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神》 第1章 楔子 茯苓提着裙摆,踮着脚小心翼翼的在田间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小…”她的声音顿了顿:“小禾!” 正跟周大伯蹲在一片菜地旁,比手画脚的说着什么的陆嘉禾茫然的抬起头,环视一圈后才看到了茯苓的身影。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土,朝茯苓招了招手,才笑眯眯的对身旁的周大伯说道:“周伯,茯苓来叫我回家了,我先走啦,明天再来跟您讨论这个。” 周大伯嘿嘿一笑。 “庄稼上的事急不来的,距离过年没几天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吧,年后我们再讨论不迟。” 听到这里,陆嘉禾愣了愣,然后就暗暗叹了口气。 又到过年的时候了啊…怪不得茯苓向来不喜欢下地,却跑来这里找她了。 “您说的是,那我先休息几天,年后再来找您。” 说罢,陆嘉禾就垂头丧气的走到了茯苓身边。 “府里的人就来了?” “不然您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急吼吼的来找您呢?”茯苓点了点头,一脸无奈的说道:“小姐,您动作快点吧,再拖下去天都黑了。” “天黑就明天启程嘛…” “小姐!” “知道了知道了,”陆嘉禾无视茯苓嫌弃的眼神,伸出满是泥土的手牵着她向陆家的庄子跑去:“那就别耽搁了,把手洗洗我们就上马车吧,衣服什么的可以回府了再换。” ***** 回陆家的马车上,陆嘉禾靠在马车的车壁唉声叹气,茯苓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 “小姐,老爷跟夫人对您挺好的,您怎么就这么不愿意回府呢?” “我又不是因为她们对我不好我才不愿意回府的…或者说她们还不如对我不好呢。” 茯苓的脸上满是疑惑。 陆嘉禾看着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们家可不是什么官宦世家,是祖坟冒青烟保佑我爹中了进士,才带着一家人从田间地头去到了庙堂之上,所以我小时候一直是跟着我娘在乡下长大的,喜欢跟土地有关的一切,尤其是看着地里的东西一点一点的长出来。” “但我爹是个读书人,夫人是我娘去世一年后我爹才娶的续弦,不是官家女,却也是书香门第,我爹跟她喜欢的都是舞文弄墨,我的弟弟妹妹在她们的影响下喜欢的自然也是诗词歌赋。” “所以呢?”茯苓一脸疑惑的追问道:“这跟小姐您先前说的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陆嘉禾拉开马车的窗帘,一脸惆怅的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叹了口气:“夫人为了表示她对我和弟弟妹妹们一视同仁,我爹为了表示他不忘糟糠之妻,我在府里的时候总是会努力的跟我拉近关系,可我们喜欢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啊。” “她们聊诗词歌赋,我昏昏欲睡,她们欣赏名家画作,我呵欠连天,我说起种地趣事,她们兴致缺缺,我给她们看我种出来的东西,她们心不在焉,一来二去的谁都不自在,还不如她们没想着对我好,大家各过各的。” 茯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愁眉苦脸的憋出来了几个字。 “可是…” 茯苓才说了两个字,马车就猝不及防的停了下来,要不是主仆俩反应快,差点一起摔出去。 陆嘉禾眉头一皱,正准备掀开帘子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被茯苓拦住了。 “小姐,您现在一身脏兮兮的,被人看到那可是连您带府里的面子一块儿丢。” “我不说我是谁不就结了,反正我在京城没怎么露过面,不会有人知道的。” “不行!”茯苓死死拽着陆嘉禾的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您又不能在庄子上待一辈子,总是要嫁人成家的,要是往后被人认出来,您还怎么在京城里立足?!”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外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陆嘉禾一愣,正准备强行拉下茯苓的手,就听到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 “这怎么回事儿?小爷我赶着去赌坊赚一笔大的,怎么有人拦在我前边哭哭唧唧的,号丧呢?!给小爷我财运哭没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这话一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陆嘉禾想到先前听到的哭声,抿了抿唇想要出去,却发现茯苓把她的手拽得更紧了。 “小姐!这是齐国公的宝贝独子孟望秋,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还不知怎么的得了圣上的青眼,成了圣上身边的宠臣,您绝对不能惹他!” “我没想惹…” 陆嘉禾话还没说完,马车外就传来了一个陌生的,有些谄媚的声音。 “孟公子说笑了,我哪敢拦您的道?这不是家里出了个胆大包天的逃奴,我正要把她抓回去么。” “逃奴?”孟望秋嗤笑了一声:“那就是你家的人了?曹二,小爷我本来可以去赌坊大杀四方的,少说能赢个五千两,现在都被你家这个逃奴哭没了,你打算怎么赔?” 曹家二公子曹璋的汗流了下来。 五千两…孟望秋怎么不去抢! 可是孟望秋背后有着齐国公和皇帝撑腰,他得罪不起,赵家倒是可以,但赵家未必肯为他这点事出面,他只能低头。 曹璋转了转眼珠,心里有了主意。 “孟公子,您看这样成不成,这逃奴胆大包天挡了您的道,破了您的财运,那我就把她送给您,随您处置。” 孟望秋不屑的偏过头去:“笑话,她一个丫头片子抵五千两?做你的春秋大梦!” 曹璋嘿嘿一笑,捏着哭个不停的女人,强行抬起了她的头。 “孟公子,您看看她这脸,虽说比不上轻语阁的絮锦姑娘,但也不差,还是个没伺候过人的雏儿,您大可以玩够了再卖去轻语阁,亏不着您。” 孟望秋眼神一闪,露出了有几分意动的样子,却又有些举棋不定。 曹璋正准备再劝几句,旁边却传来了一个带着几分怒火的声音。 “住手!”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孟望秋冷哼了一声,曹璋也皱着眉头看了过去。 “曹璋,她再是个逃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曹璋有些头疼。 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看上了个府里的小妞,结果手都没摸上就跑了,刚抓到就得罪了孟望秋,为了安抚孟望秋只能忍痛放弃,结果这会儿孟望秋还没走,沈君轻却到了。 这下好了,孟望秋是出了名的看沈君轻不顺眼,沈君轻对孟望秋倒还好,但是看也知道沈君轻是来英雄救美的,是势必要跟孟望秋杠上的,这下怕是不能善了了。 ***** 听到沈君轻的声音,茯苓松了口气。 “小姐,您不用担心了,有沈公子在,那个姑娘绝对不会有事的。” 陆嘉禾看着茯苓脸上满是信赖的神情,好奇的问道:“这个‘沈公子’是个什么来历?你不是说那个姓孟的很厉害吗?这个‘沈公子’比姓孟的还厉害?” 茯苓两眼放光的点了点头。 “沈君轻沈公子是丞相大人沈世昌的儿子,”茯苓话锋一转:“前些年闹了水灾的事小姐您还记得吗?” 陆嘉禾点了点头。 “当时京城里涌入了好多的灾民,好些大臣都说为了京城的安全要把他们赶出去,是沈丞相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才没有让这样的事发生。之后沈丞相还在他家的庄子里建起了难民营,联合许多商户想出了以工代赈的法子,又拿出了全副身家为灾民买来救济粮,才使得那些灾民活了下来。” “沈公子是沈丞相的儿子,为人跟沈丞相是一脉相承,只要得知有人遇到不平或者困难,他都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是人尽皆知,风光霁月心怀天下的正人君子呢!” 沈君轻。 陆嘉禾记住了这个名字,也记住了这个人。 至于孟望秋和曹璋? 陆嘉禾也记住了他们。 ——两个烂人! ***** 孟望秋看向沈君轻,眼里满是嫌弃:“哟,这不是沈大少嘛,你看上这丫头了?也行,刚刚曹二说了这丫头归我,既然沈大少要,那我便宜点一万两卖你。” 听到这话,曹璋先是一愣,然后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死道友不死贫道,孟望秋为了磕碜沈君轻,接受了这丫头,他还不赶紧打蛇随棍上? “孟公子,那您先前说的五千两…?” “小爷我都说了这丫头归我了,你听不懂?” 曹璋作了个揖,带着一行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君轻嫌恶的看了一眼曹璋,转向孟望秋的时候眼神里却只有失望。 “望秋,你…” “诶,沈大少别套近乎,咱俩可没这么熟,”孟望秋打断沈君轻的话,脸上的神情肆意且张扬:“您是高高在上的天上月,我只是这地上的一滩烂泥,可不敢污了你的清白。” “再说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这丫头我说一万两就是一万两,一分不能少,别说是你沈大少,就是我亲爹来了也得是一万两。” 沈君轻盯着孟望秋看了好一会儿,重重的叹了口气,拽下腰间的玉佩递到了孟望秋跟前。 “我今天出来没带那么多银子,你回头拿这个玉佩来丞相府取。” 说完,他就领着那个泪凝于睫的可怜少女离开了。 孟望秋翻了个白眼,随手把玉佩扔到了随身小厮观茶的手里。 “拿着,这可是沈大少从不离身的玉佩,回头你拿去黑市卖了,可不止一万两这个数。” 听到这话,沈君轻的脚步顿了顿,到底是没有出言阻止。 事情既然解决了,陆嘉禾的马车自然不再停留,而是缓缓驶向陆府。 第2章 回府 到了陆府的门口,陆嘉禾正想出去,茯苓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件披风裹在了她身上。 陆嘉禾也知道茯苓是为她好,自然不会拒绝,十分乖觉的用披风挡着身上那满是泥土的粗布麻衣。 进到陆府后,陆嘉禾并没有马上去见亲爹陆茂同和陆茂同的续弦李乘歌,而是先回了趟自己的院子,换了身衣服,又让茯苓给她梳头,总之好好收拾一番,整个人看起来跟京城里其他的闺阁女儿差不多了,再去正房拜见李乘歌。 ——陆茂同还在衙门里当值,得晚些时候才能见到。 不过她还没收拾好,李乘歌就到了。 陆嘉禾顾不得茯苓正在给她梳头,急急忙忙的就要起身行礼,却被李乘歌给按住了。 “嘉禾,虽然我不是你亲娘,但是我也嫁进陆家十年了,我们俩说得上是一家人,你怎么总是这么客气。” 陆嘉禾的脸上有些不自然,连忙低下头遮掩。 “母亲说的是。” 然后房间里就陷入了沉默,只有茯苓给陆嘉禾梳头的声音。 李乘歌轻轻叹了口气,拉过陆嘉禾的手拍了拍。 “我来找你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母亲尽管说,我都听着。”陆嘉禾客气的回答道。 “今年过完年你就不要去庄子上了。” 这话出乎了陆嘉禾的预料,她下意识的转过头来,却不小心扯到了头发,发出了‘嘶’的痛呼。 “为…为什么?我没在庄子上乱来,更没惹出事,为什么不准我去了?!” 李乘歌有些哭笑不得的站起身,去到茯苓身旁,看了看陆嘉禾被扯到头发的地方,确认没什么事才柔声道:“不是不准你去,是你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了。” “嘉禾,你是不是忘了,今年的二月二你可就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该考虑婚事了。” 陆嘉禾愣住了。 她是真的忘了,不管是她快及笄了这件事,还是她需要考虑婚事这件事,她都忘了,这些年在庄子上过得太自在,以至于她以为她会一辈子那样过下去。 “婚事什么的有母亲您跟我爹考虑不就成了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我的事,”陆嘉禾低下头去,两只手把玩着裙摆上的装饰,声音里除了迷茫就是沮丧:“再说了,你们又不会害我,我也相信你们的眼光,又何必插手。” “话不是这么说的。” 李乘歌伸出手,迟疑半晌后终究是落在了陆嘉禾的头上。 “嘉禾,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你爹可以通过衙门里的同僚了解对方的家世背景,我可以跟夫人们打交道看看对方的为人,但嫁过去的人是你,过日子的人是你,还是得你喜欢,你能跟对方过下去才行。” 