又像是在预示着某种不祥。 几秒钟后,玄机子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模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有些事,你现在不需要知道,也不能知道。知道得太多,对你,对陈烈,都没有好处。你只需要明白,这条路,你躲不掉。”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直直地看着富清日:“你不来,会有别人来。别人来,要么被陈烈的执念吞噬,要么解开执念后,拿走契约核心,酿成更大的灾祸。但如果你来——” 玄机子的声音停住了,风卷起他道袍的衣角,猎猎作响,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担忧,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你可能是最后一个机会。最后一个能让陈烈解脱,也能让这片土地,摆脱七十年咒术纠缠的机会。” 富清日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越过玄机子,落在老宅黑洞洞的入口上。风从老宅深处吹出来,带着更浓郁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属于岁月的沉重。他知道,老宅里面,还有东西,不止陈烈一个,还有七十年前留下的阴翳,还有黑木咒术的残留,还有那些未被发现的秘密。 他更知道,自己刚才,是拼了命才从那里面逃出来的。每一步,都踩着恐惧,每一步,都濒临崩溃。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必须回去。 不是为了逃命,不是为了自保。 是为了救人。 救一个死了七十年的怨灵,救一个被执念困住了七十年的烈士。 “我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富清日缓缓开口,声音平静了许多,不再有刚才的崩溃与恐惧,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平静,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知道。”玄机子摇了摇头,语气坦诚,“老宅里的情况,比你想象的更复杂。黑木的咒术残留还在,还有一些被咒术影响的孤魂野鬼,藏在暗处。但有一点,我能确定——你不会再是一个人行动。” 富清日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微微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呼吸,正在里面与他的心跳同频。他忽然意识到,从昨晚梦见那些战场画面开始,他就从来没有真正独处过。陈烈,一直都在,藏在他的灵魂深处,藏在他的血脉里,看着他,跟着他。 “那你呢?”他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丝希冀,“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吗?你知道这么多,你一定有办法保护我。” “我只能指路,不能同行。”玄机子缓缓后退一步,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每个人的宿命,都有自己的归处。陈烈的执念,需要你去化解;守灵社的责任,需要你去承担。这是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别人,替不了你。” 说完,他不再看富清日,转身,沿着院门外的小路,缓缓往前走。藏青色的道袍在暮色中一闪而过,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几秒钟后,他的身影,便被漫天的暮色吞没,只剩下一条空荡荡的小路,延伸向远方,被荒草覆盖,看不清尽头。 富清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风越来越大,吹得他的校服猎猎作响,吹乱了他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额角的冷汗,被风吹得冰凉。他抬手,摸了摸手臂上刚才逃跑时被树枝划破的伤口,伤口已经凝固,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摸上去,带着一丝刺痛。 他把那本烫人的日记,重新塞进内袋,紧贴着胸口,像是紧贴着陈烈的执念,也像是紧贴着自己的宿命。 他知道,他该走了。 可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死死地钉在原地,沉重得抬不起来。 老宅就在眼前,门框歪斜,门槛裂开,墙壁上布满了裂痕,爬满了青苔,像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在无声地诉说着七十年的沧桑与悲凉。这是他刚刚拼了命逃出来的地方,是他满心恐惧的地方,可现在,他却要亲手,再走进去。 荒唐。 可更荒唐的是,他居然在认真考虑这件事,居然在心底,生出了一丝不愿退缩的勇气。也许是因为玄机子那句“最后一个机会”,也许是因为陈烈那积攒了七十年的愤怒与不甘,也许,是因为他体内,那股属于守灵社的血脉,正在慢慢觉醒,正在呼唤着他,归位。 富清日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试着在心底,轻声呼唤那个名字,试着与体内的那个存在,进行一场跨越生死的沟通。 “陈烈,你听得见吗?” 没有回应。 没有声音,没有情绪,仿佛体内的那个存在,又陷入了沉睡。