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我的嫂嫂》 第1章 001 秋意已是深了,庭院里的那几株老梧桐,最先感知到节气。 昨日看去,还只是叶缘微微泛些焦黄,像是美人裙裾滚了道金边,一夜紧过一夜的风刮过,今晨推窗一望,竟已凋零了大半。 剩下的叶子,也渐渐失去了精神,蔫蔫地挂在枝头,是一种将落未落的枯黄。 风过处,便有两三片,打着旋儿,不甘不愿地离了枝头,飘飘荡荡,最终落在廊下的青石板上。 几日前。 一辆马车缓缓地朝着城门驶去,守卫的士兵随手查看了车夫递过来的文牒,本来一本正经的脸上多了几分谄媚的笑,走到马车的车帘处,双手将那文牒奉上,微微垂着头道: “原来是尚书大人,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说着,一只手从车窗处伸出来拿走了文牒,开口道:“无妨。” 官兵见状,直起身子,朝着守门的其他士兵喊道:“放行!” 周围的人都被遣散开来,方便这辆马车前行。 柯心怡忍不住掀开了另一边车帘的一角,看着城门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的老丈挑着扁担,扁担两边都是一些瓜果,还有的推着小车,车里放着的是些编织的背篓什么的。 京城果然如同听到的一样,繁华到耀眼,进了城门后,那长街上的人群更是拥挤,繁华的不只是路面,还有那些宝马香车,有的马车前挂着玉坠,有的马车满是鲜花点缀,有的马车镶金带银,是曾经在营地之中不曾有过的。 她四下张望着,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回家了。” 柯心怡将车帘关上,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人,男子的身形随着马车轻轻晃动,他看着柯心怡,笑容很浅,说话时也很轻柔。 这便是柯心怡的未婚夫,魏承允。 魏承允出身世家大族,年纪轻轻便高中,随后在朝中担任户部尚书的要职,可谓是前途无量,容貌更是翩翩君子之风,身姿高大挺拔,风姿灼灼。 就是这样一个在外人眼里公事公办的男子,对她说话却是极其的温柔,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哪怕是一个可怖的眼神都没有给过。 对于柯心怡来说,他真的给了她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是她从来不曾得到过的温柔。 这样的男子,本应在京城中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那姑娘的家世门第都同他相配,还能帮助他在朝堂之中站稳脚跟,甚至是飞黄腾达。 怎么样,都不应该轮到她。 她不过是一介乡野女子,不擅读书,无法同他吟诗作赋,能拿得出手的不过是那张长得不算丑的容颜。 她自打记事起就在营地里面,穿着男子的衣裳,戴着黑色的面具,学着那些刀枪剑戟,不善言辞,不爱同旁人打交道,只专心做着上面下达的指令。 还有,陪着她的那柄长枪。 握着枪,戴着面具,踏马前行,一席黑衣,红色披风,朝着阻挡她的敌人刺过去,挑起来扔到另一个方向,看都不看一眼,任凭他在身后吐血身亡,紧接着飞身下马,将那长□□向更多的敌人。 一年前,魏承允刚刚荣升尚书之位不久,便遇到赈灾官银被抢,人心险恶,众官员纷纷上书让他亲自前往蜀地追回官银,若是未能追回,整个魏家不会善终。 于是,他乘着马车,咬牙前往蜀地,没成想一路上遇到好几拨贼匪,皆是图命不图钱财的主。 那时,他便知道,有人想要他死,但也有人想要他活,可无论在京城还是去往蜀地,他都逃脱不了被行刺的命运。 身边护卫他的人接连战死,好不容易熬到了蜀地边界,又迎来了蜀地内部的官绅,毕竟现在的他仅仅只有一人,他死了,那些贪污什么的,就不会有人查了。 柯心怡骑着马追着山匪一路到了蜀地边界,见到了那个满身鲜血慌里慌张的魏承允,一群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手中皆是长刀,见他着实有些可怜,便飞身下了马。 不一会儿,那些想要杀他的人都死在了原地。 魏承允的官帽脱落,官服上好些破烂的地方,头发散乱,脸上手上全是鲜血,见着柯心怡站在眼前的背影,还没来得及道谢就晕倒在了她的身侧。 柯心怡本不打算将他带回去,奈何这家伙死死抓住她的披风,没办法,她吹着口哨将马唤来,一把将柔弱的魏承允扔到马背上,随即自己旋身上了马,朝着蜀地边界的小木屋行进。 她并未将魏承允带去营地,而是将他带回了家。 那是她自己建的小木屋,还有一个小院子,营地的人就算知道她在这,有事也只会在院子外面叫她,并不会直接踏足。 毕竟,她杀起人来,可不问是谁。 她的家中全是男子的衣裳,所以给魏承允换衣裳也并没有什么难为情,但她从未让营地那些男人给她换过衣裳,也不愿让那些人触碰自己,即便是营地里有着女医师,也不行。 等到魏承允醒来后,他磕磕绊绊地撑着身子下了床榻,恭敬地朝着她行礼,柯心怡只是笑笑,这礼仪是能救他命吗还是什么,身子骨都那样了,还不忘这些东西。 自那之后,魏承允一边调查着官银的去向,一边时不时溜达到柯心怡的住处,给她换一些好的被褥,或是将院子洒扫一番,亦或是给她置办一些其他的吃食什么的。 原以为她是男子,还给他置办好些新衣裳。 柯心怡也只是单纯的认为这人是想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也没多想,他带来什么她就收下什么,即便是衣裳不合身,她也不会说半什么,大不了自己后面改改就好了。 直到官银有了下落,柯心怡才发现她和魏承允盯着的是同样的东西,不过也不能说一样,魏承允想要的是官银,而她想要的是营地里那些人的卖身契。 营地,可以说是蜀地里面那些官绅的杀人武器,他们自小便在这个地方被培养起来,都是些流落在外的孤儿,或者是同父母走丢了的孩童。 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就算记得,也会在这里被打到屈服。 柯心怡便是这些人里面最为出色的那一个,她的眼底有血性,有怒意,可是在那些官绅眼里,她不过是个女儿身,若是长大了哪个官绅看上了,纳了便是。 可她不愿,于是她一步步攀爬着,给自己打造了一顶面具,极少数人知道她的长相,她也没有什么卖身契,只不过是一个忘记前尘的孤儿罢了。 后来,官绅让她劫官银,杀朝廷要犯,她才下意识转醒,这些人是喂不饱的,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可那些鲜血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现在,竟然要让她对无辜之人下手,她做不到。 于是,她杀了来传信的狗腿子,自己做了那营地的主人,后来听说官银失窃,她才知道,她所看到的这一处营地,不过是冰山一角。 可她的目的,从来都只是让这些人重新活在阳光之下。 魏承允得到了官银,而她得到了众人的卖身契,那也是柯心怡第一次将自己的长发散落在众人眼前,暴露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 也是让魏承允知晓了,她原来是个女子。 柯心怡解散了营地,可仍有很多人想要跟随她,她只道:“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可消亡的过去,而你们不曾伤害无辜,不曾滥杀,不曾抢掠,或是要寻找亲人的,或是要重新生活的,都可以自由选择,你们是自由的。” 这一段话让众人纷纷泪目,他们重新站在了阳光下,大多数是直接在蜀地被拐来的,极少部分是逃难逃过来的,他们都选择继续守护蜀地,等着新的官员上任。 而柯心怡不一样,她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只得回到小木屋里,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后来,魏承允将官银运回京城,她以为他会直接离去,没想到他竟然带着聘礼到了小木屋,将小木屋那小小的院子填满了。 魏承允说爱慕她,原以为她是男子,替他换了衣裳看了他的身子倒也无妨,可她是女子,做了这样的事情有损女子家的名誉,他势必要负责任的。 柯心怡顿时愣住了,她救他不过是看在他伤的太重,她不想牵连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即便手中握着长枪,即便曾经是别人的杀人工具,可她从来不曾牵扯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遇到无辜的人,不是装作山匪只图钱财悄悄将人放走,或是将人打晕藏在某处,上头的人自然不会查验,毕竟她认为,那些人愚蠢至极。 可现在,出现一个男人,告诉她爱慕她,想要娶她,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更何况并没有人教她在遇上这种事情的时候应该要如何自处。 她好不容易将活在面具下的那个人给扔掉,就要嫁做人妇了吗? 或许是因为魏承允待她实在太好了吧,尽管之前将她当做男子,他待她也是极其温柔,什么事都帮着做,在柯心怡看来,一个朝廷官员肯在她的小屋子里做些洒扫的活儿,倒是有趣。 说不准魏承允还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爱慕上了一个男子。 为此,他每晚都睡不着觉,直到看见柯心怡撩开长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此女子分明是人间尤物。 她并未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魏承允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着急了些,想着她在蜀地并无亲人,便提议让她跟着自己一道回京城。 少女懵懂地点了点头,便跟着青年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一路上,她只想两件事,第一便是若同魏承允回府后他的家里人不喜欢她或是看不上她应当如何,第二便是第一的解决之法,若是他的家人对她不喜,那她便自请离开。 不给旁人添麻烦,一向是她的作风。 她听闻,京城的小娘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而她见都不曾见过这些,她最擅长的便是杀人。 可魏承允从来不害怕,甚至还会夸她,说她的武艺高强,刀枪剑戟无一不擅长,还会拿他自己作比较,更加会调侃他自己,说什么你瞧,只会读书有什么用,被人追杀时不还得靠阿柯这样骁勇善战的小娘子相救。 每每说这话时,柯心怡都会很开心。 她自打记事便生活在营地里,旁人夸她最多的就是武艺精进了,今日又杀了多少个人,只有魏承允,他会告诉她,她不是个杀人工具,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有自己的路要走。 那是柯心怡第一次感觉到害羞,感觉到自己像他嘴里说的小娘子。 新故事来啦,别扭的小叔子和未过门的嫂嫂 她,从来就不是我的嫂嫂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点个收藏吧,小宝们~ 段评已开[害羞] plq随机掉落50个小包包哦 [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 第2章 002 魏承允同她说过几次家中的情况,可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又怕魏承允觉得她性子冷,便依旧听下去。 魏家在京城还是颇有些地位,家中有三房,如今是大房掌管着魏家,而魏承允便是三房所出,二房因犯了事被流放,圣上也是看在大房的面子上留了魏家众人的性命。 毕竟大房曾经也是位高权重的相爷,后因二房的事情自请撤职,便一直在家中小憩,算得上是颐养天年了。 柯心怡还听他说过,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每每提起这个弟弟的时候,他都很是骄傲,如今刚满十五,算起来应当是比她小上三岁。 是个还处在上学年纪的小郎君。 魏承允的母亲因病而亡,前后不到一年,父亲便娶了继室,生下了弟弟,后来父亲和继室也相继病倒,终是离去,对于魏承允而言,弟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柯心怡还未接受魏承允的求娶,此行到魏府算是客人,虽然顶着魏承允未婚妻子的名号,可终归并未嫁娶,有些礼仪她得知道,这也是魏承允告诉她的。 她只是在想,若是日后真的嫁了进去,那一定要得到魏承允弟弟的认可才是,不管出于什么,等到了魏府,一定要好好表现,莫要给魏家郎君添麻烦才好。 入了魏府好几日,柯心怡都只是在偏院待着,刚入府的时候她便被安置在这院子中,魏承允被叫去问话,可并未有一人传她,或是带她见这魏府当家做主的人。 就连魏承允来院子里,也是同她说近日府中有事,叔叔婶婶尚未得空,唯恐不能相见,还替他们向她赔不是。 其实她知道,大房不过是看在魏承允的面子上给她一个住所罢了,只要一日不见,那么他们之间的婚事便不会被提及,她也终究是客。 可他们小瞧了魏承允对柯心怡的感情,愣是没有经过他们准允,趁着他们出门时,请来了族中长老作见证,将柯心怡是他未婚妻子这个身份给抬上了明面。 终于,魏府的主家今日找了嬷嬷来唤她,还给她送了衣裳,让她收拾好去往花厅一道用膳。 待柯心怡收拾好出院子时,发现方才送衣裳的嬷嬷还在门口,看着她的时候微微弓身,轻声道:“娘子请随奴婢来。” “多谢嬷嬷。” 嬷嬷能看出来,虽然这柯家小姐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懂,可下意识地动作不会骗人,她懂礼仪知进退,不该问的从来不问,不该说的也绝不置喙。 就连几日来主母并未传召,她也只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会踏出半步,给主家留足了脸面。 这一次若不是三公子执意要请族中长老来,恐怕这姑娘会在那个院子里一直待着了,直到她打消同三公子成婚的念头,才会真的将她奉为座上宾吧。 花厅门口侍立的下人们手中早就置备好了茶点,柯心怡跟着嬷嬷进到花厅里,有两个瞧着爽朗的少年少女怔怔地朝她看去,少女踏步站到她跟前,笑盈盈地说道: “你便是三哥哥带回来的未来嫂子吗?” 柯心怡瞧着这姑娘的举手投足,猜测这应当是大房的女儿了,听魏承允说过,大房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站在这里的一男一女年岁相当,但比他都要小一些,应当是他的堂弟堂妹。 少女见了几日旁人行礼的模样,便有模有样的行礼,轻声道:“小女柯心怡,见过叔叔婶婶,见过公子小姐。” 她学东西很快,短短几日,便将这大户人家的行为拿捏到方寸之间,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便是未来的三嫂嫂吗,长得真的好美啊,仪态很好,身段很好,加上这精致的衣衫衬托,简直是花容月貌。 眼前少女看得有些呆了,柯心怡一时间有些无措。 “婶婶唤我未婚妻一道用膳,怎么不告知我一声,害得我去院子里寻她时扑了个空。” 门外忽然传来魏承允的声音,柯心怡随即扭过头去,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魏承允用这种语气说话,语气不太重,但也算不得轻缓,至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像是有些生气,却又收敛着脾性。 少年少女还是有些害怕这个三哥的,看见魏承允走了进来,便悄悄地退到了堂上妇人的身侧,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承允这是说的哪里话,前些日子你叔叔和我有事耽搁了,未能好好招待你这救命恩人,这不今日给补上嘛。” 妇人笑着站起身,抬手唤来嬷嬷。 只见嬷嬷手中捧着一只匣子,在妇人的身侧将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翡翠镯子,妇人伸手将它拿了起来,朝着柯心怡走过去,笑盈盈地拉起柯心怡的手将镯子戴了上去,说道: “心怡啊,前几日是阖府上下怠慢了你,莫要见怪,我们也是分身乏术啊,听闻是你救了我们家承允,等会儿用膳时可要将这之中的曲折讲与我们听听才是。” 