陆嘉禾很想说那她就不嫁,她可以在庄子上待一辈子,就守着她喜欢的田间地头,看四时变化,她一辈子都不会腻,但是想也知道不行。 别的不说,她要是不嫁,陆茂同跟李乘歌第一个就得被人戳脊梁骨,说她们苛待原配嫡妻留下的孩子,连婚事都不给张罗。到时候陆家的名声坏了不说,她的妹妹陆青黛也别想找个好人家了,她的弟弟陆云庭也别指望娶个好姑娘了,整个陆家都得为她的任性付出代价。 “…知道了,那我年后就不去庄子上了,安心在家等着来人上门相看。” “傻丫头,京城里可不兴直接上门,都是先参加几场相亲性质的宴会,少男少女们聚在一起,遇到了合心意的留下姓名,再找人了解请人上门相看。” 陆嘉禾压根没听李乘歌的话,眼神放空的点了点头。 李乘歌看着陆嘉禾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无奈,但是没办法,女人家都会有这一遭,嫁人生子,谁都逃不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年前倒是不会有什么相亲宴,得到三月天气暖和一些了才有,所以这件事倒是不急,另一件事才比较着急。” 陆嘉禾疑惑的眨了眨眼,眼里分明写着一句话: 还有什么事? “二月二,你的及笄礼,”李乘歌柔声道:“全福夫人我准备给你请曹大人家的老夫人,老夫人性格和善,最喜欢跟小姑娘打交道,从不拒绝这样的喜事。而且她夫君活着的时候位极人臣,如今曹大人也官居三品,曹老夫人儿女双全,孙子孙女更是一大堆,是个极有福气的。” 曹? 陆嘉禾难免想到了先前的事。 “母亲,曹老夫人是不是有个很差劲的孙子叫曹璋?” 李乘歌点了点头,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曹夫人怀着曹璋的时候曹大人正郁郁不得志,曹璋一出生,曹大人就平步青云了,之后就一路顺风顺水到了现在,曹大人又是个信命理的人,自然对他偏宠了几分,他也就不太行,但曹家其他人还是好的。” 陆嘉禾撇了撇嘴。 啧,又信命理又偏宠儿子的,能是好人家就怪了,再说了,若是家风清正,就是再偏宠儿子,也不会养出曹璋那不把人当人的做派。 李乘歌看出了陆嘉禾的嫌弃,思量片刻后说道:“你要是不喜欢那换成冯老夫人也行,只是冯老夫人的儿女孙辈没有曹老夫人的有出息,福气上到底薄了些。” 陆嘉禾摇了摇头。 “母亲,不必麻烦了,我没打算弄个及笄礼,就像往年一样一家人吃个饭为我庆生就好了。” “这怎么能行呢?及笄礼…” “母亲,”陆嘉禾打断李乘歌的话,看着李乘歌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在这京城里半个手帕交都没有,您给我弄了及笄礼我都不知道邀谁,父亲又只是个八品小官,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父亲这位置不尴不尬的,何必麻烦?” 李乘歌看着陆嘉禾不似作伪的神情,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那好吧,及笄礼我就不给你操办了,回头我跟你爹说说。” 陆嘉禾点了点头。 事说完了,李乘歌也就知情识趣的离开了。 ***** 李乘歌已经见过了,陆嘉禾收拾好后便没有去正房,而是去找了陆青黛。 陆青黛见到陆嘉禾的到来,放下手里的绣棚站起身向陆嘉禾福了福身子。 “姐姐回来了。” “嗯。”陆嘉禾舔了舔嘴唇,干巴巴的说道:“没关系,你不用管我,你绣你的花就行,我就是想着又几个月没见了,来看看你。” “多谢姐姐关心,我这段时间很好,无病也无灾,只是学双面绣的时候不太顺利,扎到了好几次手。” “这样啊…我那有药,回头让茯苓拿给你。” “谢谢姐姐,”陆青黛一脸笑意的回道:“其次就是练字,我想学瘦金体,可先生说我不太适合学瘦金体,劝我学卫夫人簪花小楷,姐姐你觉得呢?” “我…呃…那个…” 陆嘉禾觉得有些头疼,那些字体在她看来都只有两个字。 ——好看。 除此之外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哪里知道陆青黛适合学瘦金体还是卫夫人簪花小楷? 她咬了咬牙,随口说道:“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这是你的字,当然由你来决定,你想学瘦金体就瘦金体,想学卫夫人簪花小楷就学卫夫人簪花小楷,写得不好那平日里就用普普通通的行楷不就得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听到这样的回答,陆青黛愣了愣,然后就轻笑了一声。 “是啊,这是我的字,就该由我决定,而不是任由她人决定我的字,多谢姐姐为我指点迷津。” 陆嘉禾点了点头,生怕陆青黛会继续跟她聊下去,慌慌张张的就告辞了,然后逃也似的去了陆云庭的院子。 到了陆云庭院子的门口,想到先前跟陆青黛的交流,陆嘉禾踌躇了半晌,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陆云庭看上去正在练字,见到陆嘉禾的到来立马放下了笔。 “姐姐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得迟些日子呢。” “是啊。”我也想晚点回来… 陆嘉禾眼珠滴流乱转,试图找个话题聊上两句表达她这个姐姐的关心,然后就赶紧走,视线最终定格在了陆云庭先前在写的东西上。 “你这是在练瘦金体还是卫夫人簪花小楷?” 陆云庭摇了摇头。 “我不想学瘦金体也不想学卫夫人簪花小楷,我想学的是飞白体跟颜筋柳骨,先生说贪多嚼不烂,让我先掌握一个再说,我还没有想好选哪个。” “哦。” 陆嘉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说了。 陆云庭看出来了她的窘迫,拿过桌子上的东西展开在了陆嘉禾眼前。 “先生前些日子给我布置了功课,让我写一首跟雪有关的诗词,姐姐觉得我写的怎么样?” 怎么样? 陆嘉禾苦笑。 她哪里会知道怎么样,平上去入她都弄不明白,连首打油诗都憋不出,哪知道这首诗写得怎么样。 但是陆云庭脸上的神情很是认真,看得出来并不是嘲讽她或者别的什么,是真的在询问她的意见,她只能咬着牙憋出了几句话。 “好不好的我也说不准,毕竟我在文采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但是我觉得只要比你先前写得好,那就是好,写诗作赋和种东西是一样的,是不能一蹴而就的,只要每天都比前一天有所长进,那不就够了吗?” 陆云庭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姐姐说的是。” 