可富清日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沉甸甸的存在感,依旧在,没有消失,没有远离,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底,却又奇异地,让他变得清醒,变得坚定。 “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帮忙,如果你真的想解脱……”他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像是在对陈烈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话音落下的瞬间,胸口猛地一烫。 不是疼痛,是一种灼热的、清晰的确认,像是陈烈的回应,像是他的承诺,顺着胸口的日记,蔓延至全身,驱散了些许寒意,也坚定了富清日的决心。 他猛地睁开眼睛,目光锐利,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与恐惧。 老宅二楼的窗口,一道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 不是刚才那道灰影,不是虚无缥缈的幽影。 是人形。 穿着一件旧式的军装,衣摆处有明显的补丁,肩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痕迹。他头低着,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容貌,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正落在富清日的身上,带着一丝期待,一丝不甘,还有一丝,跨越了七十年的托付。 富清日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知道,那是谁。 是陈烈。 是那个被咒术困住了七十年,是那个等着他解脱,等着他完成未竟执念的烈士。 富清日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秋风的寒凉,也灌满了破釜沉舟的勇气。他抬起脚,不再犹豫,不再退缩,一步步,朝着老宅的入口走去。 第一步,踩在苔藓上,脚下一滑,身体微微晃动,可他稳稳地扶住了门框,没有停。 第二步,跨过塌陷的地砖,脚下传来“咯吱”一声轻响,像是地砖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依旧没有停,脚步坚定而沉稳。 第三步,走到木门框下,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门框上方。 风从头顶掠过,吹乱了他的发丝,他伸手,轻轻拨开额前的刘海,看见门框上方,刻着一行小小的字迹,被厚厚的灰尘盖住了大半,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指尖触到冰冷的木头,触到那些凌厉的刻痕,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 字迹渐渐清晰。 是五个字,刀刻的,力道遒劲,带着一丝决绝,一丝威严,像是跨越了七十年的召唤,静静躺在那里,等着他的到来。 “守灵者,归位。” 富清日盯着那五个字,看了两秒,眼底,渐渐燃起一丝微光,那是属于守灵者的责任,是属于他的宿命,是跨越了七十年的约定。 他缓缓转身,面向老宅内部。 黑暗深处,没有声音,没有光影,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阴翳,和一股沉甸甸的、属于七十年的等待。 就在他准备迈步,踏入黑暗的瞬间,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很轻,很淡,像是疲惫,像是释然,又像是一种跨越了七十年的期盼,在空旷的老宅里,轻轻回荡,久久不散。 像是等待了七十年的人,终于,等到了敲门声。 像是沉睡了七十年的宿命,终于,迎来了觉醒的时刻。 富清日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抬起脚,一步,踏入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胸口的日记,依旧烫得惊人,像是一盏灯,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也照亮了,那段被遗忘了七十年的,血腥与荣耀,执念与解脱的过往。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踏入黑暗的那一刻,门框上方,那道玄机子划出的红痕,忽然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后,缓缓消散在空气中。而院门外的荒草间,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带着阴谋,带着贪婪,也带着,一场即将来临的,更大的风暴。 逃出来,从来都不代表安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道士现身,真相初揭晓 第5章 再入老宅,日记藏玄机 有些门关上了,还能再开。但有些门打开了,就再也合不上了。这句话像一道淬了冰的谶语,在富清日的耳膜里嗡嗡作响。 他的鞋底碾过门槛上的碎石,一声轻响,碎在死寂里。那声音不大,却震得人牙根发酸,像是有人拿鼓槌,狠狠敲在了心尖的鼓面上。二楼的窗口还浸在昏沉的暮色里,他没抬头,也没去确认方才一闪而过的人影是否还在。他不用看,也知道陈烈在看着他——不是在窗外,而是在他的骨血里,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里,蛰伏着,喘息着。 脚踝的痛感毫无征兆地卷土重来,比来时更尖锐,像有根生锈的铁钉,正顺着骨缝往里钻。