柯心怡本想拒绝,扭头看向魏承允,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点头,笑着答:“心怡不太会说话,承允代替她谢过婶婶的赏赐。” 明明只是闲聊,柯心怡却觉得她更适合在营地之中待着,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对,看着很和善的一家人,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这就是,魏承允口中所说的家吗?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赶紧坐下准备用膳吧。”徐婉说着,便招呼着两人进到里屋。 好歹是当家主母,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魏承允本就不高兴他们没有立刻见柯心怡,而是将她放在院子里不闻不问,才将长老搬出来压制。 今日一见,她倒是觉得这个柯心怡有几分手段,能让那个听话听了二十年的魏承允为她反抗,事已至此,反正还未成婚,说不准魏承允哪日便倦了,届时再做打算也不迟。 而今同他撕破脸可没什么好处。 魏承允紧紧牵着柯心怡的手,没走两步便又回过头来看着徐婉,微微弓着身子行礼,解释道:“婶婶,承允近日恐是有些礼数不周,还请您见谅,心怡她初来京城,许多地方还需要熟悉,若是有对您不周到的地方,也请您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徐婉笑笑,“承允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更何况她一个小娘子,我同她计较什么。” 算起来魏承允回府当日还未来得及设下接风洗尘的宴席,而今也算是一道补上了,魏家大房和三房的人将这桌子瞬间给填满了。 柯心怡瞬间有些紧张,她平日里除了杀人以外,做什么事情都是自己独来独往,也不许人踏足她的院子,哪怕是要送什么东西也只是放在院子门口,她亲自出来取。 可现在,她同一群活人坐在一处,还都是一些不熟悉的人,此前哪怕是出去做任务,也是戴着面具,况且也是同自己一道长大的那些孩子一起,倒也没什么害怕的。 现在的她,竟有点想逃。 魏承允拉着她站起来,看着围着桌子的一群人,他一一介绍着,他唤什么,她就跟着叫一声。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略显严肃,柯心怡知道,这便是魏承允口中的前丞相,因为二房的事情为保阖府上下平安而辞去了官职,在家做个闲散老爷。 也就是整个魏家的掌家人,魏家的大爷。 柯心怡还是有些发怵,哪怕手上沾过鲜血,见到这样的场面这样神情淡漠的老爷,还是有些紧张的,此时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付着,微微行礼。 魏家主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坐下后,魏承允悄悄凑到柯心怡的耳畔,轻声道:“叔叔就是这般,朝堂上和在家中一样,不苟言笑,看起来有些严肃,他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别害怕。” 柯心怡乖巧点点头,“嗯”了一声。 下人开始一点点上菜,徐婉也落了座,魏承允突然问道:“叔叔婶婶,阿邯呢?” 他这一问,原本还比较热闹的氛围一下子沉寂了,爱说话的堂弟堂妹也都闭上了嘴,垂下脑袋不敢说话。 魏家主轻咳一声,身旁的徐婉这才开口打着圆场,“想来是四郎在偏院习字忘了时辰,这下人也是,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曾知会他。” 说着,她侧身唤来丫鬟,“去将四公子请来,就说是三郎君回来了。” “是。” 柯心怡看着眼前的美味佳肴一盘一盘放上桌,原来大户人家的吃食都这般好看,闻着都这般香,比在营地吃的要好上千倍万倍。 压根不用担心这些人会不会吃不了,整个桌子都被摆满了,所有人都动着筷子,唯独她不知道自己要先吃什么才好。 魏承允给她夹着菜,笑着说:“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随即夹起一点鱼放在她碗里,“试试这个,挺好吃的。” “好。” 魏承允夹给她什么,她便吃什么,她不敢向在营地那样狼吞虎咽,只能学着徐婉吃饭的模样,一点点进食,她插不上魏承允和魏家主之间的谈话,听不懂他们嘴里说的什么公务,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没多久,徐婉使唤出去的丫鬟便走了回来,站在屏风处说道:“四公子来了。” 众人闻声,说笑声渐渐消失,珠帘被丫鬟撩起,柯心怡放下手中的碗筷,好奇地回头望过去。 柯心怡的角度看不清来人,只知道来人逆着光走进来,从光影看,那人很是清瘦,少年缓缓走到屏风处,在这秋日里,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深邃的眼眸令人看不透彻。 他抬手,向长辈行礼,却什么话都没说,徐婉差人添了一双碗筷放在魏承允的身侧。 少年走到桌前,大房的那几个孩子便朝着一旁挪了挪凳子,像是谁也不想同他有什么牵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地离他远些。 魏承允见状,将他的凳子往自己身旁挪了挪,“阿邯,快来,让兄长好好瞧瞧你。” “兄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02 第3章 003 因为少年的出现,席面上话最多的几人都没了话,众人都开始自顾自的吃着,不抬头也不说话。 柯心怡看着魏承允对待少年的态度,一目了然,这便是魏承允的弟弟,魏邯了。 在蜀地的时候,他曾借口需要向家中寄信问她借用笔墨,可她哪有那些东西,还是专门差人去街上给他买的,偶然间见他在纸上写下了魏邯的名字。 她只是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些人在看见魏邯的时候,会是这般模样,像极了那些敌人瞧见她的模样,害怕,又有点嫌弃厌恶。 秋日里,少年只穿一件单薄的衣衫,现在身上披着的还是魏承允刚脱下来的大氅,就连自己哥哥回来都不曾有人去知会一声,更加显得能让他来用膳像是一种赏赐。 柯心怡不由得想起,在营地的时候,若是没有完成任务就会被关去水牢,一关便是三日起,不吃不喝,什么都不能做,就被吊在水牢之中。 后来认错,保证下一次一定会完成任务,才能得到吃饭喝水的机会,吃饭这件事还得靠自己的本事才能吃到,若是打不过,自己依旧得饿肚子。 除非,任务完成得很漂亮,便会得到赏赐,赏赐一些从来不曾吃过的食物。 “怎么了?” 魏承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柯心怡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摇摇头笑着道:“无事。” 她并不想让魏承允知道她有着怎样的过去,至少在他这里,她只是那个伸张正义的女子,带领着一群孤儿抵抗贼匪,浴血奋战人。 柯心怡下意识侧头看向魏承允身旁的少年,魏邯同魏承允长得不算像,比着魏承允还要出挑几分,只是看上去比魏承允要冷上许多,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下一刻,正被她瞧着的少年忽然抬起了那深邃的眼眸,柯心怡的视线恰巧撞进了那漆黑的眸子里。 他的瞳孔阴恻恻的,一双眼睛盯着她,像是要将她活剥了,这样的神色柯心怡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了,柯心怡被这眼神吓到立马定住了身子,抱着碗也不知道在吃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她看过来,只发现她的碗里什么也没有,手上的汤匙里也没有任何东西,而她还在往嘴里送着,一口接着一口。 魏承允握住她拿汤匙的手,轻言:“心怡?” “啊?”柯心怡回过神来,“抱....抱歉....” 她放下碗和汤匙,略显尴尬地垂着脑袋,手下意识地放在桌下绞着,身边魏承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京城的秋日比蜀地要冷些,你可是冷着了?” 柯心怡知道,魏承允不过是帮她解围罢了。 徐婉赶紧差人搬了炭火在屏风外烧着,好让房间里暖和些,也是没想到这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女子身子骨竟是这般差,真是让人焦心。 坐在对面的少年突然开口,“四哥,这位便是三哥的未婚妻子了。” 谁知魏邯压根不关注,头也不曾抬起,只是拿起筷子吃着魏承允夹在碗里的菜,好像对这件事没有一点兴趣,即便他说那是即将成为自己嫂嫂的人。 而少年仿佛对他的这般模样了然于心,非但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再看向少年的时候多了几分鄙夷,少年少女的脸上藏不住情绪,所有嫌弃厌恶和鄙夷都挂在了脸上。 这一点,柯心怡不可能看错。 或许是知道自己不受大家的待见吧,魏邯并没有在席面上坐多久,吃完碗中的菜之后,他忽然起了身将披着的外套还给了魏承允,随即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他前脚刚踏出花厅,后脚少年少女就开始肆意撒欢,有说有笑的,只有魏承允和柯心怡扭头看向少年离开的身影,魏承允本想拉着他让他再吃些,谁知他压根不曾理会。 吃过饭后,柯心怡随着魏承允到前厅同长辈们喝茶,她一介粗人品不来什么茶点,本想着同魏承允说一下她直接回院子里待着,结果看见了收拾席面的婆子将那些没吃得了的饭菜全部扔掉了。 她好奇地问:“为何都扔了?” 一个婆子朝着她笑着道:“回姑娘,主家吃不完的食物便扔了,残羹冷炙吃了会伤到主家的,贵人的身子娇贵,吃不了这些。” 说罢,老婆子便使唤着其他人离开,一边走一边还说着,“果真是乡野来的,真是一点世面都不曾见过。” 柯心怡不想同他们计较,只是快步跟上魏承允,毕竟自己是客人,有些东西打听太多反而不太好。 想来魏承允应当是习以为常了,看他的模样不像是不知道这剩下的饭菜会去往何处,亦或许他从来不曾在意过这些。 而柯心怡不一样,她从小得靠在别人嘴里抢东西吃,不然便会被活活饿死,若是自己不够强大,如何能够得到吃的,若是做错事饿上个好几顿都是经常的事情。 所以,她吃过那些令人恶心的东西,吃过老鼠的肉,吃过那些人们见不到的虫子,只为饱腹。 原来在他们那些人之上,京城的生活如此富庶,她只是在心里有些埋怨,若是明知道这些人吃不了,就不应该做那么多,吃不上饭的大有人在,老少皆有。 在下人的眼里,她便是乡野村妇,未曾见过世面,见识浅薄,更何况在主家眼里,若是被魏承允的叔叔和婶婶知道了她的想法,恐会惹得他们笑话魏承允吧。 魏承允见柯心怡有些憋闷,便同魏家主行了礼拒绝了品茶,说是回来还未带她四处逛逛,晚些时候再去找长辈问安。 魏家主笑笑,允了他的做法,毕竟魏承允始终是魏家人,而这柯心怡嘛,始终是客人,对待客人还是要以礼相待的。 柯心怡跟着魏承允在魏家转悠,从大门开始,一直到前院,穿过了不少的回廊,看见了不少的花花草草,再到后院和偏院,这宅院的景致真是别具一格。 刚介绍到偏院的位置时,跟前突然来了个嬷嬷将魏承允叫走了,说是魏家主找他商议要事,他怕她会走丢,叫嬷嬷将她送回院子。 这宅子很大,有一个主院,一个后院,好几个偏院,偏院一般是用来招揽客人的,而她就住在其中,主院是家主和主母的位置,后院一般是妾室姨娘们的住所,可在魏家,没有那些个妾室姨娘,唯有一个大少夫人住在其中,所以后院一般用来接待贵客了。 若是有贵客在此醉了酒,就会安置在后院之中。 偏院就不同了,基本上不对外开放,毕竟在这魏府中,也不是什么客人都能来的,能来吃酒的客人实力都不容小觑。 嬷嬷应下了,带着柯心怡走了许久,才走到偏院,魏承允差人将好些东西送进了院子,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还有她的一些兵器都被摆在了院子里。 柯心怡看见院子中立着的好些兵器,顿时笑脸盈盈,冲过去拿起最中间的那柄长枪。 嬷嬷见状看了过去,目瞪口呆,原以为她看见了什么金银珠宝,没想到只是一柄武器,哪有女子舞刀弄枪的,真是一点都没有闺秀的风范。 片刻,柯心怡手握长枪在院子里耍了起来,旋身飞上房檐,又一□□下,风动,她动,树叶掉落,她飞身过去,长枪一挑,稳稳的接住了那落下来的叶子。 丫鬟们看得有些痴了。 长枪落地,柯心怡将它放回兵器架上,拍了拍双手,原本还有些闺秀风范的她一瞬间将所有假象都给拆穿,坐在桌前双腿叉开,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拿着茶水,大口喝着。 被徐婉差遣过来的嬷嬷忍不住露出了鄙夷的眼神,她倒是听过夫人说这女子是舞刀弄枪的,还杀过人,可没想到是这般,真是一点都不像样子。 真是一点不避讳,都是要嫁到魏家的人了,还不忘自己曾经是做什么的,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曾经的营生吗?这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见了,魏家恐会落人口舌。 她是徐婉的陪嫁丫鬟,是府中的老人了,在府中的话语权仅次于家主和主母,于是乎她走上前看着柯心怡的姿态微微咧着嘴角,轻言轻语地说道:“那个,心怡姑娘,如今您的身份可不比从前,方才这样的动作什么的还请姑娘日后不要在做,京城的女子大多都是闺秀,您瞧瞧您这坐姿,难免被人笑话。” 前几日见着这姑娘还挺有京城女子的模样,可如今一看,不过都是伪装罢了,这姑娘定然是瞧见主家都松了口,所以索性不装了。 这姑娘的心思,可真的是重。 嬷嬷站着并未动,只是扭头看向了那排兵器架,柯心怡下意识的将腿并拢,然后整理着自己的裙裾。 来了魏家好些日子,如今得到了魏家的承认,她不过是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一路陪着她走过来的老伙计了,一时有些手痒,全然忘记了身边还有人。 她决定,下一次还是要等没人的时候再舞,以免被人抓住把柄,魏承允待她再好,也不会为了她同家族闹翻的,更何况她也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 魏承允是个好郎君,她能遇得便是三生有幸。 “嬷嬷说的话,我记住了。”她轻声道。 初来乍到,她本想着给大家留有一个好的印象,这嬷嬷她早就留意过了,同别的嬷嬷服饰不同,穿的料子也不同,每次徐婉抬手间她都第一个上前,不难猜出她就是主母的人。 “姑娘日后可得忘了从前的一切,如今您是要做魏家儿媳的人,魏家是大户人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这规矩还请姑娘牢记于心,若是行差踏错,三公子也保不住您。” 这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威胁,柯心怡不禁想问,在这里谁才是主子,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她缓缓起身,微微行礼,“多谢嬷嬷教诲。” [爆哭][爆哭] 为了申榜 不得不先暂停一下 周五继续更哦[合十] 老婆们收藏一下下叭 求求啦[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03 第4章 004 嬷嬷并未同她计较什么,此女子长相貌美,身姿卓越,就是可惜了,如今十七有八的年岁进入魏府,规矩和礼仪真是差得极远。 夫人说过,她不会在魏家待多久,三公子的婚事家主自有打算,不过她既然在魏家,那便始终是客,该教的礼仪还是要教的,以免日后出去丢了魏家的脸面。 三公子乃是朝中要臣,不会拘泥于这小小的尚书之位,能配得上三公子的,那必然是一个家世背景样貌品行都能同三公子比肩的女子。 决计不会是这个乡野丫头。 见着丫鬟将院子的东西都收拾妥帖以后,嬷嬷才开口,“心怡姑娘,老奴斗胆,明日开始姑娘须得跟着奴婢学习府中的规矩,以及这京城贵人们的规矩。” “啊?”柯心怡猛地抬头,意识到自己好像失了礼,又开口,“学规矩?” 她以前便学过规矩,那便是只有胜者才不会饿肚子,后来她逃脱了那个牢笼,如今这是又被困在另一个笼子了吗? “这....规矩...非学不可吗?”她喃喃道。 嬷嬷却义正言辞地回答,“正是。” 