陆嘉禾松了口气,生怕陆云庭继续追问下去,借口刚回来还得收拾收拾就告辞了。 第3章 格格不入 陆嘉禾回到院子后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迅速收拾好了心情,走上前去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父亲,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女儿都不知道,不然我早早的就去正房拜见您了。” “你母亲派人跟我说你回来了,我就告了假,提前回来了。”陆茂同捋了捋胡子正色道:“你母亲说你不想办及笄礼,是真的吗?” 陆嘉禾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理由我跟母亲说了,母亲没跟您说吗?” 陆茂同神情严肃的回道:“说了,但我想再听你说一遍。” 陆嘉禾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做了。 “我在京城里没几个认识的人,名声还不显,我们家既不是世代簪缨的家族,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家,弄个及笄礼,有没有人来都不好说,还没什么意义,不如省下这些银子多买两间铺子,让家里的情况宽裕些。” 听到这个回答,看着陆嘉禾脸上的神情,陆茂同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陆嘉禾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陆茂同的意思。 “父亲,母亲嫁给您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里她对我虽然不到视如己出的地步,却也是一碗水端平的,您怎么能怀疑她?再说了,这是我的问题不是她的,是我…”陆嘉禾顿了顿:“是我不大喜欢京城,鲜少回来,才会跟母亲不亲近,不是她做得不好。” 这次轮到陆茂同愣住了。 “我没怀疑你母亲,我是以为你在庄子上听附近的农户说了些有的没的。” 陆嘉禾沉默了。 陆茂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父女俩就这样一同陷入了尴尬,直到李乘歌派人来叫他们吃晚饭。 ***** 因着先前的乌龙,整个吃晚饭的时间陆嘉禾都没敢抬头,只一个劲的吃着眼前不大喜欢的山药炒木耳。 李乘歌不知道这些,看到陆嘉禾一个人吃掉了半盘子,有些惊讶。 “嘉禾,你以前不是不爱吃山药的吗?” 陆嘉禾抬起头,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是啊,以前是不喜欢,但是今天不知怎么的,就是喜欢了,或许是炒得好吧。” 李乘歌也不多问,只是低声吩咐丫鬟去找厨子,问问厨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秘方,大不了花钱买,陆青黛和陆云庭各自夹了一筷子到陆嘉禾的碗里,陆茂同则是盛了碗鸡汤放在陆嘉禾手边。 “眼下天寒地冻的,你就好好的在家里待着,正好跟你母亲学学管家,虽说我们家结亲的对象家里不会太复杂,但你还是多少得懂一点才好。” 李乘歌有些嗔怪的拍了下陆茂同。 “老爷!嘉禾还在吃饭呢,您这会儿说这个多不好,就不能等嘉禾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一晚上,我明天再跟她说吗?” 陆茂同笑眯眯的回道:“我也就是顺嘴一说。” 陆青黛和陆云庭在一旁捂着嘴呵呵直乐,只有陆嘉禾的心里有些惆怅。 ***** 陆嘉禾的母亲罗秋竹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勤劳肯干还识字,是整个村子里最受欢迎的姑娘,当时的陆家也不知道陆茂同什么时候能高中,就没想等他高中再为他寻找妻子,而是花了大钱把罗秋竹迎回陆家成了陆茂同的妻。 也不知道罗秋竹是命里旺夫还是命中带福,嫁到陆家的当年就怀上了,次年就顺顺利利的生下了陆嘉禾,同年陆茂同通过院试成了秀才,后来更是一路畅通的过了乡试、会试和殿试,虽说最后不过是个三榜同进士,但是以陆家的情况来看,三榜同进士也可以说是祖坟冒青烟了。 陆茂同得了个国子监监丞的官职,在京城站稳脚跟后就想把罗秋竹跟陆嘉禾接到京城来,可是不知怎么的,一路上都好好的罗秋竹临到京城突然就病了,病到失去意识的地步,等到陆茂同带着京城里的大夫赶到的时候,只赶上了为罗秋竹收尸。 陆茂同没想为罗秋竹守着,但是考虑到陆嘉禾的感受,好歹等了一年才在同僚的牵线搭桥下另娶了知书达理的李乘歌。 从那以后,陆嘉禾就开始隐隐约约的觉得陆府不是她的家了,或者说打从一开始陆府就不是她的家,有罗秋竹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可罗秋竹没了,她的家也没了。 尤其是陆青黛和陆云庭姐弟俩出生后,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就更明显了,倒不是说李乘歌排挤她,也不是陆茂同偏心弟妹,就是单纯的不是一家人。 她们是她们,她是她。 ***** 陆嘉禾看着桌子上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再看看四个人努力的想要把她拉进去,但她就是融不进去的氛围,笑着站起了身。 “父亲,母亲,一家人说话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今天舟车劳顿,我实在是有些熬不住,想要早些休息,就先回去了。” 李乘歌连忙站起身走到陆嘉禾身边,满是关切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热…你先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找个大夫来,看看要不要给你开个安神汤。” 陆嘉禾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陆嘉禾的背影彻底消失后,陆茂同就叹了口气。 “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别扭,以后嫁了人,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可怎么办。” 