他扶着斑驳的墙皮往前挪,左手死死按在胸口。那本牛皮纸日记本还贴在衬衣内侧,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烫得惊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要把他的皮肉烙出个洞来。玄机子的话在他脑子里搅成了一团乱麻,那些关于“灵契共生”“怨力破封”的字眼,不是一句句地过,而是缠成了网,勒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不想信。 他更不想踏进这个鬼地方第二次。 可他已经站在里面了。 屋子里的空气和三天前截然不同。上次是刺骨的冷,冷得人骨髓发颤,像是埋着无数具冻僵的尸体。这次却是闷,是密不透风的窒闷,像是有人把整座宅子的门窗都封死了,只留着一口混着霉味与腐烂气息的氧气,逼着人一口一口往下咽。他不敢走太快,鞋底蹭着积灰的地板,发出沙沙的轻响,生怕踩碎什么不该踩的东西,或是惊动了什么蛰伏在暗处的东西。右手悄悄摸进校服口袋,指尖触到了那支银色的钢笔——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 笔尖朝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记得楼梯的位置,就在大厅西侧,扶手上的漆皮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木头。他更记得二楼东侧那扇虚掩的门,门后是个空荡荡的储物间,地板上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暗缝,那是个陷阱,三天前他差点跌进去。但他现在没心思管那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正拽着他往大厅的角落走。 右前方那个破旧的樟木柜子,歪得很不正常。 它离墙太近了,近得离谱,柜角几乎要嵌进墙缝里,像是被人用尽全身力气,硬生生塞进去的。柜子的门板上还留着几道深痕,像是有人用指甲抠过,又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过,痕迹凌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富清日盯着那柜子看了三秒,瞳孔微微收缩。 他抬脚走了过去。 掌心按在冰凉的柜门上,轻轻一推。 纹丝不动。 他加大力道,肩膀顶住柜身,牙关紧咬,浑身的力气都往一处使。老旧的木头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黑板上疯狂抓挠,听得人头皮发麻。灰尘从柜门的缝隙里喷薄而出,带着一股腐朽的木屑味,呛得他猛地咳嗽两声,眼泪都快出来了。 “吱呀——” 一声悠长的呻吟,柜子终于被挪开了半尺。 墙根处,赫然露出一道石门。 门是灰白色的,材质像是后山的青石,表面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划痕,线条扭曲,像是道家的符咒,又像是某种野兽的爪印。富清日的目光落在那些划痕上,心脏猛地一跳。他没敢碰那些线条,只是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石门冰凉的缝隙,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灼烫。 不是疼,是滚烫的热,像是有团火,正贴着他的皮肤燃烧。 他知道,这是陈烈的反应。 是认可,还是警告?他说不清。 富清日把校服的袖子往下拉了拉,裹住指尖,再次发力。石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嗒”声,缝隙裂开一道窄缝。窗外的残阳恰好斜斜照进来,落在门内的地面上,照亮了那些东西。 是脚印。 一层薄薄的灰尘上,印着几枚深浅不一的脚印,纹路模糊,显然有些年头了。不止一个,至少有三四双,大小不一,像是大人带着孩子,曾在这门内站过。 富清日的喉结滚了滚。 他弯腰,顺着那道窄缝钻了进去。 密室不大,不过丈许见方,四壁都是冷冰冰的石头,角落里结着蛛网,蒙着厚厚的灰。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孤零零的木桌,桌腿有些歪斜,像是被人踹过。桌上放着一本日记,封面是泛黄的牛皮纸,边缘已经发黑发脆,像是一碰就要碎掉。 富清日的目光落在那本日记上,瞬间绷紧了神经。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不是因为它脏,也不是因为它旧,而是它摆在那儿的姿势——不偏不倚,正对着门口,像是有人算准了他会来,算准了他会钻进来,特意把这本日记放在这里,等他来拿。 他没急着上前。 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壁,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密室。没有机关的痕迹,没有暗格,也没有奇怪的气味,空气甚至比外面的大厅还要顺畅些。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挪向木桌,鞋底踩在灰尘上,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走到桌前时,他停住了脚步。 三秒。 他默数着时间,指尖微微颤抖。 然后,伸手。 指腹触到牛皮纸封面的瞬间,纸张忽然轻轻一抖。 不是风吹的,密室里连一丝风都没有。 富清日的身体僵住了,却没有缩手。他的指尖像是被黏住了,顺着封面的纹路,缓缓掀开了第一页。 字迹潦草得厉害,墨色深浅不一,有些地方洇开了,像是被水泡过,字糊成一团,辨认不清。他眯起眼睛,凑近了些,终于看清了那些扭曲的字: “九月十七,阴。