柯心怡没敢回答,她认为还是刚来到这的那几日才叫痛快,自己一个人待在院子里,谁也不会来搅扰她,偶尔坐在房顶上看看星空赏赏月,或是坐在树下吹吹这秋日的风,看着树叶在空中舞动。 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时光,可如今,这时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姑娘有所不知,京城中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站立或是行走,或是礼貌问候,或是待人接物,乃至衣裳首饰都有讲究。姑娘刚入京城自然不知,夫人吩咐过奴婢,要对姑娘从严教导,以免日后出去见了贵人将人冲撞了,魏家可从来没有在规矩这方面被人耻笑过。” 她顿了顿,接着道:“奴婢知道姑娘来自乡野,所以姑娘更加得忘记曾经自己是做什么的,勤学苦练这规矩才是。” 柯心怡想过魏家复杂,想过会有一些规矩什么的要适应,想过魏承允的家人不会接纳她,可也没想过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如此多。 穿个衣裳怎么了,想穿什么便穿什么,为何连这东西都要有什么讲究,难道穿个衣裳还能穿出个高低贵贱? 难道这布料穿出去还能被人嘲笑不成? 今日一见,算是见识了,比蜀地那些官绅的规矩还多,那些个不过是图财的主儿,妄想将整个蜀地揽在自己兜里,没想到朝廷派人围剿了他们。 少女看了看自己常年握着兵器的手,虽说手指一样纤细白皙,可常年握着兵器还是生出了茧子,即便每一次都在手上绑了布条,她低声道:“嬷嬷放心,我一定认真学。” “姑娘想明白就好,今日对姑娘多有叨扰,奴婢就先退下了,若姑娘有什么旁的需要,尽管吩咐院中的丫鬟便是。” “多谢。” 魏府的人只知道柯心怡来自蜀地,却不知她究竟来自蜀地的何方,就连魏承允也只去过她在蜀地边境搭的小木屋之中。 在离那木屋不远处有一座山,山下一直有人拔营居住,柯心怡曾告诉过他,他们便是在那里操练。 只有柯心怡自己知道,她来自一个叫做溪冈阜的地方。 溪冈阜坐落于西北地界,地方不大,但风沙极其惹眼,与京城的各方面都不同,至少在她看来,她也没见过溪冈阜之外的天地。 后来跟随黑衣人去往蜀地,一路杀戮,终是看见了日光,走出了溪冈阜。 除了溪冈阜,她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地,要去往何处,她醒来便就在那个风沙之地,想不起来之前的种种,毕竟那时的她看起来只有约莫五岁的模样。 见着嬷嬷带着下人离开时,眼神时不时瞟着院子中的那武器架子,可又不敢唤人来搬走,那是三公子特意嘱咐放那儿的,只好就此罢休。 整个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柯心怡和魏家主母留下来侍奉她的两个面生的丫头。 这几日她都不曾好好观赏这院子,闲来无事便就在屋中习字,魏承允曾教过她好些字,这屋中也有不少的书,她没事就会翻翻。 现在才发现,魏府的偏院都还比较宽敞,院子里还种着一棵梧桐树,走进卧房时,被褥床榻什么的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若是按照她以往的行径,那便是将那衣裳随手挂在床榻边上,被褥什么的起床是什么样晚上睡觉时看见的便是什么样。 执行任务和铺被褥相比,定然是前者比较重要。 柯心怡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秋日的风顺着窗户的缝隙立马钻了进来,梧桐的叶子也顺势飘落在她的眼前,她才下意识地明白,这里不是溪冈阜,亦不是蜀地,更加不是需要战胜旁人才有饭吃的营地。 她才真的意识到,自己与这里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此时此刻,她竟会忍不住去想,魏承允被魏家主唤去究竟是做什么,前几日便一直不见他踪影,今日好不容易见上了,没一会儿又被叫走了,难不成是因为她? 魏家主和徐夫人给他施压了? 柯心怡转身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那株不大不小的梧桐,说大吧远没有前院的那株老梧桐大,可说小吧这梧桐也比较这院墙高出不少来。 她只是静静看着,看着那梧桐叶随着风轻轻飘荡,不曾穿过女儿家衣裳的她这几日还不习惯,总觉得这衣裳将她束缚住了,举手投足间都不能像之前一样大大咧咧的。 导致她现在不敢轻易动弹,站在那里活脱脱一个清冷美人的模样,不用任何装饰,一身素色衣衫,头发微微挽起一个发髻,只是这般的她站在哪里都不失为一处好风景。 她也没站多久,一个丫鬟便走到跟前来,另一个丫鬟则是去往里屋将窗户给关上,还给她拿了一件披风披上。 “姑娘还是莫要站在这吹风了,眼看着要入冬了,小心着凉。” “多谢。” 柯心怡抬手握着那披风,转身进了里屋,坐在暖阁之上,自己并未带什么东西来,那些男儿装也都在来的时候烧了个干净,身上的衣裳都是新做的。 唯有那些兵器,算是她的旧物。 等了许久,魏承允终于踏进了院子,在听到丫鬟唤三公子的刹那,柯心怡开心地笑了。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才发现等待是一件多么漫长的事情,此前她以为自己不过是想利用魏承允离开那个鬼地方,可如今发现,她好像真的有点将他放在心上了。 他会耐心地教她读书习字,会温柔地同她说话,会一直对她笑,他还说,会给她一个家。 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柯心怡扭过头去笑道:“三公子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啊?”魏承允将身上的披风脱去递给丫鬟,走到她的跟前会心一笑,“叔叔唤我过去不过是说一些朝堂之中的事,心怡切莫多想。” 柯心怡喜欢和他说话,他总是能精准捕捉到她话里的情绪,不用等她问第二遍,他便会将她的问题原原本本的回答完整。 她知道,魏承允如今是户部尚书,将来在朝堂之中要面临的权势争斗会很多,今日用膳的时候也听到过,徐夫人夸他,年纪轻轻便在朝中担任要职,那是许多人都不曾想过的机遇。 想来,朝堂中只他一人年岁尚浅吧。 “过几日,带你去见一下我的老师。” “老师?” 听到这里,柯心怡不由得颤了颤,她忘不掉曾经,虽说以前是戴着面具做任务,可她确实做过那些事,万一被人看穿了,查出来了,她当如何? 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吗? 这一瞬间,她更想将自己困在这院子中,生怕自己出去说多错多,还给魏家带来一些灾难。 魏承允像是看穿了她的思虑,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盈盈地说,“心怡这是有些为难吗,不要害怕,老师为人和善,是当朝太师,即便是知道了你的过往,他也不会带着偏见瞧你的,更何况老师也不曾知晓你的过往,所以不用害怕。” “若是心怡心中不愿也是无妨的,等日后你慢慢习惯了京城,我再带你去见老师。” 柯心怡一下子犹豫起来,抬眸问:“若是那样的话,老师会不会觉得我不懂礼数。” “老师不会的。”魏承允坐在她身侧,将她揽在怀中宽慰道:“别想太多,我自会同老师说明缘由,你初来京城,老师不会怪罪你的,有我在别怕。” 柯心怡这才安心下来,她靠在魏承允的胸膛,感受着魏承允的温度,原来被人保护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她也可以拥有被保护的资格。 少女缓缓抬眸,看着魏承允的侧脸,精妙绝伦的轮廓映在她的瞳孔之中,她比眼前这个未婚夫君要小上好几岁,他也真的是将她当做一个小孩来看待的。 事事顺着她,迁就她,格外照顾她,什么好的都想着她,这是柯心怡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上魏承允的脸颊,细嫩的手微微划过那优美的轮廓,轻声道:“三公子,你生得真好看。” 魏承允一把握住她的手,垂眸看着她,微微一笑,“心怡还唤我三公子?” “那,唤郎君?” 她不知道自己要叫他什么,三公子好像是显得有些生疏,她想要同他有个家,想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所以她得改变,将自己的过往全部忘却在那小木屋之中。 以前的柯心怡,已经同那小木屋一起被焚烧殆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04 第5章 005 夜色深沉,丫鬟们打了水来让柯心怡沐浴。 还未等柯心怡反应过来,两个丫鬟一前一后将她拉到妆奁处,为她拆去发髻,随即拉着她站起身来,伸手就要去脱她的衣衫,吓得柯心怡一个旋身,站到了屏风处,拿起一旁的披风就将自己紧紧裹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魏承允还在这,她的身体还不曾被任何人瞧过,怎的这大户人家的都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子被看光吗? 她同魏承允不过是未婚夫妻,还没有成婚,平素里拉拉扯扯也就罢了,夜里又不睡同一张榻,这丫鬟是当他们已经成婚了吗,公然在这就要脱她衣裳。 “姑娘,这是奴婢们应当做的,还请姑娘莫要为难奴婢们。” 柯心怡不能习惯这样,她的身子可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更何况她不能让魏承允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身上的伤疤或许会吓着他,她自己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做。 前些日子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做,怎么公然被承认她和他是未婚夫妻之后,这些事就由不得她了。 若是日后成婚了,被魏承允看光身子也就罢了,可现在,她得当着这些个丫鬟的面和魏承允的面一道褪去衣衫,怎么可能舒坦,或许对这些丫鬟来说,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可在她这,不允许旁人像看猴子一样看她。 魏承允放下手中的书,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是。” 他这才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屏风处,只见少女披散着头发,抱紧了那外袍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裹住,腰带被丫鬟扯得已经摇摇欲坠。 听到他的脚步声,柯心怡转过身去,可即便知道是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京城里的贵人府中都是这般的,沐浴更衣皆有下人伺候。”魏承允轻轻将她的外袍拿下,“若是不习惯,心怡便自己来吧,我就在屏风外坐着,有事唤我便好。” 她呆呆地点了点头。 好在魏承允从来不强行要求她做什么,即便是要做什么也会得到她的应允,虽然有些事情她确实不愿做,但为了魏承允,她也想要去努力打破。 少女见魏承允抱着外袍走出屏风外,这才缓缓地解开腰带,将衣衫落下,踩着木凳踏进那浴盆之中。 水里加了玫瑰花瓣,她的身子几乎被遮挡,脚踝上的印记在水中若隐若现,视线再一次碰触到那黑色玫瑰时,她才惊觉,从前的一切都在,以前的那个黑玫瑰是她,现在的柯心怡还是她。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人,甚至知道朝廷派来的是个年轻公子时,她的心中也没有半分悸动,更多的是若这个公子是个不知好歹的,便将他杀了。 可魏承允待她,真的很好,可以说是无微不至,那时的她还女扮男装,整日戴着面具,可他依旧为她添置家具,洒扫庭院。 直到,事成之后她卸下面具,将她女子的身份告知于他,未曾想他竟直接带着聘礼上了门,当场让她又惊又喜。 她,喜欢他吗? 柯心怡问过自己好多次,或许喜欢的吧,可他这样好的人,应当配更好的女子才是。 水温渐渐变凉,柯心怡沐浴完后起身,扯下一旁架子上的布巾将自己裹住,出了木桶后的她浑身湿漉漉的,脚下还在滴着水,她看着屏风处投射来的背影,不禁有些羡慕这京城中的夫妻。 妻子沐浴时,丈夫为她守着门;丈夫上值时,妻子等着丈夫归家。 她将身子擦净,换上了一件单薄的衣衫,月白色的衣衫将她的身姿透得婉转。 魏承允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来,朝着屏风处走去,只见少女此时正梳理着的头发,他站在少女的跟前,看着少女滴水的脸颊,抬手抚上柯心怡的下颌。 柯心怡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眼前人,青年的脸颊是红晕的,不知道是这屋中的雾气所致,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她竟一下子红了耳根。 青年就这样看着她,少女脸上的水渍顺着脸颊到脖颈,再由脖颈处向下滑去,直至那最为柔软的地方,魏承允的视线由上至下,喉结跟着滚了又滚。 “阿柯。” “嗯?” 房里的温度像是逐渐上升,柯心怡的脸颊滚烫,一时间想要逃跑,她转身,头发顺着她的动作下意识地将水珠溅到了魏承允的脸上,水珠落下,少女发梢的香气沁入鼻尖。 不知怎的,魏承允忽然倾身上前,将柯心怡整个揽在怀中。 被柯心怡救起的那一日,他便知道柯心怡是女儿身,她将他护在马背上的时候,他隐约感受到了少女胸前的柔软,后来替她换被褥,置办新衣裳的时候,也在她的柜子里发现了束胸的小衣。 朝廷派他前去蜀地,并不是单单只为了官银,从他踏进蜀地的那一刻,想要找的便是抢夺官银的人,少女很聪明,会派人给他传信,会找人替他御敌,让他能够顺利打进官绅内部。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知道她是女儿身后他便格外注意她,总想为她做点什么,少女不求回报的帮着他,帮他找出官银,帮他抓捕蜀地那些贪官,最重要的便是护住了他的性命。 不可否认,他爱上了柯心怡,从她救他那一刻,哪怕不知道面具下女子的模样,他都想着日后是要娶她的。 无论美丑,他魏承允决不食言。 没想到,面具下的柯心怡是那般美,她眉眼如同青山远岱,有英气,唇不点而朱,笑起来有着浅浅的梨涡,美得不可方物。 他决意,要带她回京城,圣旨传召他回京的前夕,他毫不犹豫地准备聘礼抬进那木屋之内,害怕少女不愿,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先送官银回京城,若是柯心怡不应,那他便上书一封称自己病重,得在蜀地休养。 若是柯心怡应下,那他便带着柯心怡一道回京城。 少女的身上,总是有着淡淡的清香,不是胭脂水粉,魏承允知道,她从不涂脂抹粉,少女很爱干净,即便是做的杀人的勾当,也不会让自己的身上沾着那些血腥气,对她来说那些肮脏的人的污秽之气,不配留在她的身上。 所以她在沐浴之时,会先上山采摘一些花草,也会在出行任务的时候随手买上一点加了香料的皂角,沐浴净身和洗衣都不耽误,只有淡淡的清香,很适合她。 柯心怡逃跑的动作顿时停住,一双大手将她的身子裹住,青年的脑袋埋在了她湿润的秀发里,她那单薄的衣衫被浸湿,令她有些不敢动弹。 魏承允将她的身子转过,少女的脚踢到了木桶,手下意识地向后撑着,撑在木桶的边缘,柯心怡还来不及开口,氤氲的气氛已经将两人完全裹住,魏承允突然扣住她的后脑,俯身吻上她的唇,撬开她的齿关,肆意地掠夺着她的舌。 柯心怡有些措手不及,魏承允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文雅的读书人,见到他的第一面她还在想,就这样的文人也能来这蛮荒之地,那不是白白将小命葬送了。 可他此时,同白日里那个文静的郎君完全不同,他力气很大,柯心怡向后挪一步,他便朝着她前进好几步,直到他的手将少女撑在木桶边缘的手牢牢握住。 少女脚下一滑,两人跌进了那木桶之中,水花四溅,木桶艰难地将两人容纳,青年护住了少女的脑袋,魏承允将柯心怡提起来坐着,自己便跪在了柯心怡的身前。 温热的水流将柯心怡再次包裹住,她从未尝过这样的感觉,几乎完全融化在了这亲吻之中,舌尖无力地任由眼前人采撷着。 