李乘歌立马反驳道:“老爷,您说什么呢,嘉禾哪里别扭了,她很好的,不信你问问青黛和云庭。” “爹,娘说得对,姐姐真的很好,她一回来就帮我解决了困扰我好些天的事。”陆青黛附和道。 陆云庭也紧随其后:“是啊,姐姐不过三言两语就打消了我这些天的迷茫跟不安,对我可好了。” 李乘歌赞许了看了一眼陆青黛和陆云庭,回到陆茂同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爷,嘉禾是跟我们合不来,但是您看,合不来她也在尽她所能的对青黛和云庭好,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是我不够好,没能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才会让她始终游离在这个家之外。” “不是你,是我,”陆茂同一脸沮丧:“她是我的女儿,但是我跟她满打满算相处不到两年,本想着把她们母女接到京城好好照顾,没想到会因此让她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她跟我亲近不起来实在是情理之中。” 事关去了的罗秋竹,李乘歌不好说什么,只能话锋一转,说起了陆嘉禾的婚事。 “老爷,国子监里除了官宦子弟还有贡生和一些蒙荫入学的荫生,以家里的情况,嘉禾要是嫁给官宦子弟难免要做小伏低受委屈,但是贡生和一些家世已然没落的荫生却不会,前途…您帮着指点指点,或者让您的同期帮忙指点指点也是不差的。” “您是国子监监丞,最是熟悉里边的生员,挑几个年龄跟嘉禾相当,品行端方还未成亲的,应该不算很难,您觉得呢?” 陆茂同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 “有道理,过段时间我就去打听打听。” ***** 陆嘉禾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就径直去沐浴更衣,然后就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发呆。 ——陆家并没有让下人守夜的规矩。 嫁人啊… 陆嘉禾想起了罗秋竹还活着的时候。 她出生的那年陆茂同成了秀才,想要一鼓作气考过去,就没有回乡下,而是留在县城苦读诗书,所以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陆茂同的存在,只有罗秋竹和陆茂同父母的存在。 那个时候的罗秋竹好辛苦,又要跟着陆茂同的父母拾掇田地,还要照顾她以及收拾家里,每个月还要跑一趟县城给陆茂同送银子送吃食。 到头来陆茂同是高中了,罗秋竹却连一天官夫人的福都没享受到,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京城就丢了性命。 她是不用这么辛苦,可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也是躲不掉的,这样的人生,她光是在脑子里想想都觉得累得慌,却无处可逃,也不知道要怎么逃,更不知道往哪逃。 *****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乘歌就把陆嘉禾给带在了身边,手把手的教导陆嘉禾怎么看账管家,怎么管理下人,怎么经营铺子。 陆嘉禾觉得更累了。 如果婚后她得这样过,那她宁愿嫁一个平头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太阳东升西落云卷云舒。 但还是那句话,她要真嫁了个平头百姓,陆茂同和李乘歌是一定会被人戳脊梁骨的,陆青黛和陆云庭的婚事也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变得艰难。 陆嘉禾只能强压着自己跟李乘歌学习。 就这样,时间慢慢的到了她及笄那天,就像她期望的那样,陆家并没有大摆宴席,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陆茂同送了她一间不大也不小的铺子,李乘歌送了她一套珍珠头面,陆青黛送了个亲手绣的桌面摆件,陆云庭送了副亲手画的全家福。 饭后,李乘歌拉着她的手笑脸盈盈的说道:“三月三上巳节,荣国公府牵头在东郊设踏春宴,嘉禾,我们可得好好准备。” 陆嘉禾没想到相亲宴这么快就到了,扯了扯嘴角应了下来。 第4章 踏春宴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李乘歌带着陆嘉禾逛遍了京城里的成衣店,愣是没找到一件合心意的,只能花了大价钱请裁缝上门裁制新衣。 至于首饰,李乘歌从她的陪嫁里拿了套翠玉的送给了陆嘉禾,陆嘉禾拗不过,只能收了下来。 陆嘉禾看着李乘歌为着她忙前忙后,有些过意不去,只能强行压下心里对于嫁人成家的恐惧,努力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力求一次找到个还算过得去的,这样就不用有下一次了。 话是这么说,可真到了踏春宴上,看着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是在讨论诗词歌赋,就是在切磋琴棋书画的少男少女的时候,陆嘉禾还是觉得头皮发麻,怎么都走不过去。 可是来都来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试图融入,但是没多久又走开了。 ——她是真不懂这些东西。 她东拉西扯胡说八道陆青黛和陆云庭会包容她,这些素未谋面的人可不会,到时候她丢了面子是小,让人觉得陆家的教养有问题事大。 陆嘉禾只能在宴会上来来回回的溜达,试图寻找一个她能融得进去的圈子。 可惜,她并没有找到,所有人都在舞文弄墨,只有她格格不入。 就像在陆府的时候一样。 她沉默片刻,朝着那片杂草丛生,没几个人去的小树林走去,想说躲在里边待到宴会结束再走,省得李乘歌担心,却惊讶的发现这里已经有个人在了。 这人穿着一袭湖蓝色广袖长衫,腰间挂着枚玉佩,头上只带了根看不出成色的碧玉簪子,长身而立站在林中,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眉宇间满是温和的笑意,让人一见就不由自主的想到‘温润如玉’这四个字。 陆嘉禾有些不知所措,福了福身子道:“对不住,我以为这里没有人在,打扰了,我这就走。” “不用,”面前的人柔声阻止道:“这里并不是谁家后院,也没有先来后到的规矩,你大可以待在这里,而不是强迫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 陆嘉禾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又不是很耳熟。 “公子怎么知道我不想?” 面前的人轻笑了一声说道:“姑娘若是想,就不会跟我一样躲到这里来了。” 陆嘉禾‘噗嗤’一声笑了。 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格格不入,还有人跟她一样格格不入呀。 她对眼前的人生出了些许好感以及好奇,便眉眼弯弯的直言不讳道:“公子,我觉得你的声音有些耳熟,但是你的脸我却毫无印象,不知府上是?” 面前的人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还没开口,就听到一旁传来了个吊儿郎当的声音。 “哟,多新鲜呐,沈大少可是名满天下的人物,京城里哪个人没见过,居然有人说不认识,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世间少有。” 这熟悉的腔调,熟悉的‘沈大少’,熟悉的说话语气,陆嘉禾立刻回忆起了回京那天发生的事。 这样说来,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人应该是好人沈君轻,牙尖嘴利的则是那个烂人孟望秋。 她转过身,朝着孟望秋的方向大声道:“是啊,沈公子跟孟公子你不一样,是名满天下的正人君子,还洁身自好慈悲为怀,是多少姑娘家心目中的良人。我不过是个俗人,自然不能免俗,有这个机会能跟沈公子说上话,当然要想办法多说几句,就是睁眼说瞎话我也在所不惜。” 孟望秋有点懵。 这都多久了,自从他得了皇帝的青眼,以纨绔之身成了皇帝的宠臣后,再没听过有人敢这样呛他。虽说这丫头的做派一看就不是京城长大的,应该是真的没见过沈君轻,是他误会了,但踩着他夸沈君轻?这可就不能忍了! “诶,你这丫头,”孟望秋气鼓鼓的站了出来:“你说我跟沈君轻不一样,又说他是正人君子,还洁身自好慈悲为怀,几个意思?!” 陆嘉禾看到孟望秋有些惊讶,倒不是说她见过孟望秋,而是她没想过孟望秋会是这样一个人。 她以为孟望秋会像暴发户一样穿着金丝银线绣的衣服,浑身上下带满了珠宝玉石,从头到脚都透露着纨绔的气息。 然而面前这人却穿着一件不算惹眼云纹锦袍,腰间跟沈君轻一样挂着枚玉佩,成色上却肉眼可见的差了许多,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剑眉星目的脸上满是肆意张扬的味道,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纨绔,更像是个英姿飒爽的小将军。 ——但是再看起来像个小将军,骨子里也还是个烂人!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陆嘉禾不甘示弱的回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孟公子该不会这都听不出来吧。” 孟望秋开始捋袖子。 沈君轻立马拦在了陆嘉禾身前。 “望秋,这位姑娘不过是想为我鸣不平,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冲着我来,不能为难她,再说了,你是个男人,怎么能对一个姑娘家动手?” 其实孟望秋并没有想要打陆嘉禾,他只是想要摆出架势吵架来着,但是听到沈君轻这么说,他挑了挑眉顺势认了下来。 “沈大少,我都说了不下八百回了,咱俩没什么交情,你就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至于动手,小爷我凭什么听你的?我想动手就动手,管她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都照打不误,你有本事去圣上面前告我,看看我们俩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说是这么说,孟望秋却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沈君轻也一直挡在陆嘉禾身前,半步不退。 陆嘉禾从沈君轻的身后探出头来,满是鄙夷的看向孟望秋。 “孟公子当然可以打我,毕竟满京城谁不知道你是个只知道章台走马勾栏听曲的纨绔,在你眼里女子从来不是人,自然想打就打。” 孟望秋更确定陆嘉禾不是在京城长大的了,因为京城里谁不知道,他是个纨绔没错,但他只爱去赌坊酒馆,从不涉足勾栏瓦舍。 至于不把女子当人… 孟望秋嗤笑了一声,定定的看向陆嘉禾。 “是啊,我不把女子当人,所以你给我小心着点,今天我懒得跟你掰扯,但是下次,我一定会打得你哭爹喊娘。” 说罢,孟望秋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陆嘉禾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却被沈君轻看了个正着。 陆嘉禾看着沈君轻脸上怔愣的神情,回想起先前她为了呛孟望秋说的话,脸涨得通红。 “沈公子,我先前说的话…那个…我…我不是…” 沈君轻微微一笑。 “我知道姑娘你是因为我才那么说的,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说出去,你不必担心也不必害羞。” 陆嘉禾红着脸点了点头。 沈君轻看着陆嘉禾依旧束手束脚的样子,想了想柔声道:“对了,姑娘你怎么一听到望秋说话就知道我跟他的身份?” “年前我从庄子上回来的时候,撞到了曹家二公子惹到孟公子的事,”陆嘉禾看着沈君轻脸上的迷茫,连忙补充道:“就是孟公子说曹公子挡了他的财路,曹公子打算牺牲一个无辜女子的人生去赔,幸好沈公子你路过,救下了那名女子这件事。” 沈君轻反应了过来:“原来是那个时候…怪不得你会误会望秋。” “误会?”陆嘉禾的脸皱了起来:“我误会孟公子什么了?” “望秋他从来不去勾栏瓦舍的,他…”沈君轻叹了口气:“这件事涉及望秋的私事,我不便多言,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望秋绝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他是有些言行无状,但他并不是坏人,也没有不把女子当人看。” “至于那天的事…要是我没出现,望秋也是会带走那个姑娘好好安置的,只是听到曹璋说出那样的话,我实在是气不过跳了出来,事情才演变成了你看到的样子。” 