黑木今日以朱砂钉魂,七人皆成活尸,唯我尚存清明。他说这是‘灵契共生’,要借怨力破时空封印。我不信他能成,但我怕……我怕自己撑不到明天。” 富清日的手指猛地顿住,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 灵契共生? 这不就是玄机子说的,他和陈烈现在的状态吗?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发颤,飞快地往后翻页。 “他们抓了村里的孩子试术,三个死了,两个疯了。黑木说只要找到守灵社血脉,就能完成最终仪式。我不知道守灵社是什么,但他说的那个名字……我记得,是我娘临死前提过的族姓。富。” 富清日的呼吸漏了一拍。 富? 是他的姓?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握不住日记本,连忙用双手捧着,继续往下翻。 “十一月三日,雨夜。我杀了两个看守,逃出据点。身上中了咒钉,走不远。我把知道的事写下来,藏进老宅密室。若有人看到这本日记,请去找玄机子——茅山来的道士,他懂这些事。别信穿西装的人,赵家已叛,他们给黑木当狗。” “赵家”两个字,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富清日的心脏。 赵坤? 那个总穿着熨帖西装,每次来家里吃饭都笑得体面的男人?那个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富啊,以后考个好大学,别走你爸的老路”的男人? 原来不是关心。 是盯梢。 是监视。 他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指尖冰凉,却还是咬着牙,继续往下读。 “契约核心不在祠堂,在灯灭之处。剧场最后一排,地板下埋着钥匙。拿到它,毁掉祭坛,否则七十年后,他们会回来。” 话没说完,下一页就被撕掉了,纸边留着参差不齐的毛边,像是被人硬生生扯下来的。 富清日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不死心,翻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却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写得极细,像是用针尖蘸着血,一笔一画刻上去的,颜色是暗沉的褐红: “清日,如果你看到这些,说明你活下来了。我是你爷的战友,也是你命里的劫。别怪我选你。我没得选,你也一样。” 富清日的手猛地一抖,日记本差点摔在地上。 清日。 这个名字,是写给他的。 他知道这行字是谁写的。 他也知道,为什么这本日记会正对着门口,像是专门等他来拿。 这不是线索。 这是一封遗嘱。 一封跨越了七十年光阴,写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后辈的遗嘱。 他抬起头,想喘口气,却忽然觉得空气变得无比沉重。不是闷,是压,像是整个密室的石头都活了过来,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膀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低头看向日记本,瞳孔骤然收缩——那些干涸的字迹,竟然正一点点地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不是水。 是血。 温热的,带着一股铁锈味的血。 他想放手,想把这本烫手的日记扔出去,可手指像是被胶水粘住了,怎么也动不了。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字迹一个个跳脱出来,在他的脑海里组合成一幅幅鲜活的画面。 火光冲天。 枪声震耳欲聋。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一个穿灰色军装的年轻人背靠断墙,胸口插着一根红漆咒钉,鲜血染红了他的军装。他的嘴角淌着血,却还在嘶吼,声音嘶哑:“快走!别管我!守住灯灭之处!” 是陈烈。 是七十年前,死在战场上的陈烈。 这些都是他的记忆。 而现在,这些记忆正通过这本日记,疯狂地往富清日的脑子里涌。 富清日感觉太阳穴像是要炸开,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他张嘴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僵直得像块石头,只有眼球还能转动。他看见自己的手还在机械地翻页,明明他根本没有下令。 日记本自动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一张空白页。 下一秒,一行行字迹,正缓缓浮现出来。 像是有人握着笔,在他眼前,实时书写。 “你看到了吧。” “我不是非要缠着你。” “我只是不想白死。” 富清日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吞咽都觉得困难。 他知道,这是陈烈在说话。不是用嘴,是用这本日记,用他们之间那层诡异的共生关系,直接把话送进他的脑子里。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翻到下一页。 又是一行新字: “灯灭之处,不只是剧场。” “也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 “红研剧场,最后一排,地板松动的那一块——下面有东西。” 画面再次涌来。 不再是模糊的字迹,而是清晰的影像。 他看见自己坐在红研剧场的最后一排,低头刷着数学卷子。剧场的灯突然全灭了,黑暗里,只有舞台上的红灯笼在摇曳。然后,一道灰影猛地冲过来,狠狠撞进了他的胸口。 那是昨晚的事。 是他和陈烈相遇的瞬间。 