好一会儿,魏承允才松开了她,青年喘着粗气,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在未得到家中长辈应允的情况下,他强行将她带进府中已经是对她不住,后又让她感受到府中人的怠慢,令他更加感到愧疚。 终于,他请来了族中长老,她终于成了他的未婚妻子,他才得到慰藉,答应她的正在努力完成,有些事情待到成婚之日再做,亦然不迟。 可吻她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等不了了。 他只想让她知道他魏承允,是爱她的,是真的想给她一个家的。 魏承允看着缩在木桶之中的少女,衣衫和头发再次浸湿,水流了一地,他起身将愣住的少女拦腰抱了起来,放在那毛毯之中,少女蜷缩着将自己的身子裹在里面,不让自己露出一点肌肤。 不一会儿,魏承允便叫了下人来收拾,顺带着再打桶热水来,柯心怡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直哆嗦,这比杀人还要恐怖,她死死地拽住毛毯,不让下人看出她的异样。 魏承允看着柯心怡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不由得笑出了声,坐在她的身侧伸手拉了拉毛毯,“阿柯....我.....” “你不必说抱歉,我知道的,我只是.....不适应....”她并不想听他说什么道歉的话,反正马上就要成为夫妻了,这一关总是要过的,要知道当初领着任务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可比这个难多了。 只是这个情景,比她想的要骇人得多。 等下人收拾好换了水后,魏承允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他站起身来轻声道:“水换好了,我想,伺候你....可以吗?” “...那个.....我自己来就好,劳烦郎君在外等等吧。” 魏承允有些失落的起了身,走到了屏风外,坐在桌前拿起茶杯一口饮尽,他果然还是太着急了吗? 在蜀地的这几个月,他见过少女不顾一切也要救落水的女孩,也见过少女追杀敌人时看见百姓被扔下山崖时奋不顾身的率先冲过去拉住百姓,哪怕自己差点跌落山崖。 他见过少女将自己的口粮分给那些可怜之人,见过少女安排部下施粥于去往蜀地的逃难之人,见过少女在小木屋里只吃咸菜馒头,同那些有难之人一样,过着苦难的日子。 可少女一声没吭过,也从来不埋怨谁,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蜀地的那些个贪官被绳之以法,还蜀地百姓一个安宁。 这便是他这一生,想要守护的女子。 他不需要她会琴棋书画,不需要她知书达理,只希望她开心,希望她在他的身边,若是她想要保护黎明百姓,那他要做的就是护着她。 少女将身子擦净,重新换上了新的衣裳,衣衫的质地很软,很舒服,穿在身上轻飘飘的。 她为自己披上外衣,光着脚走出魏承允的身旁坐下,伸出手给自己也倒上了杯热茶,一口便下了肚。 魏承允盯着她的模样痴笑,柯心怡不解,问道:“郎君为何笑我?” “我开心,我未来的夫人如此好看。” “郎君长得也不差啊。” 她从来不吝啬对魏承允的夸赞,因为他确实长得好看,至少是她所见过的男子里面最好看的那个。 少女顿了顿,继而笑道:“不过今日我瞧着,你弟弟好像长得更好看些。” 魏承允笑着答道:“阿邯自小便生得好看,就是性子冷了些,儿时我们便没了父母,我被送去书院读书,而他被留在了家中,终究是我将他扔在了这座宅子里。” “郎君不必忧心,日后有的是时间弥补,他不过才十五岁,还是个少年郎,以后我们待他好些便是。” “果然还是阿柯懂我。”说着他起了身,顺势将柯心怡抱了起来,朝着里屋走去,将她放在了床上,轻声道,“夜深了,阿柯早些休息,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事唤我就好。” “好。” 少女乖乖地点头,青年在少女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见着青年离去的身影,柯心怡不禁觉得自己像是错怪了他,他好像同自己见到的那些男人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005 第6章 006 第二日一早,魏承允前去拜访老师,临走前还去看了看熟睡的柯心怡,吩咐着下人不要搅了她,让她睡到自然醒就好。 他知道她从前睡不安稳,好不容易睡得如此香,合该让她多睡会儿。 直到日上三竿时,她才慢悠悠地转醒,徐夫人身边的嬷嬷已经等了她好几个时辰,终是忍不住便派人来院子里催促。 柯心怡这才猛然想起,今日嬷嬷要教礼仪规矩,可她睡到这个时辰,恐怕已经是坏了规矩了。 她慌慌张张地从床榻上爬起来,昨夜实在是太好睡了,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坐在铜镜前挽起发髻的时候,她才发现屋中有股奇特的香味。 “这是什么香?”她问道。 丫鬟端着水盆往外走的脚步顿住,回头行礼回应着,“回姑娘,这是三公子命人准备的安神香,公子说您夜里唯恐梦魇,便给您备着了。” “昨夜,点的是这个?” “正是。” 丫鬟离去后,她匆匆挽上一个简单的发髻,将自己的衣裳套在身上,这高门大院的衣裳真是难穿得紧,一层接着一层的,还不知道哪里是外面哪里是里面。 没办法,她将里衣换好后,便唤来丫鬟帮她穿衣,再怎么样现在学规矩是迟到了,总不能再将衣服穿错吧,那岂不是更遭人笑话。 “多谢。”她说着,便出了门。 留着身后有些木楞的两个丫鬟,心里不禁盘算着,这姑娘怎么一股江湖草莽的味道。 嬷嬷已经等了很久了,她穿着一身深棕色的长袄与马面裙,外罩一件玄色比甲,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光滑紧实的圆髻,仅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见到柯心怡时她的神色严肃,手中那光滑的紫竹尺轻轻拍打着她的另一只手掌。 好在柯心怡让丫鬟帮忙穿了衣裳,发髻自己随意挽起,这是她最拿手的事情,看起来也不算是很混乱,只是那男子发髻不同女子,和这身衣裳实在是不堪配。 云嬷嬷的紫竹尺瞬间停在手上,眉头微蹙,待到柯心怡慌里慌张走到跟前时,她才恢复了以往的神色,那股严肃还在,只是面上没有很难堪了。 柯心怡站得板直,一动不动。 “奴婢问姑娘安。”云嬷嬷很是规矩地朝着她行了礼,随即起身开口,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今日权是奴婢之过,昨日忘记通知姑娘几时,姑娘这才误了时辰,既然姑娘已经来了,那我们现在开始,如何?” “是我的不是,嬷嬷开始吧。” 柯心怡也学着云嬷嬷的姿态同她行礼,嬷嬷见状,只是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前院恐会有贵客,后院没什么人,所以柯心怡学规矩的地方便是后院,为避免在院子中学习被人看了笑话,故而将学习的场地放在了后院和偏院的交接处。 这里有一个专属于后院会客的房间,空空荡荡的,刚巧适用。 云嬷嬷手握紫竹尺,一板一眼地讲着关于京城中贵女们的站姿,坐姿,以及说话时的姿态,行礼的姿态,如何弯腰如何站直,如何行走,各式各样的要领灌入柯心怡的耳朵之中。 柯心怡只觉得脑子一下子被灌输了好些东西,冷不丁地抖了抖,这规矩可真不是人能学的,若大家闺秀是这样,那她合该就做个乡野间的小霸王才是。 听着嬷嬷讲述的这些,柯心怡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站立了将近半个时辰,身上的衣裳实在是束缚,她冷不丁地动了动。 “背再挺得直一些,肩要沉,颈要正。”嬷嬷的声音不高,但威严仍在,“奴婢知晓姑娘是习武之身,可这习武同礼仪全然不同,姑娘或许对习武颇有心得,可在规矩上面,姑娘还是差得远。” “多谢嬷嬷教诲。” 柯心怡自然知道,习武当然与这个不同,可她恣意洒脱,习惯了那舞刀弄枪的生活,学习这个什么礼仪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难,可要将那大家闺秀的优雅表现出来,她坚持不了多少时辰。 “身为闺阁女子,行止坐卧皆有法度,行走时裙摆不动,行动处环佩无声,站立时如弱柳扶风,肩平背直,下颌微微收起,目光垂视鞋尖前五步之地。” 柯心怡暗暗吸了一口气,依言调整自己的姿态,她是有些底子在身上的,所以学得也快,只是免不了还是会有大大咧咧的行径露出来。 “姑娘身上的底子好,姿态也好,若是勤加练习,必然能将这礼仪学得炉火纯青。”云嬷嬷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柯心怡在她的眼中,像是一块经历过淬炼的宝玉,她的身形很好,仪态万千,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道秀丽的风景线。 若不是因为此前入错了行,成为了一个舞刀弄枪的女子,说不准现在已经是哪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了。 只可惜,她如今的身份,做当家主母定然是不行的,夫人叫她来指点柯心怡,也并不是承认了她和三公子的关系,只不过是不想让她给魏家丢脸罢了。 毕竟,她还会在这府中住上很长一段时间。 “多谢嬷嬷夸赞,心怡能学会这些,还得仰仗嬷嬷,希望嬷嬷不要嫌弃心怡愚笨才好。” 学的东西得勤加练习,可阿谀奉承这件事,她学了至少七年,奉承了那黑衣人整整七年,也是因为这奉承,那黑衣人的命终归是落在了她的手里。 规矩嘛,有的时候就是用来打破的。 如今不同,她得成为一个大家闺秀,她不能再随意使用武器,也不能随意暴露自己会武,可她想不通,凭什么,凭什么女子就得一生被困在这个宅院之中,争风吃醋,然后以调教他人为乐趣。 徐夫人叫嬷嬷来指点她规矩,不就是一种乐趣吗? “好了,现在我们练习行走。”云嬷嬷后退两步。 柯心怡抬步刚准备走。 “且慢。”紫竹尺轻轻落在了她的膝弯,“姑娘,步态要稳,裙裾不掀,双脚的步距不得超过一掌之长才是。” 柯心怡重新起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缩短着距离,让裙裾不被掀开。这京城的规矩真是有够恼人的,走个路都要管那么多,还要控制在一掌,难道真的有人去测量过吗? 她虽不悦,却也只是在心中恼火,不愿同这魏家的人有半分争执,在这里她不过是寄人篱下,就算魏承允答应护着她,他不在的日子又如何能护得住她。 既然下定了决心同他在一处,这些难关对她来说,就不是什么问题。 “停。”云嬷嬷打断了她的思绪,“姑娘心中,可是有事?” 柯心怡抿唇不语。 “奴婢看得出来,姑娘心里是有不悦的。”云嬷嬷缓步绕到她的面前,“姑娘可是觉得这些规矩舒服了您?” “嬷嬷....” “姑娘不必回答,奴婢知晓。”云嬷嬷淡淡道,“姑娘可知,在跟着夫人到魏府前,奴婢在何处吗?” 柯心怡有些疑惑,魏承允说过,云嬷嬷是徐夫人的陪嫁丫鬟,方才嬷嬷一说,她才注意到,云嬷嬷看起来年岁有些大,约莫有个六十岁左右。 “夫人十八岁嫁进府中,成为魏家大房的妻室,而奴婢那时刚从安郡王府出来,若非夫人的母家找上我,奴婢已然是找到一个僻静之处颐养天年。” “徐夫人的礼仪也是嬷嬷教的吗?”柯心怡好奇问道。 云嬷嬷点了点头,“夫人本是江南商贾之女,因父亲捐官入京城,所以举家迁至京城,初来京城是因不懂规矩遭到耻笑,所以这才重金聘请了在安郡王府伺候过老王妃的奴婢。” “姑娘可知,为何奴婢能在安郡王府侍奉二十余年,直至老王妃仙去还能安然离府?” 柯心怡轻轻摇了摇头。 “因为奴婢最懂规矩,也最守规矩。”云嬷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看向了很远的地方,“姑娘,规矩不是束缚,而是一道护身符。在这京城中,少不了要遇上各式各样的贵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了眼里,稍有任何差池,轻则被人耻笑,重则便是连累家族的名声。” “奴婢知晓姑娘不是魏家人,可姑娘是三公子认定的未来主母,若是姑娘的言行举止被人耻笑,对整个魏家来说,都会成为一个祸端。” 柯心怡有些呆滞,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有些混乱,混乱到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云嬷嬷好似看到了她的异样,上前执起少女的手,“姑娘学得很快,只要多加练习就好,现在我们来学习奉茶礼。” 茶具早已经备在一旁的紫檀小几上,柯心怡依言走过去,端起茶盘,抬眸看向嬷嬷,只见嬷嬷摇了摇头。 “手势不对,右手托着盘底,左手扶着盘沿,高度齐胸。” 柯心怡跟着话语调整自己的姿势,走向前方的客座,不料被裙摆绊倒,一个踉跄,茶盘上的青瓷瞬间扑向前方,少女腰身猛地一旋,裙裾如花绽放,一只凌空攫住一只飞出的茶杯;同时,她修长的腿向前一探,身姿后仰,几乎与地面平行,那纤巧的足尖竟不偏不倚,稳稳地托住了另一只下坠的青瓷杯。 她将青瓷重新放在盘里,眼神有些落寞地看向嬷嬷,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根据方才的指示重新端起了茶盘。 “姑娘慌了。”云嬷嬷的声音陡然严厉,“若是姑娘拿刀拿枪也这般不稳,试问能杀几人?” 柯心怡没有解释,是自己的失误便自己承担,嬷嬷的问题她无法回答,因为她知道,若是拿刀拿枪的她失误了,就不会站在这里学习规矩了。 一次又一次,柯心怡来回的练习,茶盏中的水早已经冷却,她的手臂也开始酸软,但嬷嬷丝毫没有叫停的意思。 “嬷嬷,我可以先歇一下吗?” “闺秀不言疲。”嬷嬷面无表情,“姑娘可知,在宫中,妃嫔命妇们是要穿沉重的朝服,一站便是数个时辰,无人敢言累,姑娘此般,若是将来有机会入宫朝见,如何应对?” 柯心怡咬唇,只得继续练习,她从来没想过这些,什么进不进宫朝见的,她压根不稀罕。 她杀人时,手起刀落,从不失手,可是此刻,她愈发觉得自己像是个刚学走路的孩童,手脚全然不听使唤。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规矩能相提并论吗? 不知过了多久,柯心怡的汗水沿着额角滑下,她不敢伸手去擦,只得在内心祈求嬷嬷能够快点放过她,也不知是她的祈求被嬷嬷听到了,还是嬷嬷也累了,她只看见嬷嬷点了头,随即耳边传来一声,“今日便就到这里。” 柯心怡一下子松缓了过来,她连忙站直,双手交叠于腰侧,微微屈膝,“多谢嬷嬷教导。” 云嬷嬷笑了笑,从一旁的客座上拿起一个锦盒递给柯心怡,“姑娘天资聪颖,奴婢身无长物,此物便赠与姑娘。”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质禁步,“这是奴婢在安郡王府时,老王妃所赐。” “此物太过贵重,心怡万不敢收。”柯心怡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退。 嬷嬷朝着她跨过一步,将锦盒放在她的手上,“此物与姑娘堪配,姑娘可还记得方才奴婢所教,行走时环佩之声不可过响,亦不可无声。这禁步的声响恰到好处,姑娘可凭此调整步态。” 柯心怡小心接过,见那禁步做工精巧,下悬三串小银铃,铃铛上还刻着细密的莲花纹路,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多谢嬷嬷厚赠。” “无事,奴婢瞧着姑娘欢喜,即便日后姑娘不在魏府,出去也不会被世人诟病。”说着,她顿了顿,许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便转了话题,“当规矩成为习惯,你便无需思考如何站立、如何行走、如何言谈,举手投足间自然合乎礼法,那时你才能够真正自在。” 云嬷嬷轻轻地替她理了理衣领,“如同呼吸,你不必时刻想着如何呼吸,因为它已成本能,好比姑娘的武艺,方才接过青瓷的动作,这些都是姑娘的本能。” 柯心怡点了点头,她被云嬷嬷所震撼,震撼到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见着嬷嬷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像是在这陌生的府邸中找到了一抹不一样的情感。 