孟望秋会好好安置那个姑娘? 陆嘉禾不信。 但沈君轻的脸上满是真诚,说明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陆嘉禾沉默片刻,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沈公子,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说。” “姑娘尽管问。” “那我就不客气了,”陆嘉禾满是疑惑的说道:“孟公子言语之中对你多有嘲讽,你为什么对他满是亲近,还如此相信他的为人呢?” 沈君轻的脸上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我和望秋的家就隔了一条街,打小一块长大,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可是突然有一天他莫名其妙的给了我一巴掌,说他看错了我,还打骂了我一通,从那以后他见到我就是各种嘲讽,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告诉发生了什么。” “我起先以为是朝堂上我爹跟齐国公政见不合,但是我爹告诉我没有这回事,我就去问了我们俩共同的朋友,他们也一头雾水,我有些担心是齐国公后宅的妾室误导了望秋,想要让望秋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害他,求了我爹跟齐国公去查,却并没有这回事,望秋得知这件事后跟我的关系还变得更恶劣了。” 一起长到大的朋友啊… 陆嘉禾有些懂了,但是懂归懂,也不耽误她觉得孟望秋是个烂人,沈君轻应该跟孟望秋这样的人划清界限,但是她跟沈君轻到底刚认识不久,不适合说这些,也就没开口。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沈公子,有缘再见。” 沈君轻正打算跟陆嘉禾告辞,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陆嘉禾的姓名。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姑娘芳名。” “我叫陆嘉禾,是国子监监丞陆茂同的长女。” 沈君轻拱了拱手:“陆姑娘,有缘再见。” 陆嘉禾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第5章 再见面 陆嘉禾一回到马车上,李乘歌就一脸关切的迎了上来:“嘉禾,顺利吗?你在宴会上有遇到合心意的人吗?” 陆嘉禾摇了摇头。 李乘歌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倒也没有很失望。 “没事,这不过是你参加的第一场相亲宴,你才刚及笄,有的是时间。再说了,我跟你爹商量过了,就算你遇到了合心意,我们也得把你留上几年再出嫁,不用那么着急。” 陆嘉禾尴尬的笑了笑。 如果每次相亲宴都跟这次的一样,她大概每次都不会成功…不过也说不准,毕竟今天她不就遇上了聊得来的沈君轻吗? ***** 回到陆府后陆嘉禾就叫来了茯苓。 “茯苓茯苓,我问你个事。” “小姐您说。” “那个孟望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茯苓一脸疑惑的说道:“小姐,您怎么好奇起他来了?该不会…小姐!他那人虽然长得很好,但为人实在是靠不住,您可千万不能被他的皮囊给骗了!” “我没有,”陆嘉禾挥了挥手:“只是今天的踏春宴上我遇到了个看起来很不错的人,可他言之凿凿的说回京那天的事是我误会了,孟望秋是不会对那个姑娘怎么样的,而是会好好的安置她,我就很好奇。” 茯苓这才放下心来,挠了挠头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位孟公子虽然是出了名的纨绔,但他每次闹出的事情不是在赌坊里输个精光,就是在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确实没听说过他跟姑娘家传出事来。” “但是…”茯苓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凑到陆嘉禾的耳边低声道:“但是京城里有好些关于他的传闻,有说他不行的,也有说他心有所属的,还有说齐国公那群后院实际上都是这位孟公子后院的。” 陆嘉禾皱起了眉头。 “茯苓,这可是违逆人伦的大事,不能乱说。” “不是我说的,是京城里都这么传。” “那你也不能传,旁人说与你听的时候也要制止,”陆嘉禾神情严肃的说道:“这种事一旦传到齐国公耳朵里,孟望秋是他的独子,最多不过打一顿,齐国公后院的女人们不一样,一个不好可是要命的事。” 茯苓赶紧点了点头。 ***** 几天后,李乘歌一脸愧疚的找到了陆嘉禾。 “嘉禾,下个月宁慧郡主牵头弄了个赏花宴,可是青黛和云庭都病了,我实在是走不开…” “母亲,没关系的,”陆嘉禾强忍着欢呼的冲动,努力平静的说道:“不过是少去一次相亲宴,没什么打紧的,还是青黛和云庭更重要。” 李乘歌笑了。 “傻丫头,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我没法陪你去街上买料子回来做衣服了,赏花宴可是在一个月后,青黛和云庭不过是场小病,那个时候怎么着都好了。” 陆嘉禾撇了撇嘴,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望。 李乘歌看得哭笑不得。 她伸出手摸了摸陆嘉禾的脑袋,柔声道:“嘉禾,虽说是相亲性质的宴会,但谁说去了就一定要相亲呢?你不是说你在京中没有什么手帕交吗?在宴会上不就可以找找看有没有跟你投契的姑娘么?” 陆嘉禾眼前一亮。 对哦,她怎么光想着那些公子哥去了,宴会上不是还有许许多多的姑娘家么,她又不急着嫁人,先结交一二好友,其他的事之后再说,不也挺好的吗? “母亲说的是,是我没想到这茬。” 李乘歌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交到了陆嘉禾的手里。 “这些钱应该够买几块好料子了,要是不够,你就让他们记账,回头来府上取。” “不用的母亲,我的衣服…” “要的,”李乘歌打断道:“嘉禾,你这些年一直在庄子上,先前给你做的衣服早就穿不下了,你总不能参加宴会永远是那一套。” “可是这也太多了。” “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尽管拿去用。” 