可这一次,他看清了那道灰影的脸。 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 不,是陈烈的脸,却长在了他的头上。 “啊——” 富清日终于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猛地抽回手,把日记本狠狠甩在桌上。 纸张落地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 可整个密室,却在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积灰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的手肘撑着膝盖,眼睛死死盯着那本日记本。它平躺在桌上,封面朝上,干干净净,那些渗出的血迹,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 但富清日知道,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刚才那些字,不是早就写好的。 是实时出现的。 陈烈不仅能影响他的感知,能把七十年前的记忆塞进他的脑子里,还能通过这本日记,和他对话。 甚至……操控他的动作。 他慢慢站起来,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他走到桌边,没有再用手碰那本日记,而是从校服内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那是昨天研学活动发的流程单,背面还是空白的。他撕下一角,摸出那支银色钢笔,在上面飞快地写下几个字: “你能控制这本书?” 写完,他把纸条轻轻压在日记本的封面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五秒。 纸页忽然轻轻翻动,纸条被掀到了一边。 日记本的空白页上,缓缓浮现出几行字: “不能完全控制。” “但你能看到的,我也能看到。” “你想到的事,我会知道。” “我们是共生体,不是主仆。” 富清日盯着那几行字,心里一阵发空,像是被人掏走了什么东西。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动卷入这场风波的,是被陈烈缠上的倒霉蛋。 现在才知道,从他三天前第一次翻开这本日记,从昨晚陈烈撞进他胸口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进了对方的战场。 一场跨越了七十年的,不死不休的战场。 他握着钢笔的手指紧了紧,又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那你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 他把纸条再次压上去。 日记本沉默了很久,久到富清日以为它不会再回应。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新的字迹,终于缓缓浮现: “因为我记不清了。” “很多事都模糊了。” “我需要你帮我记住。” “也需要你帮我做完。” 富清日没再问。 他把那张流程单收进口袋,重新看向桌上的日记本。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犹豫。他伸出手,稳稳地将日记本合上,抱进了怀里。 日记本很轻,却又很重,像是抱着七十年的光阴,抱着一个未完成的执念。 他知道接下来要去哪了。 剧场。 红研剧场。 最后一排。 灯灭之处。 他转身走向石门,脚步比进来时稳了很多。他推开柜子,顺着原路返回大厅,刚走到门口,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楼梯口。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穿一身灰色的军装,肩膀上打着补丁,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富清日猛地停下脚步,心脏狂跳。 人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富清日看懂了。 他是在让自己走。 让自己去红研剧场。 他对着人影,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迈步往外走。 走出老宅的那一刻,天已经彻底黑了。 风更大了,卷着落叶,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 富清日站在老宅门口,回头望了一眼。二楼的窗口黑洞洞的,没有光,像一只睁着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他摸了摸怀里的日记本,确认它还在,确认那温热的触感还在。 他转过身,抬脚走下台阶。 一步。 两步。 第三步落下时,脚踝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唔!”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往前扑,单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他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校服的裤管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口子,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蜿蜒在他的脚踝上,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渗,染红了裤脚。 