而云嬷嬷,见着少女的第一眼,她便觉得少女有着年少时王妃的影子,今日再见,只觉心中欢喜,便也是想让她学会这规矩,日后出了这魏府,不会被旁人耻笑,继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一整日下来,柯心怡只觉得筋疲力尽,真真是感觉比拿武器杀人要累许多,少女独自坐在那厅堂内,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暮色,秋日里昏黄的影子,手中握着那禁步,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LI 第7章 007 嬷嬷找的这个地方,对柯心怡来说,还是有些偏僻了,来到府上好几日,她从不曾出过自己住的院落。 唯一出来的时候还是嬷嬷带着走的,一路上都不敢四处张望,坐在这偏厅等了许久,也不见院子里的丫鬟来寻她。 眼见着暮色越来越沉,她才缓缓起身,试图照着来的路途走回去,若是再晚些,恐怕她更找不到路了。 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走回去,穿过了好几个回廊,入了好几个拐角,偏院都长得如出一辙,回廊拐角也无甚区别,她本来不迷路的,这一绕,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什么位置。 明明练习的地方就在后院和偏院中间的位置,她又试着走回去,说不准回到方才的地方就有人了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转头就往回走。 又绕了好几圈,她终于回到了那个厅堂之内,只是这次忽然感觉里面的陈设不太一样了,没有什么紫檀小几,也没有什么茶具,里面唯一让她觉得心生欢喜的,是多了一个人。 少年站在窗台前,伸手触碰着一盆海棠花,弹指间,花瓣落在他的手中。 柯心怡缓步走上前,站在他的身侧,轻声道:“这位公子,我好像迷路了,你.....” 少年闻声,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一下子映在柯心怡的瞳孔之中,柯心怡本想着让眼前人帮自己指指路,待看见少年的模样时,她只是咽了咽口水,将剩下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魏承允是个儒雅的读书人,她从来不曾瞧见他折断草木,甚至是花朵,可方才背对着她的少年却像是刻意将花折断,现在是秋日,秋海棠应是开得最盛,可少年身后的那盆花,已然全部凋零。 眼前的少年眉眼间都透露着青色,瞳孔深邃,看不穿少年的思绪,模样倒是生得极好,极致清冷,身材高挑,比着魏承允还要高上几分,可是他看起来很是消瘦,像是营养不良,又或是被刻意.... 柯心怡有些不敢想,她甚至是在通过少年看自己当初的模样,少年朝她扯着嘴角笑了笑,瞬间让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心怡姑娘,兄长不在这。” 少年终于开了口,声音同他的长相一样,清冷到极致,魏承允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至少在这个府邸之中,所有讲究礼仪规矩的人也从来都不曾这样待她。 她竟然有些好奇,好奇魏邯为何是这般模样,同整个魏府都那么格格不入,和她一样,像是不受待见的外来生物。 “阿邯....”柯心怡开口,“我找不到我的院子了,能不能请你帮我指个路?” “这魏府,有姑娘的院子吗?” 少年的话语精准地刺进柯心怡的耳朵里,柯心怡冷不丁地抖了抖,是啊,这魏府有她的院子吗,答案是没有。 她很清楚,魏家主母迟迟不见她的缘由,不过是因为她的家世什么的都比不上京城的贵女们,给不了魏承允很好的帮助,只是个乡野妇人。 后来见到魏承允待她极好,不惜违背主家也要将她们是未婚夫妻的身份公之于众,得到魏府的认可,她其实都知道,可她的要求也不高,她可以不住在魏府,只是希望真的能够同魏承允有个家罢了。 魏邯瞧着面前有些呆滞的少女,不由得冷笑一声。 半年前,魏邯收到了兄长从蜀地寄出来的信件,信上说他遇到了一个女子,此女子甚是有趣,女扮男装救了他,还帮他一起查案,为他御敌,说他遇上了一个想要相守一生的女子。 这封信寄回来时,并非是为了征求魏家人的同意,也不是为了让魏家主点头,而是告知,告知所有人除了这女子,他谁都不娶。 魏家主当即便砸了厅堂上最昂贵的那盏花瓶,还立马给宫里传去消息,让他的那些拥护者联名上书派人去往蜀地,尽早将官银的事情解决,好让魏承允归京。 他生气的不是魏承允要娶谁为妻,而是魏承允变了,那个自小很听话的魏承允如今为了个蜀地的野蛮之人,竟然公然违抗他们,妄想脱离他们的掌控。 可别忘了,这魏府至今是他在掌管,好歹是前丞相,若不是因为保魏家,他怎么可能只是个前丞相。 身为魏家的三公子,从出生开始,这一切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他们自己的孩儿不争气,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魏承允的身上,在他们的心中,早就有了一个合适的尚书夫人的人选,必然得是门当户对,能够帮助魏承允仕途的女子,出身定然是高门。 从小便学识渊博,知书达理,懂礼仪知进退的魏承允,怎么可以娶一个乡野村妇呢,还是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女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这样卑贱的女子凭何同他相配? 魏府上下都认为,这个女子接近魏承允是有什么目的,一个在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女子,怎么可能真的爱慕上一个男子,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 定然是她使了什么肮脏的手段,所以才让魏承允在她的身上栽了跟头。 直到初见柯心怡的时候,他见到了这个兄长想要相守一生的女子,少女有着无双的容貌,眼睛水汪汪的,很亮很美,他更加确定了,兄长定然是被她所蛊惑。 有人曾告诉过他,越是貌美的女子,心机越深沉,你压根看不穿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此女子擅长蛊惑人心,让你无法自拔,全身心的投入进去,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 他曾问,“你也这样过吗?” 那人答:“我甘之如饴。” 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懂,如今看见兄长这样,便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少女未曾说明来意,亦未说明自己为何接近兄长,却让兄长对她死心塌地,甚至不惜违抗家主。 可他不禁又想,兄长的信里全都是对她的赞赏,毫不吝啬的说她很好,哪怕不像大家闺秀的模样,她也很好。 魏邯上下打量着柯心怡,盯着她盘着的男子的发髻,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裳,目光自上而下,一点点审视着,微微颤抖的眼睫,高挺的鼻梁,嘴唇有些泛白,好像很紧张。 他好像,看不出少女有什么优点,除了肉眼可见的美以外,好像旁的什么也没有。 所以,魏承允只是喜欢上了她这身皮囊吗? 许久,魏邯挪开了视线,转身捡起窗台上落下的海棠,一把朝着窗外扔去,缓缓开口,“出门左边穿过两个回廊便是你的院子了。” 柯心怡猛然抬头,他们不过只见了一次面,他怎么知道她具体住在哪个院子? 可她也没多想,人家毕竟也算得上是这魏府的主子,知道她一个外人住在哪里好像没什么不妥。 “多谢。” 话音刚落,她本想转身就离开,可又想到魏承允说过他们兄弟俩之间有些生疏,希望在府中能待他好些,一时间停住了脚步,走到魏邯的身侧,看着他的手里捏着那海棠的泥土,来回揉搓着,随即洒向窗外。 “你这是,希望泥土落叶归根吗?”少女将窗户开得大些,学着少年的模样将泥土挥洒出去,“这样好像,别有一番滋味。” 少年扭头看她,“姑娘这是做什么,你做再多也改变不了自己不是魏府之人的事实,更何况,兄长是不会同你成婚的。” “你真的是你兄长的弟弟吗?” 柯心怡问道,她对他的问题丝毫不在意,从答应来京城时听到魏承允说了一些家中情况,她早就想到了如今的局面。 今日嬷嬷待她,不似刚见面时的模样,说明一切都是有转机的,她只是想和魏承允在一起,说不准等她学好了规矩,或是有一天徐夫人和魏家主看见了她的能力,就接纳她了呢。 不就是等嘛,魏承允喜欢她就好了,干嘛要在意那么多。 魏邯有些惊讶,“什么意思?” “你同魏承允简直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这府中,你也不好受吧。” 柯心怡是个直爽的性子,她觉得这样冷淡的性子总归是要治治的,何不把话说开了,这样大家心里都好过。 谁知,下一秒,魏邯就跟发了疯似的,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抵到窗边,“倒是我小瞧了你,你在我兄长身边究竟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为了和他在一起。” 少年的手忽然松缓,柯心怡抬起腿便朝着他踢过去,少年松开她一个旋身躲闪,少女轻咳了几声抬眸看着少年,笑道:“魏承允不知道,你会武吧。” “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杀了你。” “咱们不如走着瞧!” 话音刚落,少女指尖微弹,方才从那花盆里拿出来的石子直射对方面门,魏邯旋身拂袖,石子骤然落了地。 柯心怡轻笑,身影倏动,朝着他伸手直取咽喉,魏邯微微后仰,巧妙地避开,他旋身,衣袖拂过,手腕一翻,将她的手腕扣住,压在桌案之上。 两人的距离极近,呼吸声清晰可见。 “这样一看,你同你兄长,还是有几分相似。” 魏邯没说话,下意识地松开了她往后退了退,眼神依旧清冷,柯心怡站起身来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转身准备离开。 “魏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若是你接近兄长真的有什么目的,我劝你早些收手。” “是吗?”柯心怡轻笑,“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像魏承允吗?” “什么?”他抬眸,看着少女的背影问。 “心软的时候。” 柯心怡从来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格,但也不会同魏邯计较什么,她知道,魏邯此番不过是为了魏承允,在这样的府邸之中,有两个人相互依仗,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走到门口的时候,少女突然停下脚步,“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007 第8章 008 魏邯的目光停滞在少女离开的身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都不能回过神来。 在魏家的时候,魏邯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不像大房的那几个堂哥堂妹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他的活动范围除了偏院便没有什么其他地方。 这个没有人来光顾的偏厅,平素里除了下人早晨会来洒扫,其余时间不会有人踏足,只有他会到这里来打发时间,读读书习习字。 日上三竿的时候,他瞧见了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一个女子去到了另一边的偏厅,魏邯站在窗前,看着那个在另一边被云嬷嬷训诫的女子。 女子的身段很好,站得笔直,言行举止间其实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云嬷嬷手中的紫竹尺并未落在女子身上一次,好像只是拿来示威,女子学得一板一眼,只在那一瞬间,女子手中的青瓷掉落,竟能完好无损的将所有青瓷接住。 魏邯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女子是谁,昨日用膳的时候见过的,兄长的未婚妻子,他的未来嫂嫂。 一个舞刀弄枪的女子,嬷嬷费心的教着她礼仪,最后还送了她一个什么东西,能看得出来,嬷嬷的神色从一开始的不耐,慢慢地转化成了欣喜。 仿佛女子从来不曾迟到过。 她果然没有看起来那样温和,果然是个心思深沉的女子,初来乍到,用着自己的美貌蛊惑兄长,又一点点攻克魏府元老级别的奴仆。 想来此女子应该是觉得,要在府中站稳脚跟,必然先得一点点攻克,可惜她的算盘打错了,叔叔和婶婶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嫁进魏府的。 而据他对兄长的了解,兄长是拗不过叔叔和婶婶的。 费尽心思来到魏家,不过是跳进了深渊,这般愚蠢,还不如就在蜀地舞刀弄枪来得自在,荣华富贵这个东西,不是想要就能要的。 享受不到荣华富贵,还失去了自由,这女子究竟图什么? 柯心怡耷拉着脑袋走了一路,终于撞见了院子里的丫鬟,“姑娘,您这是从哪儿来的,这魏府可不是哪里都能去的,可急死奴婢了。” 丫鬟开口便是略带指责的话语,令柯心怡很是不爽,明明是自己被怠慢了,却有苦难言,再怎么样也得看是谁吧。 若是夫人和家主,她退让便让了,可这小小的丫鬟凭什么,昨日来院子的时候也不见是这般模样,今日怎么还将过错怪在她的身上了。 “我不过是同嬷嬷学规矩去了,嬷嬷说府中的丫鬟最为讲规矩,可我方才见你,像是不怎么懂规矩的模样,赶明儿是不是需要同嬷嬷重新学习一下才好。” 丫鬟一下子语塞,下意识垂着头,轻声道:“抱歉姑娘,奴婢也是着急了些,还请姑娘不要见怪,快随奴婢回去吧。” 柯心怡并未答话,只是提起裙裾跟着丫鬟走。 因为柯心怡出身低贱,可以说是无父无母,没有身世背景,还是一个舞刀弄枪的女子,魏府的奴婢都是看人下菜碟,主家如何对待这个人,那他们便如何对待这个人。 刚入府时,柯心怡是跟着魏承允走的正门,可主家的态度了然,压根不接纳这个女子,所以府中的下人都不怎么尊重她,就连昨日设宴,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因为魏承允的关系才设的,并不是专门为了她所设。 柯心怡不傻,这点伎俩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好歹是在营地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人,自然是知晓徐夫人和魏家主不是好相与的人。 可下人们心里更加清楚,前不久大房的二公子带回来个姑娘,即便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好歹也是商贾之家的女儿,徐婉还给那姑娘送了一套头面,对待柯心怡却是只有嘴上的一些关照罢了。 因为魏家,从来就没有当她是三公子的妻子。 回到院子里,柯心怡就站在武器架跟前,站了好一会儿,刚想要伸手去握那柄长枪,身后的丫鬟开了口,“姑娘听奴婢一言,还是不要碰的好,若是被家主知晓,恐怕这武器架就保不住了。” “我知道。” 简短的三个字,柯心怡收回了那想要触碰的手。 她原想着在这个院子里发泄一番,没想到对待自己的武器,现如今只能当做装饰了。 下一刻,院子的门被推开,柯心怡扭头看过去,魏承允缓缓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丫鬟微微行礼,魏承允便让她退下,院子的门被关上,魏承允将手上提着的糕点放在院子的石桌上,走到柯心怡的身侧,轻轻揽着少女的肩,“可是想要施展拳脚?” 少女点点头,随即靠在魏承允的肩上,“想了一下,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搅扰府中人的安宁。” “无妨,这是偏院,夫人想让我搬回主院,我说这里适合你,所以你在这里舞剑没关系的。” 柯心怡会心一笑,或许魏承允永远不会知道,她只有他在的时候才会恣意一点,于是她问:“郎君想看我舞剑吗?” “好啊,我还没见过阿柯舞剑呢。” 魏承允松开少女的肩,转身朝着他的房间走去,柯心怡有些疑惑,但也只是乖乖站在原地等待,不一会儿,魏承允抱着一个箱子走了出来。 箱子放在了石桌上,魏承允将其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一柄秀丽的剑,剑柄的颜色不一,千变万化,他拿起那柄剑递给柯心怡,“我见你的武器里唯独没有剑,前几日托人打造的,阿柯看看可欢喜。” “欢喜,自然是欢喜的。” 