陆嘉禾拗不过李乘歌,揣着钱袋子领着茯苓出门了。 ***** 到了布庄后,陆嘉禾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孟望秋。 真是孽缘。 陆嘉禾在心里暗暗的说道,面上却鼓足了劲,等着迎接孟望秋的刁难。 ——这里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孟望秋应该不会打她吧? 孟望秋看着陆嘉禾脸上紧张的神情,嗤笑了一声,朗声道:“掌柜的。” “孟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你这店里好的坏的,所有布料小爷我都包圆了,全部给我送去齐国公府。” 听到这话,布庄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嘞,这就给您送去。” 说完,布庄掌柜就吩咐伙计把布匹都收拾好给齐国公府送去,然后挨个给店里的客人道歉。 孟望秋则趾高气昂的朝陆嘉禾的方向走来。 陆嘉禾还以为孟望秋这是要发难的意思,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下一刻孟望秋就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仿佛她不存在,好像两人从没见过,更没有任何矛盾。 陆嘉禾有点懵,忍不住瞪大双眼看着孟望秋离去的背影。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陆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陆嘉禾回过神来,有些疑惑的看向这个小厮:“你家公子是谁?” 她在京城里可没有熟识的人,回到京城也不过三个多月,认识的人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别是认错人了吧? 小厮知道陆嘉禾在想什么,笑着示意她看向一旁的茶楼。 陆嘉禾顺着小厮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沈君轻坐在雅间里向她打招呼。 她松了口气,这才跟着小厮走了。 ***** 雅间里。 沈君轻边给陆嘉禾倒茶边开口道:“陆姑娘这下可相信我说的了?望秋他并不是个坏人,只是跟我有矛盾罢了。” 陆嘉禾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茶汤清亮,入口有些苦涩,但回味甘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放下茶杯,带着些打趣意味道:“所以沈公子叫我来就是为了帮孟公子说话,让我对孟公子改观?那我要是不改观,沈公子会生气的把我赶走吗?” 沈君轻摇了摇头,柔声道:“我只是恰巧见到了陆姑娘,想要邀你一叙,却意外看到了望秋从你身边经过,这才提了一嘴,陆姑娘若是觉得不快,那我就不说了。” “我倒是没有觉得不快,只是对于孟公子这个人我实在是兴趣不大。”陆嘉禾看向沈君轻,眼神明亮且直白:“比起他,我好奇沈公子你。” “我?” 陆嘉禾点了点头。 “我先前说过的,我才刚回到京城不久,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四个月,却听到了无数关于沈公子的溢美之词,每个人都把沈公子描绘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实在是好奇,恰好遇到了,就想听听沈公子你怎么说。” 沈君轻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出来。 “陆姑娘果然不是在京城里长大的,说起话来跟京城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陆嘉禾眨了眨眼:“这话我可以当做是在夸我吗?” “自然是夸,”沈君轻叹了口气,边玩着手里的茶杯边带着些许惆怅道:“京城里的人每说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拐上好几个弯,我听着总觉得累得慌,不像陆姑娘你直来直往听着舒服。” “陆姑娘这般直率,我自然也不能藏着掖着,只是说来惭愧,我并没有什么可以说给陆姑娘听的。” “我生在丞相府长在丞相府,除了小的时候差点被拍花子拐走,没有经历过半点波折,人生实在是乏善可陈。至于什么天上有地下无,不过是旁人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对我多有吹捧,姑娘当个笑话听就好。” “陆姑娘你呢?”沈君轻反问道:“陆大人在京城也有十来年了,你怎么会不在京城长大?” 陆嘉禾叹了口气轻声道:“因为我的家不在这里。” “我出生的时候我爹还没有当官,我五岁的时候爹才成了国子监监丞,我的家是有着麦穗清香的田间地头,可京城只有遍地繁华,闻不到麦穗的香气,也感受不到踏在土地上的心安,所以我除了年节时分都在家中的庄子上待着。” “原来如此…”沈君轻看着陆嘉禾脸上的黯然,猜到她并没有说全,却也无意深究,只是柔声道:“姑娘这般喜欢在庄子上待着,想必发生过不少的趣事吧?” “当然有了!”说到这个,陆嘉禾可就来了兴致:“我跟你说,有一年冬天我在田地附近发现了一窝兔子,担心它们把庄稼给啃了,正想把它们给赶走,却意外发现它们专挑杂草的根茎啃食,连带把附近的土都刨松了,就留下了它们,还在四周种了些荆棘,既能让它们安心住下,也不用担心它们会去祸害庄稼。” “一来二去的,它们倒成了我的好帮手!” 沈君轻哑然失笑:“世间的事果然玄妙。” “是啊,”陆嘉禾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还有还有,前两年我发现庄子上的粮食减产了,一年比一年少,却意外得知庄子外有几块地的收成没变,就去问了田地的主人周大伯,周大伯说他肥田不是单用了草木灰,而是谷壳拌灰,便学了来,还跟他试验了好几个比例,如今我家庄子上的粮食可是京城附近收成最好的!” “土地是最实诚的,人在上边废了多少心思,就能得到多少回报。” 听到这话,沈君轻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向陆嘉禾的脸,恍惚中仿佛见到了神女降世,美得不可方物,心跳也不自觉的乱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