伤口的形状,像一道扭曲的符咒。 和石门上的划痕,一模一样。 他皱紧眉头,咬着牙,想要站起来。 就在这时,怀里的日记本,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很轻。 很有规律。 像一颗心脏,在他的怀里,缓缓跳动。 有些门关上了,还能再开。但有些门打开了,就再也合不上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再入老宅,日记藏玄机 第6章 日记残影,灵体初共鸣 脚踝的血还在往下淌,一滴,两滴,砸在青石板台阶上,晕开一朵朵暗褐色的花。富清日没动,右手死死按着伤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左手把那本日记抱得更紧了。它刚才还像颗活蹦乱跳的心脏,在怀里规律地震动,此刻却安静得诡异,封面干干净净,连一丝红痕都寻不见,仿佛方才的灼烫与悸动,全是他的错觉。 可他不信。 富清日低头,袖口早已被血浸透,蹭过日记封皮的刹那,那纸页竟又微微发烫,温度顺着指尖蔓延,一路烧进骨头缝里。他心头一震,慌忙将日记翻开,只见第一页那些潦草的字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墨色褪去,血色浮现,像是有人刚刚蘸着心头血,在纸上重新写了一遍。 “灯灭之处……”他下意识地念出声,声音沙哑得厉害。 话音未落,周遭的风骤然停了。 聒噪的虫鸣戛然而止。 连脚踝处钻心的痛感,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抽走,瞬间变得遥远。 眼前猛地一黑,随即有滚烫的火光炸开,刺得他睁不开眼。 等视线清明时,富清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 半截断墙摇摇欲坠,墙根下堆满了碎砖烂瓦与烧焦的木头,焦黑的梁木歪歪斜斜地搭着,像是随时会砸下来。远处的枪声密集得像爆豆,一声接着一声,夹杂着嘶哑的呐喊与惨叫,穿透耳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肉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呛得人喉咙发紧。铅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乌云裹着硝烟,沉沉地罩在头顶,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这不是老宅。 更不是他熟悉的现实世界。 富清日低头看向自己,校服早已不知所踪,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军装,袖口磨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结痂的伤口。手背青筋凸起,指节粗大,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厚茧,哪里还是那个握笔刷题的高中生的手? “你现在看到的,是我没能走完的路。”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子里响起,带着战场上特有的尘土味,粗粝得像砂纸。 是陈烈。 富清日没问他在哪。他太清楚了,这人就在自己的皮肉里,在每一寸突然变得紧实有力的肌肉里,在每一次沉稳有力的心跳里,蛰伏着,与他同呼吸,共脉搏。 “这是哪?”他开口,声音不受控制地发着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身体里那股陌生的力量,正冲撞着他的四肢百骸。 “1943年,陈家坳南街。”陈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日军推进第三道封锁线的晚上。也是我,第一次见识黑木咒术的晚上。”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寒光骤然袭来。 是刺刀。 一道泛着凛冽杀气的刺刀虚影,毫无征兆地横扫而过。富清日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动作——他猛地侧身翻滚,肩膀擦过满是碎石的地面,泥土飞溅,硬生生躲过了这致命一击。那刺刀劈了个空,狠狠砍进旁边的断墙,砖石迸裂,火星四溅。 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手掌撑着冰冷的地面,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力气比平时暴涨了数倍,方才校服裹身时的那种虚弱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能动,就说明你还没被这残影排斥。”陈烈的声音稳了些,带着一丝欣慰,“这里不是幻境,是我留在这世间最浓的执念残影。你看到的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动作,都是当年真实发生过的。” 富清日撑着地面爬起来,环顾四周。只见废墟之上,影影绰绰站着不少模糊的人影,他们穿着同样的灰色军装,正机械地重复着冲锋的动作。有人嘶吼着向前扑,下一秒便被看不见的子弹击中,轰然倒地;可转瞬之间,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次端起枪,嘶吼着冲锋,然后再次倒下。 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他忍不住走近一个人影,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人的肩膀。 