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剑了,少女拿起剑随意舞动了几下,带给她的是游刃有余的洒脱,她拿起剑仔细端详着,发现剑身上还刻有一个名字。 “无羁....”她轻声念着。 魏承允走上前,轻轻握着少女的手,解释道:“之所以叫无羁,是因为心怡,我希望你心境开阔,无所羁绊。” “谢谢。” 话音刚落,少女便旋身站定,待魏承允坐下后,她便起了势,身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在漫天金黄的梧桐落叶中穿梭,剑光凝滞,闪烁,嘶嘶破风,点剑而起,足尖掠过地面带起几片梧桐叶,随之翩然纷飞。 她渐渐忘记了近几日所发生的一切不愉快,一招一式都是她对近日的诉说,最后一式,她腾空跃起,剑光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圆满的弧线,身姿舒展到了极致,随即稳稳落了地,长剑背于身后,微微喘息着。 也正在她收势的这一瞬间,一片冰凉,轻柔地落在了她的鼻尖。 她抬头。 深沉的天空中竟悄然飘下了细小的雪粒,初时稀疏,随即渐渐密了起来,在这庭院之中无声的飘落。 秋末的第一场雪,竟然在这个时候,不期而至。 柯心怡忽然感觉脚下一沉,一下子跪倒在地面上,魏承允见状连忙冲过去将她扶起,“阿柯,你怎么样,没事吧?” 少女摇摇头,缓缓站起身来,朝着装剑的匣子走过去,将剑放进去,随即坐下,撩起了自己的裙裾,膝盖上竟有一团青紫。 “这是怎么了?” 柯心怡放下裙裾,朝着蹲在她跟前的魏承允笑了笑,“无事,今日跟着嬷嬷学了规矩,想来是我傍晚时分自己练习的时候不慎磕到了,方才舞剑时才顿感不适,没什么大碍。” “什么规矩?”魏承允突然神色紧绷,“我们这才回来几日,昨日才见了长辈,怎么今日就让你学什么规矩?” 难怪叔叔非得让他今日去拜访老师,原来是为了替婶婶打掩护啊,竟合起伙来磋磨他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未婚妻子,即便柯心怡是习武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磋磨啊。 魏承允轻轻在她的膝盖上揉着,转头起身去房间里拿了药油,这是柯心怡从蜀地带过来的,她以前有什么磕碰都用这个药油。 “我明日便去同婶婶说,你柯心怡不需要学这些东西,我魏承允想要娶你,是想同你好好过日子,并不是让你来府中被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磋磨的。” 魏承允说着,将药油倒在自己的手上,揉搓到发热,然后轻轻覆上柯心怡的膝盖,“下聘的时候我便说过,你只是你,不需要做任何的改变,只是阿柯,我好像没有做到,对不住。” 他说话向来温柔,动作也很轻,柯心怡看着他蹲在自己跟前为自己擦药的模样,轻笑一声,“郎君放心,我没事的,更何况我自己也想学,嬷嬷待我很好,今日睡过了嬷嬷都不曾责打我,还很耐心细致地教我,我觉得她是个好人。” “阿柯,我不觉得你需要学什么京城的规矩,你知道吗?” 魏承允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随即又轻轻揉着,抬眸看向柯心怡。 柯心怡答应和他回京城的时候,他高兴得一个晚上没睡着觉,一直都在想要怎么同她说自己家中的情况,最终决定全盘托出,没有一点保留。 可她随他来到京城,留在魏府已经是让她受了万般委屈,他不想让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本来就是想着,日后带着柯心怡归隐山林,做一对寻常夫妻。 他弹奏,她舞剑,好生惬意。 “郎君,可我不想你被旁人耻笑,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你成为旁人的饭后谈资,我的出身也就这样了,改不了,可规矩我能学,嬷嬷今日还夸我了,所以郎君,我没关系的。” “阿柯,我会更努力一些,不会让你为我受这般委屈,相信我好吗?” 青年的眼眶中含满了泪,柯心怡笑着捧上魏承允的脸颊,额头碰上青年的额头,笑着说上了那句“好”,随即在魏承允的额间落下了一吻。 柯心怡看着膝盖上的青紫淡下去一些,便放下了裙裾,坐在院落之中看着院中的那棵梧桐,很快树上便积了些雪,笑着合上了自己的双手,闭着眼睛开始许愿。 良久,少女睁开了眼睛,身侧的魏承允直直地盯着她,“阿柯这是做什么?” “许愿啊,蜀地的老人说,在冬日里的第一场雪许下的愿望会实现的,很灵的,你也赶紧许一个。” 魏承允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嘴角微微上扬,许下了一个只属于他们之间的愿望。 第9章 009 魏承允早就想要脱离魏家主的掌控了,他不想做什么尚书,不想混迹于朝堂之中,现在更加不想让柯心怡看旁人的脸色。 他喜欢的柯心怡,本就是肆意的,洒脱的,想做什么便就做什么的,可如今,心爱的女子却要为了自己去委曲求全,哪怕是受了伤都不愿意告诉他,缘由竟是为了不让他担心。 魏承允不禁想,他是有多没用,才会让柯心怡受这样的苦痛。 京城传召他的文书刚到蜀地时,他其实并不想回去,柯心怡才对他坦白自己的女子身份,才和他好好相处了没有多久,不是柯心怡非得要跟着他,而是他魏承允离不开柯心怡。 除了完成任务以外,旁的事情柯心怡几乎不去思考,自从黑衣人死掉后,她才开始思考要如何拿到营地里那些孩子的契约书,后来才有了赈灾官银失窃一案,才有了京城派人来铲除那些毒瘤。 可她不会去邀功,她只是想做个寻常人,至少跟着她的那些孩子,都能够成为寻常人,能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一个人沉浸在杀戮里太久了,魏承允是第一个想要将她从杀戮之中捞出来的人,他若是没有带她回京城,将她留在了蜀地,她也一定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会自己谋生。 但是魏承允不行,他离不开她。 而柯心怡,就算没了他,去往京城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一会儿,魏承允才扶着柯心怡回了房,坐在榻上的柯心怡突然开口,“你和你弟弟,真的完全不一样。” 刚端着茶水走过来的魏承允忽然顿了顿,“你今日见着阿邯了?” “嗯。”柯心怡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将它放在床榻边的柜子上,“今日同嬷嬷学规矩的时候不知去到了哪个偏厅,有些迷了路,想着原路返回吧又走错了,是阿邯给我指的路,你们这魏府啊,当真像个迷宫一样。” 她今日见到的魏邯,看起来不太喜欢与人接触,性子很冷,但他会武这件事好像整个魏府都不知情,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习惯了独来独往,并且加上用膳时大家对他的态度,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想来他的性格跟这魏府有极大的关系。 不过,不管如何,他今日还是给她指了路,虽然膝盖上的伤也是因为他,但她柯心怡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 再怎么样也是他未来嫂子,日后他还能跟自己切磋切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在府中,我都鲜少见到阿邯,想来嬷嬷带你去的地方有些偏吧,前几日我在府中打听过,下人都说阿邯性子孤僻,不喜人多的地方,也不同人交流,总是独来独往,我这个当哥哥的,属实没做好。” 魏承允有些愧疚地垂下头。 “那,明日我去送些东西给他吧,代表我们心中有他,他不是孤身一人。” 柯心怡今日见他的时候便觉得,他同自己像是同路人,不受人待见,可他们的处境不同,所生出来的性子不同,既是魏承允的亲弟弟,那她可以不得到魏府其他人的认可,再怎么样还是要得到这个亲弟弟的认可吧。 更何况,作为未来嫂嫂,照顾一下未来夫君的弟弟,好像也没余什么不妥。 若是他想要切磋武艺,那她可就百万个奉陪了。 魏承允替她盖上被褥,柯心怡再次问道:“不过,郎君可知道阿邯喜欢什么?” “阿柯这倒是将我给问住了,这么些年我竟不知他对什么感兴趣,平素里也没见他对什么东西表示特别在意。” 魏承允有些惭愧地坐在床边。 柯心怡笑了笑,说道:“不如送他一把剑吧,若是日后他想要习武了,我便教他,这样也能让你们拉进距离。” 这是她今日见过魏邯之后得出的结论,魏邯会武但是从来不敢光明正大的学,那不如将它摆在明面上来,总不至于日后被欺负了还不敢还手吧。 今日,他还对她大动干戈了,来日一定要讨回来,好好教育一下这个未来小叔子。 魏承允没点头,但也没有拒绝,只是以他对魏邯那微末的了解,柯心怡做的一切恐怕都要白费,说不准还有可能打起来。 想了许久,他还是选择开口,“阿邯的性子自小便养成了,可我竟不知叔叔婶婶会将他养成这般,若是他不肯说话或是不愿意接受,或是让你不高兴了,你要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们和他之间有一段很深的隔阂罢了,知道吗?” “好。” “乖,睡吧。” 柯心怡乖乖点头,随即躺下,今日累了一整日,躺在这软软的床榻上竟一下子就有了困意,眼皮渐渐闭上,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魏承允坐在床边,见她已经睡下这才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出了房门,随即院子的门轻声打开又关上,他穿过偏院和后院,直奔主院而去。 刚走到主院时,下人门都有些惊讶,平素里三公子这个时间都不会过来,即便是有事也会等到白日里通传,或是去往书房直接找家主,而今日这个时辰了,他竟然来了。 下人赶忙跑进屋内通传了声,徐婉匆匆起了身,随手拿起一旁的外袍给披上,朝着厅堂走过去,见到魏承允的时候诧异道:“承允?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魏承允恭敬行了礼,语气很是温和,“抱歉婶婶,这么晚了还来搅扰您,承允只是想着有些事情得说清楚,以免日后阿柯冲撞了您。” 徐婉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屏风后的魏家主也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静静听着他想说什么。 “阿柯她出身不堪,自小便无人教导什么高门规矩,因为她从来不奢望自己能进什么高门。”魏承允说着,便跪在了地上,态度诚恳,“婶婶身侧的云嬷嬷费心教导,承允感激不尽,不过阿柯她的性子直率,不会那些弯弯绕绕,若是有些什么不合规矩之处惹怒了婶婶,还望叔叔婶婶多多包容,是承允爱慕阿柯,她本可以自由自在地,承允只是想让她在府中能够自在些,想让她真的当这里是她的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将她的心境都变了,所以承允恳求婶婶,多多费心。” 他这番话,徐婉愣是半点错都挑不出来,讲明了柯心怡不懂这些高门规矩,也希望他们能够包涵谅解,却也直接告诉了徐婉他觉得让柯心怡学规矩是让她吃了苦,他忍受不了她吃半分苦,更加表明他不希望柯心怡受到什么指责。 徐婉确实有些意外,魏承允竟然会为了柯心怡来顶撞她,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曾因为外界的任何事物顶撞他们夫妻俩,更加不曾为了魏邯来顶撞他们,而今为了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竟说出一大堆周到的话来堵她。 明明从小到大,魏承允都是很听话的,早知如此,当初何故要让他去什么蜀地历练,为了这么个女子,他忤逆了他们一次又一次。 徐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门外簌簌落下的小雪,声音轻柔,“承允啊,下雪了,早些回去睡吧。” “婶婶......” “你瞧你这是做什么。”徐婉看着伏在地上的卫承允,伸手将他扶起,语气松缓了些,“教导你的妻子规矩本来就是婶婶这个当家主母的分内之事,若是心怡姑娘不懂那些什么规矩,日后成婚时或是家中来有贵客时难不成将心怡姑娘关在那偏院之中吗,你们啊迟早是要搬到后院的,云嬷嬷曾是伺候老王妃的,或许是有些严厉了,不过这也是为着她好不是,既然今日你都这般说了,婶婶知晓其中缘由了,明日便嘱咐嬷嬷慢慢来就是。” “承允多谢婶婶体谅。” 魏承允起身再次行了礼,同她闲话了几句家常又讲了今年的雪下的有些早嘱托注意身子之类的言语,随即便告辞离开了主院。 他刚走出院子,魏家主就从屏风处走了出来,黑着个脸坐在堂上。 “这么晚了,他来就为了偏院的那个女子?” 徐婉给他倒上茶水,叹了口气,“可不嘛,话里话外都觉着我怠慢了他那个未来妻子,说什么柯氏不懂规矩若是做错了什么让我多担待。” “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魏家主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语气瞬间严厉起来,“我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他就是这般回应我的?堂堂魏家三公子,为了那样一个舞刀弄枪的女子,深夜闯进长辈的院子,真是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他越说越觉得气不过,手握拳“咚”地一声拍打在桌上,“我看啊,他就是被那个女的给灌了**药,当初他写信回来的时候,我就立马派了人去将他带回来,没想到他倒好,背着我们就将聘礼下了,那柯氏也真是个厚颜无耻之人,明知自己配不上还要故意为之,保不齐想要在承允身上捞点什么,这样的女子我见多了!” 徐婉连忙走到魏家主身后,给他捏着肩劝道:“夫君莫要动怒,三郎本来就是个心善的,说不准啊是瞧着这姑娘可怜才将她带回来的,他这话说得也没有失了分寸,再说了心怡那姑娘瞧着还算是守本分的.....” “本分?她知道本分两个字怎么写吗!”魏家主冷哼道,“这才相处多久,今日不过是教教她规矩,夜里就撺掇承允过来说这番话,你且等着瞧吧。” 第10章 010 翌日天将亮,柯心怡便早早地起了床,想着梳洗后赶紧先去偏厅等着嬷嬷,今日一定不能迟了。 她坐在铜镜前本还想要只梳一个简单的发髻,忽然想到了昨日嬷嬷所说,“下一次学规矩时,换上女子该有的发髻”。对于贵女的发髻,她实在是弄不明白,于是唤来了丫鬟。 “姑娘今日是要出门吗?”丫鬟轻声问。 柯心怡愣了愣,以前她做任务时比现在起得还要早,甚至可能整宿不睡觉,任务完成后才回去补觉,到了魏府后,她的一切生活习惯都在改变,变得她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今日得去昨日那个偏厅继续学规矩。” “姑娘,嬷嬷昨儿个夜里差人来知会了,姑娘今日不必去学规矩,三公子昨晚亲自去找了主母帮你说情。” 丫鬟一边梳着发髻,一边道,“姑娘真是好福气,这府中下人还是第一次见三公子顶撞家主的呢。” 乍一听全都是羡慕的言语,可实际上,柯心怡知道,这丫鬟不过是在借机嘲讽她罢了,魏承允因着她夜里去找家主,说出来都让人笑话。 可能有的人听来都会觉得她柯心怡占了天大的便宜,遇上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可话到她的耳朵里,全部都变了质。 “郎君可真是,竟让人瞧了我的笑话,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规矩总归还是要学的,毕竟我入的可是魏家。” 柯心怡摸着自己的发髻,一字一句的回应着,丫鬟的手顿了顿,答道:“姑娘说的是。” 不学规矩,不舞刀弄剑,柯心怡的一整日突然变得有些无趣,此前无人在意她的时候还能飞檐走壁看看外间的风景,这下一言一行都被人给盯着,始终有些不自在。 柯心怡忽然想到,魏承允去上了值,她得去替这个未来夫君看看魏邯,虽然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太过无趣,小部分原因是昨日同魏承允说过要送魏邯一份礼物。 到魏府好些日子了,都不曾给这个未来小叔子送一份见面礼。 于是,她换好衣裳走到隔壁的一个房间,里面有好几口箱子,她打开一个上面有着玫瑰纹路的箱子,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口檀木匣子。 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柄匕首。 合上匣子,她唤来一个丫鬟,将这个匣子递给了她,“将这个东西送去给四公子,就说这是未来嫂嫂给他的见面礼。” 本想着送他一柄长剑,可她有的那柄长剑是魏承允送的,她从来都是用长枪,不怎么使用剑,所以只好将这个匕首送给他防身了。 或许,他根本不需要,但她的礼数做到了,更何况,她倒是觉得这个魏邯的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秘密,秘密嘛总是要挖掘之后才显得愈发的有趣。 也算是给她在这府中的无趣之中增添了几分有趣。 可惜,这少年郎气性太大,将她视作敌人。 小丫鬟怯懦懦地接过那匣子,面上有些难看,“姑娘,四公子向来不喜欢同人亲近,奴婢有些害怕。” “无妨,你只管去送便是,若是不成,你再带着东西回来就好。” 丫鬟见柯心怡这般,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是抱着匣子战战兢兢地朝着屋外走去。 魏邯住的院子其实就在柯心怡院子的隔壁,只是她从来就不知道罢了,因为除了她整日在院子里咋咋呼呼的,其他院子都安静地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丫鬟出了院子,朝左拐了几步,便站定在了另一处院子的大门口,轻轻叩了叩门,里面没有响应,见院子的门未落锁,她悄悄地推开,东张西望着,找到了魏邯的那抹身影她赶忙走上前去,先是行了礼,随即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魏邯的眼前,传达了柯心怡想要说的话。 魏邯正坐在窗前侍弄他的花草,垂着眸,轻抬一只手将那匣子打开瞧了一眼,忽然冷笑一声,“院子里那姑娘送一把匕首,是想让我将她杀了吗?还是.....”他拿起匕首轻轻放在丫鬟的下颌,“将你杀了?” 丫鬟吓得一哆嗦,一点不敢动弹,几乎要哭出声来,“四...四公子,柯....柯姑娘只是...只是怕四公子觉得日子烦闷,特意派奴婢送过来的,这是她的心意.....” 魏邯轻笑着收了匕首,扔回了匣子里,随即抱着他的花草转身就走,而后说道:“拿着东西,滚。” 丫鬟已经吓破了胆,连忙捞起那匣子抱在怀里,冲出了魏邯的院子。 他是谁啊,以为她很想踏足这个什么破院子吗,靠近这么个邪煞的东西,是个人都觉得晦气吧,可莫要给她惹来什么祸事才好,要是被他克死了,那真的是天大的冤情啊。 魏邯将花放在桌案,拿起一旁的水缓缓浇灌。 这位柯姑娘,脑子好像不怎么好使,在整个魏府最应该讨好的人是徐婉和家主,可她偏偏撺掇兄长去与徐婉抗衡,真是愚蠢得可笑。 而今又来讨好他,想来这魏府的人嘴巴还是有些严的,竟什么也不告诉她,若是她知道了事情的全貌,说不准那时就当避他如蛇蝎了。 不过,昨日见她舞剑的神情,更多像是在倾诉,也就是兄长不懂武,不然不难看穿她的把戏。 昨日夜里,他听见隔壁院子的动静,便上了房梁,没想到刚好瞧见柯心怡在空中舞着剑,身姿卓越,飒爽的英姿,绝妙的动作,都令他有些疑惑。 直到看见她腿上的那淤青,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昨日下手重了些,不过即便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那么做,只是没想到她并未出卖他,而是将这淤青说成了学规矩所致。 今日又送来那般好的匕首,难不成想要拉拢他? 当真是愚昧无知。 丫鬟从魏邯的院子出来后,便打开了那匣子再看了看,锋利尖锐的匕首在她的眼前跟着脑袋上透进来的光亮闪烁着,吓得她立马盖上。 要知道,方才就是这把匕首抵在了她的下颌,她差点就要死在那里了,这柯姑娘送东西怎么不送点别的,干嘛送那个邪煞一把刀啊。 抱着匣子回到院子时,柯心怡正坐在院子中央喝着茶水,瞧着小丫鬟那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收住,关切地问道:“这是,怎的了?” “姑娘,奴婢实在是吓坏了,姑娘为何送四公子一把匕首啊,方才....方才这匕首都架我脖子上了。” 丫鬟颤抖地倾诉着,像极了告状的模样。 柯心怡看着放在石桌上的匣子,轻轻打开,“你大可放心,这不过是把没开刃的匕首罢了,”说着,她陡然拔高了音量,“若是有人拿着一把没开刃的匕首吓唬人啊,那可真是显得有些幼稚了。” “姑娘,是在说四公子吗?” “哈哈哈,没有,你下去吧,今日受惊了,快去歇息一下。” 丫鬟也不太懂,不过好在保住了自己的小命,看柯心怡那表情,她好像早知道她会没事似的。 推开自己休憩的房间,里面另一个丫鬟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煞白?” “你是不知道,今日柯姑娘叫我去给那邪煞送什么东西,结果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匕首,那邪煞还将匕首架在我脖子上,”她越说越委屈,“那邪煞的院子本就阴森,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看啊,柯姑娘也不太正常,送什么不好,送他一把刀。” “咱们日后可得注意了,我方才去前院的时候,还听他们说是这姑娘给咱们三公子下了降头,三公子二十年来从来不曾忤逆过任何长辈,为着这姑娘,三番五次挑战家主的耐心,后面日子恐怕不好过哦。” 丫鬟频频点头,“是了是了,日后都多涨几个心眼吧,若是抓住机会,赶紧请求管事的将我们调走吧。” 两人都一度认为,柯心怡之前都是装的,这几日才开始爆发出真实的性子,再加上院子又离那邪煞如此近,保不齐被沾惹上了什么晦气。 待丫鬟回房休息后,柯心怡趁着四下无人带着那匣子飞上了房顶,轻踩着墙沿一个翻身入了魏邯的院子。 少年的院子里都是花花草草,可就是怎么看都不明亮,显得格外的阴郁,她左看看右瞧瞧,身后何时站着个人她也全然不在意,只是摘下院子里一朵红玫瑰,说道:“四公子这院子,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你来做什么?” “送礼啊。”她理直气壮。 魏邯觉得无趣,指着大门的方向,“我现在是看在兄长的份上不同你计较,既然你知道我住这,就不应该来搅我清净。” 柯心怡将匣子放在院子的石桌上,随即笑道:“我呢,不过是个送礼的,礼送出来了,收不收便是你的事了,凭你的本事应当知道,这是一把上好的匕首,既然要藏,那便藏好一些,别让人看出来破绽才是。” 说着,她带着那红色玫瑰回到了房顶,转身说道:“弟弟,没开刃的才更好伪装,不是吗?还有,玫瑰花很香,谢谢。” “你!” 真是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是啊,柯心怡就是这般没有礼貌,可若他不是魏承允的弟弟,若魏承允不曾觉得对他亏欠,甚至是愧疚,她也多余做这些事情。 至于那匕首嘛,也是她觉得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教养她的女子说过,那是她昏迷之时抱着的东西,应当对她找回身份有帮助。 可她找了那么多年,只知道匕首上有个柯字,后来便为自己取了柯心怡这个名字,想来她应该只是没有父母的孤儿吧,这匕首对她来说并无太大用处,送走了也便不会有太多牵挂了。 毕竟,她马上就是有家的人了。 柯心怡休息了好几日,实在是觉得倦乏,便亲自让丫鬟去找了云嬷嬷想要继续学规矩,还特意告知嬷嬷前几日是她不小心将自己的膝盖撞着了,魏承允恐是心疼她,所以才顶撞了主母和家主,还让嬷嬷难堪,为此她深表歉意。 嬷嬷也不曾为难她,继续教她一些高门的礼仪,她学得很快,云嬷嬷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每一次行走的时候她都戴着那支禁步,一点点的进步着。 日子会继续过,规矩也要继续懂,嬷嬷待她不像府中的那些下人,总是处处弯弯绕绕挤兑她,嬷嬷待她温和,会夸赞她,不会刁难她,还会告诉她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 在另一个方向,也始终站着一个人,无端摆弄着手中快要凋零的花,或是将花放在窗外任风雪吹打,少年想要做的,便是抓住少女的把柄,将少女从兄长身边彻底赶走。 她接近兄长,一定有阴谋。 第11章 011 冬日愈发的冷起来,梧桐也脱了外面的衣裳,只有院子中央的那几株玉兰还在缓缓跟着风舞动着。 徐婉在府中举办了冬日宴,为此还邀请了不少高门显贵参加,她害怕柯心怡让魏府失了面子,或是被人嘲笑,亦或是魏承允因为柯心怡的缘故被京城中的贵女学子们笑话,索性并未派人知会柯心怡。 柯心怡早就从丫鬟那儿得知了这府里有什么宴席要办,前院的动静那么大,她不想知道也难。 更何况,她院子里的那两个小丫鬟最是闲不住的,有什么事情都要上前去打听打听,然后回来两人就开始闲话,架不住这些都被她给听了去。 和她一样未曾被知会的,便就是隔壁院子的魏邯了。 可徐婉不知道的是,今日就有贵客来临,嬷嬷将她带去了距离偏院不远的凉亭里练习仪态,想的就是不要惊扰了前院的贵客。 可她的大儿媳却拉着一群人朝着那凉亭走去,说是想要观赏这冬日还未凋落的玉兰,还有那海棠花,远远地便瞧见了那凉亭里仪态不太稳当的柯心怡。 若是早知道她们会来,柯心怡说什么也不会这般丢脸,说不准此时正坐在凉亭上方看着这些假模假样的女子们演戏,她怎么知道这人不是故意来看她闹笑话的。 云嬷嬷背对着她们,并未瞧见她们掩着唇笑盈盈的模样,而柯心怡的走姿十分小心,身子也不算僵硬,就是此时她有些别扭,被人这般瞧着,像看街边杂耍的一样。 而她,就是那个杂耍班子手上牵着的猴。 “这就是三公子带回来的女娘子吗,样貌看着倒不是什么凡品,就是这仪态嘛,带出去估计要笑掉大牙吧。” “是啊,若是魏府出了这样一个没有规矩的女子,想来在这京城中的名声可要大减呢。” 几位姑娘说说笑笑着,大公子的夫人却笑道:“都是我的不是,光想着带几位姐妹过来赏花了,没想到还让姐妹们瞧着府中的笑话,这女子啊跟三公子没有关系的,不过是我们三公子心善,回京途中见着她可怜便带回来了。” 她顿了顿,接着道:“这姑娘好歹救过三公子的命,三公子那心善的,也不好将她扔在荒郊野外不是,母亲啊瞧着她可怜,想着让嬷嬷教教她规矩,以免日后出去冲撞了贵人,还坏了魏府的名声。” “原是这样啊,我说呢,这三公子是何等的人物,怎么能看上这样一个粗鄙不堪的女子呢。” 大公子的夫人名唤冷若华,是徐婉嫡亲的儿媳,可是她从众多高门贵女之中精挑细选的,大公子是个不成器的,整日花天酒地,也就只有这冷若华能治得住他。 可柯心怡入府这么久,还未曾见过大公子的模样,前几日才在下人那里打听到,原来这大公子同冷若华成亲后还宠幸过一个青楼女子,后来那女子怀有了身孕,大公子本想着将她纳回来当做妾室。 奈何这冷若华直接带着人到别院里,看着大公子悉心照料着那青楼女子,都以为冷若华是去妥协的,没想到她是去杀人的。 她带的人将大公子压跪在地上,亲眼瞧着那青楼女子和她腹中的胎儿被活活打死,后来大公子依旧流连那些烟花之地,冷若华亲自打折了他的腿。 这件事在魏府中算不得一个秘密,可在这京城中算是一个很大的秘密,所有人都以为魏家主的大公子弱不禁风,所以一直被养在别院里,避免将病气过给大家。 甚至还有人为冷若华打抱不平,冷若华也只是笑笑,心里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会看上那样的男子,为什么当初就被他给迷了心窍。 不过现在也好,他好歹是不能出去流连了,好歹是在她的身边待着了,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 徐婉也是深知自己的儿子不成器,所以当冷若华果断处理了那些事之后,她也没有为自己的儿子辩驳一句,反倒是直接同意让自己的儿子住在别院,守着那片血泊过活。 冷若华的背后可是中书令,这对魏家大有裨益,在他们的眼里不成器的儿子失去了也就失去了,好歹冷若华是真心爱慕过他,至少不会让他死去。 而对魏家来说,这里面的好处,多之又多,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怎么都不是亏本的买卖。 身侧一位穿着华丽的女子开口道:“冷夫人,听闻这女子前几日送你们魏家四公子礼物来着,好像还被赶出来了吧,这女子啊心思可有点深呢,一边想要魏家三公子,一边还想要魏家四公子,可惜啊,那四公子可不是什么善茬,性子孤僻不说,好像还是什么邪煞的命。” “各位,可别这么说心怡姑娘,她好歹是我们魏家的客人,是三公子的救命恩人,可不能这样无端揣测,更何况三公子和四公子怎么可能看上她呀,你们说是不是。” 冷若华说着,其余的人附和,朝着凉亭的方向又看了会儿后便离开了。 柯心怡并不打算同她们这一行人计较,若是在蜀地,不将她们打得满地找牙她就不姓柯,可现在她不行,她得忍。 嬷嬷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望去的时候一行人正转身离开,或许她早就听到了那些人的置喙,可依然放纵着,还继续让柯心怡练习。 在柯心怡看来,她对这嬷嬷的感觉好像是错了,或许第一次对她稍微好点不过是看在她可怜,可现在,嬷嬷似乎也在等她闹笑话。 “姑娘歇息吧。”嬷嬷开口道,“今日姑娘也瞧见了,单凭姑娘自己的名声对于这京城中的贵女来说,就是一滩烂泥,任凭姑娘如何骁勇善战,对于魏府来说,您都是够不上的。” “嬷嬷是故意的。” “是,奴婢只是想让姑娘知道,有些时候的坚持并无半分用处,尽管三公子对你用情至深,可三公子姓魏,再加上前几日三公子为了姑娘您顶撞了主家,这在府中二十余年从未有过,奴婢言尽于此,姑娘早些回去梳洗吧,别在前院冲撞了贵人。” 说罢,嬷嬷拿着手中的紫竹尺离开了凉亭,亭子内只剩下柯心怡自己,她并没有觉得嬷嬷说的话不对,可对她来说,旁人说的话再对有什么用。 魏承允要做什么同她有什么干系,为什么将所有过错都安插在她的头上,她不过是同自己未来夫君矫情了一下,未来夫君心疼她所以会去找家主,可若是未来夫君不心疼她,那她要魏承允作甚? 徐夫人不过是觉得魏承允听话听了二十余年,现如今像是翅膀长硬了要逃脱了,将所有罪责都怪在她的身上罢了,柯心怡对这种事情向来不屑。 若是魏承允坚定的选择她,那她也不会退缩半分,可若是魏承允向后退了一步,那她便会将自己所付出的真心尽数收回,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至少柯心怡,是这样。 她刚收拾着走出凉亭,朝着自己所居院落走去,迎面走来一个小丫鬟,说是大少夫人叫她过去一起品茶。 柯心怡嘴角咧了咧,笑道:“带路吧。” 虽然她并不紧张,可过去的时候她还是样装着自己很紧张的模样,本想着直接回屋了,大少夫人还专门请人来叫她,那她也不能失了礼数。 后院人很多,冬日里的雪给院子的梧桐添了一层新的颜色,梅花上也点缀了不少雪白,亭子里坐满了贵女,柯心怡跟在丫鬟身后,一眼望去,全是些自己不曾瞧过的女子。 那些女子多是生得貌美,精致装扮,穿的锦衣华服,华丽无比,身上的配饰也是只多不少。 看起来不扎眼,很美。 她站定在众人面前,微微弓身行了礼,众人也挑不出错来。 “大少夫人。” 这么多人里面,她好像只认识冷若华,其余的人看样貌身段都是初次见面。 冷若华穿着一身绯红色的裙装,她笑了笑,指着亭子下方的一个空位,“心怡姑娘,坐吧。” 柯心怡在亭子外坐下,丫鬟将点心和茶水端上来,她完全融入不了那些贵女们闲聊的话题,只能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听到自己觉得认可的或是轻微点点头,若是不认可的也不会多说什么,心里知道便是。 贵女们说什么珠宝首饰的,她觉得无趣,便拿着糕点吃起来,可不知怎的,这话题一下子转到了她的身上,一位小姐突然朝着她问道:“心怡姑娘,听闻这蜀地边境经常是被烧杀抢掠的,好些时候都食不果腹,你这身段如此消瘦,在那边都吃些什么呀?” 所有人一听,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柯心怡的身上,像是巴不得想看她出糗的模样,更多的人其实更想知道她究竟是过得怎样的穷酸日子。 京城的这些贵女虽然没有真的设身处地过,但好歹都听见自家父亲兄长说关于蜀地之事,蜀地不太平已经很久了,经常有人烧杀抢掠,特别是在边境,那里没有人管辖,所以匪患自然更多。 可谁能想到,这烧杀抢掠的匪患竟是蜀地内部的官绅,自从官绅全部被押回京城,蜀地的日子也太平了不少,朝堂也派了新的官绅去坐镇。 