那人猛地转过头。 是老忠叔! 是年轻了二十岁的老忠叔。脸上还没有那些深刻的皱纹,眼神却依旧倔强得像头牛。他张嘴,发出无声的呐喊,富清日看懂了那口型——队长!快撤! 话音未落,老忠叔便猛地转身,朝着枪声最密集的地方冲去。下一秒,一道无形的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他踉跄着扑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可不过眨眼的功夫,画面骤然重置。 老忠叔又一次站了起来,眼神依旧倔强,重复着方才的呐喊,重复着方才的冲锋,重复着方才的死亡。 富清日后退一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涩得厉害。 这些不是简单的记忆片段。 是被咒术困住的魂灵,是枉死的英魂,在一遍遍重演着自己战死的瞬间,永世不得解脱。 “别碰他们。”陈烈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及时提醒道,“他们是残念所化,一碰就会触发连锁反应,到时候,你会被无数战死的怨念缠上,甩都甩不掉。” “那你呢?”富清日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也是战死的,为什么没被困住?为什么只有你,能以这样的形态,缠在我身上?” “因为我没死在这条街上。”陈烈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我死在陈家坳老宅的祠堂后院。黑木的人抓住了我,把七颗红漆咒钉,一颗一颗钉进了我的四肢百骸。他们想用我的魂,炼出第一个‘灵契共生体’,结果失败了。可我的执念没散,我的魂,被那七颗咒钉锁在了这世间,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富清日浑身一震,如坠冰窟。 原来早在七十年前,黑木就已经试过这种邪术。 而他自己,不过是七十年后,他们失败的第二个实验品。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废墟,忽然看见半空中,飘着无数缕纤细的红线。那些红线像是蜘蛛吐出来的丝,却泛着淡淡的妖异红光,它们缠绕着倒塌的屋檐,缠绕着烧毁的门框,甚至缠绕在那些重复冲锋的人影身上,将他们牢牢捆缚在这片残影里,不得超生。 “那是怨念轨迹。”陈烈的声音适时响起,“你能看见,说明你的灵体感知,已经被这共生契约彻底激活了。记住,避开那些黑雾,那是当年黑木咒术残留的瘴气,沾染上一丝,就会被抽走半缕魂灵。” 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浓黑如墨的雾气,从缝隙里汹涌而出,化作三道扭曲的幽影,张牙舞爪地朝着富清日扑来。那些幽影没有脸,只有一团模糊的轮廓,速度快得惊人,根本不似人类。 富清日本能地抬起手,挥拳砸去。 “砰!” 拳头狠狠砸中第一道幽影,那幽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炸开,化作漫天飞灰,消散无踪。 富清日自己都愣住了。 这一拳的力道,这一拳的准头,根本不像是他能打出来的。 “好!”陈烈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真切的喜悦,“你开始懂了——我们是共生体,不是彼此的累赘。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你的身体,就是我的依仗。” 第二道幽影已经扑到了面前,带着一股蚀骨的寒意。富清日来不及多想,身体再次本能反应,猛地侧身躲过,反手一肘狠狠撞出。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那幽影被狠狠砸进断墙里,瞬间崩解。 第三道幽影刚起势,富清日便抬脚横扫,凌厉的劲风裹挟着力量,狠狠踹在它身上。那幽影撞上旁边的电线杆,瞬间碎成数段,落在地上,化作一滩黑水,转眼便蒸发殆尽。 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气,手心沁出了冷汗,心里却没有半分恐惧。 反而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好像这些格斗的动作,这些发力的技巧,他已经练了千百遍,刻进了骨子里。 “你的身体,在适应我。”陈烈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晰,“每次你调动我的力量,就是一次灵体共鸣。但别停留太久,残影里的怨念太重,我撑不了多久,会耗光我仅剩的执念。” “那你还能撑多久?”富清日急忙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不知道。”陈烈的声音很轻,“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时辰。但你现在能调动我的力量,也能看见灵体形态,这是你对抗黑木的第一步。也是,你活下去的第一步。” 富清日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抬脚往前走去。 废墟的尽头,矗立着一栋两层小楼。楼体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只剩半截门框还立在那里,门框上刻着几道扭曲的符纹,正是富清日在老宅密室石门上见过的那种。 他认出来了。 这就是陈家坳老宅的前身。 “这里,就是当年密室的入口。”富清日低声说道,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对。”