现在的蜀地,那可是别有一番风味。 柯心怡放下手中的点心,双手在身侧拍了拍,随即一本正经地答道:“不知如何称呼这位贵人?” 女子轻声道:“温芷巧,唤我温姑娘便可。” “温姑娘,蜀地却有姑娘说的食不果腹的状态,那是对于一些年迈的老人,不能动弹或者是身子有缺陷的孩童或是少年,像我们这样身子健全的,一般会去山上挖挖野菜,或是河水里抓抓鱼,亦或是在山林间打一些野味,都可以果腹的。” 她描述得很有趣,可实际上却是抓鱼要分在哪里,不是所有的河水里都有鱼,打野味还得防着那些庞大的野兽,还得防止有狼,挖野菜的时候还得避免自己挖到的不是有毒的,这种种都是得经过试验的。 可人命,从来就经不起试验。 温芷巧笑了笑,道:“听心怡姑娘这么一说,好像还是蛮有趣的呢,只可惜我们这些贵女啊不比姑娘,体会不到这样的疾苦,也难怪姑娘长相非凡,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瞧我,再说什么呢。” 她并未直接说出透出了什么,只是点到为止,随即停止了话语,可这段话对于周围的其他人来说,便是带有遐想的一句话。 柯心怡自然也知道,可她也没有直接点破,下一秒温芷巧同其他贵女望了望,几人轮番笑出声来,少女也跟着笑,并未说什么话。 “心怡姑娘,你莫要多心,温姑娘性子直爽,可莫要同她一般见识。”冷若华打着圆场说着,“姑娘今日这番装束,像是我们魏府苛待了你似的,赶明儿让管家给你置办几身新行头。” “怎么会,温姑娘这般性子直爽的女子,心怡喜欢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更何况心怡不过是客,温姑娘倒像是这魏府的主子,心怡又岂敢怪罪。”她顿了顿,接着道,“多谢大少夫人厚爱,三公子已然买了好多衣裳首饰,不过近几日需要跟着嬷嬷学习府中礼仪,所以并未佩戴。” 魏承允的确给她买了很多衣裳和首饰,只是她觉得自己不方便罢了,有的衣裳直接束缚了她走路,有的衣裳下摆太窄,她想要舒坦的坐姿都不行,有的衣裳过于华丽,她总觉得自己像是穿了一堆眼睛在身上。 一旦打扮得很华丽,旁人看待她的眼光只会更甚。 跟在冷若华身后的一个少女问道:“心怡姑娘不喜欢?难道三哥哥买的衣裳首饰太廉价了吗,也不会呀,你可是三哥哥的救命恩人,你要天上的星星三哥哥都会给你摘下来吧。” 柯心怡抬眸看了少女一眼,这是徐婉的小女儿,初次见面那日她还夸自己好看,可今日再见,像是变了一个人,说话拿腔拿调的。 所有人都认定,她来到魏府定然是别有所图,定是给魏承允下了什么蛊,导致魏承允对她言听计从,只有柯心怡自己知道,初次见到魏承允时是想利用他离开那个鬼地方,可他待她很好,她也想要一个家。 他,也承诺能够给她一个家,这便足够了。 她好像在很认真的思考要如何回答少女的问题,于是乎她望着少女头上戴着的钗环说道:“小小姐头上戴的珍珠钗不是今年京城流行的款式吧,也不是去岁的,那便是前年的了,这偌大的魏府,竟让小小姐戴前年的款式,莫不是小小姐觉得夫人给你买的钗环过于廉价了,没有这支珠钗好吗?” “啊?不是的...不是的....”少女看着冷若华,委屈道,“嫂嫂,不是的,这是嫂嫂送我的生辰礼。” “哦,那便是大少夫人送的礼你更看重,而夫人给你置办的你不喜欢了,不若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晚些时候等你三哥哥下了值,我去帮你跟他说说,让他给你置办?” “你!” “好了。”冷若华拉着少女的手,“你呀,怎么这般急躁,母亲是不是说过,遇到什么要好好说才是。”末了,她扭头看向柯心怡,笑了笑,“心怡姑娘,让你笑话了,这孩子自小被宠坏了,说话没个把门的,还希望姑娘莫要介怀才是。” “心怡不敢,只是方才也是话赶话了,还请大少夫人和小小姐见谅,心怡方才练习规矩时出了不少汗,身上恐会有些味道,怕误了大家赏雪,便先行离开,还请诸位见谅。” 冷若华摆了摆手,便让她走了。 第12章 012 出了后院,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这高门大院的人怎么个个说话都那么尖酸刻薄,表面上还都是为她着想,实际赏就想等着她出糗。 她好歹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若是什么都不懂,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柯心怡并不是没有学过高门贵院的规矩,在溪冈阜的时候,那个姐姐就经常教她,姐姐不曾说过自己姓甚名谁,只是告诉她日后唤她婉宁姐姐。 她曾说过自己来自京城,家族没落了,她只好跟着父亲兄弟一起逃亡,逃亡的路上遇到了悍匪,后来被黑衣人所救,就一直被关在了那个叫做溪冈阜的地方。 而她是那个姐姐在溪冈阜关了好久才见到的人,姐姐对她很好,真的拿她当亲生姊妹一样对待,跟她讲述自己在京城的故事,还演示儿时学规矩的时候被教养嬷嬷打得直叫唤的动作逗她笑。 那段时光,是她最开心的时光。 后来,黑衣人带走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找那个叫做溪冈阜的地方,可真的当她找到的时候,姐姐已经死了。 过了好些年她才知道,姐姐在送走她的第二天便自尽了,她至今不知道为什么,至今都在思考为什么姐姐不等等她,她已经很努力了。 她说过,她会带她走的,为什么姐姐就是不相信她呢。 柯心怡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只要不去往后院和前院,她在哪里溜达都不碍事。 跟着她的侍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就溜走了,许是想要去偷吃些什么糕点吧,她也没太在意,反正这侍女对她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来了魏府好些时日,她已经知道回偏院的路。 魏家的梧桐和玉兰很出名,海棠排在第二,光是池塘就分布在三个地方,前院后院和偏院都有一个池塘,她去到偏院后的小院子,直接飞身上了假山,坐在假山的半山腰位置。 这个地方很安静,不会有人影响她赏花赏景赏雪。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同旁人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融不进去的地方她从来不强行要求自己融进去,她喜欢一个人待着,若是此时给她一柄剑或是一杆枪,她说不定已经在这里舞起来了。 现在身侧多了一个人,她还是没能完全习惯,不过好在,魏承允在她身侧时候,她会莫名觉得安心,所以她愿意为了他去做一些其他的尝试。 比如,方才在后院同那些女子弯弯绕绕。 冬日刚过没多少时日,雪还下得不算大,但也算得上有些密集,白日里偶尔有些暖阳会将雪融化,夜里又会落下新的雪堆砌。 石子路在晌午过后会从雪里透出一点点的青色,地面还会残留着雪化掉的水渍,柯心怡没见过这种场景,便旋身下了假山,朝着那石子路上走着。 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自己的裙摆,若是换做以前,她压根不用管什么裙摆会不会掉落在地上,可如今,她的衣裳总是会将鞋面完全遮住,而且会垂落在地上,走路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踩着,所以她行走时几乎都会悄悄地提起一角,让自己能够走的顺畅些。 脚下的鞋子也不再是外出时的靴子,而是一双精美的绣花鞋,柯心怡对这衣裳和鞋子最大的不满便是,看起来真的很精美,但是走起路来着实不方便。 裙摆很长,几乎是拖着地走,鞋子的前面会有一点凸起,第一次穿的时候她就不太能感受到前面,总是走着走着便踩上了裙角,一不小心就朝前跌了过去。 柯心怡朝着周围望了望,见四下无人,索性将裙摆往上撩起,然后在那石子路上踩着雪蹦跶着,即便自己算无遗策,也还是被这石子路打了个猝不及防。 蹦跶到另一块雪上的时候,脚下像是踩着了一块薄冰,少女的整个身子一下子往后倾倒,提着裙摆的手也松开来,她可不想让自己在这里摔倒,万一被什么人瞧见了,岂不是又要闹笑话。 前面定然会说她没见过世面,这么点雪都能玩上好久,然还把自己摔在了这雪地里。 柯心怡的脚滑了下去,身子往后仰着,她下意识地在身子要落地时伸手撑着地面,谁知手刚伸出去的刹那间,她的腰肢就被另一只手给揽住,膝盖弯也伸入了一只手,带着少女一下子腾空了,随即空中旋身,最终落在了一旁的草地上。 少女下意识地瞪大眼睛看着抱着她的那个人,吓得她立马从那人怀里蹦跶了起来,“咔嚓”一声,柯心怡的裙子被一旁的树枝给划破了。 她整个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个将她抱过来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把将自己挂在枝丫上的裙子给扯了过来,又听“咔嚓”一声,整块布料就毅然挂在了那小枝丫上。 而柯心怡的手中,是她身上裙摆剩下的布料,残缺不堪,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一株花草的小树枝,竟然能将她的裙子给直接划烂了。 这裙子,真不行。 魏邯站在她身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姑娘当真是好兴致。” 柯心怡将自己手中那残缺的布料立马藏在身后,抬眸看着他,另一只手假意揉着眼睛,磕磕巴巴地说着,“那个,多谢了。” 魏邯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划过,再到挡着脸的手,手指白皙,纤细,肌肤看起来嫩滑,很难想象这样的手竟然常年累月舞刀弄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随即视线下移,本来是大家闺秀的衣裳被她这里插一层,那里绑一下的,他竟说不明白现在少女的模样。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柯心怡并不适应这些衣着,看起来华丽的衣裙对她来讲像是多了好多累赘,可平日里见她穿着这衣裳走路的时候也不见她有多排斥,如今一看,少女的裙摆都是撩起来的,外面的一层手上拿着,里面的那一层将自己的腰身围了一圈绑了起来。 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趣味,魏邯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见到有一个人能将这贵女们的衣裳穿得如此有特点。 柯心怡方才吓得发髻都送了些,今日要学规矩,她并未盘男子的发髻,而是让丫鬟捯饬的女子发髻,可对她来说,这发髻松松垮垮,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散了似的。 实际上也是这样的,她方才在空中抖的那一下,发髻便已经松动了,若不是魏邯将她接住,她此时的发髻定然已经松落了。 少女见魏邯并未回应,反正他都已经看见了,也就不在乎裙子是否破了,她将裙子放下,抬眸看着他,“我说了谢谢你好歹给点反应嘛。” 说着,她的眼神瞥到了魏邯身侧那小枝丫上,她的衣裙残留还在上面挂着,少女不好意思地朝着他挪了挪,伸着手就去拿那块布料。 她靠近的时候,一股从来没有闻过的香气朝着鼻尖扑过来,在少年的鼻尖缠绕着,魏邯忽然愣了愣,方才抱她的时候也是这个味道,可方才太过紧急,并未仔细回味。 而现在,他竟然在仔细的回味着少女给他带来的芳香,这是他在整个魏府都不曾闻到的味道,少女离开她身侧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柯心怡长得很美,不加装束也很美,方才揽着她的时候便发现了,她的腰肢很瘦,哪怕这冬装里三层外三层的,伸手一触碰便能发现,她很瘦。 这样瘦的女子,长枪长剑的说舞就舞,魏邯不免要对她刮目相看几分,可他依旧并未放弃这个人对自己的兄长别有所图的念头,也正是因为这个念头,他看见了柯心怡往这边来,便跟了上来。 先看着少女飞身上了假山,四周观察着,他以为是在观察府中地形,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少女便下了假山,跑到那雪堆砌的稍微厚点的路面上去踩,见着衣裙耽误了她,她便将衣裙撩起来挽在一旁。 在这里,她还是第一个这般模样的女子,至少在他看见的女子中,整个魏府的人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来不曾有半分僭越。 要说有僭越的人,那一定便是他自己了,可他毕竟是个男儿身,而眼前的少女不过才十八,人前是个模样,人后又是另一个模样。 魏邯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路滑,若是姑娘不慎掉进水里,在这里可没人来救,届时我的兄长可免不了要为你伤心。” “有劳弟弟挂心,姐姐我啊摔不着,说不准有朝一日落水的那个人,是弟弟你。” 是她想的吗,蜀地常年不下雪,没去蜀地之前,她还一直在那个满是风沙的地方待着,第一次见着这个场景,那确实是有点动心的啊。 谁知道那个路那么滑,更何况就这个路,再怎么样也是摔不着她的啊,也不知道这家伙操哪门子心,还让她平白欠了他一个人情。 京城的女子都非得穿这么繁琐吗,步子迈不开,裙子又拖地,还将前方的路都给遮挡了,她怎么瞧得见下面有什么呀,这不就踩上去了。 魏邯并未回答,只是将视线落在后院的方向,墙后面音乐传来一些嬉闹的声音。 偏院的这个池塘同后院的池塘中间只隔了一堵墙,少年突然开口,“方才,在后院的亭子里时,她们那样笑话你,你都无动于衷吗?” 他本来一直就在这边看书,听见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声音,便合上书准备离开,刚要下假山时,就听见几个人聊起了学规矩的女子,一身蛮荒的气息。 笑她空有一副皮囊,活脱脱像个花瓶,还有在这亭子里见到糕点时,像是吃不饱的牲畜,以及她那种种拿不出手的行为举止。 还有人说,不过是有副好皮囊,仗着这皮囊当妖精,若是有朝一日皮囊没了,那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话,柯心怡并不在意。 魏邯再次看向眼前的人,少女绞着手中的那块烂布,她的神情并不算难过,只是对今日就穿过一次的裙子有些心疼,就这样坏了,真是划不来。 看着她的表情,魏邯竟一下子知道了她在想什么,随即又下意识地想,她究竟是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得没心机,还是真的天真,什么都不懂。 想来应该是前者了,定然是以这种手段将兄长忽悠到手的,所以兄长才对她那样唯命是从。 柯心怡闻言,抬眸笑道:“那你是没听见我后面怎么驳她们的,我说小小姐喜欢冷若华送的东西,觉得夫人送的东西廉价,我还说那个温姑娘什么来着,一时给忘了。” 她顿了顿,见四下无人,旋身飞上假山的一块石头上坐下,翘着个二郎腿,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晃悠着那块布料,低着头看着魏邯,接着道: “弟弟,姐姐我可不是来魏府当哑巴的,吃亏这种事可不能经常干,经常吃着亏,人家还真以为你就是哑巴呢,这一点弟弟你可比我懂吧。” 魏邯垂眸,淡淡道:“若是你今日这番模样被旁人瞧见.....” “你又不是旁人,你是魏承允的弟弟,为了你兄长着想,你自然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毕竟有损的是你兄长的颜面。”说罢,柯心怡从假山上跳下来,“你今日帮了我,我呢帮你保守了秘密,咱们两清了。” 魏邯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少女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着,她虽习武,但也不免被这衣裙束缚,可她还是选择了忍着。 这女子,究竟藏着些什么,戴着什么样的面具,他一时间看不透彻,少女的衣裳很厚,可看着那背影却显得有些单薄,小雪渐渐落在她的头发上,少女也不曾察觉。 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魏邯这才回过神来,捡起一旁掉落的书,拍了拍上面的雪,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012