陈烈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浓浓的遗憾,“那天晚上,我拼死从黑木手里逃出来,把那本日记藏进了密室,写下了所有的线索。我以为,总会有人看见,总会有人来阻止黑木。可我等了七十年。七十年啊,没人能进那扇门。直到……遇见你。” “所以我来了。”富清日停下脚步,望着那半截门框,眼神坚定。 “不。”陈烈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你不是来救我的。你是来完成我的。完成我七十年前,没能完成的事。” 富清日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他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那本日记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陈烈的魂,会恰好撞进他的胸口。为什么玄机子会说,他是唯一的破局者。 这不是随机的选中。 这是一场跨越了七十年的等待。 一场跨越了七十年的,宿命的交接。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找到契约核心。”陈烈的声音斩钉截铁,“红研剧场最后一排,地板下埋着的那把钥匙,就是打开契约核心的关键。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学会控制灵体共鸣。不然,就算你进了剧场,也会被契约核心的怨念反噬,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怎么练?”富清日追问,眼神里满是急切。 “再进一次残影。”陈烈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这一次,不要靠我,你自己触发。” 富清日皱紧眉头:“怎么触发?” “用血。”陈烈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用你的血。滴在日记上,集中所有的念头。你想到哪里,就能进入哪段记忆。这是,你我共生的证明,也是,你掌控力量的开始。” 富清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脚踝的伤口还在渗血,掌心也因为刚才的摩擦,裂开了一道口子。他抬起手指,在日记的封面上,轻轻划了一下。 一滴滚烫的血珠,落在了泛黄的纸页上。 瞬间被纸面,尽数吸了进去。 火光骤然熄灭。 废墟轰然崩解。 那些重复冲锋的人影,也随之消散无踪。 富清日猛地睁开眼。 他还站在老宅的门前台阶上。 夜风重新吹起,卷着枯叶,刮过他的脸颊。聒噪的虫鸣也恢复了,此起彼伏。脚踝处的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钻心刺骨。 他低头看去,裤腿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伤口处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怀里的日记安安静静地躺着,温度如常,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残影之旅,从未发生过。 但富清日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指尖还残留着挥拳时的那种紧实的触感,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脑子里像是多了一台无形的雷达,能清晰地捕捉到空气中,那些肉眼看不见的波动。他抬起头,望向老宅二楼那扇黑洞洞的窗户。 那里,有一丝极淡的红光,一闪而逝。 灵体形态。 他真的能看见了。 富清日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他的动作比之前沉稳了许多,腿也不再发软,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是日记贴着心脏的地方,低声说道:“我听见你了。” 日记没有回应。 但他知道,陈烈在听。 他小心翼翼地把日记塞进校服内袋,贴身放好,正要转身离开,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前方的树影下,站着一个人。 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军装,肩上打着补丁,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身形,和刚才残影里的老忠叔,一模一样。 可这里是现实。 不是执念残影。 富清日的心脏猛地一缩,停下了脚步,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那人缓缓抬起头。 帽檐下,露出一张年轻而刚毅的脸。眉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眼神锐利如鹰,直直地盯着富清日。 不是老忠叔。 是陈烈! 是七十年前,那个还没被咒钉穿身的陈烈!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富清日的耳边。 “下次见面,别让我等七十年。” 话音未落,树影晃动。 那人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阵穿堂而过的风,带着淡淡的硝烟味,在夜色里,悄然弥漫。 有些事,不是你看懂了才算数。是它把你吞进去,你才明白什么叫真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日记残影,灵体初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